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家这小棉袄,可比我家那个贴心得多。”宋子浮一番感慨,告辞离开。
他离开医院后,带人去了春江畔43号废弃码头,布置妥当,只等瓮中捉鳖。
第76章 渔船逼供
杜大舅走私逃过一劫,节外生枝制造车祸,买凶杀人事发,现下正被全城通缉。他要跑,私下找了蛇头偷渡出海,夜里12点,有渔船在春江畔43号废弃码头接他。
半夜三更,乱石嶙峋,江边阴风阵阵,雾雨迷蒙。
杜大舅打着手电筒,背着只小包裹,脚下踩着湿泥巴,左右打滑歪歪扭扭,半走半爬到码头那,登上那破船,长声叹气:“他娘的,总算是到头了!”
渔船外部没有灯,船舱内些微光线泄出,隐约看见甲板上男子轮廓,人高腿长身材壮阔,穿深蓝雨衣戴宽檐斗笠,阴森森站那,也不说话。
杜大舅豪气拍那人肩膀,状似无意四处摸了摸:“老板,等我安全了,少不了你好处!”
他一边许诺,一边动着心思,等船出海了,他登上接应的大船,就将这船家推到水里灭口,知道他行踪的人都不能留,他杜大舅李夕惕从不给自己留后患。只是这人身强体壮一把蛮力,恐怕不好对付。
那渔船不大,甲板上还有渔网和绳索,充斥浓重的土腥气,到处湿答滑腻。
雨衣男人一声冷笑,离开甲板往船舱走,对着另一边驾驶舱打了个手势。
渔船马达声响起,老牛喘气般轰轰隆隆,终于离港。
杜大舅放下心,靠着那生锈的栏杆,得意地点燃烟屁股,吞云吐雾,“就那帮废物还想抓老爹我,做梦!”
他抽完烟,将咬瘪的烟嘴扔进江里,大步往船舱里去。
船舱空荡,黑铁地板磨损得秃噜了皮,四面门窗大开,江风肆无忌惮往里灌,顶上开着昏黄的灯,灯下一把铁质座椅,椅子上坐了个男人,光从上而下经过他的脸,雕塑般威严冷峻,五官深邃完美,他以手支颌面无表情,死神般凝视他。
这小白脸鬼气森森,杜大舅后背汗毛倒竖,张了张嘴,惊诧道:“怎么是你!”
不是宋子浮,又是谁。
宋子浮笑了笑从椅子上起身,踱步窗前,漫不经心道:“请杜大舅坐。”
刚才那雨衣男进来,手上拿了捆绳子,拽着杜大舅衣领扔到铁椅上,动作麻利,两三下将人五花大绑。
“严、严严总?”杜大舅吓到结巴,拼了老命挣扎呼救。
“你他妈再喊,信不信老子连这铁凳一块把你沉江。”严镇凶神恶煞,抬起膝盖顶他腰腹,椅子往后滑行几寸,凳腿与船舱地面摩擦,发出尖利声响。
杜大舅痛得面容扭曲,被绑住想弯腰也不能,只剩嘴能动,喘着粗气问:“宋子浮,你到底跟老子有什么仇?”
宋子浮神情冷淡克制,利眸微微眯起,额角因忍耐隐现青筋,他上前一步,嘴角拉平,一字一句问:“当年宋氏枪击案,可是你做的?”
“宋、宋氏?”杜大舅瞪大眼睛抬头看他,神色惊慌往后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枪击案?”
“那帮你回忆回忆。”宋子浮说完这话,退到一旁。
严镇脱了雨衣扔到地上,左右晃了下脖子,展开健壮臂膀活动筋骨,一边靠近,一边往手掌缠一条细长铁链,那铁链一指粗,几圈下来缠成一只铁拳,泛着幽冷的光。
“你干什么?”杜大舅还面带疑惑,忽然鼻梁迎面受上一拳,鲜血四溅,惨叫连天。
他再张口求饶也已无用,严镇但凡开始动手,轻易就不会停歇。
船舱内不断发出打沙包的闷响,和男人微弱的呼号。
“我说……我说……”杜大舅已经被打得面目模糊,五官肿胀,气息微弱。
严镇停下铁拳。
“宋氏……”杜大舅低头久不答话,下巴脱臼无法合拢嘴巴,血水混杂口水顺着嘴角直往下淌,他摇了摇头,皱起眉似在回忆,猛地瞪大眼睛抬起头,不敢相信般看向宋子浮,模糊问:“那宋氏夫妇和你什么关系?”
他抖似筛糠,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好像是有一对儿女,你你……你藏得好深!”
“纸包不住火,是你们被贪欲蒙蔽双眼,心存侥幸。”宋子浮弯腰看他,单手插兜后退一步,忽然抬腿猛踹他心口,连人带椅子往后飞出去,咚一声撞在墙上。
杜大舅龇牙咧嘴歪倒在地,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这血海深仇谁敢认,打死不认还能活命,他舔舔嘴唇,咬死道:“我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当年还是个马仔,就听人使唤跑个腿……”
“你听谁使唤?杜先生如何使唤的你?从实招来,饶你不死。”
“我、我我……”杜大舅又张口结舌不敢说。
宋子浮已失去耐心,侧目看向窗外滔滔江水,黑沉沉翻着白浪。
严镇将杜大舅身上绳子都解开,将人拖到甲板扔进那渔网内,一脚踹下江。
那渔网在江水中扑腾拖行,另一头拴在甲板上,严镇趁人还剩半条命时拖上来,在人哭告求饶时又踹下去,几个往复,人已没了声息,面容紫胀,肚子鼓鼓地装着江水,臭鱼烂虾般横躺在甲板上。
宋子浮一脚踩下去,黑亮的皮鞋头踏入肥肠大肚中。
杜大舅抽筋猛咳惊坐起,大口喘气,这时候真不如去死,对不起了,谁也没有命重要,他张口就说道:“是,是我大姐……”又咳了几声,缓过气捂住肚子,快速说道:“是有个女人找到她,让我给她从境外找个杀手,我当时真不知道是要干嘛,出事后才知道的,这事怨不着我。我知道的都说了,我连大姐都卖了,我……”
杜大舅死死抱住一根铁柱,生怕又被人抛下江,“我说,我什么都说……”他突然打起嗝,又吐出一滩带着砂石的江水,咸腥湿臭,十分恶心。
宋子浮嫌弃地皱眉,抬手掩鼻退回船舱。
严镇又将人拖进去,扔在地上,“招,招干净就放你走。”
杜大舅絮絮叨叨要死不活,将杜家这几年私下里洗黑钱收红利,杀人灭口,但凡知道的招得干干净净,连自己做过的那些缺德事也没落下。
他这里,再也问不出什么。宋子浮拍拍手,让船靠岸。
江孝娴忽然从那船舱隔间冲出来,泪流满面看向杜大舅:“竟然是你?那晚上在春江饭店给我下药的是你?你竟然还……”被那么多人侵犯,她说不出口。
江孝娴急怒攻心,扑上去就拳打脚踢,她孕期很少与人动手,纵使体力再好也有些虚弱,之前杜大舅打她,她不还手是怕伤到孩子,此刻顾不得那么多,新仇旧恨一块算上,生生撕咬掉他肚皮上的肉,手指乱抓,还一个劲往伤口里掏,恨不能将他扒皮抽筋。
杜大舅早已半死不活,不是她的对手,面色发乌痛到惊呼:“快拉开这死娘儿们,老子要被打死了!”
也没人理他的话。
江孝娴一边打一边骂:“老娘要不是前几天看你鬼鬼祟祟准备现金,都不知道你要跑,还钱!否则老娘弄死你!”她风里雨里跟踪了三天,才摸清杜大舅行踪,清早天没亮就躲上这渔船,却没想到碰见宋子浮,她一直躲在暗处不敢吭声。
宋子浮幽幽说道:“做男人要有点担当,你怎么能抛下大着肚子的女人跑路?”
“呸,都不知道是哪来的野种!”杜大舅死到临头,嘴巴也不服输,江孝娴几个大耳光下去,他终于老实了,昏厥过去说不了话。
江孝娴忽然醒过神,涕泗横流扑过来,想要抱住宋子浮的腿。
宋子浮往后一退,她连人裤沿都没抓住,一手撑在地上抬起脸,泫然欲泣看着他:“子浮,我……”她想辩解什么,却发现言语苍白,她不知怎样留住他。
船已靠岸,宋子浮转身要离开。
江孝娴这才哭号:“你竟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你有没有爱过我?”
她回想这一年的天翻地覆,她失去一切,欠下巨债,被江氏除名,被赶出家门,被杜家捆绑涉案走私,还怀了个不知道哪来的杂种,每一步都踏错。
她精于算计,却满盘皆输。
江孝娴如梦初醒,撕心裂肺控诉:“是你,从头到尾,你为我铺的路,原来都是绝路啊!你到底有没有一点点爱过我?”
宋子浮停下脚步,背对着她,“那路是活是死无关紧要,你不去走它,谁也害不了你。”他转过身,“我警告过你,不要靠近宋沉烟,否则你会后悔活在这世上。”
江孝娴仰天大笑,眼里的泪沿着脸上干枯纵横往下淌,“我从始至终为你打算,我想方设法让她离你远些,我都是为你好啊,我救你于水火,你怎么就是不懂?难道你想乱伦事发,身败名裂?我出于正义……”
“我看你是道德楷模当久了,认不清自己。”宋子浮再也听不下去,“你借送画之名在宋家装摄像头,联手杜家暗算我,你给宋沉烟喂药,怂恿恶人侵犯她,大庭广众下对她动手,在她车上做手脚造成车祸,哪一件事不够你死一万次?”
江孝娴不服:“可她不是没事吗,我也没想害死她。她那么不知羞耻,我也就是想让她吃点教训,有点自知之明离你远些。再说那车,我当时也就是扎了个车胎,别的什么都没做。可你把我逼到绝境啊,子浮,你怎么能这么心狠?”
“你还真是……死不知错。”宋子浮终止话题,慢条斯理迈步离开,忽然想起什么又停下,“你既已做完该做的事,现在杜家也倒台了,我也就不必再向你支付任何费用,自然也不必承担你的生活。富春一品那房子,你天亮之前搬走,要打扫干净没有住过的痕迹。”
他轻笑,眼神忽而柔和,语调轻快,“我家里那个心眼小,不喜欢我的房子住着别人。”
江孝娴的心早已被捅成马蜂窝,说不出话,呆愣愣看着他离开背影。
第77章 穷途末路
渔船靠岸,赵睿带着人马登船,将杜大舅江孝娴打包带走。
哪知半路江孝娴晕倒,因是孕妇只得紧急送医,杜大舅趁乱打伤警察跳车逃跑,追捕途中他腿部中枪,躲在分类垃圾桶的厨余桶中,臭气熏天混淆警犬嗅觉,暂时逃脱。
江孝娴躺在医院急诊室病床上,悠悠转醒,喘了口气。
她此时万念俱灰,毕竟是个孕妇,寒风中待了一天水米未进,又疯狂打人体力不支,好不容易醒来,等待她的却是几位警官问话。
江孝娴心中恨极这个残忍世界,想弄死所有算计过她的人,但不得不先将私仇放到一边,应付眼前困局最为紧要。
她摆出受害者姿态,用大肚博取同情,走私案她是被杜家蒙骗,字是她签的钱是她付的,可这事从头到尾她不知情,又坦白之前挪用十亿公款,也是被负心人算计。
女人被逼到此番境地,成功建立痴情无脑人设。
江孝娴配合调查态度良好,提供大量线索,也愿意出庭作证,一番发自肺腑的坦白,令在座警官动容,且目前证据不足,疑罪从无,结合她如今娇弱憔悴外表,为自己争取到最大时间和自由,问话结束可回家居住,只是需要随传随到。
这种程度,已经足够她谋划跑路。
江孝娴从医院出来后,打车赶往富春一品,全程保持镇定,直到关上家门,才哆嗦着扔掉手中的包,四处乱翻收拾细软。
她打开书房抽屉,里面现钞所剩无几,那补充现金的人已经很久没来过。
要跑路,需要钱,可她现在一个子儿都没有。
江孝娴一腔怨愤喷涌而出,掀了桌椅板凳,将沙发上衣物胡乱掼在地上,又陡地想起,宋子浮叫她天亮之前就滚蛋,滚之前还要将此处收拾干净。
她委屈哭泣,瘪着嘴,找来块抹布,竟真的跪在地上擦起地板,好像宋子浮就在旁边看着似的,不知道表演给谁看。
地板光亮可鉴,一滴血迹兀的出现,引人注意。
江孝娴寻着血迹往前爬,忽然闻见浓重的血腥气,还有一种难以描述的臭气熏天,那气味就从衣柜中飘出。
她一把拉开柜门,里面靠着个死人。
江孝娴一声尖叫跌坐在地。
那死人气息奄奄,开口讲话:“你他妈一惊一乍想吓死爹?”
杜大舅虽没死,也离死不远了,他面色发乌眼皮微阖,浑身是血,polo衫被泔水浸透,浅色衣料染上火锅红油,领口处还有个葱花,那血腥腐臭如同爆炸的化粪池。
江孝娴撑在地上,连五脏六腑都快要吐出来。
刚擦干净的地板算是白瞎了,她扶着肚子,指着他鼻子骂:“你怎么不死在外面!”
“老子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杜大舅强撑着从衣柜中爬出来,他也不想来,但他之前藏了两根金条在这,只有这处与杜家无关,之前没有被搜查。
原本这两根金条他还瞧不上,只是习惯性的到处塞点钱以备不时之需,哪想逃跑那夜的小包裹,尽被那小白脸收缴了。
杜大舅气不打一处来,瘸着腿挪到床边,闷哼一声,用拉屎搬的力气抠开床垫,从底下扯出一条破旧花内裤,臭烘烘的,他往那内裤口袋里掏了掏,真掏出两根小金条,揣到兜里就要走。
“你要走可以,钱留下,不然我立刻报警抓你。”江孝娴举起手机,站在他身后。
“他妈的,老子还没找你算账!你这毒妇,竟是宋子浮派到我身边的卧底!”杜大舅转身过来猛地推她,不想江孝娴扎着马步稳如泰山,他自己带伤站不稳,四仰八叉仰倒在地。
江孝娴也不废话,上前踩住他就抢金条。
杜大舅左躲右闪跪地挣扎,好不容易爬起来,裤子却被扯掉,只好光着屁股满屋子乱跑,他大腿枪伤血流如注,洒得到处都是,刚还被这死女人偷袭,一指头戳进肉里痛得钻心,他哭号着喘气,杀猪般惨叫,还不忘将金条攥紧在手心。
江孝娴将他逼到落地窗墙角,掐住他手腕用力掰开手指,眼见金条马上就要得手。
杜大舅疯了般往窗边挪,抱住江孝娴就往窗下推,她死死抓住窗框,反手一用力,杜大舅就那么光着屁股带着金条,从窗户摔了下去。
从十八层自由落体,摔成肉泥,铁铲也铲不起来。
江孝娴惊慌往后退,她不是故意的,是那男人先动手,她只是自保,没事的。
要先离开这,这儿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满屋子狼藉,她再也顾不上收拾,也顾不上穿件外套,甚至忘了身上还有血迹,拔腿就往外跑。
她要怎么办?她还能去哪?
江孝娴脑子混乱,神情慌张,躲在车里瑟瑟发抖,她点着火疯了般往外冲,沿途剐蹭一排车辆,警报此起彼伏,她如惊弓之鸟闭上眼,惊慌中迎面撞上车库墙壁。
车速不快,这一撞让人清醒,她反反复复深呼吸,调整情绪,终于获得一丝冷静。
她要回家,江氏那个远郊的庄园别墅,她的房间里还有珠宝首饰,换了钱才能继续跑路。
她一路手脚发麻,腹部隐隐作痛,艰难驾车,如过万重山般终于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