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失业了,时间彻底慢了,可以享受了。”郝嘉大快朵颐,夸赞金驰的厨艺:“你这厨艺,在北京开个饭店也够用。”
“我开饭店不用我亲自做饭啊,你到家还下厨的厨子吗?”金驰急着解释,又直接说道:“给你做才做的。”
“好好,那我多吃点。”郝嘉埋头吃。
金驰不动筷,怔怔的看着她吃。
郝嘉问道:“你怎么老看着我,你也吃啊!”
金驰说:“厨师享受做菜的过程,享受看人享用的过程,自己吃不吃无所谓。”
“做那么多,我一个人哪吃的完,快吃吧,不然晚上吃剩菜。”郝嘉敦促着。
金驰举起筷子,跟着吃起来,边吃边自我点评:“确实有点水平,不过排骨有点老,下次还要改进。”
金驰的生活志趣比她高得多。
放在几年前,郝嘉不会觉得爱逛菜市场,钻研厨艺是算什么志趣,而现在,她觉得异常珍贵。
一岁年纪一岁心,大概就是这种细微的感受。
第39章 她回来了
和郝嘉在一起之后,金驰想要带她和父母见面。
郝嘉对此时见家长有些畏怯。
金驰说:“你要不出现,我爸妈还得给我介绍,就像上次那个……”
郝嘉想起上次偶遇和金驰在一起的那个女孩,也故意刺挠地问道:“原来上次你在相亲呢。”
“那我可得多谢她了,要不是被你撞到和她一起吃饭,你还不答应我吧?”金驰悻悻地说。
郝嘉被他说中心事,想来那晚见到金驰和别人在一起,心情酸涩像只熟透的柠檬,不想被他戳穿,胡乱说了一句:“随你怎么说。”
金驰不勉强她,她解释说:“等我工作之后的吧,现在见面,我一个社会闲散人员,很不好意思的。”
金驰说:“没关系,工作慢慢找,现在遍地都是灵活就业人口,我们应该生活得放松一点。”
提到“灵活就业”,郝嘉想起之前在医院看到的陪诊师,还有自己感兴趣的心理咨询,她决定尝试一下。
金驰表示十分支持,不论做什么,兴趣和坚持都是最重要的。
得到金驰的鼓励,郝嘉动力加满。
陈牧约郝嘉见面,郝嘉预感陈牧找她有事,或许跟上一次一样,是关于他自己的事。
如果是他的事,郝嘉瞒着金驰和他一起吃饭,隐约是有些尴尬。
但她总没有必要因为谈恋爱而屏蔽所有异性朋友,更何况她也没几个异性朋友。
心里徘徊片刻,还是没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第二天中午,郝嘉来到约好的西图澜娅餐厅,陈牧已经在等她了。
“考试的事怎么样了?”郝嘉问。
“上个月刚考完,在等成绩。”陈牧说。
“那你最近一直在北京吗?”郝嘉又问。
“是啊。
我那边工作暂时休息一段时间。”陈牧答。
“说吧,又有什么需要指点迷津的?”郝嘉开玩笑道。
陈牧“吨吨吨”不停的喝着饮料。
“少喝点饮料,容易血糖高。
医生还这么不注意饮食。”郝嘉提醒。
“医不自医。”陈牧放下手边的饮料,正襟危坐,提了一口气,说道:“郝嘉,芳姨和我联系了。”
低头吃饭的郝嘉抬起头来怔怔得看着他,嘴里的食物咀嚼一半,难以下咽。
被卡住的窒息感,郝嘉脸色通红,陈牧慌忙递过一杯水。
郝嘉屏息缓了一下,喊了一声服务员,说道:“麻烦帮我加点冰块。”
郝嘉往水里猛倒冰块,干脆拿起一块冰塞进嘴里。
“怎么感觉又热又冷?”郝嘉问道。
“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陈牧安慰。
“你没感觉吗?忽冷忽热的。”郝嘉持续追问,不停喝水。
还没等陈牧想好怎么回答,郝嘉问道:“她怎么会联系你?”
“她……联系我爸。”陈牧吞吞吐吐的说道。
郝嘉像是替父亲郝运来遭受到侮辱一样,眼神狠厉的看着陈牧。
父母感情不合,秦芳芳嫌弃郝运来没本事,与之相反的,就有有本事的榜样夹在二人中间作祟,那个榜样就是陈牧的父亲陈述恒。
这是她在未成年时隐约察觉,成年之后无法确定的。
――她的母亲秦芳芳和陈牧的父亲陈述恒有着暧昧不清的关系。
这也是为什么,每当刘香不明就里的撮合陈牧和郝嘉时,郝运来会莫名反对。
他只说看不上陈述恒的人品,没说具体的纠葛。
其实郝嘉也不清楚。
但消失多年的母亲,通过陈家父子来联系自己,太蹊跷了。
这几乎可以确定父亲郝运来的猜疑不是空穴来风,自己的隐约察觉也是少女的敏锐。
郝嘉根本不想见她,她不关心这个消失多年的母亲的近况,不想追问这么多年她抛弃自己的缘由。
但她不得不想,秦芳芳现在出现,会对自己的家庭带来困扰。
郝嘉急躁的说道:“你问问她,她想干嘛啊?她现在在东港吗?”
“我不知道。
听我爸说,阿姨现在身体不太好。”陈牧支支吾吾的说。
“身体不好,想起来找女儿养老了?”郝嘉驳问道。
“郝嘉,我知道一时间让你接受这个消息,你很难承受。
其实阿姨也很犹豫,她不想打扰你。”陈牧解释。
“你转告她,让她别去打扰我爸和奶奶。”郝嘉严词说道。
陈牧点头,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郝嘉的眼神冷冽的看着陈牧,问道:“陈牧,你对她竟然没有敌意吗?”
陈牧有些意外,不明所以的问:“我?……”
郝嘉没有再说下去,她不确定陈牧对此知情多少,难道真的毫不知情?这件见不得人的腌H事,真的没有在他们家产生波澜吗?郝嘉心里充斥着疑问。
但她不想再多说了。
郝嘉起身,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让我知道这个人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一个生身母亲,我先走了。”
郝嘉往外走,陈牧追出去。
着急忘了买单,陈牧买单的时候,郝嘉已经走远了。
午后瓢泼大雨,郝嘉顶着风走在骤雨中。
她曾幻想过无数次,无数种母亲秦芳芳再次出现的场景。
秦芳芳离开家,离开她和郝运来时,她已经懂事了,起码记事了。
从本能思念,到怨恨不解,直至释然无感,她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
所有幻想中,有不期而遇,有突然造访,但她从未想过,是陈牧带给她一则消息而已。
哪怕是消息,也不应该是从秦芳芳的暧昧对象的儿子口中得知。
她重新愤怒怨恨起来。
郝嘉既不想见秦芳芳,更不想让秦芳芳突然出现在郝运来面前。
想到这里,郝嘉发信息告诉陈牧:“你把我的联系方式给她吧,让她有事找我。
不要找我家里人。”
陈牧回复好。
郝嘉等待秦芳芳联系她,等了一晚上都没有等到。
临睡前,她又发信息给陈牧:“把她的微信给我吧。”
陈牧把微信推送过来。
郝嘉颤抖着点开,她的头像是年轻时候在照相馆拍的写真。
郝嘉端详着这张虽经修复,但精度依然模糊的照片,秦芳芳年轻时候带着一种嚣张夺目的美,波浪大卷,眉毛上挑,眼神自信。
她仿佛早已经忘了母亲的样子,家里已经销毁了她所有的印记。
在郝嘉的印象中,母亲给她最深的印象是声音,高跟鞋敲地的声音,花瓶摔碎的声音,无声压抑向她和父亲施以冷暴力的声音。
郝嘉向秦芳芳发送好友验证申请,对方迅速回应,两人成为好友。
但谁都没有先说话。
郝嘉对秦芳芳屏蔽了自己的朋友圈,虽然她本身也没有多少内容可以展示。
此刻的静音手机像个不定时的炸弹。
她准备先睡,白天清醒的时候再处理这颗“炸弹”。
出乎她意料,直到第二天,秦芳芳都没有发信息给她。
快中午时,金驰来了,带着一大堆食材。
郝嘉无精打采的坐在沙发上,金驰问她:“昨晚没睡好吗?”
“这么明显吗?”
“也还好吧,洗个脸就精神了。”金驰边说边把食材放在厨房,准备做饭。
郝嘉突然意识到,应该跟金驰解释,自己为什么出尔反尔:“你先坐下,等会一起做饭吧。”
金驰听她的,坐在沙发上,捋着郝嘉的头发问:“怎么了?”他知道郝嘉有话要说。
“上次跟你说过,我妈跑了,这么多年杳无音信,昨天,有她的消息了……”郝嘉说。
金驰也有些吃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胡乱问道:“她去哪儿了?还好吗?”
窝在沙发上的郝嘉直起身来,甩了一下头发,没好气的说道:“我哪知道她去哪了?”
“你和她见面没?”金驰问。
金驰称秦芳芳为“她”,而不是礼貌的称其为“阿姨”,这让郝嘉感觉金驰能察觉出自己对秦芳芳的敌意,起码是疏离,陌生。
也让她心里稍微舒服一些。
“没有。
我只希望她别突然跑到我家里去。”郝嘉担心。
“那她是怎么找到你的啊?”金驰问。
郝嘉犹豫片刻,既不想如实说,又不想撒谎。
金驰看出她的犹豫,补充道:“你不想说就不用说,总之先吃饭。”金驰起身准备做饭。
“说来话可长了,那等吃饱了,有心情再说吧。”郝嘉长舒一口气。
郝嘉打开手机,依然没有收到来自秦芳芳的消息。
突然袭来的,无法按捺的焦躁不安,她失手发了信息过去:“我是郝嘉,我过得很好,家里奶奶,父母都很好,希望不要打扰他们。”
在秦芳芳面前,郝嘉称刘香为母亲。
她说得没错,刘香是郝运来的妻子,她的继母。
这句话发出之后,仿佛自己手持刃器,直插秦芳芳的心上。
对于秦芳芳猝不及防的出现,郝嘉本能的反应是阻止秦芳芳打扰郝运来一家的生活。
可她转念一想,秦芳芳当年抛家弃女,逃离这个家,现在秦芳芳与郝运来早已形同陌路,两人之间唯一的维系只有她这个女儿。
而她早已成年,不存在抚养权的问题,秦芳芳怎么可能主动与郝运来产生交集呢?郝嘉想多了。
过了很久,秦芳芳回复了一个“放心”。
这让郝嘉不解,这不是一个正常人的反应。
正如她不解于为什么秦芳芳走后,这么多年来毫无音讯,就算要离开郝运来,她这个女儿总是无辜的。
不可能有难言之隐,再难也不至于匿迹二十年。
或许,不是所有人都能为人母后就自动拥有母亲的基本品格,秦芳芳就没有。
郝嘉只能这样理解。
她手持刃器,刺在棉花上。
一句“放心”,让她放心。
第40章 尽人皆知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母亲?”郝嘉怔怔的问金驰。
“你是不是觉得母亲都应该是伟大的,无私的?”金驰反问。
如果不是有秦芳芳这样的母亲站在伟大与无私的对面,郝嘉当然会这样认为。
“我不是要求母亲一定要伟大和无私,她消失那么多年,仅仅是自私吗?”
“你相信这世上的真善美吗?”金驰又问。
“相信……啊……”虽然郝嘉的语气不坚决,但答案依然是肯定的。
“既然有真善美,就一定有对立的假恶丑。”
郝嘉沉默了片刻,金驰轻抚着她的额头。
郝嘉又问:“你为什么不说,她可能有不为人知的苦衷?”
“因为我同样也不知道怎样不为人知的苦衷能让她消失这么多年。”
所以金驰没有找各种理由和假设来安慰郝嘉,他找不到。
“我觉得,这些都不是我们能想得通的,也没必要逼自己去想。”金驰再次提议。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吧。”郝嘉好似央求。
郝嘉有一丝疑惑,金驰对她亲生母亲的事,反应过于冷静,与他平时待人接物的态度有着巨大反差。
“如果她真的有苦衷的话,你能原谅她吗?”金驰假设性的提问。
“不知道。”
家刚散时,郝嘉很想念秦芳芳,她幻想着母亲有一天会来接她走,甚至暗自考虑到时候自己该怎样在父母双亲之间抉择自己的去留。
漫长的等待中,她没有等来自己预设的抉择,母亲真的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思念也变得稀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完全殆尽,大概是在她自以为长大的一刻。
成了没妈的孩子之后,郝嘉并没有一下子变成外人眼中单亲家庭孩子应有的模样,她努力展示自信开朗的风貌,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和大多数孩子一样。
她心中的怨尤与恨意,最初时给了郝运来,觉得一定是父亲的原因导致母亲远走。
再长大一些,她不恨郝运来,反而理解父亲的不易,转而将无的放矢的恨意投射到离开的母亲身上。
又是漫长的长大,郝嘉觉得她对秦芳芳早已没有恨意,她劝慰自己,与母亲缘薄。
她甚至试图理解一个心比天高的女人困囿于家庭的痛苦,以及拼命逃离的勇气。
直到她得知秦芳芳的消息。
一股喷薄而冷漠的恨意狠狠地包裹住她,令她透不过气。
还好有金驰的陪伴,让她的生活还能维持在正常的状态中。
餐饮行业市场不好,金驰来北京这段时间,饭店生意更是冷清,金驰倒是不着急,郝嘉却压力巨大,觉得是因为自己,让金驰疏忽了饭店的生意。
金驰让她别多想,自己会安排妥当。
过了几日,郝嘉有事正要出门,突然有人敲门,打开门后,郝嘉愣怔了一下,郝运来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口。
“爸,您怎么来了?不提前说一声。”郝嘉边问边拉着郝运来进门。
郝运来没带任何行李,进门之后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郝嘉更加觉得奇怪,心里一沉,预感不详,问道:“奶奶身体出问题了?”郝运来默不作声,郝嘉继续追问:“爸您别吓唬我,到底怎么了?”
“奶奶挺好,别担心。”郝运来随便安抚了一下,直勾勾的问:“嘉嘉,她回东港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