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沉烟和周乐语这样的新人首当其冲，没有被裁撤又年轻，最适合当牛使。毕竟跟过阮灵一段时间，经理办公会上讨论，认为她俩最有潜力，于是临危受命接手阮灵部分工作，一边等着总部空降高管过来，一边提前给宋沉烟转正。
让人当牛做马也得名正言顺。
王乙再三强调，他用了总经理特权给总部打报告，再三要求人才特批才达成申请。
宋沉烟原本实习工资三千元，降薪百分之三十后，加上转正五百交通补贴，扣除保险到手二千元，这比实习期还少，她一时哭笑不得。就这样还被人骂走阮灵老路靠男人上位不知廉耻。
女人貌美又受到外部关照，被排挤是必然，说是阮灵老路也不完全错，即便承担压力与超额工作，外人也看不见，骂你的只看得见你貌美，只反感你因貌美而获得优待。
攒够经验就换地图，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但至少需要从头到尾完整地跟完一个项目，从前策到筹备到开盘再到清盘，全程参与其中才算作有效经验。
宋沉烟想明白这点，便对外界非议视而不见，有同事见她乘宾利轿车来上班时大惊小怪，她也只是点头笑笑。每日定时下午茶不参与，也不再请客，也不再在意人际关系，随缘不攀缘，冤大头谁爱做谁做，她看得开。
一日午夜十二点接到客户电话通知开会，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电话是盛京客户打来，盛曼（控股）集团总部召开项目会议，要求全国项目所有代理与服务机构到场做汇报，参会单位七十八家。
而从虞春到盛京一千七百公里，飞行时间需要两个半小时。
即刻出发去机场，也来不及。
宋沉烟再三确认：“为什么是这个时间？”
“抽签决定的，轮到你们刚好是凌晨三点，还有三小时，赶紧动身吧。”客户那边工作人员催促。
地产行业甲方通宵开会不稀奇，但如此草率通知会议时间，令人失笑，宋沉烟赶紧起床，与客户解释：“这个时间不一定还有航班，会议时间还请再商议。”
“你们得祈祷准时到达，祝好运。”
“您确定老板要在凌晨三点听报告？他不会累？”
“我们董事长从不睡觉，他时间有限，你们抓紧吧。”客户疲惫不堪，“我还要通知下一家，相信你们有能力处理突发状况。”
客户将电话挂断，宋沉烟硬着头皮给总经理王乙打去电话，那边很快接通。原以为半夜叨扰会被指责一通，但王乙对工作重视程度超出她的想象。
虞春分部能用的人不多，王乙将原搭档拆开，安排宋沉烟出差盛京汇报项目工作，留周乐语在公司应付日常。有幸订到最晚一趟航班机票，王乙带上金丽丽赶赴机场与她汇合。
此时离预计起飞时间只有三十分钟，将跑车当飞机开恐怕也赶不到机场，她已在心里做最坏打算，手机却接到航班延误信息。
一时不知这消息是好是坏。
宋沉烟简单收拾几件衣服和日用品塞进箱子，到书房拿上电脑，囫囵穿上大衣就提着箱子往楼下跑。经过宋子浮卧室门时，他睡眼惺忪推门出来，“干什么去？”
“临时通知出差盛京，我去机场。”宋沉烟放轻脚步，将箱子提起来些，“哥哥，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她头发凌乱眼睛通红，黑大衣里淡蓝衬衣纽扣也扣错，银色行李箱搭扣还未合上。
“半夜三更的，我送你过去。”宋子浮穿着睡衣拖鞋头发微乱，接过她的箱子扣好放在一旁，回房间拿上大衣又出来，看她一眼，“你把衣服扣好。”
宋沉烟低头重新扣了纽扣，“你继续睡吧，我自己开车过去。”
“走吧。”宋子浮接过她的东西一起去车库，车钥匙都在车里，平时要用哪辆车也方便。他将箱子放进宾利后排，宋沉烟坐进副驾，不经意问：“怎么不用我那辆车，提速是不是快点？”
“你着急这几秒？”
宋沉烟闭嘴。
“自己在外面注意安全。”
“知道。”
“到了给我个电话。”
“嗯。”
“去几天？”
“一两天吧。”
“这工作，到底是折腾你还是折腾我。”他手指在方向盘上轻点，偏头看她，手背去探她的手，随即收回，“冷不冷？换个工作吧，没必要这么熬。”
她看向窗外，“给我一年时间，最迟到年底。我想试试凭着自己能走到哪一步。”
春寒料峭，夜色冰凉。
道路畅通，到机场不过半小时，宋子浮将车停稳，提着箱子送她进候机厅，拢紧她衣襟，不放心道：“我下周出差，你回的时候提前说，我让司机去接你。”
“我打车也没事的，你快回去。”宋沉烟看他大衣敞开，里头仅穿睡衣，脚下还是拖鞋，提醒道：“开车回去小心点。”
二人匆匆告别，宋子浮看着她过了安检才转身离开。
航班延误到凌晨四点起飞，客户通知会议时间改到第二日下午。
此时再改签已无意义，行程仍按原计划进行。
737大客机挤得密不透风，工作日凌晨机舱内全是为生活奔波的人。王乙全程没有露面，贵宾休息室走贵宾通道，早早坐进头等舱拉好门帘，宋沉烟和金丽丽经济舱前后排落座。
舷窗外灯光寥落，航班起落架收起，离心失重感随之而来。宋沉烟头靠小窗板稍作休息，不由想起阮灵，以前都是她四处奔波披星戴月吧。
如今王乙被逼得亲自上阵，还带上金丽丽随行安排后勤，看她那乌云密布的脸，宋沉烟也知道此行不易，不由担忧起来。
金丽丽脸色乌青，回头喊她：“你电脑借我改个文件，出来急忘了带。”
宋沉烟回过神，从座椅下方拿出笔记本电脑递给她，却从座椅缝隙见她在电脑中乱翻，然后点开一部电影看起来。宋沉烟懒得计较，拉上毯子赶紧睡觉，为第二天工作养精蓄锐。
到达盛京时天已微明，她给宋子浮发信息报平安，那边秒回：注意安全，随时联系。
想必也一夜未眠，宋沉烟无暇顾及。
几人乘车先去酒店，三个标间每人一间。
这事怪在不符合公司出行标准，按规定总经理王乙出差住商务套房，而宋沉烟与金丽丽则应入住同一标间。此时总经理主动降档，两位女员工又分开入住，既不合情也不合理。
宋沉烟面色如常，只装不知道。她不是多事的人，何况能独自住乐得清闲，回房间洗澡换衣一番休整，她定好闹钟浅睡两小时，起来打开电脑熟悉会议资料，却意外发现电脑硬盘所有文件被清空。
中午约定时间，三人在酒店大堂会合。
第31章 狗胆包天
盛京是内陆靠海的中心城市。
与虞春自然景观和人文之美不同，盛京金融与科技发达，每年创造的经济价值，位列江南城市群第一。
房价比虞春贵七倍以上。不论市场如何变化，在这里只有限购没有滞销。
盛曼（控股）集团主营房地产开发、商业运营、文化旅游及医疗康养，可谓甲方中的甲方。浑思虞春分部与其合作，全凭总部关系支持。
宋沉烟对盛京项目有过了解，知道此行会议重要，也提前做过不少功课。她比约定时间先下楼，着正装化淡妆，等候在酒店一楼大堂。
王乙与金丽丽拉拉扯扯着从电梯出来，见着人赶紧放开手，没人时又勾搭一把，行为动作鬼鬼祟祟，走到面前时，王乙清了清嗓子：“金丽丽先安排吃饭，下午开会宋沉烟去做汇报。”
到了餐厅刚落座，宋沉烟打开电脑收邮件。
金丽丽穿一件碎花连衣裙，勾着大红唇阴阳怪气：“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能干，在老板面前装勤奋有什么用，职级待遇论资排辈，装模作样又不会给你涨工资。”
宋沉烟眼都没抬。
“说你呢！”金丽丽蹭地站起，一掌拍下宋沉烟笔记本电脑，她手指被夹在屏幕与键盘之间，皱了皱眉，抬眼见傲人事业线，没顾上手痛，先问：“你要不要回去加件衣服？”
金丽丽抓了抓黑黄不接的卷发，恼羞成怒：“你个假正经！”
周围客人不觉转头看向这边。
宋沉烟黑眸凉意森然，悠然笑问：“金丽丽，我电脑中文件是你删掉的吧，今天的会议我们拿什么去汇报？不如大家打道回府？”
王乙之前还坐在一旁看热闹，听了这话脸色发青，厚重眼镜从鼻梁掉到下巴，扬声问：“怎么回事？”
宋沉烟将电脑屏幕转向他，文件夹一片空白，淡声道：“飞机上她借用我电脑，之后所有数据被删除，包括今天要讲的演示文稿。”
“你凭什么说是我？说不定你给我的时候就是空的。”金丽丽指着她鼻尖，指甲盖上的水钻硕大。话未讲完，王乙抬手一巴掌打过去，金丽丽蜡黄的脸瞬间肿胀起来。
她一声尖叫，抬手去抓王乙的脸，手指上水钻将他黝黑面皮划拉开三五道血印，二人扭打成一团。
宋沉烟也呆住，万万没想到王乙会打女人，还是在公众场合打一个与他有暧昧关系的女人。虽然女人也还手了，但继续打下去还是体力弱的一方吃亏。
她一时有些懊悔自己莽撞，忙劝道：“王总，周乐语给我发了备份文件，我正在修改，不会耽误下午工作。”
不想解围的话才出口，又惹怒金丽丽。
“贱人，你故意挑事是不是？害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她一脚踹开王乙，拿起面前玻璃杯砸向宋沉烟，因过于愤怒偏离方向，玻璃杯砸向餐厅墙面，随着清脆声响碎落成渣，掉了一地，餐厅经理闻讯赶来。
“是不是你做的？”宋沉烟一阵后怕，只觉与她无法理论。
“是又怎样？我就知道你有备份，删了文件又怎样，多大事？”
“你他妈闹够没？”王乙反手打向金丽丽另半张脸，“项目要是丢了，老子要你好看！”
女人哭喊嘶吼：“难道老娘还比不上一个破项目？”
餐厅经理将离得最近的两桌客人调换位置，又回来劝架，还送了两道菜。
金丽丽愤愤不平坐下，王乙替她倒上一杯水，“你说你，怎么脾气那么大，这是在外面，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哼。”金丽丽瘪瘪嘴，眼泪顺着法令纹淌下，浓郁睫毛膏晕开，掺着白色粉底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灰黑泪痕。
王乙取下眼镜用衬衣袖子擦拭，眯着眼镜看向宋沉烟，说道：“小宋，金丽丽人不坏，就是脾气大些，多少有点小姐脾气，你平时多让着她。”
金丽丽娇怯一笑，从桌上抽了一张纸巾去擦王乙面上的血痕，细声说：“待会用粉底给你遮遮，不然别人看到不好。”
“乖，回去给你买包。”
两人这就和好如初。
宋沉烟低头不说话，也没有任何想法，默默吃了几口饭，收拾好电脑和文件，去大堂休息区等着。
盛曼控股集团自持一栋5A甲级写字楼，层高五百米全城第一，是盛京中央商务区地标。
浑思传媒一行三人，两点到达写字楼大堂洽谈区，已有其他合作方在此等候。
等到下午四点，却不见有人来通知。
宋沉烟与甲方联系，得知汇报顺序需要重新排号，而号码牌需要靠抽签获得。先抽签，再排号，排号方式随机，甲方老板喊到谁是谁。
王乙去抽签，抽中七十九号，直呼晦气。
等到下午六点时，写字楼已经开放下班闸机，工作人员陆续走出。
再等下去恐怕一天也轮不上，王乙不得已找到浑思传媒总部高层，动用私人关系联系盛曼控股高管，得到插队机会，立刻有人出来带他们前往会议室。
甲方董事长十分钟后就要离开，直升机已在顶楼停机坪等候。
此时所有赶来开会的合作方，纷纷得到会议取消通知，如何来的又如何返回，浑思传媒获得最后一个汇报工作的机会，王乙喜笑颜开。
宋沉烟有些紧张，对着会议室玻璃幕墙中的身影轻轻吐气。黑大衣腰带紧束，衬衣领挺阔，梳大光明发髻化淡妆，很好，不会出错的装扮。
她在会议桌前坐下，没有看桌上的人，脑中只想起阮灵对她说过的话，将面前的人都当成同学朋友，反复告诉自己不必紧张，自己不重要，会议也没那么重要。
项目成不成，合约续不续，关键都不在她，更不在一次例会，否则公司也不敢让她来。
她将文件导入甲方会议电脑，投影显示浑思传媒封面，神情专注，略过细节只讲重点，语调温柔娓娓道来，九十页演示文稿缩减到八分钟内讲完。
宋沉烟面容绝美身姿窈窕，气质沉稳端庄，只是汇报工作便吸引到在座众人目光。一切都很顺利，此次汇报文件是年前在阮灵指导下完成，外貌无形中又为她工作加分。
盛曼控股集团董事长姓孟，五十多岁红光满面，体型微胖中等身材，穿白衬衣黑西服金腰带，从里到外带着股和气生财的玲珑，待人接物又有种拿腔拿调的官僚气。
他仰靠椅背，瞥了眼宋沉烟，随口道：“不错，合作单位要都是这个专业水准我也就放心了。”又点了点会议桌，望向另一位儒雅清俊的中年男人，说道：“孟棠，接下来的工作你主持。”
孟棠四十多岁穿正装，温润如玉老成持重，头发梳往脑后，眉眼细长深邃，面色如常抬了抬手。他与董事长一母同胞，掌握大半实权，是未来最有可能的接班人。
合作单位汇报结束，集团旗下分公司的工作汇报又继续。
董事长交代完起身离去，众人纷纷站起来目送，王乙跟出去一直将人送进电梯。
出了会议室，宋沉烟回头望了眼，只觉得孟棠的神态气质有种说不上来的似曾相识，但没有细想，任务总算完成，她松一口气。
金丽丽斜靠在走廊外墙上，白眼看她，这梁子恐怕已经结下。
三人出了写字楼，王乙让金丽丽安排晚上接待客户，她跺跺脚，不情不愿摆着腰定餐厅。
所有乙方都想与甲方经营好客情关系，浑思传媒甚至有专门的接待办和接待经费。
但近年来甲方提倡廉洁公正，王乙电话打了半晌，磨破嘴皮也没请到人。以前维护关系这事归阮灵，他以为能随时接手，来了盛京却发现没人买他的账，这让王乙非常恼火。
浑思总部好歹是中字头起家，王乙在虞春也算得上是甲方，地方上合作单位还要看他脸色，哪知到了盛京凤凰变草鸡，心头不顺骂骂咧咧给总部打电话，最后请浑思高层出面，邀请甲方地产板块高管用餐。
这样才将商务晚宴行程定下。
用餐地点更改到盛曼控股集团旗下五星酒店，位置靠海，毗邻中央商务区和中心商圈，沿路火树银花热闹繁华。
酒店外形如扬帆起航，内部意大利装修风格，古典奢华，红色大丽花地毯，欧式宫殿穹顶，金棕木质墙壁，红棕真皮沙发与木质圆桌，空间通透明亮，每一处细节都具有艺术美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