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猜测太过恐怖,棠长陵脸色刹那苍白如纸,他拒绝再往深处想,立时打住了。
紧接着把“有一把心爱的刀钝了,不大好使”“你自有你的好主子”两句单拎出来反复思量,忽的想通了一点,“有一把心爱的刀钝了,不大好使”这句话是让他传递给他的主子魏王,太子魏王是一体,皇帝的意思难不成是想让太子魏王动手除掉这把钝了的刀?
那么,这“刀”代指谁?
棠长陵只觉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喘息急促,他知道!他知道“钝刀”代指谁了!
翌日天亮,宫门一开,他就点齐人马,带上懿旨与御酒以及遮掩之物直奔秦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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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深夜。荔水遥迷迷糊糊听见说话声,一下子清醒过来,一把掀起帐幔,扬声就问,“是大将军回来了吗?”
蒙炎把值夜的兰苕打发出去,自己忙掀帘子进来,“接着睡,无事。”
“哪儿还能睡得着,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能说给我听吗?”
蒙炎走来将她按在枕上,自己和衣躺下,道:“两件事,先说第一件,清河郡主在球杆底部镶嵌了一枚锋利的刀片,打球时故意把东都县主的脸毁了。”
荔水遥心头一紧,蓦的捂住自己的脸,“查明白了吗?真是清河郡主?就、就那么肆无忌惮了?”
太子还没登基称帝呢。
“一开始不承认,后来又推出来一个替罪羊,被秦绍承揭破,又用言语激将,步步紧逼,清河郡主一怒就站出来说东都县主对她不敬,她不过是小惩大诫,杀鸡儆猴,秦绍承当即暴怒喊打喊杀,我拦下了,秦王自来疼爱东都县主,不久后亲至,看过东都县主脸上的伤之后,拊膺顿足,下令逮住清河郡主,以牙还牙,随后魏王就带着娘娘的懿旨到了。”
说到这里,蒙炎顿住。
荔水遥一听有魏王的参与,顿时急了,“如何?东都县主得到公平了吗?”
“魏王手持懿旨把清河郡主安然无恙的带回宫去了,笑着对秦王说,会给东都县主补偿。”
荔水遥气的小脸通红,“秦王呢,秦王就这么算了吗?”
“抱着昏死过去的东都县主嚎啕大哭。”
“憋屈死了。”荔水遥一抹眼泪,“我只是听说已是气的掉泪,何况生父。秦王这般的军中硬汉尚且嚎啕,秦王妃还不知怎样哭的死去活来,我也做了母亲,倘若是小大郎被人……我定要拼命。”
蒙炎抱紧荔水遥,杀气腾腾的道:“我绝不会给人这样的机会。你放宽心,勿忧惧,一切有我。”
“除了东都县主这件事,竟还有别的事儿?”
“确切的说两件事是连在一块的。东都县主吃了大亏,皇后娘娘出面压下了,一方面将清河郡主圈禁在皇家道观内三年,无召不许踏出道观一步。一方面给了秦王府补偿,今日一早就有內侍手持懿旨到秦王府宣旨,特特赐了一壶御酒给秦王,那酒里有毒,秦王前世就有这一劫,我去晚了,秦王丢了半条命。”
荔水遥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前世你死后不久,秦王就薨了,秦嗣王继任秦王,在就藩的路上遭遇悍匪,秦王一脉死的干干净净。”
蒙炎当即冷笑,“秦王府自有八百家将,个个骁勇善战,凶悍无敌,何等的悍匪能将秦王府屠戮的干干净净!”
“你别生气。”
蒙炎听她声音发颤,知道自己没控制住脾气吓到她了,立时柔声道:“肯定不是什么悍匪,匪徒从来不是军中悍将的对手。”
“是太子那边下的手吧,毕竟秦王府不甘人下,有意和太子争那个位置。”荔水遥小声道。
蒙炎脸色凝重,满腹心事,将绣被拉高,道:“未必只有太子,王朝定鼎,秦王功勋昭昭,重情重义,背后拥护他的有很大一帮人,可对于旁人来说,这一大帮人就是个极大的威胁。”
“那这回有你在,秦王肯定躲过去了,白日里你又打发偃月回来拿药,是给谁准备的?”
“秦王妃。”
荔水遥惊诧,“怎么回事?”
“懿旨在上,御赐之酒,怎么都要尝一口的,被冲出来的秦王妃抢了去,幸亏我早有准备,及时把催吐的药丸和解毒的药丸交给了秦王,那宣旨的內侍极有问题,眼见秦王妃喝了御酒,溜的飞快。可时机未到,只能隐忍不发。”
荔水遥品出这“时机未到,隐忍不发”的意思,一颗心噗通噗通的乱跳。
蒙炎抚弄着,柔声道:“有此两件事,我的言行必定已经落在有心人眼里,我这把震慑在上头的刀有了偏向,我危矣,或许会从我身边的人下手。近日不要出门,无论是谁邀你出去都别去,遥儿你信我,这样胆战心惊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
荔水遥抿抿唇,郑重其事的点头,沉默片刻,提醒道:“咱们满府上下防备的铁桶一般,内里却有一个破口,前日你被林內侍召走后,王芰荷醉酒闹事,就说什么他在外头也有两个官府的朋友,若是咱们谋害他,就有人替他告御状,我思量开,就想到,若是有人想对咱们府上使坏,王芰荷就是很好的一个买通对象。”
蒙炎蓦的坐起,心生一计,“与其被动,不如主动出击!”
荔水遥跟着坐起来,“怎么个出击法?”
蒙炎三两下脱掉外衫,搂着荔水遥重新躺进被子里,笑道:“我想起你爱钓鱼,就想起个钓鱼的法子。”
荔水遥转念一想也笑了,“王芰荷是个极好的鱼饵。”
窗外,冷风肃杀,锦帐内,夫妻二人议定对敌策略,相拥而眠,一觉到天亮。
翌日一早,蒙炎出门上朝,就把王芰荷的禁解了,环首更是笑呵呵的亲自到客院去通知,告诉他,从今往后可自由出入镇国公府的大门。
王芰荷早就被憋坏了,甫一得到这好消息,立时就把自己拾掇的花团锦簇。
王有斐留了个心眼,猴到王芰荷身上,赖皮赖脸的要跟着去。
王芰荷纵有千般不好,对王有斐这个嫡亲的唯一的儿子还是有两分真心的,呵斥两句,亲自上手给打扮一番,父子俩欢欢喜喜的一块出去了。
府内莲湖水下与暗河相通,更设有一道水闸,这会儿,蒙武在心腹里面选出会浮水的正在清理水道,防备着有个万一之时,可以由此逃出府外。
刘婵娟也不闲着,带着家中女眷,在隐蔽之处挖地窖子,作为备选藏身之处。
看着公婆行事,荔水遥才明白何为一家人,蒙氏兴,非偶然。
第081章 威胁
日暮炊烟, 梁上乳燕叽叽喳喳的叫起来,没一会儿,一对老燕子扑棱着翅膀一前一后飞了回来, 尖尖的鸟喙里衔着好些条不知名的虫子。
华灯初上,荔水遥抱着孩子在屋里踱步。
这时王有斐紧跟在九畹身后走了进来, 一瞧见荔水遥就窜到前头去, 开口就道:“舅母, 您一语成谶,竟真有坏人想对付咱们府上!”
荔水遥一惊, 立时道:“快坐下,小豌豆, 奉茶。有斐外甥,你细细说来。”
茶奁中就有现成的热茶水,小豌豆倒出一杯来就送了上去。
王有斐接在手里就道:“舅母, 今日在茶馆里喝饱了,您且听我细说。今日一早那个亲卫头子就来告诉, 往后可以随意出入, 阿耶听了,高兴的原地跳了两下, 然后就把自己打扮的油光水滑要出门, 我怕他赌瘾犯了再去赌坊之类的地方, 就也跟了去,阿耶还真直愣愣的想往一个小赌坊里钻,后头他那手许是没痊愈的缘故,疼了一阵子, 我又劝了两句,我就拿出舅母给的月例银子请他去茶馆喝茶听书, 阿耶心里许是有怨气,仗着别人不认识他就在那里……嘿嘿……”
“骂你舅舅是吧?你接着说,无须犹豫。”
王有斐立马道:“把咱们全家人都骂了一遍,我劝也不听就随他去,到了要吃午食的时候,就有个锦袍文人笑盈盈的过来说什么与阿耶一见如故,白头如新,盛情邀约阿耶去得胜楼喝酒,阿耶还当是自己风采照人,才华外溢,兴冲冲就跟了去。我没做声,只把自己当个不懂事的孩子听他们说话。酒到酣时,那锦袍文人就夸阿耶是当官的料,只缺少一个伯乐,这可说到阿耶心里去了,立时与那人称兄道弟,他两个人又是一阵胡吹海喝,那锦袍文人就说自己是魏王府的幕僚,魏王府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可以举荐。”
说到此处,王有斐蓦的把茶杯重重放下,激动道:“舅母,可怕的来了!”
荔水遥一听这里头有魏王,心里已是一阵发寒。
“那狗娘草的就说,举荐是可以举荐,阿耶有何投名状?阿耶就问什么投名状,让说明白点,那狗东西就说,你不是痛恨镇国公吗,你诅咒镇国公喝水呛死,走路摔死,魏王也是如此,就蛊惑阿耶让阿耶把小大郎偷出去!”
荔水遥蓦的抱紧自己的孩子,只觉得纵是屋里被火盆烘的暖融融的,也似有阴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他怎么就阴魂不散……”荔水遥又气又惧,轻握着孩子的小手落下泪来。
“你阿耶怎么说?”蒙炎一身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玄袍,大踏步走到荔水遥面前,将母子俩一块搂到怀里安抚。
王有斐听得这道说话声就“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腿肚子控制不住的发虚,“阿耶、阿耶没上当,真的,舅舅,我可没说谎护着他。舅舅,阿耶虽然油腔滑调,拈轻怕重图享受,但他真不糊涂,阿耶嘴里答应着,哄着那个锦袍文人高兴,回来就跟我说,他只要死皮赖脸的扒着阿娘,他怎么着都是镇国公的大姐夫,他是个什么出身,什么底色的人,他自己难道不知道,真投奔了魏王,被人家利用完了还不知是个什么下场,还说,内宅防他如防贼,他也要能进得去偷的出来才成,明知不可为,他才不作死。阿耶一回来就催着我进来找舅母,让我立功,舅舅,你听听,阿耶对阿娘是不尊重,但他真不蠢。求舅舅再给阿耶一次机会。”
说完这一番话,王有斐双膝一软就跪下了。
蒙炎冷笑,“这功劳算在你身上,至于你阿耶,算他聪明躲过一劫。既是外头有人打他的主意,你告诉他,近些日子最好别出去乱逛,逛丢一条命全家高兴。”
“是、是。”
“出去吧。”
“是,舅舅舅母早些歇着。”
王有斐连忙爬起来,一溜烟跑了。
兰苕九畹见夫妻二人有话要说,将门轻轻关上,都退避了出去,在门外守着。
荔水遥眼眶通红,立马就道:“秦云吉竟冲着小大郎来了,他、他何其歹毒,我们该如何防范?他就像一条毒蛇,只要一想到黑暗中有一条毒蛇吐着蛇信子伺机撕咬小大郎,让我如何睡得着。偏偏、偏偏他竟不怕让咱们知道是他,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吓唬咱们,扰乱咱们的心神。”
蒙炎望着在荔水遥怀里熟睡的儿子,不知梦见了什么竟咧嘴笑,心里软乎乎的也跟着笑了一下,随即压低声音道:“我一定会把这条毒蛇尽早处理干净!”
是夜,荔水遥再也不放心把孩子交给乳娘,自己搂着睡,新手父母虽笨手笨脚的,但一个喂奶,一个换尿布,相互扶持着,也把孩子照顾的不错。
可蒙炎睡不着了,睁眼到天亮。他体会到为人父后,与心爱之人的幼子就是他的逆鳞。秦云吉!秦云吉!咱们之间的恩怨是该了结了。
翌日,天蒙蒙亮,净街鼓响彻第一声的时候,蒙炎就穿戴好官袍匆匆出门去了。
荔水遥也被早早醒来就往她怀里拱的孩子弄醒,顺势就坐起来喂奶,抱在怀里头,瞧着他贪吃的可爱样子,心里爱的不行。
这份浓郁的母爱,终是在听到一声“噗嗤”,一阵奶臭味飘出来的时候告罄,一叠声的把乳娘喊进来就把孩子“扔”了出去,惹得在旁伺候的兰苕九畹等都笑的不行。
“还笑呢,快去告诉乳娘把小大郎洗的香喷喷的再抱给我。”
小豌豆笑嘻嘻的去了。
兰苕一面帮着荔水遥梳妆一面笑道:“打小都是这么过来的,娘子这般大的时候也……”
“打住,不许说了。”
“好,不说了。早食摆到厅上了,娘子用餐吧。”
一时饭毕,小大郎从里到外换了一身,香喷喷的被送了回来。
荔水遥把孩子放进摇床,举着拨浪鼓逗他笑。
这时九畹急匆匆走到跟前,“娘子,柳师傅的夫郎墨朝耕您还记得吗?”
“记得,印象里是个温润和气的郎君,他怎么了?”
“手里牵着大儿子,背上驮着小女儿,正在咱们大门口哭着求娘子救柳师傅的命。”九畹满面狐疑,“十娘子也在门口,似是一块来的。”
“棠静韫?”荔水遥面色凝重,浑身发冷,咬牙道:“都带到前面理事厅去,我一块见。”
“是。”
荔水遥忙把小大郎抱出来,自己牢牢抱在怀里,举步而出。
兰苕紫翘连忙跟上,沿着甬路快走几步,穿过中庭就是理事厅的后廊,将后门推开,高高撩起棉帘子,荔水遥走的也快,立时就进去了。
随即,兰苕九畹有条不紊的吩咐下去,有抬火盆的,有上茶的,片刻功夫,理事厅上就有了热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