渎神之罪——月壹【完结+番外】
时间:2024-05-15 23:16:16

  简的这种锐利逼人的眼神,源霖觉得很陌生。
  源霖小心地问:“怎么了?还是觉得不舒服吗?”源霖暗道简要是说哪里不舒服的话,他绝对要去把那只蘑 菇精好好揍一顿。
  简凑近了源霖一些,同他说:“你和那两个人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源霖的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源霖对蘑菇精的毒雾不熟悉,吃了亏,他不知道这毒雾让人浑身肌肉僵硬倒地之后并不会麻痹人的意识。
  这种毒原本就是为了控制住猎物并对猎物进行折磨的,蘑菇家族曾经向裴羽建议过用这种毒雾对付魔族,被裴羽否了,让他们别有那么强的攻击性,而后双方都将事情压下,源霖便没听说过此事。
  简虽躺在源霖怀里不能动,但外面发生的一切事情她都听得到。她是人类,对毒雾的抵抗力比精怪低,精怪吸入毒雾后还可以睁眼和说话,且会在毒雾消失的那一刻就恢复正常,而她则是如同晕死过去一般,没了毒雾也要缓一段时间,残留在身体里毒素还要几天时间才能完全排出。
  简没有管源霖受到了多大的冲击,继续锐利逼人地问:“刚才那个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寻死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和我一起住就是不想活了?为什么你很快就死了?和我在一起会害死你吗?你说清楚,不要瞒我。”
  简对各种事情都很敏感,能精准捕捉到众人微妙的情绪,也能察觉到各种事情在微妙的作用力下的走向。
  但在她和源霖的事情上,她迷糊的时候皆多。她以前愿意相信源霖的说辞是因为一直对源霖又敬又爱,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也因对精怪的事情没有太多了解,无从判断。她有些纵容自己,任由自己进入源霖所制造的梦境里。
  方才那个不明精怪的话直接将她的梦捏碎,她回到了现实。现实都是残酷的。
  她知道她触及到了关于她和源霖相恋一事的核心矛盾,她不得不面对的矛盾。
  源霖显然不愿意说明,无奈地唤了声:“简。”
  简不为所动,“你不跟我说吗?好,那我自己想办法,我去找斯宸和祁缘,他们也不肯说的话,我就去沙漠找神族的入口,找不到我就渴死在沙漠里,反正你也要死了不是吗?你因不明原因死去,我因不明原因寻死,正好配上了。相信你是对我有一定的了解,我决定要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多难我都会去做。”
  源霖没见过这么平静地带着一身决绝的简,像冰封的海。
  他有一瞬间想给简施遗忘咒,让她忘了蘑菇精的话,但他知道自己不可以那么做,简察觉到他抹了她的记忆之后,会更加愤怒伤心。简不会允许他们之间是不平等的。双方建立亲密关系绝不可以肆意创造这么明显的裂痕,不然关系很容易断裂。
  可他说出实情的话,他和简的关系也是会迎来断裂的结果。
  他无路可走了,往哪个方向迈步都是错的。
  源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他还是不想告诉简。
  简的神情越发冷冽,“好,我从一开始就没觉得和一个神仙谈恋爱是那么简单的事,如果你的生死问题是要我也面对生死问题才能找到答案的话,我也不会没用到太过在乎我这条一无所有的命。”
  危机一触即发,所有爆发的力量都藏在简身体里,由她来毁天灭地,由她来物转星移。
  简掀开被子跳下床往外走,源霖伸手拽住她。
  简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床边的源霖,如此,逼迫的威力更甚。
  “别乱来。”源霖轻声说。
  简如无情的修罗,杀意正盛,话语全是利剑,“你也可以让我不要乱来,你是精怪,你有法力,你随便对我用法力就是了,你可以随意控制我的行为,难道我还能违抗你的力量吗?”
  简从来不会这么跟他说话的,她从来不会用身份的不同来攻击他,她将自己放得很低很低,用令他不忍心的卑微来刺伤他。
  这是只能用来攻击爱她的人的方法,只有爱她的人才会在乎她是不是卑微的。源霖觉得很伤心。
  源霖仍握着简的手,但垂眸不去看她。
  缓了好一阵子,源霖终于开口,他艰难地说道:“精怪的修为就是寿命,我的法力损耗越来越多,寿命也相应的,越来越短。”
  “你为什么会损耗法力?因为不适应留在人间吗?”
  “不是,因为精怪改了人类的命数就会遭天谴,改得多,受的天谴就重。所以我……是被老天爷惩罚了,他让我体内的法力相互攻击,相互损耗。”
  源霖眉眼上皆是悲色,轻轻叹道:“我原是不想告诉你的。”
第三十四章 陨落
  将源霖的实话逼出来的简顿时丢盔弃甲,满身凛冽冷硬之气都烟消云散,她踉跄一步,倚着墙,挣开源霖握着她的手,惊惶地瞪着源霖。
  果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其实简还没做好准备和源霖聊关于他们在寿命上的差距,她原是想着他们既然心意相通决定好在一起了,就先好好地将热恋期给过了,享受完最能无拘无束地傻乐的阶段,再细细地聊以后如何。
  简心里明白他们是不可能白头到老的,至少对拥有漫长生命的源霖来说不可能。
  她一直将源霖所说的一辈子在一起理解为:源霖在她活着的时候陪着她,她死了他就再继续作为精怪生活。
  她没想到,一直安慰她说着没事没事的源霖,会因为她的缘故而毁灭。
  愧疚感来得太快太重,直将简砸成一团模糊的血肉。
  她这个倒霉鬼,她这个灾星,有什么资格当人。
  眼泪在她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泛滥,一滴,两滴,逐渐变得汹涌,简呜咽出声,双手捂着脸,像一只雨天哀嚎的小兽。
  源霖忙起身搂着她,仍在安慰她说没事。简越哭越大声,耳朵里只有自己的哭声,没有源霖的安慰。
  “对不起,对不起……”简一边哭一边道歉,她的情绪太激动,无论源霖和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见,她沉浸在一个愧疚的世界里,只有道歉是她的救赎。
  源霖抚着简的背,被强行塞了一身的道歉,只无奈地重复:“不用道歉,你没有做错事。”
  许久,简才听见,应道:“我做错了,我错了。”
  她接受不了她的爱是一把尖刀,刀刀刺向自己的爱人,她越爱,源霖就越接近毁灭,她是凶手,她杀人了,她杀了她最爱的人。
  原来情不自禁是一件如此可怕的事。
  这份爱影响并改变了她的一生,她以为遇见神明是她的好运气,她以为从此以后的人生是崭新并且光明的,没想到,原来实情是她用她的坏运气污染了神明的生命。
  简掉进了愧疚的深渊里,她在渊底变成恶龙,无差别地攻击别人,没有别人的时候,攻击自己。
  源霖仍在安慰着她:“简,神也好魔也好,都算不上是一种追求。我拥有一个人最坦然也最无私的一份爱,以此为追求才算值得。精怪修炼的最终目的其实都是为了活得自在些,我在你的爱里最自在,所以我选择和你在一起,你又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呢,不关你的事,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自责。”
  但简听不见。
  “我不要!!”简猛地大喊,一把将源霖推开,退了几步,远离他,嚷着:“不要和你在一起了!我不要!”
  源霖最怕这种情况,简因为愧疚感而选择斩断两人的感情。他设想过无数遍此刻的画面,真的经历时却觉得自己的设想太复杂。
  事情是很简单的,简因为不想害了他而选择与他分离。
  越简单的事情越尖锐,越能直直地捅进灵魂深处,越能引起那片意识也无法轻易到达的地方的疼痛。
  好痛啊。
  说还不够,简情急之下上前几步,回到源霖跟前,双手揪着源霖的衣领,那件永远白净笔挺的上衣终是被简拽出了道道皱痕,简的眼里全是悲伤与决绝,在泪光之中,她的悲伤与决绝无比凄美,她说:“源霖,和之前一样,把我的记忆抹掉。”
  源霖低头看她,语气很温柔,问她:“你要忘了我吗?”
  “是,我要忘了你。”
  源霖像哄小孩一样轻缓又耐心地同她说:“你忘不掉的,和之前一样,你在我的法力之下依旧会凭着本能寻找我,你记得吗?你曾经找过我。”
  简倔强地摇摇头,说:“那就让我找你一辈子,也比让我害死你要好得多。”
  “没用的,我已经改变了你的命数,回不去了。”
  “有用,你不要继续和我待在一起,你回你的族里,不要再到人间来,不要再见我,你回去好好修炼,你肯定能活下来。”
  源霖轻轻握着简的手,“简,我没有活不下去。”
  简却更加用力地拽着他,几近崩溃地嚷道:“抹掉我的记忆!不然我就去跳楼,把自己摔傻,你不帮我,我总有办法去做!”
  简 的精神要承受不住了,源霖担忧地看着她,眼里星星点点的光明明灭灭。
  “好。”源霖轻轻应着。
  源霖抬手给简施法。
  简一双布满血丝的泪眼缓缓闭上,脸上泪痕交错,整张脸都湿漉漉的,源霖搂着她,很有耐心地将她的泪水的轨迹擦掉。除了眼圈微红,再没有她曾狠狠地哭过的迹象。
  他没有给简施遗忘咒。
  他舍不得,他也是自私的,没有人可以在爱情里一点进攻性都没有。他不想简忘记自己,哪怕这会让她哭,让她痛苦,甚至让她的自我动摇,他也不想她忘了他。
  简从一次短暂的昏睡醒来时,家里已经没有了源霖的踪迹。
  她正躺在床上,平平整整的被子盖在她身上。
  她有点恍惚,方才的争执仿佛是一场噩梦。
  家里很安静,处处都没有一点声响,简在床上躺了十来分钟,她的全身都灌了铅似的,很重,尤其是心,沉重,且再塞不进其他内容。
  亦不知道它是满的还是空的。
  简缓缓坐起来,又缓缓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客厅,看一圈,没有人。
  源霖不在,这似乎是源霖第一次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离家。
  简愣了一下,怔怔地环顾四周,又怔怔地低头看了看自己。
  她还记得源霖。
  简的力气都发泄殆尽了,还遗失了她的充电器,充不了电,简愣愣地想着,又回到房里躺下,一躺到晚上。
  源霖不在跟前,她也没有什么可以闹的,总不能真的为了忘记他去跳楼,那样多傻。
  夜里也不觉得饿,简起来一趟洗漱,便又继续躺着,就这么躺到第二天清晨。
  闹铃还没到时间响简就起来了,泡了咖啡喝,吃了两个小面包,又在沙发上坐着发一会儿呆,闹铃才嘀铃铃地疯狂叫唤。
  简摁掉闹铃,继续在客厅里坐着,到差不多平日该出门的时候再起身。
  简拧动大门把手,正要往外走,忽然顿住。
  她几乎在刹那间产生了变化,心是沉重的,身体却是轻松的、充满活力的、能够胜任各种想要实现的愿望的,这种感觉简无比熟悉,这是她每天早上出门看着全身发光的神明时会有的感觉。
  简回过头,神色复杂地朝空无一人的客厅看了眼,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开口,转身关上门。
  工作肯定是被影响了的,上一周可以勉强做到九十分的笑容,现下只能做到七十分。简又是仅凭着惯性工作,根本没有心思理会自己正在做的事。
  同事都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惨淡地扯着嘴角露一个毫无笑意的笑脸,说:“心脏不太好受。”
  简的脸色和说辞唬得林经理每天都担心她要牺牲在工作岗位上,给他惹上一件大事,催了好几回让她去医院检查,她也没理,照常上班。
  和源霖在家时不一样,简每天晚上都很晚才回家。
  她要不就去找越风铃吃饭,和越风铃不着边际地聊天,越风铃看出她心情很坏,不想问她,想等她准备好了自己说,但她一直没准备好;要不就硬着头皮去简太太家里蹭饭吃,知道简太太不会煮她的饭,她都会在路边买好自己的饭再加一两份烧味,去到简太太家里又可以给他们加菜,自己也有得吃。简太太不欢迎简,且又记恨她不听话不肯配合嫁人,从简进门的第一秒就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但简像聋了一样,去到了就帮忙端菜拿碗,然后坐下吃饭,吃完收碗洗碗,再回到无人的饭桌旁坐着发呆,全程不发一语。
  简太太将饭桌空了的椅子拿走,简就安静地端碗到阳台站着吃。
  不管简太太口出什么恶言,简都当没听见。
  一直安静地待到晚上十点多才会说出整个晚上的第一句话:“我回去了,爸爸妈妈再见。”
  有一回简去到父母家才发现他们都出门了,家里空无一人,黑漆漆静悄悄的。
  简和平常一样坐在饭桌吃饭,吃完饭收拾好又继续回到椅子坐着发呆。简福先回家的,一开门吓出一声惊呼,简没理他。简先生简太太在半个小时后回家,同样被吓了一跳,直嚷着见鬼了,而鬼魂似的简也没理他们。坐到时间差不多了,简才起身告辞。
  几天后简太太换了大门的锁,简进不去了。
  她轻轻地叹气,原本还想着父母家虽然冰冷,但好歹算是一个她可以待着的地方,现在看来是她太天真了。斗争了这么些年也学不乖,简暗道自己是个笨蛋。
  简还是没有回家,开着小电瓶随便找一间正在营业的奶茶店,进去点一杯奶茶,坐到晚上十点多。
  回到家洗漱完就进房睡觉,几乎不在客厅停留。
  简每晚都能睡得很好,像吃了安眠药那样,一躺在床上就不由自主地陷入意识模糊的状态,很快熟睡过去,也不做梦,她入睡前总是很想在梦中捋一下思路或是找寻一些她清醒时不会有的想法,然而没有一次如愿。
  她知道这是不正常的,但她没有追究。
  如此过了不知多少天,简没有精神去记日期,她的力气只够她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家里依旧没有变得冷清,她知道。
  收到房东回复的那天早上,简出门时背对着她的家说:“我知道你没有走。我不打算继续住在这里了,我会退租然后搬家,我们的生活会彻底成为过去。你别待着了,快走吧。”
第三十五章 不舍(1)
  简关上门,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到不得不走的时候才抬手擦擦眼泪,出发去上班。
  和房东约好的搬家时间是这个月剩下的十几天,而她还没有去找新房子。她理应赶紧活动起来了,不然会来不及。她是个没有去处的人,不积极点将生活上的每一件事提前处理好的话,很容易会招致让她措手不及的麻烦,这一点,她从第一天搬出来自己住就知道了,可是她没办法。
  她没办法从浑浑噩噩里走出去。
  她的脑子已经停工了,她的身体根本没有得到任何指令,没能完成任何需要过脑子的动作。
  简非常讨厌这样的自己,她讨厌拎不清的人,讨厌唉声叹气自怜自艾的人,讨厌明明没有资格伤春悲秋却一直沉溺其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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