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运来说道:“你好,大概的情况孩子已经跟我们讲过了,不用搞那么正式像参观一样打扰人家,我们自己看看就行。”
陶经理说道:“那您随便溜达感受一下,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郝运来四处观望,看楼内的引导区显示,二楼食堂,三楼综合活动区,棋牌室,电影院,四楼以上住宿区,没想到设施很完备。
早已过了早饭时间,现在是集体活动时间,老人们正在做健康手指操。
“人老手先衰,做这个手指操很有好处。”郝运来对这个活动表示认可,顺便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了一眼郝嘉。
手指操过后,开始播放电影《开天辟地》,老人们围坐在一起等候电影播映。
郝运来驻足看了一会儿,跟一旁的郝嘉说道:“娱乐活动挺丰富。”
郝嘉开玩笑说道:“您不会也想来吧?”
郝运来悄悄的比量了三个手指,问道:“一个月这个数?”
郝嘉说:“单间是这个价格。”
郝运来颇感无奈,说道:“抢钱呢,太贵了点。”
郝嘉解释道:“爸,您这么想想,这公寓包吃包住,有人陪玩,一日三餐营养搭配,娱乐活动安排很满当,总比奶奶在家看一天电视强吧?”
郝运来听着有些道理,说道:“那就听你的吧,不让她来试试,她不死心,来了后悔再回家。”
郝嘉说道:“这么想就轻松多了,就当来体验生活了,不行就回去呗。
咱们搞得太沉重了。”
郝运来对他自己离异再娶以及女儿的大龄未婚倒是想得很开了,他现在怕被亲戚里道左邻右舍舆论左右的是孝道。
这一家人,活在他人的眼光与评价中,只有奶奶活得通透明白。
郝嘉单独跟陶经理商量奶奶的体检,合同,缴费等入住事宜,准备尽快把奶奶送过来。
办完以后已经中午了,两人到家时,刘香已经做好午饭,鱼香茄子,芹菜炒肉,土豆排骨,蒸的馒头。
“奶奶,都安排好了,这回开心了吧?”郝嘉扶着孟庆余去客厅吃饭。
孟庆余摆摆手,避开郝嘉的搀扶,说道:“不用扶我,我自己走得可麻利了。”
“下午给妈收拾东西吧。”郝运来交代,又补充道:“少拿点东西。”
刘香说:“新做的被褥带着。”
郝运来点点头,说道:“妈,咱们明天一早过去,到了那儿压实不适应,咱们马上就回来。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今年过年早,过年的时候咱们要回家过。”
孟庆余说道:“过年嘉嘉回来吧?好几年了,不是说工作忙,就是出去旅游了,好几年没回家了。”
第13章 失去工作
第二天一早,郝嘉和郝运来带着奶奶来到怡心老年公寓。
奶奶如愿以偿,入住单间,她对父女两人说:“回去吧,你们都回去吧。”
郝运来低下头来,再次嘱咐:“妈,有什么事及时给我打电话,我马上过来。”
郝运来看了一眼郝嘉,又说道:“帮奶奶收拾好。”说罢,郝运来独自走了。
郝嘉深知,虽然这算不得离别,对父亲来说,依然需要时间消化。
郝嘉安顿好奶奶离开,她拖着一只小的行李箱,下午直接去高铁站。
路过公寓楼下的室外活动区域,老头们在晒着太阳下象棋。
人堆里,一个年轻的男声哀怨地一声:“我的爷爷们,别瞎指挥了,你们下还是我下?”
这个声音似乎熟悉,又想不起来是谁。
郝嘉停下来看了一眼,金驰正在焦头烂额的对着棋盘举棋不定。
郝嘉悄悄的站在金驰的一侧看着他焦灼的样子。
片刻之后,郝嘉拉着箱子想离开,金驰从满眼的藏青色和卡其色的中老年色彩里看到一抹白色。
他顺着白色的方向细看,竟是郝嘉。
“小伙子,走这啊,吃他一车!”老头比金驰还着急。
金驰起身,把老头拉过来坐下,“大爷,您下。”说着,金驰撤出身来,追上已经走开的郝嘉。
“这小伙子,棋下一半人溜了,还得我来。”众老头们继续收拾残局。
金驰和郝嘉对视一眼,金驰看得出郝嘉眼中的疑问是“你怎么在这儿?”不等郝嘉问,金驰说道:“我没事在这陪爷爷们下下棋。”
郝嘉点头,哦了一声。
“你把奶奶送过来了?”金驰问。
“嗯,刚安顿好。”郝嘉笑笑,又问道:“饭店不开了?”
金驰忙说:“开着呢,去吃吗?很近。”
中午,正是吃饭的时候,正好也饿了。
“吃。”郝嘉说。
金驰去开车,郝嘉在公寓门口等着。
饭店开业不久,花篮和燃尽的炮竹残片还在地上,门头四个大字:我家饭店。
食客众多,人声鼎沸。
“生意很好啊。”郝嘉望了一眼座无虚席,老板也只能等位,又说道:“可能来不及了,我下午要坐高铁回北京。”
“几点的车,我送你。”
“下午三点。”
“我让后厨加塞炒几个菜,在后院吃。”
“我怕时间来不及,随便吃碗面吧。”
郝嘉随金驰穿过大厅,来到后院,曲径通幽,静谧安详,鱼肥草长,像换了人间。
面前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茄丁打卤面,一碗西红柿打卤面。
北方人吃面的那一勺卤子是精髓。
“你吃哪个?”郝嘉问道。
“我都行,你挑。”金驰说道。
郝嘉把茄丁打卤面往自己面前挪了一下,说道:“我来这碗。”顺势把另一碗西红柿打卤面推至金驰面前。
算上回东港路上深夜的邂逅,奶奶离家出走后在饭店的巧遇,这是郝嘉与金驰的第三次见面,关系熟稔谈不上,但是有一种一见如故,莫名亲近的感觉。
两个人闷头吃面,几乎同时吃完,热面下肚后整个身体温热起来,十分舒坦的把碗往前一推。
“走,我送你。”金驰起身。
去高铁站的路实际不远,但已经在市区之外,空旷路况反而显得路途遥远,不像北京时时堵车,路上一小时经停各种闹市,不觉时间漫长。
对于金驰出现在怡心老年公寓,郝嘉心中存疑,她记得那晚奶奶在饭店时,奶奶提起想去养老院的想法,莫名其妙的让陌生人金驰评理,金驰脱口而出怡心老年公寓的名字。
“是不是纳闷呢?”金驰问。
“嗯,纳闷你去养老院干嘛?”郝嘉说。
“闲得没事找大爷们下棋解闷”金驰笑道。
“这可不像你这年龄的人的爱好。”郝嘉疑惑不解。
“我这年龄应该爱好什么啊?”金驰反问,见郝嘉没回应,又说道:“我们没事还踢球呢!”
“挺好。”其实郝嘉猜测他和这家公寓有关系,但不便打听。
“奶奶住在这,有什么需要都可以直接告诉我。”金驰说。
郝嘉趁机问出心中疑惑:“你别告诉我这家老年公寓也是你开的。”
“是啊,餐饮,养老,早教,美容美发,东港服务行业一条龙,我都参与一下。”金驰一本正经的说。
“真的假的?我太长时间没回家了,没想到东港还有你这么全面的人才,可以说是东港的娱乐大亨了,希望我下次回来的时候,能看到你进军洗浴行业。”郝嘉将信将疑,开起玩笑。
金驰哈哈大笑,说道:“你这个布局太广了,洗浴行业暂时涉足不了,咱这的人不懂得享受生活。”收起笑声,认真说道:“跟你开玩笑呢,这个养老项目是我和朋友一起做的,不过我不管经营,我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小餐馆上。
奶奶住在这,我能照应。”
郝嘉突然感到心安,说道:“那我真的会麻烦你。”
“随时。”金驰又问:“过年回来吗?”
郝嘉犹豫片刻,说道:“前两年没回,今年看情况吧。”
金驰目视前方若有所思,说:“知道了。”
高铁站到了,金驰下车把行李箱拿下来,郝嘉向他道谢:“还是谢谢你。”
金驰没说话,两人目光交汇时,郝嘉刻意回避,说道:“我走了。”
金驰说道:“一路平安,到了发信息。”
郝嘉点头,转身,金驰目送她离开。
过完安检,郝嘉不自觉地转头回看一眼,进站大厅外,透过玻璃窗,站在人流如梭的匆匆客旅中的金驰格外显眼,挥手向她告别。
北京和东港的生活似乎是割裂的,在东港,郝嘉以女儿,孙女,继女,姐姐的各种家庭身份处理繁琐家事。
回到北京之后,家庭身份隐形,郝嘉又投入到紧张如陀螺般的运转中。
在北京,她只有工作的身份,以及自己。
从拖欠商场物业费开始,书店经营不善的消息不胫而走,撤店的传言更是甚嚣尘上,最初,郝嘉安抚同事们不要捕风捉影,但随后的裁员风波,让负面消息捂都捂不住。
被裁员是迟早的事,同事们纷纷寻找出路,有的主动辞职,有的想要挨到年底,等来年春天再找工作。
郝嘉也是这样盘算的,最差也要撑到年底,但终究是没有逃过这一劫。
总部的领导约郝嘉谈话,简单概述了这两年的成绩和不足,终于还是把撤店的消息告诉郝嘉。
“着手准备吧,集团感谢你这几年对书店的贡献。”领导叹息着离开。
郝嘉说不出来得体的客气话,只是愣在原地放空。
这个消息意味着在最冷的凛冬,黎明之前的暗夜,郝嘉失业了。
作为书店店长,告知其他同事被裁员时,郝嘉心情沉重,自己被通知裁员时,郝嘉却很平静。
该来的总会来,在意料之中。
看着这家书店从开业到闭店,“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郝嘉心中五味杂陈。
还好因为自己干的年头长,拿了一笔还算安慰的补偿金。
但需要她站好最后一班岗,完成撤店的交接。
商场如往年一样,喜迎新春的热闹景象,但却门可罗雀,即便有逛街置办年货的,郝嘉也心中腹诽,他们真的快乐吗?
又是几日处理收尾工作,通知会员尽早消费储值卡的消息早就发出了,眼看快到最后期限,郝嘉又做了最后一次通知,书店突然繁忙起来,来的都是闭店之前把储值卡消费掉的顾客,更多的是提出退钱。
郝嘉耐心解释,储值卡的钱是退不掉的。
顾客也隐忍克制,只是默默的买了一些书,把余额花光就算了。
郝嘉感谢顾客的理解,甚至觉得顾客太好说话了。
她心里过意不去,只能一遍遍的道歉,也想尽早完成闭店的工作。
拖欠商场的物业费,是否会对簿公堂,是集团上层的解决范畴,不是她一个打工人店长能决定的,她能做的,只是耐心对待每一个来客,也是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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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家书店,郝嘉认识了好朋友王希娣,前男友程名,友谊和爱,都曾经是这家书店给予她的。
离开商场时已经深夜,郝嘉心里十分伤感,走过繁华闹市,路过街边小摊,郝嘉走进一家灯火昏黄的面馆,点了一碗小面。
那份沸腾暖暖的热气,抵挡住外面刺骨的寒风。
年味寥寥,突然袭来的风声鹤唳,让生活陷入失序状态。
对于回家过年,郝嘉心里是有莫名抵触的,常年在外的飘荡中,让她回到家中环境时,有种格格不入的无措感,有来自外界的,有内心生发的。
今年失业,她更不想回家了。
心里早就想好了不回,但还是抻到除夕前夜才告诉郝运来:“爸,今年过年不回家了,您把奶奶接回家吧。”
郝运来没问原因,只是说了一句:“放心,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第14章 百花深处
离家千里,佳节难过。
除夕当天上午,郝嘉去超市,本以为门庭若市,到了才发现没几个人,郝嘉在生鲜区逛了一会儿,什么都没买,随便买了些零食便回家了。
往年过年不回家的朋友会组织集体过年,今年不约而同噤声,不知去踪,就连群发的拜年祝福都少了很多。
程名发来了信息:新春快乐。
郝嘉愣了半晌,打开他的朋友圈,仅一个月可见。
这一个月没有任何消息。
分手已经三个多月,虽然没有互删微信好友,也只是觉得没必要。
“你也是。”郝嘉回复。
夜幕降临,如同每一个深不见底的暗夜,越来越黑,郝嘉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星星点点。
对面楼的人此时如果同样望向窗外,她家也是构成万家灯火的一束闪亮,只不过她是独身一人。
郝嘉握着手机,此刻,手机是唯一与外界的联系。
猝不及防的信息,“你在哪儿呢?”是金驰发来的。
“在家,新年快乐。”
“我在北京。”
郝嘉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来北京,金驰打来电话,说道:“郝嘉小姐,可以邀请你一起过年吗?”
“你在哪儿?”郝嘉问。
“你往楼下看。”金驰说。
郝嘉忙到窗口往下眺望,树下一个人影,来不及确认,郝嘉穿上外套跑下楼。
出了单元门,金驰正站在楼门口的暗夜寒风里。
郝嘉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儿?心里疑惑着,却没有问出口。
两个人彼此打量着,在这个阖家团圆的除夕夜。
郝嘉慢步走向金驰,目光交汇的瞬间,郝嘉没有提问,不由自主的说道:“不知道现在超市关门了吗?”
“我带了食材,在车里,跟我去拿。”金驰边说边走到车边,郝嘉顺从的跟上去。
来到郝嘉家里,金驰扫视一圈,十分自来熟的钻进厨房,把从东港带来的鸡,熏鱼,酥锅,发糕摆盘放好。
郝嘉看出发糕的模样,金黄色的糕上用蜜枣堆出一个粗糙的“发”字。
郝嘉摘下发糕上的一颗蜜枣填进嘴里,喃喃说道:“奶奶做的。”
蜜枣甜腻,郝嘉眼眶发酸,一股热泪忍不住涌上来。
哪怕是十分钟之前,郝嘉都没有想到,除夕孤夜,会有人突然出现在她的家中。
微波炉加热后,几盘热菜上桌,这是郝嘉和金驰的年夜饭。
“奶奶让你来的?”郝嘉忍不住问。
“奶奶说你工作忙,好几年过年都没回家了,我说正好,我有事来北京,奶奶就让我给你带点东西,让叔叔给我你的地址。”金驰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