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齿相依——隐倾云【完结】
时间:2024-05-17 17:21:14

  姑母一家表面和气,惯做好人。取得监护权拿到宋氏信托的钱,却给宋沉烟穿陈含亨的旧衣裳,他不在家,她只得冷饭吃,连保姆都敢使唤她。
  他慢慢发现,她上桌吃饭不敢夹菜,冷不敢说冷,热不敢说热。陈含亨过得像公主,她只能捡剩下的像只流浪猫蜷缩在角落。谁都敢训斥她,对她大吼大叫,没有关心没有尊严。直到有天他无意中见她手臂伤痕,继而发现她背上红肿紫胀,他心痛焦急与姑母撕破脸。
  可是有什么用,他也才是个少年,没人信他更没人理他。
  小女孩到处乱跑,磕碰受伤在所难免。姑母监护一双孤儿,日日做好人其乐无穷。
  午夜暗灯缠绵。
  宋子浮爱怜拭去她额头冷汗,手背轻轻滑过她的脸颊,五岁女孩已长大成人,容貌美丽气韵沉稳,皱眉间似被噩梦纠缠。
  宋沉烟睡不安稳,浑身濡湿冒汗,陷入冗长梦境醒不过来,醒来又睡过去,还是那个梦。
  梦里雨夜潮湿闷热。
  她五岁生日,和宋子浮从外面疯玩回家。天已黑透,夜里的雨是温热的,满身汗也是温热的,衣裳黏糊糊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家里亮着灯,她跑上楼推开书房门,血腥气扑面而来。棕红色木地板像是暗红沼泽,父母躺在地上,身上艳红染遍。鲜血四处蔓延翻涌如沼泽,化作两条双臂圈紧她。
  她陷在黏腻地板中,白裙浸透成血色,伏下小小身子撒娇,“妈妈,抱抱。”
  肉乎乎小手抓住冰凉大手,那里握一把枪。
  她捡起这把冰冷黑色玩具,站起来转身,宋子浮立在书房门口面色惨白浑身颤抖。
  “哥哥,我怕。”她浑身是血抱住他。
  ……
  哥哥……我怕……
  她喃喃。
  “别怕。”
  恍惚中陷入温暖怀抱,声音低沉,淡淡沉香是久远记忆中熟悉的气味。
  她惊惧中牢牢抱紧,脸颊触感濡湿温热,慢慢移到耳畔脖颈,她抬手拂去痒意,手被握住。有细碎的吻轻柔落在唇角,慢慢摩挲安抚。
  宋沉烟浑身酸软,五脏六腑搅作一团般的抽痛,身体里有热血涌出来。
  “疼。”她昏睡未醒,喘息着,满脸是泪。
  宋子浮抬手拭去她眼尾泪水,撩开她脸颊边的发丝,轻声问:“哪儿疼。”
  她皱眉,翻身额头抵到他胸前,面色苍白浑身冰冷,额角冷汗在昏暗夜灯里闪着细碎微光。
  宋子浮侧躺在身边,大掌贴上她额头,擦去她面颊冷汗,手指抚摸过她干涸嘴唇,唇瓣裂开的缝隙卷翘起皮刺到他指尖,心中已觉不好,探手抚她后背滑到尾椎,睡衣汗湿后滑腻冰凉。
  他起身掀被,见手上鲜红血迹,又见睡袍和腿上几道血痕,心中大骇,一把拉开被子,殷红血迹从她身下浸染出来,睡裙衣摆已经被鲜血浸透。
  宋子浮慌乱无比,抖着手去拍她的脸,“烟烟,醒醒。”
  “去医院,我们去医院。”千万不要有事。他嘴唇颤抖,艰难地吐气,迅速起床穿上大衣,心里千头万绪,为什么会有血?怀孕?出过什么事伤了身?
  他一颗心打着转飘不到尽头,眼睛红得要沁出血来,扯过厚毛毯裹紧她,抱着匆匆往楼下走。
  宋沉烟迷糊着哼了一声。
  “没事,有哥哥在,会没事的。”他低头,贴着脸安抚她也安抚自己,想加紧脚步,膝盖却僵直打颤,下楼梯时险将两步踏作一步。
  她惊醒,潭底有厚重的雾,迷茫看着他。
  “我们去医院,很快就到。”
  “我好多了,睡一觉就没事。”
  “你出了好多血。”他双臂微颤,几乎抱不稳她。
  “哥哥。”她明白过来红了脸,伸出手环到他脖子上,轻声道:“你别急,我好像……只是生理期……”
  “今天来得突然,我也忘记了……”宋沉烟将脸埋在他肩膀,声音轻飘飘的,飘进他耳朵里,叫他放下心。
  宋子浮站在楼梯上,稳住摇晃身形,长舒一口气,重重亲吻她额头。
  “没事就好,”他转身上楼,将她放回床上被子盖好,“你等我。”
第6章 小船进港
  城市变化日新月异,凌晨三点要买点东西,对一个离开六年的人来说不算容易。
  这个时间也不愿打扰别人,更何况是家里的事,理应他做。
  宋子浮开着车,绕过环湖路去老城区找了半小时,才找到林言说的那家24小时便利店。
  上次为她买这些护理用品是多久之前呢,回忆如潮水涌来,时光飞逝恍如昨日。那时她哭着问他,她是不是血崩要死了,她亲眼见爸妈倒在血里再也没有醒来。
  她吓得不轻。
  传统教育对于生理知识总是羞于启齿,他只得红着脸吞吞吐吐给她普及,她一知半解听了个云里雾里。
  宋子浮低头笑了笑,目光扫过货架,品类繁多不知作何选择,选价高的总不会错。旁边货架摆满计生用品和内裤,他想起浴室里晾着的白色底裤,蕾丝边柔软布料。那她睡袍下岂不是空无一物?
  一时脑子乱哄哄的,他摒退不该有的画面。
  车停在路边未熄火,他头发有些乱还穿着睡衣,脚下趿薄底居家拖鞋,黑色羊绒长大衣敞开衣襟,怎么看都是凌乱匆忙,一张脸却格外俊美。
  店员多看两眼,微笑道:“先生真是体贴。”
  结过账,宋子浮问:“附近哪有药店?”
  店员指路,出便利店右转小巷走一小段,有家24小时药房。
  凌晨寒风冷冽,路灯隐藏在梧桐树冠里格外昏暗,左右房屋老旧杂乱,路边堆着垃圾,人行道砖石硌脚。他步履匆匆,买好止痛药原路驾车回家,宋沉烟还在床上翻来覆去。
  宋子浮脱了大衣走近,坐在床沿摸她的脸,高烧退下了些,她抬眼看他。
  “起来吗?”他晃了晃手中的东西。
  “嗯。”
  “我给你找套衣服。”他抱她去浴室,调好淋浴水温。回房间取了套自己的睡衣放在换衣凳,又退出去。
  睡衣是藏青色真丝,宋沉烟穿着正好在膝盖上两寸,睡裤太长,她比划了一阵无奈放弃,只觉虚弱又提不上气,弓着腰推开浴室门,宋子浮还在门口。
  “我实在不放心你。”他抱起她回自己卧室,放在床上,“还疼吗?”
  她点头。
  宋子浮倒来热水,手心一粒橙色胶囊,宋沉烟拿起就往嘴里送。
  “这是止痛药,也许有副作用,但总好过你整晚疼得不能睡。”宋子浮坐在身后让她靠在怀里,将热水送到她唇边。
  宋沉烟就着热水将胶囊咽下,虚弱轻嘲,“我知道,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笑话,没什么好担心。”
  “好好睡一觉。”宋子浮将她放平,俯身亲吻她额头。
  宋沉烟拉住他的手,有气无力问:“哥哥,你当年为什么突然离开,现在为什么又突然回来?你真的回来了吗?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千真万确。”他将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温柔看她。
  她闭上眼又强撑开,轻轻问:“为什么?”不等他回答,累极了沉沉睡去。
  宋子浮喉头滚动,离开的原因,他怎么敢说。
  第二日早早醒来,宋沉烟有一瞬间愣怔,想不起身在何处。见白色纱帘外枯卷树叶摇曳,才明白这是在家里,这个崭新又陌生的家。
  依稀记得梦境诡异,刻意遗忘的恐惧纷至沓来。她用被子蒙住头,屏住呼吸,试图关闭感官和记忆。
  被角被拉开,宋子浮眼底乌青神色疲惫,下巴隐隐长出青色胡茬,大掌覆上她额头。
  “哥哥,你是不是整晚没睡?”
  他笑笑,手隔着被子探向她小腹,轻轻揉了揉,垂眼看她,“还疼吗?”
  宋沉烟往后缩,摇摇头。
  “你再睡会。”他不动声色收回手,替她掖好被子。
  宋子浮起床去浴室洗漱衣帽间换衣,出来时穿戴整齐,白衬衣高定西服配同色领带,手腕搭一件黑色羊绒长大衣,戴金丝眼镜发型一丝不苟,身形挺拔颀长,矜冷淡漠模样。
  他坐在床沿,手背摸摸她的脸,神色温和,“我最近几天很忙,但晚上尽量回来陪你吃饭。一会有人来照顾你,喜不喜欢要和我说。”
  “不用这样的。”
  “这是你我的家,大可自在些。”
  她神情懒怠,眨眨眼算是答应。
  宋子浮几时离开的,她不知。再醒来时,已是正午。
  “宋小姐。”敲门声响,听声音是年长女性。
  宋沉烟懒洋洋应了声。
  门推开,来人五十出头中等身材,头发全梳起来面容亲切,穿青衣黑裤干干净净,吴侬软语细细道来:“宋小姐,我姓吴。先生让我来照顾你起居。”
  宋沉烟点点头,不说话。
  吴妈走近,仔细打量她神色,“午饭已备好,宋小姐是想在房间用,还是去餐厅?”
  “餐厅吧,我一会下来。”宋沉烟坐起身,吴妈伸手扶她,说:“我下午炖点燕窝,宋小姐睡前喝一些,补气血的。”
  “嗯,谢谢。”不习惯,她向来是自己照顾自己。收拾好下楼,回房间看了眼,床单被套全换了新的。
  吴妈手脚利索不多话。
  宋沉烟坐在餐桌前,对着整桌菜笑了笑。
  凤尾虾球清蒸鱼,人参乌鸡汤还有三道小菜热腾腾的,看起来很有食欲,也丰盛。她轻声道:“吴妈,一起来吃吧。”
  “我已经在厨房吃过了,宋小姐慢用。”吴妈走近,盛起一小碗鸡汤凉在一边,“有些烫,晾一晾再喝。”
  宋沉烟拾起筷子,慢悠悠吃菜,微笑夸赞:“味道很好。”
  吴妈笑起来,眼角鱼尾纹淡淡散开,脸上也是柔和神色,“还想吃什么和我说,江浙菜我会一些。”
  “好。”
  宋沉烟吃过午饭在客厅看了会电视,林言带人过来,记下她喜好要添置家居,又有人送画册过来选衣服,从里到外一套一套,下午就入了衣帽间。
  应付完,她无精打采,回房睡觉。
  傍晚时宋子浮回来,林言也在,二人谈到宋氏经营,海外造船和航运稳步,但要发展内地市场尚需另组团队。
  林言将一份文件装入公文包,低声问:“杜家一直在向我打听加勒比和北美东岸航线,说是有一批集装箱要从休斯顿港口出货,杜夫人内弟李夕惕私下约过我几次。这里面恐怕有内情,是否要查。”
  “嗯,”宋子浮仰靠沙发,手臂打开,“我着人去办,你明面上先应付着。阿镇已经查过一轮,杜家明里暗里二十几间公司,大半没有经营活动和收入,但仍正常缴纳税款和保险。你说,钱从哪里来?”
  “你怀疑他们洗黑钱?”
  “不是怀疑,是没有证据。”
  “杜家几代人盘踞虞城树大根深,轻易动不得。如果真是这样,恐怕他们看上的是我们在海外的投资机构。如果动用宋氏远洋航线替他们走货,或许能拿到证据,但这中间的风险……”
  见宋沉烟站在楼梯口,宋子浮眼神示意,林言止住话题。
  吴妈准备好晚餐,宋沉烟留二人用饭,皆推脱告辞离开,她也不勉强。
  兄妹二人对着一桌子菜,静静吃着。
  “怎么样,还合胃口?”
  “嗯。”她点头,不经意问:“哥哥,你为什么会走仕途?”
  “男人的志向,这不难理解。”
  “我记得你厌烦人情世故,对官场也不感兴趣,不然为什么不学外交,要学经济。斯坦福硕博善于培养经营管理型人才,如果你想做官,当年会选哈佛。”
  “都是名校,有何区别?”
  “你短短几年将亏损宋氏做到盈利,如今有更多机会施展拳脚,却回了虞春,宋氏背后没有权力倚仗,想高升并不容易,你图什么?”
  “做人做事不一定非要有利可图。”
  “我不这么认为,人行事说话都有动机,你的动机是什么?”宋沉烟摇摇头,定定看向他,眸中的刀刃又想将人分解。
  “你实在不像二十岁女孩。”宋子浮移开眼,为她盛一碗汤晾在一边。
  “二十岁女孩应该怎样?”见他转移话题,她不再追问,两条道上的人,将来各有各的因缘际会。
  宋子浮笑笑,“恋爱,读书,或者逛街购物,出去旅行,与朋友聚会……我错过太多,甚至不知道你青春期时喜欢什么。”
  “你不让我恋爱。”
  “杜家不是好选择,我不赞成你仓促订婚,也不完全阻止你去尝试,当然,前提是保护好自己。不要忘记你该做的事。我不想逼你太紧,但久拖无益。”
  “我有分寸,”宋沉烟点点头,“我周末想出去一趟可以吗,约了周乐语。”
  “我什么时候限制你自由了?你想去哪,我可以送你。”宋子浮好笑的看着她,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卡递到她面前,“家族信托每月十万会停付,你从今以后用这张卡,我每月会往里转三十万。”
  宋沉烟不开口问,只疑惑看向他。
  “不是要限制你开销,超出三十万的部分我需要知道用途,外面诱惑太多,怕你学坏。不过你性子安静,想来也不喜欢和那些人一起混,我对你放心。”宋子浮握住她的手,收紧掌心,平静凝视她,“我会照顾好你。”
  她心中一跳,收回手,将卡放在一边。
  “你下周工作的那间公司……”他有更好的安排,顾忌她心情,欲言又止。
  她抢先道:“那是我几轮笔试面试争取的机会,我想去。”
  “那随你。”宋子浮怕她叛逆过头适得其反,不再勉强,决定给她空间。
  林言安排一应周到妥帖,她抽空回趟学校,收拾行李搬回家。接下来几天按部就班,家里人来人往,添了家居装饰绿植和保姆司机。
  明明只多了她一个人,却好像多出一屋子人来,原本冷冷清清的房子变成一个家。
  宋沉烟像漂泊小船,终于停靠进港。
第7章 好友小聚
  周末天朗气清,难得有阳光。
  宋子浮一连几天早出晚归不见人影。宋沉烟早已习惯独自生活,不喜欢与陌生人过多接触,谢绝保姆照顾与司机跟随,只让吴妈每周末来做两天饭与收拾屋子,司机电话待命,都不必住家留宿。
  她午睡后换了件黑大衣出门,长发低挽,依旧素净一张脸。
  与周乐语约好在白金购物中心碰面,打车过去时间正好。
  商场共七层分AB馆,A馆高端消费B馆中端与餐饮娱乐,从国际一线奢牌到家居家电应有尽有。
  二人先去临街咖啡馆,室内香气弥漫光线柔和,氛围热络。
  找一处靠窗小圆桌坐下,分别点好拿铁与卡布奇洛,又选两份咸芝士蛋糕当下午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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