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没找我要地址哎。”郝嘉疑惑,想来愧疚,父亲和奶奶都没有来过她在北京此处的居所。
“你往家发过快递吗?叔叔存了地址呗。”金驰说道。
“有可能。”郝嘉看着一桌菜,点点头。
郝嘉神情失落,想到金驰刚才说的“奶奶说你工作忙,好几年都没回家了”,自嘲道:“今年不回家不是因为工作忙,是因为失业了。”
金驰愣了一下,想方设法的安慰:“正好有时间可以休息了,有更好的工作等着你。”
郝嘉抬眼望着金驰,对于他的安慰无动于衷,问道:“你来北京有什么事啊?大过年的……”
金驰不知她是不解其意还是明知故问,瓮声说道:“当人肉快递。”
郝嘉不说话了,心里暗自悔悟,自己这么问,多少带点装傻的婊气,空气中瞬间弥漫起暧昧的气息。
金驰不远千里,专程来给她送奶奶的心意。
郝嘉拿出一瓶红酒,问道:“喝吗?”
金驰摆手婉拒,说:“不喝。”
郝嘉略感扫兴,有些失礼。
金驰帮郝嘉开了酒,见郝嘉有些无所适从,又说道:“没事,你喝吧,我在家也是一个人过年,咱们吃完饭出去逛逛?”
“你想去哪儿逛?”郝嘉问道。
“你安排,听你的。”金驰说。
在北京这么多年,除了上大学的四年间,郝嘉像游客一样,拿着北京地图,逛过名胜古迹,此后她没有再游览过北京风貌,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该去哪里,能去哪里。
“估计今晚上哪里都去不了,都在家过年呢。”郝嘉说。
这句话又滋生出一丝暧昧,哪里都去不了的年夜,将他们锁在一起了。
郝嘉小酌一杯,酒意微醺,不想再喝。
打开许久不开的电视,想看春晚,增加年味,才发现没有安有线电视,只能用网络投屏。
“投屏和看电视感觉多少有点不一样。”郝嘉嘀咕道。
“是啊,守着电视机看电视的感觉是网上随时看没法比的。”金驰附和。
饭后收拾完,春晚开始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坐在沙发下的地毯上。
没有专注的观看,喜庆的开场舞只是背景音。
金驰说道:“北京过年不让放鞭炮太遗憾了。”
“是啊,好多年没有听到鞭炮齐鸣的声音了。”郝嘉想起儿时过年的鞭炮声,还有炮竹燃起的浓浓火药味。
“你小时候能收多少压岁钱?”金驰饶有兴致的问道。
“忘了,收多少都会被我妈没收,交公。”郝嘉悻悻地说。
“那你太惨了,我的压岁钱全由我自己支配。”金驰得意的说。
“那你把钱花哪儿了?”郝嘉问。
“买玩具啊。”金驰闪光的眼神里满是对童年的神往。
“你童年是在东港长大的吗?”郝嘉想起之前奶奶问过金驰的年龄,他比自己大约小三岁,过完年三十岁。
“我跟着爸妈四海为家,中学在东港上的。”金驰说。
“实验中学吗?”
“对。”
“那咱俩是校友,不过我比你高几级。
我快毕业了你才上初中。”
金驰显然不服气,逞强般的说:“我们是同龄人。”
成年之后,年龄差三五岁也算同代人,可放在学生时代,不同级仿佛差了一个时代。
“突然想吃饺子。”金驰说。
“现在包吧。”郝嘉说。
“你会吗?”金驰问。
“开玩笑,我会吗?等着。”
和面,调馅,赶面皮,包饺子,一气呵成。
“看这样子很熟练啊。”金驰赞道。
“我觉得包饺子比炒菜简单,我平时更省事,不和面,买饺子皮直接包。”郝嘉说。
锅里的水已经沸腾,下锅煮,没多一会儿,饺子出锅。
零点钟声响起,辞旧迎新的气象在郝嘉和金驰心里升腾。
金驰迫不及待的吃上饺子,猪肉大葱,薄皮大馅,美味至极。
“好吃。”金驰大快朵颐,连声赞叹。
郝嘉心里充满满足感,自己也吃了几个。
“我最爱吃饺子,而且要吃滚烫热的。”金驰边吃边说。
“我也是。”郝嘉和他一样,趁热吃的饺子更香。
“突然有点想家了。”金驰放下筷子,神色黯然。
郝嘉跟着神情失色,说道:“不好意思,耽误你过年了。”
“咳,跟谁过年不是过。”金驰怕郝嘉难过,神色又亮了起来。
“其实我也有点想家。”郝嘉说。
“你想回,现在就可以走。”金驰起身。
郝嘉抬头看着他颀长的身躯,忙说道:“不必不必,这都几点了?明天我陪你逛逛北京城。”
“北京城有什么好逛的,回家吧!”金驰不是开玩笑。
金驰一把把郝嘉从地上拽起来,说道:“收拾一下,现在就出发,明天一早就到家了。”
郝嘉有些迟疑,但被金驰带动的又有一丝亢奋,说道:“走,等我收拾一下。”
关闭所有电源和灯,这盏年夜的灯火熄灭了,他们要回家了。
路上畅通无阻,郝嘉望着窗外,说道:“我们开车逛一下北京的夜景吧。”
金驰听从她的意思,驱车行驶在这一年,北京的最后一个深夜,也是新一年第一个即将来临的黎明。
像是故意要应景,金驰放了一首《one night in Beijing》。
这是郝嘉刚来北京读大学那年深秋,游览北京风情时,mp3 里常听的歌,“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百花深处”。
沿途经过鸟巢,水立方,地坛,地安门,鼓楼,走哪算哪,仿佛没有目的地。
“北京变化真大。”金驰感叹。
“你在北京生活过吗?”郝嘉疑问。
“生活过几年。”金驰一语带过。
不知何年,或许他们在这个千万人口的超级大城市有过时空交集,而偶遇在回家的途中,真是神奇,郝嘉暗忖。
路过郝嘉工作过的商场,郝嘉痴痴的遥望着,说道:“我以前就在这里工作,一家马上倒闭的书店。”
“书店的工作肯定很累,不像看上去那么舒适吧。”金驰问。
“你怎么知道的?你做过吗?”郝嘉对此好奇。
“零售行业嘛,本质都一样的。”金驰轻飘飘的说。
郝嘉没再说话,此刻,她不想讨论工作的得失。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喝酒了,你是专门来带我回家的吧?”郝嘉突然反应过来,嗔怒着。
金驰笑道:“我要是喝了酒,咱们想回都回不去了。
考虑得周到吗?”
“奶奶派给你的任务?”
“奶奶没说,我猜的,你回去她老人家肯定高兴。”
“开慢点。”郝嘉说。
“知道,明天初一一大早到家。”金驰目视前方,他明白郝嘉的心思。
误入百花深处,沉醉不知归路。
此刻,他们踏上归途。
离家千里的这条长路,郝嘉和金驰走过两次,第一次是邂逅,这一次是两人一起回家过年。
依照郝嘉的心思,开慢点,正与大年初一的东方日出在回家途中相逢。
第15章 回家过年
晨雾朝霞,一片金光,抵达东港。
回郝嘉的家的路径金驰熟悉,快到家时,郝嘉猝不及防的说道:“你跟我一起回去吧,在家吃顿饭。”
没等金驰说话,郝嘉突然意识到这里也是金驰的故乡,他理应回家陪家人,随即否定自己,尴尬的说:“哦抱歉,还是各回各家吧。”
金驰笑问:“到底怎么安排我?想好了吗?”
郝嘉迟疑,金驰开玩笑说道:“我回家也是一个人,饭都吃不上,开了一夜的车,是不是得管饭啊?”
郝嘉想起金驰说过,小时候随父母到处奔波,四海为家,现在父母估计没在东港,她想问又收回去,大过年的追问令对方三言两语解释不清的家事,郝嘉觉得不妥,于是爽快说道:“走吧。”
“奶奶,叔叔阿姨肯定特别惊喜。”金驰边说,边停好车,两人往家走。
“他们看你跟着我回来,如果问东问你你别介意。”郝嘉提醒。
“就说我是你的司机小金。”金驰浅笑。
郝嘉敲门,开门的是刘香,看到郝嘉突然回来,些许意外,马上热情起来:“老郝,快看看谁回来了?”她自然的接过郝嘉手上的行李,簇拥着郝嘉进门,郝嘉迎着笑。
刘香对这个成年继女,一直保持着训练有素的热情,这也是令郝嘉既无法与她亲近,又不好太冷淡的原因。
刚想关门,刘香看到郝嘉身后站着金驰。
“阿姨您好,我是郝嘉的朋友金驰。”
“快进来,快进来。”刘香上下打量着金驰,难掩窃笑。
不到早上七点,郝运来,郝帅,奶奶,还都没起床,只有刘香一大早起来忙活着。
郝嘉回家的动静,让睡梦中的祖孙三代集体苏醒,家里瞬时热闹起来。
奶奶步履蹒跚的走到客厅,没顾上与郝嘉嘘寒问暖,一把拽住金驰的手,满脸慈爱的说道:“小金你来了。”
金驰瞬间脸红,不好意思的笑了,丝毫没有进门前要自称司机小金的洒脱了。
郝运来洗漱完后也坐到客厅,郝嘉介绍说:“爸,这是金驰。”
郝运来与金驰相视一眼,郝运来说:“我们爷俩见过。”
郝嘉一时没想起来,金驰小声冲她提醒:“上次奶奶来我店里,你忘了?我跟叔叔联系……”
话没说完,郝嘉想起来了,哦哦两声,原来都是熟人。
“郝帅呢?”郝嘉边问边往郝帅的卧室探去。
“姐,我在卫生间!”郝帅答道。
郝帅不在卧室,郝嘉没进他的房间,等郝帅从卫生间出来,郝嘉跟着郝帅来到他的卧室。
因为弟弟课业繁忙,上次回来他已经睡了,终于姐弟俩在寒假里有时间接触,郝嘉出于本能的想要关心郝帅的学习情况,盘问孩子成绩,就像被人好奇打听婚恋状态一样,令人生厌。
她知道郝帅成绩不错,她不关注成绩本身,男孩子现在正是贪玩年纪,成绩高低都是一时的。
她更关心郝帅的学习方法,希望他尽可能的从学习中得到乐趣,学习能力的培养对一个人终生受益,这是她在成年之后才明白的。
“姐,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成绩?”郝嘉没问,郝帅自己先提,这壶肯定是开了。
“肯定是考得很不错啦!”郝嘉看他洋洋自得的神情。
“这次期末考试,比预期差了两个名次,我觉得无所谓,但我妈答应给我的奖励没有了,你给我评理。”郝帅忿忿的。
“考前定的奖罚吗?没达到预期,我怎么给你评理呀。”
“分数达到了,名次落后了!妈说那说明别的同学进步了,我退步了。”郝帅委屈。
“还说明题目简单。”郝嘉补充一句,不想让郝帅失望,又问:“你妈给你定的什么奖励啊?”
“蜘蛛侠头盔。”郝帅眼神发光,“眼睛发亮的那种!”
“我给你买。”
郝帅开心的蹦起来,搂住郝嘉摇晃着:“一言为定!姐!”
“下次争取要进步哈!”郝嘉鼓励着。
“一定的!太简单了。
姐,我给你一个地址,别寄到家里。”郝帅先是激情承诺,随后压低声音像是跟姐姐泄露秘密一般。
“知道,你说寄哪儿就寄哪儿。”郝嘉知道他要背着刘香和父亲买,她不好奇打听寄到哪儿,但好奇他怎么玩,问道:“你不拿回家,怎么玩啊?”
“我有暗号,收到之后我会去拿,拿回来偷偷玩。
只要不被爸妈拦截快递就行!”郝帅安排得妥当。
“多此一举,时刻关注物流信息,跟快递员接头不更简单吗?”郝嘉说。
“不,快递员不保险,万一不配合,我就惨了。”
郝嘉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孩子,心思竟这么缜密。
客厅里,奶奶坐在阳台的摇椅上,郝运来和金驰爷俩在沙发对坐,如同女婿和老丈人的尴尬会面,像是都在等待对方展开破冰话题。
郝运来想好了,先问道:“开了一夜的车?”“嗯,叔叔。”
“那是累得不轻――不过你们年轻。”说到年轻,郝运来无意间露出一种暮色。
“不累。”
奶奶冷不丁的问:“喜欢吃啥?”
金驰没听清:“啊?”
“奶奶问你喜欢吃啥,一会儿你刘姨给你做。”郝运来解释道。
“哦哦,奶奶,我什么都爱吃,做啥吃啥,不挑食。”
金驰起身凑到奶奶身边,怕奶奶听不清,调高音量说道。
“孩子,奶奶耳朵好使。”奶奶不喜别人跟她说话的时候故意大声,那是对待老态龙钟的人特有的照顾动作,她觉得她没那么老。
金驰悄声说:“奶奶,我喜欢吃饺子。”
“包。”奶奶耳朵果然好使。
刘香在厨房备菜,郝嘉过去帮忙,问:“姨,我帮您干点什么?”“你什么都不用干,鸡鱼炖肉我早都准备好了,炒几个青菜就行。”刘香向来麻利。
往年大年初一,是要回祖上老家的,亲戚里道,挨家串户的拜年,
郝嘉的爷爷过世后,回去渐少,现在除了清明扫墓,过年已经不回去了。
现在的年,氛围感尽失。
郝嘉不知道是环境所致,还是只有成年人感受如此。
把金驰晾在客厅许久,郝嘉偷瞄一眼,没看到他的人影。
郝嘉来到客厅,郝运来也不在,只有奶奶假寐着晒太阳。
郝嘉找了一圈,郝运来正在自己卧室的阳台上给金驰展示自己的钓鱼设备。
金驰看到郝嘉站在门外,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互动中已经明了彼此的意思。
郝嘉心说,我爸可算找着观众了。
金驰表示,我也略懂,能切磋两句。
刘香过来,叫大家吃饭。
郝运来收起宝贝,一手搭着金驰的肩,笑道:“那咱可说好了,开春去清河钓鱼。”
“听您安排。”
郝运来拍了拍金驰的肩,郝嘉带来的这位不明身份的朋友,即使不是女婿,幸得一位鱼友,也聊感欣慰。
准备开饭,菜齐上桌。
郝帅闻着味跑出来,他看到金驰,大声叫了一句:“姐!”吸引郝嘉注意,神秘兮兮的冲郝嘉笑。
郝帅的眼神在金驰和郝嘉之间徘徊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