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混黄的眼珠流连在阮瑾玉的面容上，他伸出手，粗糙的手掌接触到她光滑细腻的皮肤，竟让他忍不住深呼一口气。
手掌停留在阮瑾玉的脖颈上，他凝视着纤长的玉颈，不由闭眼俯身下去。
耳边倏地传来破空之响，面前的女子竟微微睁开双眸，眸底折射出冷冽的杀意。
距离太近了，男人睁大了眼睛，双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下一刻，身后一人大喊一声，耳边的破空之响戛然而止。
“叮当”阮瑾玉手腕吃痛，被人挡开，手中的簪子掉了老远。
面前的男人转头便瞧见捂着臂膀的人愤怒道“贱娘们！还好我提防着！”
他又看了眼地上发着幽幽银光的簪子，瞬间回过神来，目眦欲裂，抬手一个巴掌重重落在阮瑾玉耳畔。
嗡－－
“臭娘们！”
一声暴怒，他将女人从地上拽起来，刺啦一声将阮瑾玉的缎面长衫扯烂，露出了胸前一片光洁的皮肤！
这片春光叫男人们皆看直了眼，纷纷冲上前来。
阮瑾玉只感觉身上有数只黏腻粗糙的手，她死死捂住胸口，紧紧阖上上了眼睛。
阮瑾玉手脚冰凉麻木，绝望和恐惧席卷全身。
还有别的办法吗？她咬着唇
，奋力踢踹着身边的男人，但那些都是练家子，伸手一抓她的脚腕，便抽下身上的布腰带死死绑在了一起。
恰在这时，自萧瑟的街头吹来一阵狂风，风声鹤唳中，似乎有人疾步奔来。
接着耳边便传来几人喉间戛然而止的惨叫声音。
温热的东西泼在阮瑾玉露出的肌肤上，身上顿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遭。阮瑾玉翻身将那已经绵软的身躯从身上推下去。
不出几息，巷子中鸦雀无声，取而代之的是呛人的血腥味，昏头昏脑的阮瑾玉浸在血气中，胃中翻江倒海，作呕几番，眼角泵出泪花。
周围传来噗噗的刺穿血肉的声音，阮瑾玉睁眼，月光下有一人手执短剑，阴影笼着他的表情，他抬肘提腕，锋芒冷冽的剑刃从地上人的胸口抽出，带出细小的血柱。
他抬手徐徐将溅在脸上的血污擦去，留下一片红印子，方才阮瑾玉在挣扎中封住的穴道崩开，那股疲软的感觉排山倒海而来。
她心中本就惊惧，此刻身上的汗经风一吹便齿贝颤抖，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后，鼻尖酸涩起来，虚弱地地唤了他的名字。
“…玄云…”
面前的人终于回过神来，慕玄云猩红的眸子渐渐恢复了温度，甩手腕，短剑上的血珠子唰地撞在墙面上，汩汩流下来。
慕玄云抬步向阮瑾玉身边走去，将身上玄色外袍脱下，掩住了阮瑾玉露出来的雪白肌肤。
察觉到她的颤抖，慕玄云见
她眼眶中盛满的泪光，薄唇紧紧地抿了一抿。
他将她拥入怀中，阮瑾玉蜷缩着身子，止不住地发抖，感受到熟悉的温暖宽阔的胸膛，眼泪终于扑簌簌地落下来。
地上的鲜血缓慢蜿蜒，慕玄云将手上的鲜血在衣衫上擦去，抬手抚在她凌乱的发髻上，轻柔地顺着她的青丝。
“阿玉不怕，我在。”
低沉的声音中略带沙哑，成为刺破阮瑾玉恐惧的最后一道光，终于让她彻底放松下来，埋脸在他怀里失声痛哭。
夜色浓稠如墨，阮瑾玉本以为自己便会在这黑冷的巷中沉没溺毙，所幸有人为她而来，伸手拉住了自己，阮瑾玉软软倚靠在慕玄云怀中，死死抓着他的衣襟。怕极了，若是放开，自己会不会再次回到那片黑暗？
第126章 陪伴
怀里的人正在痛哭，凄厉惊惧的哭声传入慕玄云的耳中，直叫他感觉心脏被人狠狠揪住般难受。他不由将她抱紧了几分，双臂环着她单薄的肩膀，恨不得将她嵌进自己的怀里。
心疼的同时，他也后怕极了。若不是自己发觉了那站在楼梯口那人的古怪，说不定阮瑾玉现在···
正这般想着，便听巷子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飞羽看清眼前的一幕时，生生顿了脚步。
阮瑾玉被慕玄云揽在怀里，身上披着慕玄云带血的长衫，只露出头来，发髻尤其散乱，从未见她如此狼狈的哭着。慕玄云则是神情阴沉，眼圈猩红地吓人，腰间的短剑剑柄牛皮处正往下滴血。
再看，二人身边横七竖八地散落着三四具人零落的尸体，已是具具都拼不齐全，断手断脚往外汩汩冒血，不大的巷子中已是满地鲜红，正往外蔓延。
尸体这般的零落，飞羽便知晓这里的人都是慕玄云杀的，他许久没见过慕玄云如此，一时又惊又疑“阁主，这里的尸体？”
慕玄云站起身，将阮瑾玉抱在怀里，手死死拉紧阮瑾玉身上的衣袍，抬步往巷口走去。
“都烧了，尽量处理干净。”只丢下这一句话。
阮瑾玉从他怀里仰起头，满面的泪光在月色的照耀下闪着银光，抽泣道“他们···都是、南阳郡主的人。”
“嗯，我知晓。”
“若是被南阳郡主发现···怕会、阁主您···”她嘴中蹦一两个字便抽抽搭
搭，说不出连篇的话。
还是将自己对慕玄云的担忧表达出来，明明差点自顾不暇，此刻却紧紧拽着慕玄云的衣襟，不知脑中在想些什么。
慕玄云将她抱上马车，放在宽敞的长椅上，阮瑾玉因中了迷药，只得躺着，一双水眸强打着精神漉漉望着慕玄云。
他握住阮瑾玉先前揪着自己领子的手，席地坐在她面前。
“阿玉不必担心这么多，若是疲惫，闭眼睡一觉吧。”
阮瑾玉闻言却是心里更慌，她知道自己说不出成句的话，便一只手拉着身上的宽袍，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慕玄云的手，万千惊慌凝为三个字“陪着我。”
男子也抬手为她拢了拢长衫，眼中的猩红血丝已然褪去，含着柔情“我陪着你，什么都别担心，睡吧。”
马车外还能听见飞羽拖拽尸体，混合着血液发出黏腻的声音。慕玄云见她蹙眉，便将手覆在她耳朵上。
耳边是温热，隔开了所有令人惊惧的嘈杂，不出片刻，阮瑾玉便沉沉睡去。
慕玄云注视着她的睡颜，视线无意间瞥见她雪白的肌肤，最初的愤怒又在心中有复燃之势。
轻轻摩挲着手中女子的玉手“南阳王。”
脑中浮现出同阮瑾玉隔着竹帘往三楼看时，瞧见的那女子模糊不清的样貌，又想到南阳王封地昭津，毗邻西京，隔开北疆是极为重要的城池。
月色透过车帘，晃着一丝银光，正照亮了他眸底的阴冷。
*
阮瑾玉再醒
来时，头痛难忍，她抬手按着太阳穴，却见床榻便伏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慕玄云察觉到她动了，便抬起头。
“你醒了？”
榻上的人神色由几分恍惚，看着慕玄云面露疑惑，倏然间想起了什么，面上的血色退的一干二净，白若宣纸。
手边被人递上一杯热水，阮瑾玉接过后仰头饮下，才从先前的惊惧中缓过来“你一直在这里吗？”
她记得自己昏睡过去时似乎央求过慕玄云留在身边，见慕玄云点点头，顿时觉得安心了许多。
“饿不饿？”慕玄云问。
此时她才察觉，现在已经是午后了，日头已经斜进了厅堂，阮瑾玉盯着空气中漂浮的白色尘埃，其实感觉不到饥饱，又想到面前的人或许在这里一直守着，也该吃些东西，便点点头。
瞧她神色还是有些恍惚，慕玄云将她的手掖进被子中，起身道“含柠一直等着你醒了给你煮面吃，我去叫她。”
岂料刚一转身，袍角便被绊住，回头一瞧，原来是阮瑾玉正抬手扯着，见他回身，目光中流露出些许窘迫，渐渐将手松开。
“阿朱。”
慕玄云将阿朱唤来，阿朱红着眼眶，低头听着慕玄云的吩咐，临走前往阮瑾玉榻上张望了几眼，才放心地疾步走出去。
男人又坐回她身边“吃完面你若是想动一动，我便陪你去散步。”
“还有，昨日送你回来时已经将你的东西收拾妥当，除了我和阿朱没有人见到，
你大可放心。”
阮瑾玉听着男人在耳边东一句西一句的，一双桃花眼暖洋洋地看着自己，便觉得心中踏实极了，又想到昨晚的事，阮瑾玉只觉得，若不是慕玄云即使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她深呼一口气开口问“昨日，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第127章 当断则断
慕玄云双唇紧闭，抬眸，似是打量着她神色没有异样才道“出戏楼时瞧出了些端倪，心里就发慌，便一路追着你。”
末了，他的尾音带了些寒意，简单说完便转了话题“阿玉，他们是为了这个吗？”
说着，他拿出那支流光溢彩的镶银缀宝石的玉手镯，阮瑾玉眉头一皱，并不否认“是为了这个。”
室里一阵寂静，慕玄云不是傻子，早早便猜出此物的来历，阮瑾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他缓缓将此物搁在了她的床头。
“这东西颇为贵重，乃是前年吐蕃进贡的上品，既然送给了你，那便是你的东西。”
慕玄云声色平静“物归原主。”
榻上的人睁着一双灵动的眼睛打量着他，阮瑾玉被他这番大度的话语说得有几分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后才接道“好，我会妥善处理。”
话音刚落，含柠便从门外端了碗面，刚踏进门槛，看见慕玄云在里面神色诧异一瞬，收回了脚，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笑“含玉、哥哥，我方便进来吗？”
二人纷纷侧头看了眼门口，面香飘进门，慕玄云便听见谁的肚子咕咕的叫了好大一声，他忍俊不禁地轻笑一声。
“你吃吧，叫含柠陪着你，我得回阁了。”
阮瑾玉有些恋恋不舍，却也知道他近日即将进行先前布置的收尾，便松开了他的袍角“谢谢你。”
声音有些细微，慕玄云含笑看着她“我说过会护着你，便不食言。
”
他转身，刚踏出去一步，又回过身来，神色有几分严肃“有件事。”
“你睡着的时候，周凌翻进来过，我将他驱走了。”他眉头跳了一下“他怎的半夜三更也要爬墙而来？”
语气是难以掩饰的不爽快，而经历了昨晚的凶险后的阮瑾玉。此时再听到周凌两个字，心下一沉“我向来拦不住他，却也不是个好事。”
昨日种种，不论是含柠受了莫名的罚跪羞辱，还是自己险些遭人奸污，归根结底，还是出在同周凌交往过密上。吃了大亏，她若再不强硬起来，恐怕以后要吃更多亏。
慕玄云见她神色不悦，唇角竟是不自觉的上扬几分“无妨，我明日叫飞羽在你墙头撒些毒虫，叫来翻的人通通身首异处。”
他笑容有几分张扬，含着些阴毒。阮瑾玉见了他这幅坏笑，情绪好了些许。
含柠在门口等了不一会，便见慕玄云从里面走出来“何时来的？”
“昨夜。”此时的慕玄云才露出些疲倦之色，微微阖眼，想到阁中还有尚月的书信要回，便急匆匆撩袍离去“好生照顾阿玉。”
*
含柠从阮瑾玉的院中走时已经过了晚膳时候，二人共同用完晚膳，阮瑾玉便借口头疼要早些休息，将含柠支走。
她坐在榻上，盯着桌几上那支吐蕃手镯，沉默不语，阿朱进来时便见她伸手想去将那物件拿起来，半路又将手缩回。
“含玉姑娘。”阿朱出声，看了眼桌上
的东西，想到昨夜阮瑾玉被慕阁主抱回来时那番狼狈的样子，有些话说不得也得说了。
阿朱从梳妆奁中捡出面铜镜，捧到阮瑾玉跟前，阮瑾玉落眼在铜镜上，一眼便瞧见自己脖颈上竟有两寸有余的指甲划痕，是如此触目惊心。
“阿朱觉得，此物甚是不详，不如趁早处理利落的好。”
趁早处理利落？
阮瑾玉瞬间明白了她话中有话，其实她心中已有了决断，只是想到平白将周凌这么一个重要人脉放弃，颇为可惜，眼下却是不得不做了。
毕竟这一世她死里逃生一回，对于自己这条性命，此时看得比谁都宝贵。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阿朱，找块帕巾，将此物包起来。”
话音刚落，庭院中便传来细微的声音，阿朱从怀中掏出帕子，将那只流光溢彩的宝镯紧紧包起来放在桌上，偏头往外看了一眼，又将视线投到阮瑾玉身上。
却见阮瑾玉神色清冷，拾起桌上的玉镯，起身披衣走了出去。
甫一踏出门槛，便瞧见墙根站着位少年，长身玉立，瞧清楚走出来的人是她阮瑾玉，脸上的郁闷才散了大半。
阮瑾玉往前走了两步，直到双方能看清彼此的脸，便止住了。
周凌不以为然“你怎么了，莫不成又生病了？”他打量着阮瑾玉略显苍白的面色，和有些涣散无神的目光，关切道。
阮瑾玉却是噤声不语，周凌便瞧见她脖子上的伤痕，登时便沉下声
“被谁找麻烦了？”
第128章 只念你
周凌说着，上前一步，阮瑾玉开口“周小侯爷，别往前了。”
他的步子生生顿在原地，见阮瑾玉在后颈撩过一缕头发遮住脖颈上的伤痕，周凌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再看阮瑾玉与他这般冷漠，周凌当即便联想到了什么“是南阳小郡主？”
阮瑾玉并不否认，似乎是默认了，只望着他，半晌从袖中摸出包着东西的手帕。
“小侯爷，这东西我拿不起，还给你。”
她的声音淡漠极了，周凌看着躺在她手心里被帕巾包裹住的玉镯，喉间有几分苦涩“我说了，我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拿回来的道理。”
她不说话了，周凌急道“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定帮你教训回去。”
见阮瑾玉迟迟不说话，周凌猜道“她叫人找你麻烦，动手了吗？你有没有别的伤？他们几个人？怎么盯上的你，如何找你麻他们烦的？”
周凌越问便见阮瑾玉的脸色越加发白，便料想到此事一定非同一般，再看阮瑾玉脖子上的伤痕，他心中萌生了一个念头，皱起眉头“他们…”
话头刚说出来，他便觉得此事不好这么明晃晃地问出来，阮瑾玉叹口气，抬眼同他对视。
“你猜到了，就记住了。”她走到周凌身前，将手里的东西塞进了周凌外系的牛皮腰带中。
二人头顶的海棠花将谢未谢，不断掉落下枯死的花瓣，啪嗒啪嗒地砸在周凌发顶，他垂眸看着阮瑾玉的动作，声
音低沉“对不起。”
女子轻轻点头“此事并非你的错，但你若是感到愧疚，我也收下你的道歉。”
他双手握拳，看着面前的她低眉敛目，神情怏怏，心口似堵了个重石“吴嘉柔心肠竟然歹毒至此，我定去为你算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