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为实顾显宗不好再说什么,看着顾桑忍痛可怜的模样,倒底是心软了,只是嘴硬道:“刚才为何不说?”
顾桑小声道:“父亲担心二姐姐,我不想因为这点小事给父亲添麻烦。”
顾显宗一滞,不自然道:“此事我会派人核查。”
顾桑小手捏着被褥,手指攥得有些发白,乖顺点头:“女儿不敢欺骗父亲。”
施氏则握住顾桑的手,微微用力:“桑桑,受苦了。你放心,我已报官,官府不仅要找到顾府的二姑娘,暗害你的宵小之徒也要一并揪出,我倒要看看谁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暗害我们顾家的姑娘。”
第34章
顾桑眸光盈盈, 感动的一塌糊涂。
施氏这般庇护她,她应是将施氏完全攻略。
闻听这话,顾显宗脸色亦稍有缓和。
然而, 蒲姨娘没从顾桑这里得到对找寻女儿有用的线索,不甘心道:“三姑娘, 你顾左右言它,模棱两可,愣是没一句说到茶坊里发生的事?”
顾桑弱声弱气地道:“姨娘,我都说了。”
施氏不耐地翻了个白眼,狐媚子尽长身段不长脑子, 似没想到蒲姨娘如此蠢笨:“事情还不够清楚么?”
顾皎失踪说不定跟她自己有关系。
“没什么好问的了,三姑娘已将该说的都说了。”
顾显宗审视着顾桑,这个女儿演技一向拙劣, 以往那些小心思小算计他一眼就能看穿,而这回看她完全不像是演戏撒谎,沉思一瞬,而后沉声道,“将慧心院全部的仆婢婆子重新审查一遍。”
顾桑可能猜到是顾皎算计她,却不知何处出了纰漏,反而是顾皎不知所踪。
没有证据不便明说。
顾皎失踪一事疑点颇多,还有当街戕害顾桑之人, 又是受何人指使?
见顾显宗目光凝肃,蒲姨娘似后知后觉反应回味过来什么,还想说些什么,顾显宗却是大步往外走, 脸色更是黑沉的能滴墨。
蒲姨娘攥紧帕子,赶忙跟了出去。
顾显宗和蒲姨娘前脚刚走, 施氏就让人给顾桑端来一些清淡小菜。
顾桑确实饿坏了,一边小口吃着饭菜,一边听施氏说她昏迷之后的事情。
原来她和梅沁走散后,直到下雨,梅沁都没寻到她,便匆忙回府求助施氏。这一问才发现顾皎也没回府,施氏忙派人去找,最后只在如意茶坊找到昏迷的她,而顾皎却是不见踪迹。
顾显宗第一时间派人去找,甚至动用朝中关系,依旧没找到。
茶坊掌柜和伙计,以及带出去的婢女,她身边的梅沁,顾皎身边的春梨,皆被问过话,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只能确定顾皎失踪之地,是如意茶坊。
顾桑抿了抿唇,犹豫再三,终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母亲,真的会是二姐姐吗?二姐姐跟我是有不少矛盾,我们又决裂过,可她应该不至于这样……而且……最后出事的是二姐姐?”
所以,心中的疑惑和假设不成立。
“就看慧心院那边的婢女,能不能审出点什么,如果真是她……”施氏冷笑了一声,“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嗯,只要我问心无愧即可。”顾桑点头,随即一顿,眸色略微暗淡,“只是我昏迷期间,没有找大姐姐练字,也不知道大姐姐会不会生气?”
“脸上的淤青,膝盖上的伤尚没恢复,还记挂着练字一事。”施氏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额头,“练字练魔怔了,我同你大姐姐说一声,先将身子养好,等恢复一些日子,再去练字也不迟。”
“谢母亲。”
顾桑乌眸轻动,轻轻拉住施氏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依赖般的目光看向施氏:“母亲,桑桑对娘亲的记忆已经模糊,但大体是母亲给桑桑的这种温暖和疼爱吧。”
虽然,她对施氏目的不纯,但施氏对她的感情是真的。
施氏笑着揉揉顾桑的头发:“傻孩子。”
言罢,又让许嬷嬷取来药膏,监督春梨给顾桑涂上药,方才离开。
*
顾显宗这边还没从慧心院仆婢嘴里审出点什么,那边司马睿听说顾桑苏醒,立马登门询问相关案情。京城百姓失踪案件一般由京兆府处理,司马睿仍是代京兆府尹一职,此事自是由他负责。
不仅如此,似乎还事涉北嘉郡主。
因为,北嘉郡主也不见了。
最后失踪之地,也是如意茶坊。
也就是同一天,顾皎和北嘉郡主两位朝廷大员之女,同在如意茶坊消失不见。
其中,北嘉郡主更是重臣遗孤,其父救驾而死,其母又是圣上的表妹,圣上尤为重视,命司马睿哪怕是翻遍整个大燕都要找回北嘉郡主。相比之下,顾皎似乎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但男主何许人物,自是不会厚此薄彼。
顾桑非常配合,将庙会当天之事事无巨细全部诉之。
一边说,一边不时拿眼神偷瞥司马睿,待触及对方扫过来的视线,又怯怯低眸。
司马睿皱眉,明显不喜顾桑这副作态,却又发作不得。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三姑娘确定没在如意茶坊见过北嘉郡主?”司马睿一副例行公事的口吻,但顾桑毫不在意,祈盼的目光再次落到司马睿身上,白嫩的指尖轻点自己的脸,“六殿下,我知道二姐姐和北嘉郡主的失踪案才是重中之重,可是殿下空闲时可否分一点时间给我.....”
顾桑故意停顿了一下,见司马睿面色不虞,话锋倏忽一转:“我的案子?我跟那名杂耍艺人素不相识,他没道理害我,肯定是受人指使,只是不知背后主谋是谁?”
司马睿沉声道:“自然。”
顾桑从善如流:“有劳殿下费心,小女子感激不尽。”
司马睿略微思忖,问道:“你跟顾二姑娘关系如何?”
顾桑作凝思状,继而认真回道:“姐妹,有时会互怼拌嘴,别苗头,但这都是闺阁女儿的小情绪,无伤大雅。”
司马睿瞥一眼顾桑,似乎还想问什么,但好似时机不对,又闭口不言。
顾桑知道他想问什么,不就是女主嘛。
她偏不戳破。
“殿下,渴吗?喝茶吗?吃点心吗”顾桑的目光追着司马睿,一连三问。
司马睿招架不住,起身道:“三姑娘如果想起其它疑点,请派人告知。”
顾桑应道:“好的。”
“告辞。”司马睿转身就走。
跟随司马睿办案的林少尹落后几步,小声问刘尚:“刘侍卫,顾家三姑娘是不是对六殿下有意?”
刘尚回头看一眼顾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司马睿:“……”
林少尹:“……”
顾桑:“……”
话说你们还能再大点声吗?
应对完一茬又一茬的人,顾桑总算可以继续躺平。
而司马睿好不容易有正大光明登门的机会,不愿意轻易离开,本着查案不放过任何疑点的原则,又找顾显宗和蒲姨娘问了事情经过,接着再是施氏、顾兰,最后如愿见到顾九卿,不过女主跟顾皎实在没什么关联,没说上两句话,施氏便将司马睿打发走了。
大约四五天之后,总算有了顾皎和北嘉郡主的下落。
据查是被京中有名的汤牙婆子给贩卖出了京城,中间几道转手,连中间人都不知道卖去了何处,只知道大致是南方。起初,汤牙婆子以为买的是权贵家里不安分爬床的美貌婢子,被主母发卖出府,哪知道却是正儿八经的京中贵人,吓得连夜跑路了。
官府发下通缉令,但目前还没归案。
两个花容月貌的姑娘落入人牙子手中,会被卖到什么样的地方,又会遭遇什么,其间的阴暗揣测不言而喻,就算没被如何,亦是众口铄金,百口莫辩。
又两天,司马睿再次登门,不是为这桩备受关注的贵女失踪案,而是顾桑被害未遂一案有了进展。
顾桑被害之事,相比北嘉郡主和顾皎失踪案,实在不值一提。就这点子事本不必司马睿亲自走一趟,只是私心作祟。
司马睿又担心顾桑多想,趁机发散出什么有的没的,他面色冷硬,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意图伤害三姑娘的凶手已经归案,那人名为张风,做的就是生吞火油的杂耍营生,还没上刑就招了口供,并不以杀人为目的,只要毁你容。”
顾桑蹙眉:“动机?”
“有人当天找到他,给了他一大笔银子,本来是让他利用火油表演将这场谋害制造成一场意外,但没想到你躲了过去。雇他的人只付了一半的银子,张风想拿到另一半,故而铤而走险,再次出手。”
竟是临时起意?
顾桑嗤了声:“看来是运气不好,命中无福消受横财,我又被人救了。”
“救你的是文殊公子?”司马睿问。
顾桑不答反问:“重点可是害我之人,而非救我之人,买凶害人的是谁,交代没?”
“交代了,但不好找。”司马睿道,“那人戴着面具,就摊贩售卖的普通胖头娃娃面具,逛庙会的很多百姓都有买,戴的人也不少,根本不好排查。”
当天确实许多人都买面具戴着玩儿,其中不乏胖头娃娃面具,有男有女。
顾桑沉吟:“是男是女?”
“是个男人,据张风交代,听声音应该是三四十左右,身形精瘦,比张风高个头顶。”
顾桑拧眉,完全没有头绪。
当时被伤害时,第一怀疑对象是顾皎所为。
但似乎不是。
第二个怀疑对象是女主?
但,女主容貌倾国倾城,没道理像是能做出毁人容貌这种嫉妒之事,大概率是直接将她喀嚓掉。
似乎也不是。
北嘉郡主?也不是。
难不成原主还得罪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人?
顾桑关注点在幕后真凶身上,没在司马睿面前释放低级绿茶技能,安静想事情的模样倒有几分乖巧可爱。
但这并不能改变司马睿对顾桑固有的印象,或许这就是男主的官配属性,男主的身心只能属于女主。
司马睿不喜顾桑,但不会在案子上携私报复:“三姑娘,幕后之人没有得逞,定还有下回,狐狸尾巴早晚都会露出来。”
哈?下回?
顾桑无语。
一回都快吓死了。
说完案情,司马睿本该离去,可前几日匆匆一面,寥寥几语根本无法解相思之苦。九卿冬天怕冷不愿出门,他不便约她相见,可又想知道她的近况,知道她每日都干些什么,读什么书,弹什么琴,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心情如何。然而,从自己厌恶之人口中得知心爱之人的事,让他难以诉之于口。
况且,顾桑对他的心思……
偏偏他能问的人,似乎只有顾桑。
毕竟,顾九卿是打心底疼爱这个妹妹,她的日常喜好,顾桑大多都知道。
顾桑想了一会事,抬头发现司马睿仍没有要走的迹象,瞬间回味过来:“殿下想见大姐姐?”
司马睿说不出‘不想’,僵硬点头。
如果顾桑识趣上道,就该……
“我可不会帮殿下。”
司马睿脸色一黑,顾桑却笑了起来,“不过,我会告诉大姐姐,殿下对我的事情特别上心。”
果然,就不该对顾桑抱有希望。
“大可不必!”司马睿甩袖离去。
……
自那天醒来,顾桑就没出过门,一直在房间里静养。
她揽镜自照,面上的淤青指痕早已消散,恢复光洁如初,膝盖红肿破皮处也已痊愈,顾桑将铜镜放入妆奁台下首的抽屉,动作一顿,继而蹙起眉头。
褐色药瓶陡然映入眼帘,是顾九卿送给她的。
准确来说,是她被毒娘子所伤那回,赠予她的药。
而这回,从她出事昏迷到现在,不要说赠药,顾九卿压根就没出现过,当然以前也从未踏足过寒酸的荷月院,但好歹会派婢女支会一声,而现在却是连顾九卿身边的婢女都没现过身,像是将她当成了全无交集的陌生人。
就算伤好了,也没再提醒她练字。
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不太好。
她知道,顾九卿在生气。
而且,气性非常大。
她和顾九卿好不容易维系起来的关系,似乎一下子降至冰点。施氏也发现了异状,探过一次口风,但暂时被她糊弄过去了。
如果不能恢复如初,恐怕攻略成功的施氏对她也会有微词。
耳畔依稀浮现‘我要的便是妹妹所思所想的,妹妹给吗,敢给吗?’,清磁低冷的声线犹似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强势。
顾桑一个激灵,猛一阵摇头,砰地一下,关上抽屉。
她仿佛受到莫大惊吓一般,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心口起伏不定,微微喘着粗气儿,好半天才缓和过来。
不行不行。
女主冷着她,忽视她,就是等她低头认输,虽然小女子能屈能伸,可女主要的简直太过荒谬,不是她能承受的。
心里那一关着实不好过。
她是正常人啊。
“咦,姑娘何时买的瓷娃娃,好漂亮,这么可爱的瓷娃娃,见了心情就好,应该摆在外面。”秋葵整理箱笼的衣物,发现塞在箱底的瓷器娃娃,顺手拿出来,摆在窗边的花几上。
顾桑急呼:“不要。”
这也是顾九卿所送,只是烫手的很。
秋葵看了一眼相互偎依的瓷娃娃,疑惑道:“姑娘,不喜欢?”
顾桑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
秋葵想了想,说:“奴婢还是收起来吧。”
是她自作主张了,如果喜欢,怎么会压箱底。
顾桑说:“还是摆桌上吧。”
未来泼天的荣华富贵与现在的身家清白,实在难以权衡。
如果女主是个男子,又长得那么好看,自己倒是不吃亏。她肯定将其一举拿下,可偏生是女子。
顾桑长叹一口气,甚是惆怅。
不如交给命运抉择?
她手执一枚铜钱,弹指往上一抛,嘟囔着:“正面朝上,去;反面朝上,不去。”
铜钱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桑看了一眼,是正面。
她扯起唇角:“第一次,不算。”
铜钱再次被高高抛起,这回仍旧是正面向上。
她攥紧铜钱,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去?”
然,踟躇半天,仍是迈不动脚步。
“三局定胜负,这一次也不算。”
顾桑手一扬,又一次抛出铜钱。
反面向上。
顾桑眼睛一亮:“不去,嗯,命运使然。”
这回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