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开会不要迟到。”谢浔之开口。
即使是他亲妹妹,在工作上也是一视同仁,该批评批评,该敲打敲打。任何人在如此重要正式的大会上迟到,他都是不能容忍的。
谢明穗正色:“下次注意。”
会议开始。按照董事办征集并整理的议题,一个接一个商议,流程走的很平顺,氛围也相对轻松,直到讨论有关“福娃娃”公司的人事任免时,气氛才紧张起来。
“福娃娃”这牌子是蓝曜旗下一众快消品牌中最不起眼的,但也是最特殊的。最不起眼是因为这个全资子公司每年的利润都排在倒数,甚至还有几年都是亏损,全靠总部每年三个亿的专项资金维持运转。特殊是因为,这个品牌的历史源远流长,要追溯到蓝曜集团的前身――中曜公司。
当年谢仁华创办中曜公司后,生意红火,但妻子跟随他南下做生意,非常思念家乡的美食,谢仁华为了让妻子吃到喜欢的糕点糖果,于是创办了“福娃娃”这个牌子。
这个牌子当然也有过辉煌,那是几十年前了,一度畅销全国,收益可观,但在时间的洪流之下,国货老牌在各方面跟不上时尚潮流,迅速衰落,到现在,也就老一批人还知道这个牌子,属于童年回忆的味道。
销量下滑,价格也抬不起来,在如今市场上压根没有占有率,被年轻人吐槽为土,包装土,味道土,名字土,宣传语土。
“谢董,我还是推荐王熠,她虽然年轻,但做事扎实,又在乐泉历练了两年,成绩有目共睹。福娃娃就需要注入年轻新鲜的血液才能有生机。有她过去当总裁,肯定能有新气象。”
钱骞: “我不同意,王熠刚升乐泉的市场总监没多久,就调到福娃娃当总裁,不符合升职规定。”
“钱总,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没有要因为规定就埋没人才的道理。”黄威不悦地皱起眉头,“那不然钱总认为谁资历合适?总不是你我吧。”
“年轻的人才咱们蓝曜不缺,我倒是觉得范总比王总监更合适。谢董,我推荐事业六部的范总。”
福娃娃虽然不起眼,但福娃娃的总裁确是个香饽饽,是蓝曜集团公认的最舒服最养老的岗位。每年拿着总部拨下去的三个亿专项资金,也不需要做什么,随便搞搞宣传,打打广告,再弄几个不痛不痒的新产品,就能舒舒服服完成kpi。
因为总部不对这家公司设立kpi,谢仁华当年退下来时特别交代了晚辈,务必要保留这个品牌和原配方,这是他对死去多年的夫人的一份念想,是爱的传承。
传到谢浔之这里,他也遵从爷爷的吩咐,就算是每年几个亿,也养着这个牌子。
每年三个亿,用在正途上的不超过四千万,其余的钱进了谁的口袋,谢浔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蓝曜这艘巨舰虽说是谢家的产业,但不单单是谢家一家的,股权结构复杂,有不下几十位股东,国内国外的投资人都有,政府也入股在其中。各方势力非常复杂,牵扯的人马和利益也多。谢浔之是掌舵者,他要做到制衡,保持平稳,牢牢把握集团的核心权力,而非计较这些枝叶末节的小利。
谢明穗听着会议室里的七嘴八舌,心里冷笑。黄威是三叔的人,钱骞和二叔关系好,还有那中途跳出来的卫总是盛家的人,都想把福娃娃作为自己的小金库,眼红那一年白来的三个亿,以及归属福娃娃的一整条生产线,工厂,原料种植基地。
若非这些人只顾自己利益,把这家公司当做权力斗争的牺牲品,福娃娃也不至于沦落如此,被人提起来就是一个土字。
她心疼爷爷当年为奶奶创下这个品牌花费的心血,就连原料供应都是精心选了几十个地方才定下来的。
谢明穗在一帮人争论不休,停战的中途,漫不经心开玩笑说:“要不然,我请缨去福娃娃任总裁,我也年轻,资历想来也够,说不定还真能带去些新气象。谢董觉得呢?”
话落,一群人齐刷刷看向谢浔之。
谢春华笑着打岔,“穗穗啊,你去福娃娃不是杀鸡焉用牛刀吗?财务上一摊子事谁接的了。”
“三叔哪里的话。”
谢春华看一眼钱骞,对方立刻会意,笑着说,“穗总若是能去,那真是这个牌子起死回生的大机会了。财务上的事穗总可以兼顾嘛,大不了多安排一个人给穗总做副手,两头都抓。”
谢明穗笑容冷下来,想在她的财务上安插副手,做梦。
“行了。”谢浔之这才屈指敲了敲桌面,情绪平和,目光淡淡地,让所有人都猜不出心思,“大家的提议我都知道了,这件事我需要斟酌。”
谢浔之在开会时永远话最少,他环顾一圈,目光不经意地,自然地落在每个人的脸上,“下一个议题。”
会议结束后,谢明穗跟着谢浔之来了办公室。一关门,她就说,“他们就想在我财务部安插人!连这种馊主意都想得出来。”
谢浔之往前走到办公桌,没有坐,拿起杯子接了一杯水,递给谢明穗,“你知道他们盯着你,就越要沉住气。你说那句话没必要。”
谢明穗:“我只是心疼爷爷的心血。你知道,我对这个牌子有感情。那款奶糖还是奶奶按照我爱的吃的口味改了配方。”
谢浔之承诺:“我会安排好。”
他也对这个牌子有感情,从小吃着长大的。只是集团事太多,他根本顾及不到这一小块。
“当然,整个集团我只相信你。”谢明穗转念又说,“不过这也是小事,大哥你别花太多心思,免得耽误其他正事。”
谢浔之转了转腕表,颌首,“不会。”
谢明穗看他转腕表的动作,这才想到重点,刚刚因为生气,都忘了说,“你这腕表好看!开会时就看到了,新买的吗?”她啧了声,“不是你的风格啊,还挺前卫的。”
“不过你这一身都挺洋气。你今天有专访?”谢明穗喝了一口水,从头到尾打量自己亲大哥。
“没有。”谢浔之垂眼,欣赏这块表。其实这块表不是他表柜中最贵最有收藏价值的,也是他平日绝不会问津的风格,但毫无疑问,他现在有些爱上这种风格。
“那你穿成这样?”谢明穗笑,“我第一眼还以为你来走秀。我都能想象你穿成这样出现在集团,那群员工要讨论你一整天。”
谢浔之很淡定,清癯劲瘦的手指调整领带的位置,将其系得更规整,动作赏心悦目。他说:“你嫂子送我的。”
谢明穗恍然大悟,比一个赞的手势:“难怪这表与众不同。”
“领带也是。”谢浔之微笑,动作姿态都难掩一股倜傥的味道,“还有衬衫,鞋,都是她挑的。”
谢明穗:“…………”
她没问这么多吧?
谢浔之:“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突然送我这么多礼物。”
谢明穗:“…………”
好好好,还炫耀起来了是吧,她不是过来吃狗粮的!
她笑得很敷衍,假笑:“所以说嫂子对你这么好,购物时都想着你。”
谢浔之笑了一息,自顾自地,低声说,“她是对我很好。”
他挥挥手,让谢明穗去忙,谢明穗早就想走了,一溜烟就从办公室出来。没有狗粮的世界,空气都清爽了!
――
临近中午,易思龄起床后就看见床头柜上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蕾丝睡裙。裙子早就撕破,扔进垃圾桶都不为过,也不知叠起来的人是安的什么好心。
她脸上羞窘,胳膊和腿都酸软无力,反应比第一次还要大。
在心里骂谢浔之经不起撩拨,老男人,一件睡衣就塌房,自己道德败坏还怪在她头上。
易思龄坐在床上,揉着小腿和脚心,没过两分钟,手机震动起来。她以为是贺嘉语,点开看居然是谢浔之的视频电话。
一大早打什么视频!
易思龄千万般不愿意,还是理了理凌乱的长发,艰难地走下床,把睡袍罩在外面,这才接通。
“做乜!”她没好气。
屏幕里,男人坐在宽大的皮椅里,背景是简约的办公室风,一看就知道是办公室。
他坐得端正又带松弛,把手机放在合适的位置,确保角度能把他整个上半身照进去。
“中午好,老婆。”
易思龄:“………”不,她不好。
这样奇葩的角度,奇葩的光线,还是能看出谢浔之那英俊利落的窄面颌,深邃的眉眼。若非视频里也很英俊,易思龄是连话都不想跟他说的。
“你要做什么。”易思龄蹙眉,“我要洗澡去了。”
谢浔之眯了眯眼,嗓音低了下去,“那你去洗。”
易思龄这就要起身,挂视频,对方又说,“不用挂。我陪你。”
“…………”
易思龄身上的酸疼都被他气没了,甚至是发笑,“你现在是道德败坏到如此程度了!你!”
她看见男人一身矜贵考究的西装,领带马甲领针一件不落,衣冠楚楚,风流倜傥,越是唾弃:
“穿这么人模狗样。”
谢浔之叹气,指了指身上,“都是你送我的礼物,我穿上了。好看吗?”
说罢,又把手腕抬起给她看。
第56章 百年好合
他这一提醒,易思龄才注意到他身上的领带和衬衫,以及他刻意摇晃两下的手腕。
“…………”
他真是…
易思龄不知道怎么形容,好气好笑,又有些说不出的得意和欢喜,为他居然如此捧她的场。
“好看是好看,但太花了…”易思龄一边说,一边将他细细打量一圈。
屏幕里,谢浔之看见她凑过来,刚起床的脸颊粉嫩白皙。他想到了那只从港岛远道而来的小狸花猫,它围着人嗅的时候,就是这样,整张脸都凑近你,让你有种心脏快柔软到融化的滋味。
易思龄笑出声,“不是,谢浔之…你怎么能一股脑都戴上,这支腕表的颜色和领带不搭啊。”
“你这西装是棕色,配这条领带不错,但再配这只表就太花俏了。”
易思龄是非常严格的时尚达人。精致就是从头到脚任何地方都要相得益彰。
谢浔之笑了笑,“可我都想戴。毕竟是老婆送我的新婚礼物。”
易思龄被他弄得有些害臊,素色的唇很轻地抿了下,掩饰那丝羞涩,“…那你不会袖扣也带了吧?”
红配绿配蓝配棕,那就是史诗级大翻车!把自己穿成一颗圣诞树!
谢浔之抬起袖口给她看,“袖扣留着下次戴。这点审美我还是有的。”
易思龄松口气,腕表配错而已,瑕不掩瑜,这一身还是很英俊的。她娇气说:“你的审美也就这一点点。”
本来还想把他骂一顿,骂他昨晚不做人,但被他这样一打岔,气都散得没影了。
他居然迫不及待把她送的东西都穿上,她喜欢他这样。
“嗯。”谢浔之从善如流,也非常虚心,诚恳道:“我的审美的确不如老婆。这是客观事实。”
易思龄听到这话,心里更美。他也不是没品位,认为她品味好的人,品味都不错。
“这是当然,你是不知道港岛那帮太太小姐,看我穿什么就跟风买什么,我可是她们的时尚风标。不过,不是人人都能学得来我这种风格。”
易思龄强调:“我独一无二。”
谢浔之含笑注视她:“你独一无二。”
易思龄嗔他一眼,“别卖乖,休想抵消昨晚你做的那些禽兽事。”
谢浔之:“…………”
想到昨晚的声色放纵,他眸色闪过一瞬的不自然,但很快就平和下去,他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对了,老婆。你送的鞋我也穿了,很合脚。”
易思龄晕倒,顿时就被转意了注意力,“你连鞋也穿了?你上班搞这样花里胡哨,真的不怕被人议论吗……我买给你不是让你一股脑全穿上的。”
谢浔之正色:“我怕我不穿你会觉得我不喜欢而不高兴,下次就不送了。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我很喜欢。”
易思龄:“我不会不高兴。”
“那下次还能再送吗。”
谢浔之注视着镜头中易思龄的眼睛,双手交握,松弛地搁放在办公桌上。腕表虽然和领带不搭配,但和他无名指上的对戒如此交相辉映。
易思龄张了张唇瓣,“送什么?领带?鞋?表?”
她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男人找她要礼物。但,这种感觉确实非常上头。他用她送的礼物把自己装扮起来,这样他全身上下都是她的标记……
“什么都可以,我喜欢收到你的礼物。”谢浔之很轻地笑了一下,如玉的长指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不如以后我的衣柜就交给你了,我以后只穿你给我挑的。”
易思龄:“…………”
这真是突然而来的任重道远。
见她发呆,不说话,谢浔之不疾不徐解释:“是不是要求有些过分,老婆。可我只相信你的审美,我怕我自己选的那些会让你嫌弃我品味不好。不如交给你。”
以后他只穿她挑的……
易思龄从这句话起就不由地发起呆来,脑中自动浮现出画面――
她从头到尾把谢浔之打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就像玩某种谈恋爱的乙女向游戏。她看老四玩过,游戏里面的男性角色能够完全遵从玩家的喜好,穿什么衣服,住什么房间,用什么物品……总之统统都由玩家操控,这种感觉爽到大脑里在炸烟花。
谢浔之是她的,她想怎么弄就怎么弄。一个强大的,威严的,获得无数敬重的男人,在被她操纵,这不亚于一种臣服。
她要为他穿上衬衫,把扣子一颗一颗拧上,遮住他那一身紧实漂亮的肌肉,再用领带抵上他那颗饱满的喉结,系紧,还要用袖箍将他那强壮而有力的手臂狠狠束缚住,谁让他仗着力气大把她欺负得死死的……
“昭昭。”
音色很沉。
谢浔之让她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开口唤她。
他就单纯地唤她一声,也不问她为什么发呆,在想些什么,他一向尊重她,不过多窥探她的心思,即使他非常非常非常想知道,她刚刚在想什么,竟然想到脸红了。
谢浔之眯了眯眸。
易思龄迅速回神,喉咙都干燥了,她有些心虚,不敢看谢浔之的眼睛。
她想逃跑,逃到安全的地方,慢慢消化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察觉到自己对谢浔之有很强烈的占有欲。
要从他的衣服,再到他的人,再到他的心。都想要。
她怎么能这样…
好丢人。
“好…好…我帮你挑衣服就是…”易思龄脸更红了,她受不了,又被他意味深长地盯着,居然手足无措,“我要去洗澡了,不说了,拜拜拜拜。”
匆忙挂断。
谢浔之平静地看着通话结束。大概能猜中她在想什么。她这样有些变态,又非常娇贵的小猫,还能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