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活爹,等着,我这就下去拿。”
说完林凛就把电话挂断了,赶紧披上外套换鞋下楼,宗遇还下车迎她,听到沉重又快速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林凛破门而出,一把抓过自己的耳包,谢都不说,扭头就要走。
宗遇察觉到她好像有点儿不高兴,还贫嘴逗她:“不就折腾你爬个六楼,我说给你送上去你也不答应啊。”
林凛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单元门拉开了,他又追问:“不是,我怎么成你活爹了啊?”
咣当一声,门被带上,宗遇吃了一口冷风,同时立在冷风中凌乱,最终得出结论,女人心、海底针,学无止境,他就可劲儿钻研吧。
东北家庭的饭桌上总有聊不完的话题,遑论那天还是林凛的生日,宋慈又最会活跃氛围,一顿饭吃了好几个点儿,总算下桌的时候都快晚上九点了。
郑家敏看时间有些晚,想留宋慈在家里住一宿,宋慈说富贵儿天天钻她被窝跟她一起睡觉,还是要回家,林忠就开车送她,家里暂时只剩下母女二人,郑家敏就进了林凛的房间,眼神频繁地扫向桌上的那束花,再看林凛,撅个屁股跪在那儿翻箱倒柜,忍不住插嘴:“你找啥?我给你找,看你那费劲的样儿。”
“不用,你不知道在哪儿。”地砖热得发烫,林凛就坐在地上,停止了翻找,警惕地看向郑家敏,“小敏,啥事啊?”
她有时候也喜欢逗郑家敏,姥姥姥爷都叫郑家敏小敏,她也这么叫。
郑家敏笑得像个小女儿,搓了搓手:“没事就不能跟你唠唠啊?”
林凛心中了然:“相亲对象找好了?你先把微信推给我吧,我一会儿就加。”
她最是了解郑家敏的性子,猫儿似的,只能顺毛摸,越是反抗她越来劲。
郑家敏脸上的笑顿时就没了:“我上周就把人小伙子的微信发给你了,你还没加?我正要问你跟人聊怎么样呢,合着你在这儿忽悠你妈,你忘了怎么答应我的了?”
林凛暗道失策,干笑道:“那什么,名片应该过期了,你再发我一下,我肯定加。答应你的话没忘,那钱我还没要回来呢呀,我帮你俩去讨债,还得答应你要求,你就算是周扒皮也得让我喘口气吧。”
郑家敏叹了口气,估计觉得林凛这话也占些理,转身打算出门,嘴里念叨着:“我还以为花儿是那小伙子送的,想夸你动作挺麻利,不是,闺女,花儿谁送的啊?我瞅瞅,上面有卡片儿没……”
林凛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挡在她面前:“就一个同学,确实要追我,但我瞧不上,你肯定也瞧不上,完全没谱儿的事儿,你打听什么呀?”
郑家敏依然抱着怀疑的态度,目光如炬地审视林凛,可她毕竟没干过翻林凛小时候日记的事儿,还有点儿微薄的分寸感,叹了口气出去了:“行,我这就拿手机去,你赶紧加人家啊,我明早再问你。”
“奴才遵命。”
总算把郑家敏送出去,林凛关上房门,顺道扭了下把手,锁上了,又继续翻床底下的柜子。
那会儿和宗遇分开的时候,她猛然间想起了高中时的一个插曲,晚饭过生日一打岔,险些忘了。床底柜最里面的角落里,她总算找到个盒子,有点儿落灰,毕业后她回家的次数并不多,忘记什么时候放到床底下,得有好些年没碰过了。
她抽了张纸擦了擦,拿着回到桌前坐下,还读书的时候,她没事儿想起来倒是会打开看看,盒子里面都有什么早就烂熟于心了,但东西的来历还是个谜。
红色的盒面印着品牌的LOGO,中间是字母JR,打开后,上面放着两张卡片,应该是证书和简单的说明,然后就是东西本尊——一个蛋,和蛋托。
蛋是珐琅质地的,小巧精美,整体金色为主,缀着绿色的镶边,上面还有浮雕的飞鸟,边上有个发条,与其说是蛋,更像是个八音盒,扭动后的音乐是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
记得好像是高三上学期,冬天,她过生日。生日的前一天下了场大雪,晚自习就停了两天,正好她能回家过生日,运气不错。但生日当天又轮到她做值日,少不了要晚上一刻钟出校门,一起值日的同学都嫌天冷,自己的活儿干得差不多了就跑,她每次都是殿后的,因为是班长,她也懒得计较。
放在门口的脏水桶倒是知道倒了,桶却没涮,桶底还有点儿黑水,林凛扫视一圈教室的卫生情况,确定值日工作做完了,拎起水桶去水房涮上两遍,然后回去放好桶就背书包走人了。
虽然林凛心思早熟,那时到底是个刚满十七岁的小姑娘,书包里放着几个小礼物,包括宋慈送的,还有几个关系还算不错的女同学,毕业后也断了联系。那时候朋友之间互相送礼,都是在礼品店买的小玩意,几十块钱不等,超过五十块的都不多,包上包装纸,打上丝带,充满了吸引力,林忠开车回家的路上她就偷偷拉开书包看了好几眼,还是忍到了回家才钻进房间拆开看。
高一高二的时候,倒是有男同学送过她生日礼物,包括别的班的,甚至教室不在一个楼层的,大摇大摆地给她送来,她自然用最冷漠的态度拒绝,到了高三那年,已经没有男生敢来碰钉子了。
几件生日礼物里,唯一一件对不上号儿的就是这颗蛋,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是谁送的,什么时候掉进的她的书包,想还都还不回去
高中时网络虽然已经发达,还是比不过现在,百度也不靠谱,她搜过JR,搜索结果是日本的铁路公司。后来都上大学了,她才想起来那张证书,仔细研读了上面的英文,得知JR的全名是Joan Rivers,社交软件也变得丰富,她得到答案,原来这东西叫法贝热彩蛋,这款似乎还挺罕见的,并非她高中时以为的那样,是礼品店里能卖八十八块的假冒外国品牌。
也是在那时,她才意识到送礼物的人怕是不怀好意,但高中时代早已远去,不管当时还是后来,她总不能在同学群里吼一嗓子,问这玩意是谁送的吧,何况还有可能是外班的人,所以这份礼物就被她放到了床底柜的最里面积灰。
而今天,宗遇送她的生日蛋糕恰巧也是绿色的基调,虽然和彩蛋上的绿并非同样的绿,她难免怀疑到宗遇头上,又赶紧拍拍自己的脑袋,警告自己不要太自作多情,反复回忆高中时宗遇混账的形象,总算把这种想法抛出脑海。
桌面乱作一团,像她此刻纷乱的心情,估计因为回想了太多次高中时的宗遇,她看那束明媚的花都不顺眼了,一把薅下了用别针卡在上面的卡片,翻看一看,龙飞凤舞的字迹,没什么惊喜的祝福。
生日快乐。——Z
第19章
林凛一直觉得自己气性挺大的,就是装得好,因为睡前回想了高中的事儿,做梦都梦到宗遇。
她早说过自己梦不到现实发生的事儿,梦自然都是假的,天马行空,她梦到高中时宗遇对她死缠烂打,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她送花,卡片上还写着老土的“我爱你”,结果自然一起去了老师办公室罚站,她可从小就是优等生,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冲上去就给了宗遇两个大嘴巴子,掌心发麻的感觉分外真实,宗遇就立在那儿让她打,办公室里的老师纷纷上来拉架……
她像是把对二大爷的积怨都施加在了梦里的宗遇身上,猛然睁开眼睛,一看床头的时钟,还不到六点,天都没亮,赶紧倒头继续睡。
这一觉彻底睡醒都是中午了。今天是工作日,郑家敏在市三中当历史老师,林忠则在一家饭店当二厨,两人都去上班了,只有她自己在家。
她洗了个漱,又翻了翻冰箱,剩菜倒是不多,想必父母早晨打扫了一番,冰箱里占地面积最大的是两个生日蛋糕,都剩了不少,她刚起床,看着就觉得腻味,也没心情吃。
在家里游荡了一圈儿,林凛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想着出门去长春路走走,吃个东北Brunch,然后去银行了解一下贷款政策,全当有个备用方案。
正在洗手间对着镜子化妆的时候,手机响了,林凛拿起来一看,是宗遇,她想他不会又要叫她去讨债吧,可饶了她吧,早在昨天回城的路上她就放弃这个不靠谱的队友了。
她一接通语音,宗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在哪儿呢?”
她把语音外放,手机放在洗衣机上,对着镜子继续描眉毛,冷淡答话:“在家。”
“正好,来长春路,就昨儿我取蛋糕那家店旁边,秋桐咖啡,给你整块儿小蛋糕?”
“我今天有事,没时间跟你吃蛋糕。”昨天吃了不少蛋糕,今天还吃,齁死了。
宗遇不死心:“赶紧的,有好事儿,得了,没几步路,我去你家楼下接你。”
林凛十分怀疑他能有什么好事找自己,想着开车过来五分钟都不用,走过去也就十分钟,她也没矫情,赶紧说:“不用,那你等着吧,我得十五分钟。”
说完她就把语音挂了。
宗遇等了半个点儿,度秒如年,但也学到了新知识,女生说的时间都是保守估计的,他得自己学会翻倍。
林凛一进了咖啡店的门,就看到宗遇在窗边坐着,朝她招手,她先到前台看了眼菜单,有些简餐,她就叫了个鸡肉沙拉,外加一杯Dirty,才到宗遇对面坐下。
宗遇想必吃过了早饭,面前放着一杯最简单的柠檬红茶,都快喝完了。
看到林凛走近,他嘴角没绷住笑,一副欣赏的样子,说:“今儿化妆了啊?”
这几次见面她就没化过妆,宗遇倒不会觉得女生化妆是为了男人化的,但那一瞬间就有点抑制不住的得意,总觉得自己被重视了似的,人要是长尾巴,他的尾巴肯定翘得飞起。
林凛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陈述道:“别笑了,不是为了你化的。”
“我也没说你是为了我化的。”他还嘴硬,又赶紧补上一句夸奖,“好看,不是,你化不化妆都好看。”
林凛对这些夸奖早已免疫,直接问他:“你叫我干什么呀?”
宗遇从自己旁边的椅子上拿了个东西,是个红色的塑料袋,里面像是放着板砖,幸亏他没敲她脑袋上,而是放到桌上推到她面前:“看看里面是啥。”
林凛没防备,红色的塑料袋又起到了一定的遮挡作用,她扒开一看,好家伙,八块小砖头,红彤彤的,都是新钞。她也是俗人,感觉宗遇帅出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抿嘴笑了。宗遇见状凑近桌沿,想将她克制的笑容看得更真切,语气依然欠揍:“哟,笑了?看到钱就是开心是吧?”
“你哪儿来的啊?”林凛立马问道,旋即意识到什么,没等宗遇回答就又追问,“你自己的?”
“什么我自己的,不是你二大爷欠你的?八万块钱,一分不少,给你要回来了。”
林凛也不傻,脸色绷紧了些,审视宗遇:“胡扯,就是你的吧,你当我是小孩儿,好忽悠。”
“谁忽悠你了?我今天起了个大早,又去镇上找你二大爷要的,钱还没捂热乎呢,就给你送来了。”
林凛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表演,演得跟真的似的,宗遇向后一倒,靠在椅背上,满脸委屈:“不是,真不是我的,我哪儿有钱啊,兜儿比脸干净。酒店的钱我妈攥着,我就是个法人,担事儿的,别说八万块钱,你现在让我给你拿八千都费劲。”
见她怀疑的眼神变得犹豫,但显然还没全信,宗遇都坐立不安了,椅子上像有针似的,又说:“得了,你给你二大爷打电话行吧?我一个屁都不放。你也不用觉得我跟你二大爷串通好了,没那个闲工夫,我也挺忙的好吧?”
咖啡店的服务生过来送餐,林凛把装钱的袋子系上放到一边,看着那杯长得像拿铁咖啡的Dirty,不抱希望地喝了一口,果然味道也在意料之中,放下杯后她开始吃那盘沙拉,语气淡淡地问他:“你怎么要回来的?昨天不是还跟人话家常么?”
就他昨天那个表现,能要回来钱就怪了。
宗遇把自己那杯柠檬红茶喝得一干二净,笑着说:“能怎么要?我把他儿子抓来打了一顿呗。”
林凛无语,把钱往他面前推了推:“你认真的?你这是要被拘留的知道吗?跟我没关系,我也不会去保释你。”
宗遇深深笃信那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遇到大难各自飞,毕竟家里总得留个人不是。他也不觉得林凛冷漠,特别大男子主义地说:“不是早就跟你说了,牢我坐,好处你拿,放心,我不会把你供出来的。”
他说得真诚,搞得林凛都不知道接什么,手机忽然来了电话,没有联系人备注,她却知道是谁,没等她给二大爷打电话,二大爷主动找来了。
林凛直接当着宗遇的面儿接通电话,二大爷语气不善,没等她的“喂”字出口,已经抢白道:“钱拿到没啊?我告诉你啊,收条儿就不用打了,你想着把欠条儿撕了就行,这事儿就算了了。”
二大爷那副大嗓门,林凛听到动静的瞬间就调低了手机音量,但坐在对面的宗遇显然还是听到了,也不插嘴,就噙着笑看她,动了下眉毛,仿佛在无声问她:这回你总信了吧?
林凛懒得跟二大爷浪费口舌,蛮横地回了句:“收到了,你不放心的话,欠条儿我给你快递过去。”
二大爷大吼一声:“不用!我们家门脸儿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小丫头片子,今后别让我看见你!”
林凛正要再讥讽他几句,对面直接把电话挂了,她只能在心里骂一句“老混蛋”。抬头对上宗遇积极的视线,他明显动了动肩膀,像是在等她夸奖,林凛也挺爽快,当即跟他道谢:“谢谢你啊。”
“小事儿。”他立马就开始得意忘形,语气吹嘘,“昨儿你在我不好发挥,那到底是你二大爷,虽然不是你爸亲哥,我也不能对人不太不尊重不是?”
将来怎么说还得做一家人呢,虽说林凛家和二大爷家往来不多,他小心点儿总没坏处。
林凛这下知道担心他了,盘中的沙拉已经吃完一半,味道也是无功无过,她放下叉子,分外认真地问宗遇:“我知道二三十年前开酒店开饭店的都难免有点儿背景,现在开酒店还是这样啊?”
她的话说得委婉,宗遇听懂了,她是觉得他璞宴的背后有黑社会撑腰,不禁觉得她傻得可爱,摇头道:“不逗你了,没有的事儿,你放心,我不会进派出所,钱是正经方式拿回来的。”
林凛松一口气,又想起来个传言,声音不自觉地放低,跟他打听:“你听说过么?都说唐朝KTV的老板是那什么,还坐过牢。”
宗遇用力忍笑,故作惊讶地说:“啊?真的假的?我头回听说啊。”
林凛并非喜欢八卦的人,也是逢年过节家庭聚会上听长辈唠的,还以为宗遇知道什么内情,见他跟个傻子似的,她就把自己知道的跟他说了:“就是那么传的,不过我也没怎么去过唐朝,不知道真假,说是里面还有那什么……”
“那什么是什么?”宗遇明知故问。
林凛四周望望,一副防备的样子,又神秘兮兮的,摇头不肯说了。
宗遇一直盯着她,看得直想敲敲她那个小脑袋瓜,看看里面都装的什么,解释道:“你别瞎想了,唐朝是我哥开的,我妈经常去,我也不少去,没有那什么,真的,不然他高低得给我叫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