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当真八百年没有过什么兴奋的情绪。
这些年来的情绪波动,可比她之前在其他世界砍菜削瓜一样杀人的时候,要来得多。
她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刚刚踏破虚空就遇到了花花崽,而不是其他令人烦忧的事情。
一连三个世界都是战场、乱世、末世,她那两百多年,早已经从一开始的痛心、不舍、悲伤,到了后面的麻木、漠然、看淡、了解。
后来连续两个世界,她都不想再碰见任何一个人,独自生活在孤岛之上,不言不语整日晒太阳,也是源自于此。
玉罗刹紧紧盯着她的眼眸,发现里面当真没有半分的兴奋、开心,忽然就有些挫败,又有些不甘心。
“我……我……我就不信你完全不激动。”玉罗刹的眼神转了几转,最后扫到她那红润的唇瓣上,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
凌沄潇太久没有过执着的情绪,一时半会还没有办法理解他的挫败:“有些许的高兴,算得上激动吗?”
如果说像他一般,心跳加速,笑意掩盖不住,那她还当真没有。如果只是些许的高兴,那她还是有的。
“你、你、你、你……想,不,我可不可以做些道侣可以做的事情?”玉罗刹就不信这个邪。
凭什么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对方却只有些许的高兴。
凌沄潇看着那双有些慌乱的眼睛,心里生出几分好奇:“你真的超了一百岁?”
她怎么感觉对方还不如一个十八二十的小孩子?
玉罗刹被这句话刺激到了,一掀袍子就跪到了卧榻旁边,俯身侧脸朝她压过去。
慌乱之中,嘴唇还没对准地方,亲到了下巴上,然后才摸索到了唇瓣。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两片唇瓣就只是定定对着,一动不动。
罢了,一百来岁还是年轻人,她得多担待些,不会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她主动伸出手,把对方的脖子扣住,一个翻身换了个位置。
玉罗刹心里紧张,下意识要挣扎开。
“乖,别动。”凌沄潇轻垂着眼眸,看着对方嘴唇上冒出一点点青茬的地方,伸手摸了摸。
玉罗刹向来是个注意仪容的人,和西门吹雪的毛病是一样的,又或者说西门吹雪从小就跟着他,学的都是他身上的毛病。
这样的一个人,在下车以后没有着急整理自己,反而是跑来她身边打转转,这份心意明显得再不拆穿,都衬得她有些像人间渣滓。
玉罗刹感觉到自己唇瓣上方轻轻抚摸的手,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全部都在摇摆着跳舞似的,喧嚣着它们的痛快。
他不由得轻轻颤抖起来。
“潇……潇姐。”他第一次当着凌沄潇的面喊出这个称呼,有些不是很自在。
“嘘。”凌沄潇贴着他的唇瓣说出这个字,他很轻易就能够感觉到那压过来的轻柔力度,可是却像被什么重逾千金的东西压住了一样,瞬间噤声。
凌沄潇一只手钳住玉罗刹两条手腕,将他的手轻轻压在头顶上。
叩。
指骨撞在床板上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把他的耳朵都缠得红了。
她轻声说——
“别怕,交给我。”
“我教你。”
第91章 大人的事情让大人自己解决
两人在房间里待了许久,没有出来。
公孙止为了维持自己风度翩翩的人设和他们笑着说话,笑得嘴都要笑僵了,玉罗刹还是没有从房间里出来。
他只能僵着笑容告辞。
崽崽们落了半天的脸蛋,终于因为他的识趣露出了一点笑容。
只不过公孙止离开以后,玉罗刹也并没有马上出来,而是过了好一阵,久到崽崽们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在里面睡着了,玉罗刹就像是一阵风一样,冲破门扇,举着袖子挡住脸,唰一下就没了踪影。
崽崽们顺着那股风看去,压着自己被吹起来的碎发,转过头来看向慵懒撑起额头,懒懒朝他们抬起手挥了挥的凌沄潇。
“旅途劳累,赶紧回去歇息,歇够了,今晚有好戏看。”
这么说的话,他们可就都听话了。
凌沄潇看着他们跑出去的背影,轻笑了一声,抬手挥一挥,把房间门给关上,转身睡了过去。
玉罗刹这边,已经狂奔到了寒潭边上,看也不看就跳了进去,许久才冒出一颗还泛着粉红色的脑袋。
他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让自己出息一点。
然而脑袋里面挥之不去的全是刚才的画面,一点一滴,当时的每一种感觉,都重新浮现出来。
玉罗刹把脸浸泡在寒潭中,用力晃了晃,又抬起头来看天空,企图让自己冷静一点。
不行,男子汉大丈夫,这种事情岂能输给一个女孩家!
他泡了两刻左右,鬼鬼祟祟摸到邵夫子房间,双手交叉端正,坐在凳子上,一脸严肃。
邵夫子转身就看到了这么一个诡异的现象,还以为自己受到雾障的荼毒,产生了一些了不得的幻觉。
玉罗刹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邵夫子放下手中正在收拾的衣裳,慢慢踱步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何事?”
玉罗刹拖着凳子靠近他身边,俯身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你有没有那种成亲之前要看的册子?”
他身体挺直,往后撤退,上下打量着泛着粉色的玉罗刹。
玉罗刹被看得恼羞成怒,一拍桌子:“少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就说有还是没有?”
邵夫子笑着回答:“难道这种事情,你不应该问问公孙谷主?”
他一路远行,怎么会带这种东西?
公孙止临近大婚,说不准,手上会有这样的东西。
玉罗刹听了也觉得很有道理,但是这种丢脸的事情,他怎么可能让公孙止那个伪君子讨厌鬼知道。
思前想后,他决定蒙脸前去用武力胁迫公孙止交出所有有关这些东西的册子。
他是一个想干什么就会马上行动的人,从来不违背自己的心意,所以公孙止刚踏进房间没多久,就被一个浑身笼罩着雾气的人胁迫了,掐着他的脖子,而他毫无反抗之力。
死亡的气息笼罩在头上,公孙止完全来不及思索自己的山谷中,什么时候来了个如此厉害的人物,甚至没有心思想对方能够放过自己。
这种刀已经悬在头上,无处可躲的感觉,大概像是刑场上面听到头上铡刀落下来动静的刑犯。
公孙止在那一刹那,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
直到对方开口。
飘渺得像是从对面山头传来的声音说道:“交出你所有的春宫图,我饶你不死。”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的公孙止:“???”
从来未曾听过如此独到且诡异的要求。
“没有?”满是迫压的声音,连带着手上突然加紧的力度,让公孙止被这句话震得发懵的脑袋重新转动起来。
“有……有有有。”公孙止忙不迭应着。
玉罗刹冷哼一声,把人甩到了一边。
公孙止直接撞倒了高桌上的花瓶,连同着满地碎瓷与泥土摔落,可是他却不敢耽搁,赶紧打开房间里面的密室,将自己一大箱子的春宫图,全部都交给玉罗刹。
玉罗刹打开最上头的一本,红着耳根看了几眼,就把书甩了回去,“嘭”一下合上箱盖,卷着东西跑了个没影。
公孙止劫后余生,瘫倒在地上,就连想要查探对方是谁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就算查探到了,又如何?
他们绝情谷所有的人加在一起,恐怕也打不过这个像是鬼魅一样的人物。
像鬼魅一样的玉罗刹,已经扛着箱子回到了自己房间,他细细听着四周的动静,发觉没有人前来,才把一股脑塞到床底下的箱子重新拉出来,打开,拿出一本书,又把箱子关上,做贼一样塞回床底下。
未免被人发现,他把床帐落下,窝在角落里,借着漏进来的一点点光,红着脸翻阅手中的书籍。
一本书看完,他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冷静了好一阵,再重新去拿其他书。
天边日头一点点降下来,歇好的小崽崽,都被公孙止派来的人请去大堂吃饭。
凌沄潇和邵夫子也都收拾好起来。
邵夫子左右看了看:“怎么不见玉夫子?”
凌沄潇看向西门吹雪:“小西门,你去找找他。”
西门吹雪“嗯”一声,朝着玉罗刹的房间走去,敲响房门。
看得满脸通红,已经入了神的玉罗刹,完全没有发觉有人靠近。
也许是西门吹雪的气息,对他来说过于熟悉,所以他完全没有在意此事。
等到门一响,他就扯高嗓子嚷道:“谁!”
手上的书籍也慌乱地掉到了被子上,大大咧咧摊开来。
玉罗刹赶紧把书本合上,从床底下掏出箱子,把书丢进去,盖上箱子,拧好锁,再推回床底下,用铺在床上的被单扯下垂到地上,完全盖好。
凌沄潇远远听到这连贯的动静,眉头轻轻挑了一下,又恢复一惯漠然的神色。
西门吹雪听着那回应的一声,已经意识到了,他这便宜叔叔语气当中的不自在与心虚。
哦豁。
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居然紧张成这副慌张的模样。
“我。”西门吹雪语气自带冷意,让玉罗刹冷静下来。
他拍了两下自己的脸,从床帐当中冒出一颗脑袋来,警惕地盯着门扇:“有什么要紧事?”
西门吹雪背着双手,垂下眼眸:“凌夫子喊你一起出去吃饭。”
凌沄潇眉毛又跳了一下。
现在的小崽崽,都聪明老成如这个样子了?
玉罗刹有些窃喜,脸上的笑容压也压不住,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有些飘忽:“等我一下,马上就来。”
他赶紧跳下床,把脸埋在水盆里面,让自己脸上的温度降下来,拍了拍脸,让自己更加清醒一点。还跑去拆开包袱,换了一身更华丽的衣裳,再快速把头发拾掇拾掇,将自己毫无装饰的头戴上发冠玉钗和发带。
最终,以一身金线绣祥云白鹤的白缎长袍,金丝腰带,白玉祥云冠,白玉飞鹤簪,白缎金丝发带的模样,闪亮登场。
落日晚霞照在他身上,折射出足以闪瞎人眼的光。
花满楼都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问旁边的陆小凤:“我怎么觉得今日的玉夫子,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但是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清楚。
“大人的事情让大人自己解决,我们就不掺和了。”陆小凤扯了扯他的衣袖,“走吧,跟上凌夫子。”
凌沄潇唇角含着浅淡的笑意,瞥了玉罗刹一眼,就踩着她并不是很喜欢的绣花鞋,往外面走去。
山间多碎石和枯枝,要是她不把鞋子穿上,小管家估计又要絮絮叨叨,担心老半天。
玉罗刹有些不好意思,眼神犹疑又忍不住瞄向凌沄潇,在看到对方露出浅淡的笑意以后,忽然就有些心满意足。
只不过对方才看了他两眼,就转身往外面走去,也不知道是喜欢他这装扮还是不喜欢。
西门吹雪看到这家便宜叔叔这模样,转身就走。
显眼。
玉罗刹见到凌沄潇离开,也提起衣摆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潇姐,等等我。”
旁边的邵夫子:“……”
好好一个霸气的称呼,怎么他听出了一种腻歪的感觉。
识趣的他往旁边让了让,让快步跑过来的玉罗刹有个可以站的地方。
进到绝情谷山庄大堂,凌沄潇和玉罗刹这两个长得实在过于出众的人,一出现就将所有人的眼光夺了过来。
见者无不惊艳。
哪怕是同为男子的公孙止,也差点没能移开眼去。
大堂里摆的全是八仙桌,刚好按照一个斋院一桌,再搭配一位夫子,不过玉罗刹现在正是兴奋时候,顺势就坐到了凌沄潇旁边。
凌沄潇没有让他走开,他就当做对方并不反对。
姗姗来迟的白驼山庄众人,排开坐下以后,发觉还缺两个位置,于是欧阳锋主动带着欧阳克跑到秋风斋那边坐下。
黄蓉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人,心里暗自道了一声“晦气”,翻着白眼转开眼去。
绝情谷内,一众弟子办事速度倒是很快,他们才刚刚落座没多久,饭菜就迅速上齐了。
公孙止讲完客气话以后,凌沄潇破天荒夹了一块鱼皮冻,放到玉罗刹碗里。
玉罗刹受宠若惊,赶紧把鱼皮冻塞进嘴巴里。
鱼皮冻微微凉,口感十分爽滑,弹牙,就像……
凌沄潇在他耳边轻声问:“鱼冻与我,孰可口也?”
玉罗刹瞬间就呛着了。
“咳咳咳——”
第92章 你在失望什么?
天地良心。
凌沄潇绝对没有刻意逗人的嫌疑,只是顺嘴问一句,甚至连语气都平淡无起伏。
她也实在没有料到,一个上百岁的男人,还能纯情到这种地步。
从他此时此刻的表现来看,估摸着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有摸过。
或许摸过,但可能是要对方命的那种。
“玉夫子,你没事吧?”旁边的林诗音赶紧给他倒水,放到他手边去。
坐在凌沄潇旁边的花满楼,对她说:“凌夫子,您帮玉夫子拍一拍后背。”想了想,他还补充了一句,“就像您之前帮我拍一样。”
可别下手太重了。
凌沄潇蹙了一下眉头,有些不是很习惯地抬起自己的左手,落到玉罗刹的后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就收了回来。
玉罗刹赶紧把嘴巴里面的鱼皮冻咽下去,不太舍得吐出来,等缓过了喉咙那一阵异样,他才红着脸接过林诗音的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不过接下来用饭,他再也没敢去夹鱼皮冻,脸上那股红晕也没能够再降下来。
鉴于他刚才咳得过于惊天动地,脸上的红晕也顺理成章,被理解为咳得厉害而产生,并没有人想歪了去。
用过饭后已是夜幕四合,他们回歇息的院子,还得有人在前头打灯才不会走错路。
小鱼儿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哒哒跑去找凌沄潇:“夫子,夫子。您说的热闹,什么时候才会来?”
“裘家离这里远,按照风俗来说,他们今晚应该就会到这里,明日休整一天,后日就成亲。”
“您说的热闹,就是新娘子会到来?”
小鱼儿觉得有点不相信。
这种小事情,怎么可能在他们夫子眼里会是一种热闹?
“你们等着就是了。”凌沄潇只想赶紧回到房间,把脚下的鞋子给甩掉,“只不过你们明日就要比武,看完热闹就得早些歇息,不要被白驼山庄的人逮着机会,把你们给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