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眠春潮——小涵仙【完结】
时间:2024-05-21 17:15:44

  谢浔之没有英文名,认识他的朋友都叫他Xun。
  那年他二十一岁,正是追求刺激和荒唐的年华,虽说他从未做过任何一件出格的事,但鬼使神差,被朋友怂恿了报名。瞒着梅叔,他驱车两小时到跳伞基地,听教练讲解,换上装备,等待坐上直升机。
  不知是哪一环出了错,远在京城的谢乔鞍得知他要高空跳伞,打来电话斥责他没名堂,玩这样危险的游戏,万一出事,他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他的生命不是他自己的,是家族的,是集团的,是所有人的。
  “浔之,你自己好好想清楚。为了这几分钟的刺激,值不值得冒这个险。”
  电话挂断,他穿着沉重的不合身的跳伞服,站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中,眺望着远处。也不知想什么。
  其实非常安全,这家跳伞俱乐部在近二十年里没有出过任何事故。谢浔之最后还是决定放弃,父亲说的没错,为了这一瞬的刺激,不值得冒险。他也没有多想体验那是怎样的amazing的刺激。
  他回到俱乐部,换回自己的衣服,发动那台越野,如何来如何回。
  他坚信自己不是逃兵,也不是懦弱,他只是选择了更坚实的方式。
  这是很小的一件事。
  而今想起,令谢浔之恍然。
  他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喜欢易思龄。所有人都不懂他为什么会喜欢易思龄,因为他们看上去是如此南辕北辙的两个人。
  他喜欢她光彩照人,喜欢她自由主义,喜欢她随心所欲,喜欢她肆意叛逆又勇敢,想象着她从高空纵身一跃的迷人(虽然,易思龄现在想玩跳伞,他仍旧会做一个老古板,阻止她)
  易思龄是他成为不了的那种人,他惊叹,他迷恋,他坠落,他想吃掉她。
  也想保护她。
  让她永远做自己喜欢的事,成为自己喜欢的自己。
  ――
  “风生水起?”易思龄莫名得意起来,像小朋友得到夸奖后的那种小欣喜。
  她瓮声瓮气地说:“为什么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地都对我失望了,都不让我去集团上班了。”
  “爸爸不是对你失望。”谢浔之把她身前凌乱的头发拢至肩后,动作流畅,像在顺猫咪的毛。
  “是让你换一种方式体验人生。”
  他好会说话。
  能让她泛滥成灾,也让她心潮澎湃。
  “来蓝曜,也是换一种方式体验人生。”
  他是一个成熟的,富有经验技巧,又十足耐心的猎人。
  “你耍赖!”易思龄从他身上跳起来,抑制住心脏荡漾出来的一圈圈涟漪,“你就是想把我绑去你公司。”
  谢浔之笑而不语,心思难猜。
  “不好玩我是不会去的。”易思龄撑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虽然她心底很排斥,但还是被他吸引。
  突然想去他工作的地方看一看。想知道他一天另一半时间是如何度过的。
  “好了,你快点给我写吊卡。”
  易思龄拍拍书案,“不然你不准吃晚饭。”
  谢浔之面不改色:“耕地的牛不是这样用的。”
  易思龄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庄严肃穆之下藏着一股下流的欲,非常变态。
  她脸上晕开两团粉,和那盆大花蕙兰一样,“不准说话!不准说什么耕地的牛!快写!”
  她何尝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
  谢浔之眯了眯眼,慢条斯理站起来,圈住她的腰肢,手臂的力道如迅猛的雄狮,轻而易举把她举起来,放在书案上。
  他不说话,只是俯身吻她的唇,轻柔缓慢地吻,过度至重重地碾。
  易思龄觉得浑身都酥酥麻麻,小猫似的呜咽了几声,双脚回勾,不小心蹭上他的腰,被他按压在那方古朴稳重紫檀檀木书案。
第58章 百年好合
  两百张卡片一直磨蹭到零点才写完,书案上的毛毡已经一片狼藉,淌湿,洇开,好似失手弄翻了茶杯,水淌得到处都是。
  易思龄握着毛笔,写出来歪歪扭扭的一行字,她想撕掉,被谢浔之拦下,妥帖地收进抽屉。
  “就当送我的新年礼物。”他声音混着一丝沙哑,语气很淡,几乎听不出他在做什么坏事。
  身上的西装也完好如初,没有一丝皱褶。他一本正经得过分。
  易思龄回头,羞恼地看他一眼,很快,男人覆上来,从后方圈住她的背,他衬衫上好闻的沉香夹杂着浓烈的荷尔蒙,可神情很沉冷,不疾不徐地握上那支黄玉杆毛笔。
  “我教你写。”
  用这样的方式教她写吗?他们叠坐在一起。
  易思龄脸上的红云经久未歇,像翻涌的云雨,她快呼吸不过来,有些晕眩。
  安详的夜晚,静谧的书房,竹帘垂下,挡住院外的花灯点点,书案上那盆内门竹如此飘逸,叶片在无风的室内轻轻摇晃。
  溶溶的暖灯在墙上勾出两人相互依偎的影子,大手叠着小手,同握那支毛笔,在卡片上一笔一划地写下。
  ――昭昭若日月之明。
  有他在,她那小鸡爪一样的毛笔字顺眼了许多。易思龄没有练过毛笔字,却能写一手漂亮到宛如印刻的花体英文。
  “为什么写这个?”易思龄好奇。
  谢浔之佩服她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好奇,又为她在这个时候分心而气恼,面无表情地动了下,深沉地注视着她,惜字如金:“像你。”
  他找不出其他的祝福送给她,唯有祝她一如既往,如日月之明。
  易思龄难耐地眯了眯眼,难得乖巧,鼻息里哼出轻轻浅浅的声音,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反正明年的卡片不会找你写了……”
  黑心资本家。
  写几个字还要报酬。
  ――
  谢园人多,除夕的团圆饭吃得很热闹。
  餐厅里摆了四桌,包括管家、佣人、司机、厨师都在一起吃,他们虽然不能回去过年,在谢园也要过得像家,要体面。
  今年的菜色无疑带了港府特色,各色海鲜琳琅满目,易思龄最爱那道鲍鱼炒饭,一连吃了两小碗。她全程都很高兴,唯有在谢浔之喝酒的时候皱了皱眉。
  但今晚是年夜饭,滴酒不沾不太可能。
  就在她皱眉的下一秒,手机收到一条微信。
  老古板:【只喝一点。】
  易思龄今晚很忙,有太多人情往来的消息要回,大部分时候都盯着手机,他这条消息滚进来时,她倒是吓了一跳。
  人就坐在她身边,却要发信息。
  易思龄举着亮屏的手机,侧头看过去,对上男人幽幽的深眸。
  这什么眼神?易思龄怔了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谢浔之就这样偏头看着她,面色平静,右手漫不经心地搭在餐桌边缘,两指摁住酒杯底座,轻微地晃,色泽如宝石的液体挂在杯壁,缓慢地回落。
  他不说话亦不笑的时候,太像一只在夜色中慢条斯理踱步的狮子,周身散发出危险又迫人的气场。
  易思龄觉得他简直是没事找事,吞咽一下,继续这样有些笨拙地举着手机,“看我做什么…?”
  谢浔之笑了笑,目光很轻地在她手机屏幕上点了下,随后波澜不惊地说:“没什么。”
  又提醒她:“吃饭的时候少玩手机,对消化不好。”
  易思龄小声嘀咕,“又不是我爹地,管我这么多。”想到他刚刚故弄玄虚,不爽地踢了下他的小腿。
  她现在学乖,不会动不动踩他脚,改为踢小腿肚。
  谢浔之没有动,长腿维持着松弛却不散漫的姿势,满桌子的热闹,唯有他很心不在焉,想着刚刚不经意瞥见的备注――
  【老古板】
  吃过团圆饭,就到了所有人最期待的派新年红包。
  佣人们喜气洋洋地排成长队,整齐有序,一个接一个上来领红包,嘴里说着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时兴吉祥话,都不带重样,主厅里暖气开得很足,又有地暖,还烧着红彤彤的壁炉,茶几上坚果糖果糕饼水果堆成小山。
  每人能领三份红包,一份是谢乔鞍的,一份是杨姝桦的,一份是谢浔之的。今年不一样,佣人们收到易思龄派发的第四份红包时,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谢谢少奶奶!少奶奶新春快乐,永远漂亮!”
  易思龄的笑容被明灯照亮,发红包丝毫不手软,“那就借你吉言,永远漂亮。”
  “少奶奶的红包好大啊!”
  “比少爷的红包还厚!我好像拿着一块板砖!”
  “少奶奶无敌!!”
  梅叔笑这群小崽子收了大红包,嘴比抹蜜还甜。
  易思龄把最大的那份红包拿给梅叔,“这是你的,梅管家。”
  梅叔有些受宠若惊,“连我都有?”
  “当然,收了我的红包,以后要站在我这边。”易思龄双眸很明亮,若有似无地往谢浔之那儿瞥,带一点点挑衅。
  谢浔之无声地笑了笑,觉得易思龄好厉害。她今晚收买了整个谢园,轻而易举把这里变成她的主场。
  梅叔丝毫不犹豫,接过红包,给易思龄鞠上一躬,“我以后人在少爷身边,忠心在少奶奶这里。”
  谢浔之简直被梅叔的骚操作给气笑,挥挥手让他赶紧消失,免得看见心烦。
  “这是穗穗的。”
  “这是宁宁的。”
  “这是小起弟弟的。”
  易思龄依次把红包派给谢浔之的弟弟妹妹,明明她也才二十四岁,比谢明穗都小三岁,眼角眉梢透出孩子气的娇意,却像极了大嫂。
  她对于谢园少奶奶这个新角色,过分得心应手,没有谁比她做得更好,更自然,更大方。
  杨姝桦很得意地看了谢乔鞍一眼,凑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老谢,甘拜下风吧。我的眼光比你准多了。你瞧,咱们儿媳妇就是当家做主的派头,捡到宝啦。”
  谢乔鞍威严的脸上到底染上慈爱的笑容,随手给妻子喂了一张牌。
  领了红包佣人们都散去,一家人在客厅守岁,打牌,吃零嘴,看电视,吐槽春晚,在手机上进行必要的人情往来,左不过这些。
  易思龄坐在暖气房里嫌太闷,出来院子里透气。
  庭院被无数精巧的花灯照亮,宛若定格在人间的烟花。夜空被城市的灯光照亮,像一张巨大的深蓝色的丝绒幕布。
  谢浔之意兴阑珊地陪杨姝桦打了两圈牌后找借口脱身,杨姝桦早就看出他的心不在焉,笑着让他滚蛋,换谢知起来顶牌。
  谢知起只差泪流满面,“妈,我能不能不打牌?”
  杨姝桦:“小兔崽子,你那手牌技太烂,还不多练练。今晚陪我打四圈,不然不准下桌。”
  谢知起:“………”
  他烦躁又不敢表露,小声说:“大嫂给的红包还没捂热呢……”
  谢明穗:“把大哥的红包输完,大嫂的给你留着。”
  谢知起斜眼睨她:“二姐你是魔鬼吧。”
  谢浔之听着身后的喧嚣热闹,嘴角勾着微微的笑意,步伐迈得沉稳,踏出屋门的一瞬间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凛冽雪意,视线一眺就落在了那道优美而漂亮的侧影。
  今天是除夕,易思龄穿着喜庆的正红色长裙,类晚礼服样式,但更轻盈,脖子上束着一串钻石拼珍珠的高定珠宝,整整三圈,绕着她那修长白皙的颈,在夜色中也闪闪发亮。
  如此隆重而华丽的她,不该寂寞地站在无人的庭院里,盯着花灯出神。
  她很少流露出破碎感。
  破碎是不该出现在她人生中的词,这不是什么好词。
  谢浔之沉静的眼眸泛起一丝涟漪,他就站在连廊下,端详几秒,随后的步伐迈得很快。
  鞋面踏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地面,不可能没有动静,易思龄很警觉地抬眸望去。
  男人罩着一件及小腿的黑色羊绒大衣,风衣款式,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衣角带风。
  他连走路的姿态都矜贵,颈项挺拔,身影修长,上百盏缤纷的鳌鱼灯挂在庭院四周,光影斑驳错落,他宛如穿花而来,有种难以言说的孤峻,即使是走得很快,也不见轻浮和毛躁。
  英俊的面容隐匿于朦胧月色,看不清,但易思龄感受到随着他的靠近,他们之间的空气都变得剧烈,有种奇妙而无声的化学反应。
  “怎么一个人在这。”谢浔之走过来,自然地搂住她的腰,不轻不重把人带到怀里,又问她冷不冷。
  雪还没化。
  “不冷。”易思龄摇头。
  谢浔之笑,深深地看着她:“怎么不开心。”
  刚刚就看出来了,她不开心,都没有吵着打麻将,也没有和温宁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聊八卦,更没心思逗小起。
  易思龄没想到他能轻而易举洞察她的心思,一时间有些委屈,撒起娇来:“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你是我老婆。及时观察你的情绪是我该做的。”
  易思龄还以为他被家人架在牌桌上,分不出心思管她。她不知道的是,谢浔之打牌全程心不在焉,连胡的牌都敷衍地输出去。
  “是不是想家。”谢浔之拿手掌贴住她的脸颊,手指温柔而缓慢地摩挲几下。
  易思龄一时哑然,为他过分不给人留活路的敏锐。他简直是观察人心,玩弄人心的高手。
  她其实有些恼火,总是被他看穿,却看不穿他。
  “才不要你管。”她把头埋下去,发狠地推他。
  她发狠的力气在他这里也不过是螳臂当车,滴水不漏地化解,不让娇贵的她因为完全推不动而恼火,所以他很配合地退了一步,适当的一小步,随后温柔地牵起她的手腕,捏了下。
  拇指扣在她的经脉处,捏得她手腕酥酥麻麻。
  “不用我管我也得管。航线申请好了,明天吃过晚饭后陪你回去。”
  易思龄一怔,停下动作,看着他,“明天就陪我回去?认真?”
  按照原计划,回港岛拜年安排在初三,但他突然提前了两天,改成大年初一晚上动身。其实这个安排不符合规矩。
  他也不说话,不知道想些什么,短暂地顿了几秒,他点一点头。
  易思龄眼睛瞬间明亮,声音也扬高:“谢浔之!”
  谢浔之失笑:“在。”
  “这份新年礼物我很满意!”她心花怒放了,什么讨厌人的破碎感,失落,不高兴统统丢掉。
  煌煌灯火映在她脸庞,只有明亮。
  谢浔之无奈,她真像小朋友,虽然半小时之前还在那端着大方稳重的主母模样,给所有人派红包,一不小心就露出猫尾巴。
  她才是需要收压岁钱的那一个。
  易思龄开心得踮起脚,高跟鞋尖踩着鹅卵石,去勾他的脖子,若非礼服太不方便,她会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谢浔之把她圈起来,低沉地在她耳边问:“这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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