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红着眼睛道:“我不瞒你,自从我听到风声,脑海里已是想了千万遍把独孤六郎割了的场景,可是经你一说,我细细想来,我那好父皇是做得出来的,毕竟,我不过是他老人家加恩独孤氏的‘物件’罢了,自从他老人家成了九五之尊,早已变得让我恐惧。谢谢你,遥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长乐抱了抱荔水遥,立即吩咐道:“将镇国公夫人安然无恙的送回去。”
话落,自己跳下辇车,抢了护卫的马,扬鞭而去。
荔水遥拽她不住,又不好掺和别人的家事,只得忧心忡忡的回去了。
第079章 撑腰
夔国公府, 正院,后罩楼。
一身富贵紫袍的老夫人,怀里抱着个月子娃, 满脸都是笑,“心肝肉”“大宝贝”“亲孙孙”的叫个不住。
没一会儿, 独孤六郎从卧房里走了出来, 怀里也抱着个月子娃, 正是龙凤胎里的凤。
夔国公老夫人瞥他一眼,没好气的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三年无所出,哪怕她是公主也理亏, 哪怕被她知道了,有我顶着,晾她也不敢怎样。”
听得亲娘这话, 独孤六郎脸上的忧惧之色不减反增,“阿娘不知她真正的脾气, 真惹急了, 她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
老夫人不以为意,“左不过就是把香玉祭出去平息她的怒火罢了, 这对龙凤胎她休想动一个指头, 再过几年还得想法子记到她名下呢。”
独孤六郎顿时急道:“香玉自小就服侍我, 现下里又为我诞下一对祥瑞,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何苦葬送她一条命, 只待出了月子我就安排她出府,就让那母夜叉占了我原配正妻的位份去吧, 我自去外头与香玉过小日子。”
“你放屁!”
正在此时,老夫人身边的心腹侍女步履匆匆,垂着头走了进来,道:“回禀老夫人、六郎君,大郎君寻六郎君有事相问,现正在外书房里等着。”
老夫人脸上的怒色一僵,赶忙道:“你快去,别让他等急了。”
独孤六郎也怕独孤擎,又不敢去又怕去晚了被训斥,一张脸又苦又丧。
“磨蹭什么,他还能吃了你不成,既是有事问你,他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许隐瞒,快去,别误了他的事儿。”
独孤六郎只得放下孩子去了,甫一踏出正院的院门,冷不丁就被两个护卫一左一右钳制住了。
独孤六郎大惊,一抬头,鞭影如电,“啪”的一声就打在了他脸上,顿时疼的惨叫。
长乐看着自己一鞭子下去打出来的血檩子,满意的笑道:“听闻驸马得了一对龙凤胎,恭喜啊。”
独孤六郎因吃疼而愤怒的脸色顿时一变,心生恐惧,慌乱大叫,“你不许动香玉一根手指头!”
长乐嗤笑,“没有香玉也有臭玉,我动一个贱婢做什么,难不成还是贱婢强/奸你才生下的龙凤胎?我只恨你们独孤家不把我放在眼里!”
“还要怎么把你放在眼里!”老夫人听得惨叫声急忙下楼,一看见自己嫡亲儿子脸上那一道被打的冒血的鞭痕就怒道:“你三年无所出,可见是个不下蛋的,你虽贵为公主,也没道理让我儿断子绝孙,这事儿就算捅到陛下跟前也是我们占理,我劝公主让一步,顾全大局,对大家都好!”
长乐“啧”然冷笑,“顾全什么大局?委屈我自己,成全你们所有人?做梦!我身为嫡公主,下嫁独孤六郎这等窝囊废,本已是够委屈的了,倘若他有个‘忠贞’的优点,我也就顾全大局凑合和他过下去,但是现在,他已是残花败柳,我可不会让这等脏货占据我长乐公主驸马的尊位!”
独孤六郎羞愤交加,脸皮紫涨。
老夫人气的浑身发抖,“长公主们还有亲自给驸马纳妾的呢!”
“她们是她们,我是我,在我这里就是不行!”
话落,长乐冷声下令,“带走,随我进宫,我要休夫!”
护卫们昂声应是,抓着独孤六郎就要带走,偏在此时,独孤擎带着夔国公府的部曲围拢了过来。
公主府有八十护军,长乐为了不惊动夔国公府的部曲只带了四个进来,而夔国公府为开国有功的武勋,按常规明面上便有八百部曲,常驻府内的至少在二百以上,这会儿粗略看过,独孤擎带来了几十,个个悍勇,硬碰硬是带不走独孤六郎的。
“公主息怒,事出各有因,还有商量的余地,关起门来公主想要怎么惩罚六郎都可。”独孤擎上前一步挡在独孤六郎面前,直身拱手,面色冷淡。
“阿娘,快让人把勾引六郎犯错的贱婢抓过来,就地打死给公主出气。”
长乐怒道:“就算打死一百个贱婢也与我无关,今日我就要把独孤六郎带走,休夫!独孤擎,你仗着人多,难不成还想把我堂堂公主关押起来?”
“不敢。”
“谅你也不敢!退下!”
独孤擎捏捏鼻梁,耐着性子道:“公主别闹了,一个贱婢不算什么,打死便是,那对龙凤胎公主若是也容不下,抱给族人养育便是,些许小事罢了,何至于惊动陛下,因皇后殿下病重之故,陛下本就心烦,公主若有孝心,就消停些别再添乱了。”
长乐气的浑身发抖,“竟成了我无理取闹?这还有天理吗?!”
独孤擎不耐烦道:“一妻多妾本就是天理,公主再尊贵也是女子,何必小题大做,这样吧,贱婢打死,龙凤胎送走,公主再亲自动手抽六郎十鞭子,此事揭过,这是独孤家最大的诚意了,公主适可而止。”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就在此时,头上包着头巾,穿着浅绿薄衫的产妇被两个老嬷嬷拖拽了过来扔到长乐跟前。
长乐看着眼前少女惨白的仿佛马上要死过去的小脸,恨的牙痒痒,“独孤擎,我母后还在呢!你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皇妹莫怕,义兄为你撑腰!”
独孤擎立时往长乐身后看去,便见蒙炎大踏步而来,身后没有一兵一卒。
荔水遥一路小跑到长乐跟前,气喘吁吁道:“没事吧?我实在担心你,就、就……”
长乐一把握住荔水遥的手,双眼顿湿,咬牙道:“若非有你的一番话在前头,这会儿我已经发疯了!”
独孤擎冷笑道:“蒙炎,今日你擅闯我独孤家内宅,他日我必有样学样!”
长乐立时抢话,“放你娘的屁!就是为了防着你狗胆包天扣押我,我才一早知会了义兄,若是我一刻钟内回不去公主府,义兄就会从公主府与夔国公府相通的园门过来救我!什么擅闯,分明是救驾有功!义兄若是晚来一步,我这公主就被你这犯上作乱的逆臣贼子杀了!”
“你!”独孤擎震怒。
长乐决绝不惧,迎着独孤擎冒着寒光的眼,挺起胸膛,步步逼近。
名义上,长乐不只是公主,还是弟妇,独孤擎不得不步步退却。
长乐冷哼,曲鞭为圈一把套在独孤六郎脖子上,猛然勒住,“脏东西,我必休你,跟我走。”
“大哥救我!”
“蒙炎,这本是公主与我独孤家的家事,你掺和进来是想与我独孤家为敌吗?”独孤擎奈何不得长乐,立时出言威胁。
蒙炎冷笑,“陛下娘娘认我为义子时,你独孤家还在敌方阵营蝇营狗苟呢,公主既在婆家受了委屈,自有我这个做兄长的出来为她撑腰,替她出头。与你独孤家为敌又如何,又不是头一回,莫忘了,当年你父亲在敌方为将,两军阵前斗将之时,连你父亲都是我生擒下的。”
“你住口!”独孤老夫人气急败坏,跺脚大喝。
独孤擎蓦的咬住舌尖,将满口腥甜吞下,“今日之辱,我记下了。”
“大哥、大哥你不能让我落到这母夜叉手里啊,她、她焉能让我活命。”
“我要你这条贱命有屁用,只待将你休弃,多看你一眼都觉恶心!”
话落,勒紧独孤六郎的脖子,招呼一声蒙炎荔水遥,带着人就撤回了公主府,喝令护卫将园门关紧,上锁,将独孤六郎堵嘴捆好扔到一旁,一面握住荔水遥的手,一面就转头道:“多谢义兄及时赶来相助,若无义兄把独孤擎震慑住了,他绝不会让我把他弟弟带走,说不得还会软硬兼施把我扣在夔国公府,想法设法让我屈服。”
蒙炎没说什么,只是看向荔水遥。
荔水遥就道:“是我让人去把他找来的,就怕公主孤立无援被欺负,公主别嫌我多事便好。”
长乐心里感动,一把抱住荔水遥。
蒙炎轻咳两声,“公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长乐在蒙炎醋意翻腾的目光下松开荔水遥,笑道:“把独孤六郎藏起来,而后我即刻进宫求父皇允许我休夫,倘若不允,我就说与独孤六郎绑在一起生不如死,既如此,那就先杀独孤六郎,我再自杀。遥儿,你的主意也是极好的,但是我不耐烦等那么久。”
荔水遥瞠目,连忙提醒,“可不能真杀了哦。”
“自然,不过是和父皇谈判的小手段,我最多退一步,接受和离。”
蒙炎想了想,点头,“正是多事之秋,陛下按下葫芦浮起瓢,绝不会让你杀独孤六郎,再起一桩波澜,你有七成的胜算。只是我不能陪你进宫面圣了,我去了,只会让陛下多思多疑。你与遥儿交好,遥儿怕你吃亏叫了我来,镇国公府掺和到此就可以了。”
“义兄,我明白。我即刻要更衣入宫,义兄、遥儿,我不送你们出门了,改日我的事儿圆满了,再开一宴,单独请你们喝酒。”
话已至此,蒙炎就带着荔水遥走了。
长乐当即走到独孤六郎跟前,冷笑道:“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吧,最好的结果就是咱们和离,往后互不相干,可若是有个意外……”
长乐尖长的指甲蓦的抠住独孤六郎脸上的鞭痕,凑到他耳边低声戾笑:“其实呢,诊出你那个香玉有孕的郎中还是我安排的呢。”
独孤六郎瞳孔骤缩,呜呜叫。
艳丽的指甲每往血肉里钻进去一分,就有一汩血水淌出来,片刻间,独孤六郎的半张脸被染的乱七八糟。
“若事与愿违,还令你占我驸马的尊位,我就拿刀亲手把你切了,反正面对我时你也是个窝囊废,鼻涕虫。”
长乐起身,接过女官递来的锦帕,将葱根似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擦干净,远眺天边血日,忽地缓缓笑开,“酒肉朋友易得,知己好友难寻,荔水遥不错。”
第080章 起风了
日暮炊烟, 街面上行人渐稀。
挂着镇国公府字样鎏金铜牌的辇车辘辘前行。
“长乐公主桀骜不羁似男儿,那独孤六郎葳葳蕤蕤,性情软弱, 本就不是良配,若能分开, 于二人而言都是解脱。”
蒙炎抬起胳膊把荔水遥搂在怀里, 道:“都知道二人不是良配, 可公主的亲事,皆是权衡利弊之后的结果。”
就在此时, 忽听得有人厉声高呼。
“闪开,都闪开!”
蒙炎蓦的撩起车帘看去, 就见一队护军正朝这边奔来,领头的骑在一匹枣红马上,正是秦王嫡长子秦绍承, 满面怒气,疾驰而至。
蒙炎当即下令驾车的环首, “停车避让。”
秦绍承看见蒙炎在车内, 减缓马速,一抬手, 做了两个手势, 其身后护军就分作两股, 从辇车左右两侧疾奔而过。
秦绍承立在马上,朝蒙炎一拱手,随即扬鞭打马,匆匆而过。
“刚才如一阵风刮过去的是秦王府的?我看那些护军身上穿的布甲上有‘秦’字。”
“领头的是秦王府嗣王。”蒙炎面色凝重, 当即下令,“提速归府。”
“领命。”
到得自家府门口, 就见一个穿戴着绯红袍,面白无须的阴柔男子正在石狮子旁踱步,面色焦急。
蒙炎一眼认出那是皇帝身边得用的林內侍,当即跃下辇车,上前拱手见礼。
“我的大将军啊,您到哪里去了,天都要塌了,快随咱家到马球场去,陛下口谕让您拦着点,千万别让火星子燃起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蒙炎急忙问。
林內侍环顾左右,连忙低声道:“清河郡主与东都县主在马球场比赛打马球,清河郡主一杆子挥东都县主脸上去了,见了血了,被东都县主的人发现,清河郡主的马球杆底部嵌了刀片,这一下子东都县主破了相,不乐意了,现在东都县主那边的人把清河郡主围困在马球场不让走,这会儿,秦王府、太子府都去了能管事能说话的人,事情十分不妙,不过是小娘子们之间不和睦引发的小事罢了,陛下口谕,让您无论如何把这点火星子扑灭喽。”
“领旨,必会查明真相,还清河郡主一个清白。”
林內侍顿时急了,“大将军,不是这个意思、不必查什么真相,是让您把这点小事儿平息下去,不致使蔓延两府,使两府关系恶化。”
蒙炎听而不应,回身将荔水遥送至府内,嘱咐一句“我不归,拦着家里人不许外出”,随即点了偃月寒月两个亲兵,随着林內侍骑马奔去了事发地。
暮色沉沉,一缕残光照着府门右侧的雄狮踩绣球镇石,左侧的雄狮已完全被阴冷吞没。今日持长枪守门的是虎翼和龙雀,虎翼目视前方,神情肃穆,龙雀长了一张凶巴巴的脸,这会儿见荔水遥迈过门槛追出来目送,抓着红缨枪的手紧张的淌汗。
环首给兰苕使眼色,兰苕不理,他只好自己上前一步劝道:“夫人回府吧,起风了。”
“风起于青萍之末。”荔水遥低喃一句,转身往回走,忽听得有叫骂声,碎裂声,黛眉微蹙,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寻声望去,但见王芰荷父子被百辟拦在月洞门内,正躺在地上撒泼,地上碗盘被摔的稀碎,淌了一地的菜汤子,一只被吃掉腿的肥鸡正掉在花坛里,一盘子卤鸭翅撒的到处都是。
“这是做什么?”
王芰荷仗着醉酒遮面,破口大骂,“狗娘草的,我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一朝富贵就看不起人了,就想一脚把我蹬了,休想!蒙蕙兰,你这个嫌贫爱富的贱妇,你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我活一日就赖你们一日,想摆脱我,除非我死了!你们敢弄死我试试,我外头也有一两个官府的朋友,但凡你们想谋害我,就有人替我告御状,不信你们试试,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没得不让人夫妻睡一块的,蒙蕙兰你是死了吗,再不回来服侍我,我就闹起来,看谁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