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画与花——盐粒【完结】
时间:2024-05-17 17:14:45

  思予知道,她就是有这样的能力。
  乔乔拉着思予的手,两个人放松躺下来。
  她又说一些其他事情。
  说看不懂艺术展时的沮丧,说得知他们是师兄弟时的诧异。
  最后,她又对着思予,进行了一番总结发言,郑重又调皮:
  “我以前觉得,搞艺术的男孩子,都很怪异。
  现在我要修正这句话。
  搞艺术的男生,怪异又迷人。”
第14章 .14不要想你回避
  多云,灰色的云层在太阳的前方来来去去。
  思予往目的地走,想在下雨前赶到。
  十字路口,人来人往。
  有衣着得体的女性徘徊,有老人提着菜篮,小孩子步履轻快。
  大家奔赴不同的地方,但都同样,在用一步步,踩出生活感。
  刚进了小区,就开始下雨。
  思予撑起伞,往里走。
  到了门外,迎面见到乌云站着,在打电话。
  他似乎没有看到思予。
  不知道在和谁通话,专注又有些气急:
  “你不要再找他了!我不会让他见你!”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听你讲电话。”
  思予走到门前,收起雨伞,向乌云道歉。
  对方挂断电话,转头的时候,完全没有料到会看见思予,一瞬间有些僵住。
  “没关系,只是一位阿姨。”
  他不想细说,挑拣出一个大概向思予解释。
  听到刚才的通话只是意外,思予也不想窥探乌云的隐私。
  于是,两个人结束了相关交谈,打算进屋。
  却听到一个声音传来:
  “是哪位阿姨?”
  陈空撑着伞,站在雨中。
  雨点浇在伞面上,砸出哗哗的声响。
  思予注意到,在听到陈空的提问后,乌云一凛。
  他深深地呼吸了下,没说话。
  雨越下越大。
  思予又想起,中考结束那天的那场暴雨。
  她看了看乌云,又走上前牵住陈空,让大家先进了门。
  “你怎么在外面?”
  乌云不提刚才的事情,这样问陈空。
  “我看好像要下雨,担心思予没有带伞。”
  所以,他拿着伞出了门。
  他总是这样。
  思予每次过来,他都会迫不及待地盯着窗外。
  关注风,关注云。
  关注思予会在什么样的天气到来。
  其他什么都不想干。
  “哦,这样啊。”
  乌云被这个回答哽到,觉得自己真是多此一问。
  “是我母亲吗?”陈空这样询问。
  其实,他能料想到,开口只是为了确认。
  乌云点点头。
  思予站起身子,说去给他们煮点热奶茶,却被陈空拉住。
  关于父母和曾经,陈空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说起,甚至到现在也都没有想好。
  但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去隐瞒。
  他不想要思予回避。
  乌云看到这个情形,突然有些坦然。
  他放松下来。
  大概是因为有思予在陪着陈空。
  他觉得,即使现在把事情完整告知,陈空也能够消解。
  乌云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好吧,我承认刚刚是你母亲的电话。
  然后,我还需要坦白的部分是:
  从我们搬出来住开始,她就一直在试图找你。
  我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拿到了我的联系方式。
  这次搬家,也是因为她快找到这儿了。”
  说完,他长长呼出一口气,靠在沙发上。
  这件事情,乌云原本并不打算告诉陈空。
  他害怕看到陈空得知后的反应,所以干脆瞒得滴水不漏。
  但现在,他抬起头来看着陈空。
  对方神色平静,他轻轻握住思予的手。
  没有晃神,也没有崩溃。
  或许这算是保护过度。
  乌云回忆起从前,难以断言自己做得是否正确。
  但可能,他确实是低估了弟弟的坚定。
  更难以忍受的日子,他也曾经度过。
  乌云不知道,支撑他的力量从何而来。
  但陈空确确实实握着光。
  /
  “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乌云想把事情揉碎,详细讲个清楚。
  可张了张嘴,有些话当着陈空的面,又觉得说不出口。
  “为什么?”
  陈空感到疑惑。
  明明是要说起和他相关的事情,却突然要求他回避。
  “好吧好吧,那我直接说。
  我就是觉得有些话,让你听到,会非常别扭。”
  乌云也反应过来,让陈空离开,只说给思予听有些奇怪。
  于是,开始自暴自弃:
  “我先整理一下语言。
  你要不要先告诉思予,父亲和阿姨的事情?”
  陈空点点头,毫不犹豫。
  事实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但是,不隐瞒的意愿大过一切。
  我经历过这些事情。
  所以,我现在是这样的人。
  先前,思予试图进行的交换不是失败。
  只是暂停着。
  永远都找不到最恰当的时机,陈空发现了这个事实。
  可他永远知道,有些事情,只会讲给那一个人听。
  时机不会是特定的,描述方式也不会是特定的。
  只有思予才是。
  于是,暂停的一切都被解冻。
  喜欢在交换中汹涌流通。
  他放弃了整理语言和找寻时机,就在此刻开口。
  “我的父亲和母亲并没有婚姻关系。
  我也不确定,他们之间,是否存在爱情……”
  陈空声音发哑,说得很慢。
  因为确实难以形容。
  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双方相处,所以很难去定义他们的关系。
  “还是我来说吧。”
  乌云坐直了身子,要描述这样一件事情,他担心陈空为难。
  于是,又把发言权揽了过来。
  “我们的父亲,是在我母亲怀孕期间遇到了周阿姨。
  他们的关系维持了三年多,直到周阿姨怀孕。”
  乌云其实很恨自己的父亲。
  他造就了一切悲剧,却又擅于给自己所做的一切找到理由。
  在他高高在上的艺术家格调里,出轨有情可原。
  那个时候,乌云还是一个胎儿,母亲怀着身孕。
  而父亲踌躇满志,希望是一个男孩儿,可以继承他的衣钵。
  但医生的检测结果打破了他的幻想。
  医生断言是个女孩,父亲的第一反应是要求堕胎。
  在他的设想里,从来都不需要一个女孩。
  最终,乌云得以顺利出生。
  这要感谢他的母亲。
  她有一个孱弱、不适宜堕胎的身体。
  是个男孩。
  这对他的父亲而言,确实是个惊喜。
  虽然他已经许久没有露面,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赶了过来。
  尽管,妻子生产前请他为孩子取名。
  他也只是敷衍地扔下了一个“云”字。
  乌云。
  晴空万里,一朵乌云。
  他的名字,原本是这个含义。
  就算是这样。
  他们的父亲也从未承认过自己的错误。
  他把一切归因于看错了胎儿性别的医生。
  如果不是因为医生的误判,他就不会抛下怀孕的妻子。
  妻子会被精心照料。
  如果不是因为医生的误判,他就不会出轨。
  他只是太过失望了。
  他沉浸在这些如果里。
  把所有事情都推脱得一干二净。
  又或许,他从来都没有推脱过。
  关于自己,他从未躬身审视过对错。
第15章 .15早一点相见
  乌云长长呼出一口气。
  再说起这些,心里还是感觉有一块堵着。
  但他并不想,在描述里参杂太多情绪。
  “我高三的时候,知道了这件事情,开始抗争不再画画。
  也就是这个时候,父亲接回了陈空。”
  在那之前,乌云一直是一个完美继承人。
  听话、聪明,有天赋。
  直到有一次,听到了别人的背后议论。
  他跑回家追问自己的母亲。
  母亲只是流泪,并不回答。
  她性格温婉,说话都不会大声。
  连哭起来也是默默的,像无声蜿蜒了百年的河。
  后来,乌云从父亲那儿得知了整件事。
  又从父亲对此事的形容中,发现了他的冠冕堂皇与高高在上。
  乌云第一次开始憎恨自己遗传的天赋。
  他扔下了笔。
  “是陈空拉了我一把,在他去到家里之后。”
  乌云说完,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陈空。
  他不善于把谢意挂在嘴边。
  但一切都因果分明,有迹可循。
  “初中毕业那天,因为暴雨,外公摔了一跤。
  所以,母亲过去,把我们都接走了。
  之后外公就一直住院,我和母亲一起生活。
  直到父亲把我接走。”
  这些事情,可能乌云并不是十分清楚。
  所以陈空自己开口,向思予解释。
  他说得轻描淡写。
  但其实那是很崩溃的瞬间。
  准确来说,初中三年就像是一场限定幻觉。
  他无忧无虑地过了三年。
  然后时限一到,一切都被打破。
  他甚至来不及向思予告别。
  思予红着眼睛。
  尽力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想象过很多种可能。
  也曾经确信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她都不会再难过。
  难过会使陈空凭添枷锁。
  陈空有些愧疚地看着思予。
  他应该说一些话来安慰,但思考的能力像是完全被卡住。
  除了牵紧思予的手,他什么都做不到,一句话都说不出。
  乌云看着他俩,知道陈空并不打算将“和母亲生活”和“被父亲接走”的细节展开描述。
  他就是这样,对自己的情绪并不敏感。
  但面对在乎的人,却一点都不愿意对方难过。
  在他看来,陈空和思予就像是两个笨蛋。
  但他愿意好好维护这两个人的笨拙。
  于是,他总结性发言。
  顺着陈空的意思,藏起一个点:
  “差不多就是这样。
  再后来,我和陈空出来住。
  周阿姨就一直在想办法找他。
  但因为某些原因,我觉得,他们还是不要见面。”
  他们分开后,陈空经历的事情,就这么摊开来,展示在思予面前。
  她知道了一个大概。
  那些未尽之言,让她无法触及更细微处。
  却完全牵扯出她的不安。
  思予低着头,眼泪簌然砸下来。
  陈空蹲下身子,看着思予。
  相逢之后,他第一次看到思予哭。
  她总是沉静又温柔。
  就算现在,也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意识到,必须把一切都说清楚。
  不然,思予不会追问。
  但她会幻想出一个最坏的情境,逃不开,挣不脱。
  所以当下,他将捂着的那一小块和盘托出。
  “我母亲有一些精神方面的问题。
  她从小对我的要求,就是成为一件听从教导的艺术品。
  六年级的时候,她的情况开始恶化。
  于是外公强行接走了我。”
  “中考最后一天,母亲去外公那儿。
  他们有一些争执,母亲坚持要带回我,外公阻拦。
  因为暴雨的缘故,外公摔了一跤。
  后来就开始住院,一卧不起。”
  外公是第一个让他真切感受到亲情的人,所以说起来并不容易。
  乌云不忍心,接着说:
  “陈空被父亲带回家后,我母亲只是没有迁怒他,他却表现得,非常喜欢我的母亲。
  我后来才知道,在那之前,他被周阿姨关了整整一年。
  一个小房间,每天能做的只有画画。
  在那一年里,他没有感受过爱。”
  这件事情,解开了乌云的所有疑惑。
  就像是一个机器,被剥夺了其他指令。
  陈空在人际关系中的所有失衡与失常,都有症结。
  他只是,太久没有与人相处,太久没有被人好好爱过。
  思予松开捂着眼睛的手,崩溃一般扑进陈空怀里,把脸埋在他的颈间。
  陈空送她的那本画集,大概就是在那一年画的。
  那些严冬与黑暗,真切地和他纠缠。
  一想起,就让她心碎。
  “你爱我。”
  陈空拍了拍思予的背,轻声道。
  “是,我爱你。”
  “你早就爱我。”
  思予强忍着哽咽,抬起头:
  “嗯,我早就爱你。”
  我喜欢思予。
  这是人类的情绪,不是一件物品。
  那一年里,他经常这样告诉自己。
  初中三年,对他而言,就像是一堆有限的燃料。
  他精细燃烧,消耗那一整年封闭又无望的时间。
  焰火照亮一阵子,又熄灭,再重复。
  而思予,她是光的代名词。
  /
  立夏立夏,万物皆长大。
  这一天,陈空和乌云正式搬完了家。
  他们最后挑定的地方离思予住的小区不远。
  慢悠悠地走路,十五分钟就能到达。
  所以现在,思予自己去送花。
  陈空靠在二楼阳台,等着思予出现。
  乌云也走过去,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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