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茵听完沉默，李棠又将烤好的鹿肉放入她碟中，“我知道你与郭照的事情让你心中有了心结，不过我也知道你素来不是纠结的性子，如你从前般洒脱些就好。”
“好罢。”李茵吃了一块鹿肉，“那就再想想。”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是说我那朋友！”四个人又笑起来。
于是这顿鹿肉宴四人吃得十分尽兴，特别是裴瑟瑟，几乎是被桃悦扶着回去的，回了陶然居李棠让荔枝找些消食的药丸送去。
裴钰回来时见着樱桃，便问李棠道：“派荔枝做什么去？”裴钰不大认得李棠带来的侍女们，不过荔枝与樱桃还是能叫出来名字的。
李棠正喝着饮子，闻言放下手中的饮子道：“给二娘送些消食的吃食去，午间吃炙鹿肉吃多了，撑得难受。”
裴钰微微皱眉，不过到底没说什么，只是道：“你若喜欢，我也猎了一头，明日在府中吃一回。”李棠摆摆手道：“别，鹿肉不宜多吃，阿娘应当也不太喜欢罢。”
裴夫人茹素，这是自裴相病重便开始的事情，李棠前世便知道了，是以在府中并不怎么吃炙鹿肉，只是今日秋日围猎，食用猎来的猎物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李棠又想起一桩事，“对了阿娘身边的素晖……”却被裴钰打断，“阿梨。”他卧在她的脖颈间，李棠的脖颈如雪般。
李棠又想起今晨在林间，裴钰也是这样抱着她，只是如今姿势更暧昧，吐息落在她颈间，李棠觉得有点痒。
李棠不断回想着有什么话可以说，最后道：“过几日就是中秋家宴了，素晖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如今可以肯定素晖不怀好意，只是却确定不了她身后是谁。只听裴钰道：“不宜打草惊蛇，还得让她放松警惕。”
李棠“嗯”了一声，对方却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好在此刻樱桃进来了，李棠轻轻推了推他，裴钰才起身。
等人走了，李棠的脸才红起来，不断说服自己她和裴钰是夫妻，这样是正常的，前世都那么坦诚相见了，这辈子这么害羞干嘛。
樱桃替她理了理衣服，忍不住笑起来，李棠有些莫名道：“笑什么？”樱桃没说话，她到底比荔枝稳重些，李棠想了想还是起身道：“陪我去一趟闲月阁。”
待去了闲月阁，素晖果然侍奉在裴夫人身侧，只是低眉顺眼看上去十分老实。
裴夫人见李棠来了自然十分高兴，“今日去看秋日围猎可还尽兴？”
李棠掩袖道：“自然，十分精彩，那萧家小郎君拔得头筹了呢。”裴夫人便也笑道：“听说他几年前还不学无术，如今竟大有长进，这很好。”
李棠便又说了几句，提到崔家，裴夫人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也不知道崔家的人何时能回来。”
李棠便安慰道：“阿娘不必担心，郎主说最多不过开春就回来了，不过这几日府上也要备中秋节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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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中秋（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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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夫人便道：“这事安排下去便好, 也不是第一次置办，依着往年的就是了。”李棠点头称是，又陪着裴夫人用完了哺食。
用完了, 又说了中秋家宴的事情, 裴夫人沉吟道：“府中人口不多, 日子难得，依着往年置办席面便是, 你身边侍女若是想要回去一趟也不妨事。”
李棠便悠悠笑道：“阿娘心慈，中秋那日也可发些赏钱, 到底是个团圆的日子。”裴夫人便笑起来, “还是你想得周到。”二人又商议斟酌一番, 李棠出了闲月阁时已经月上中天。
裴钰提着一盏灯笼立在树下，李棠见了便道：“郎主怎么来了？”裴钰替她披上手中的披风才道：“我来接娘子回家。”
语调极轻，也没有什么暧昧的语气, 不过这样的话对裴钰来说已经极难得了。裴钰替她系披风带子时也十分细致, 就如从前她替他更衣一般。
不过李棠还是忍不住道：“更深露重, 下次让荔枝他们来就行了。”裴钰此刻低着头替她系披风, 便“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回去的路上沿途的桂树传来幽幽香气, 馥郁芳香, 李棠便与他小声说着话，如今她已经习惯了裴钰执着她的手, 虽然指腹的触感略略有些粗糙, 不过李棠如今已经十分适应。
回到陶然居时, 灯火通明。荔枝与樱桃都守在外间, 见二人回来了忙行礼, 裴钰只抬了抬手示意, 便牵着李棠入了里间。
书案上面是整整齐齐的公文，李棠往日爱躺着的榻上小几旁也放着几本书。她本以为裴钰会放开手，谁知道他迟迟不放，于是李棠只好提议道：“郎主，天色不早了，安寝罢。”
“好。”裴钰大多数时候是寡言的，说完便自然而然松开了手，李棠坐在妆台前卸钗环，裴钰则去了屏风后面更衣。李棠仔细想着今日看见素晖时，她的表现。
李棠也曾有意无意问过几个与素晖相熟的侍女，无一不是夸赞，素晖从来对人是笑脸相迎，若是有什么难处也是尽力帮扶。
然而，若要说素晖有什么缺点，似乎没有。这样完美无瑕的人，十分不真实。加上之前派樱桃去牙行查到的，素晖并不是被家里人卖进去的，而是自愿找上牙婆的。
身家清白的人甘愿没入贱籍？李棠对此表示怀疑，裴府虽然对下人宽和，但是素晖就好像是有意来裴府，又获得了裴夫人的信任。
不过，李棠还是决定等到中秋家宴过后再说，不然她大可以找个理由把素晖调走，要紧的是指使她的人是谁。
离中秋家宴还有三日时，赵旋覆亲自来了一趟裴府。
她如今可以自由出入宫禁，与李棠见面十分方便。彼时李棠正在廊下逗弄雪衣，雪衣如今十分适应裴府的生活，李棠拿小匙舀了点鸟食喂给她。
“赵医女来啦！赵医女来啦！”瞧见赵旋覆雪衣便叫起来，声音有些尖锐。赵旋覆看着廊下的李棠笑了一声，“这鸟儿倒机灵。”
李棠回她道：“平常是不说话的，你来了便说话了，可见是喜欢你了。”赵旋覆便又笑了一声，不过还是说起正事来。
“李鹤云如今进展顺利，只是圣人这病难好，至多也不过是延续几年。”赵旋覆慢慢道，李棠放下喂雪衣的手，神色一黯，“没关系，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罢。”
李棠的泪在前世便已经流干了，只是毕竟是疼爱自己的亲人，难免会低落起来，赵旋覆便又转移了话题，“许贵妃如今不出含凉殿，还是我替她安胎，不过倒不怎么为难我了。”
李棠便也从低沉情绪中脱身道：“她不会再为难你了。”何况她现在最要紧的是保胎，上次的事告诉她，得罪赵旋覆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对了过几日是中秋，你可要去宫中赴宴？”李棠问道，赵旋覆摆手，“不去，我就在自己家喝点酒就是。”
李棠便不再多说什么，赵旋覆来得匆忙，走得也急。等她入了里间躺在榻上时，又有人来请示中秋家宴的菜肴怎么安排，待到忙完荔枝端了一盏顾渚紫笋奉给李棠。
李棠只喝了一口，便问道：“你与樱桃中秋那日可要告假回家？”荔枝垂着头，“婢子不回，估计樱桃是要回的。”
李棠便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荔枝是被家里人送进宫的，那时候她家中艰难度日，若是说难听点就是被卖进宫去的。
不过她也不肯服输，不然也不会被李棠看上成为贴身侍女留在身边。李棠知道她自然也有一股执拗，她也不喜欢插手别人的事情，便不再多说。
又让荔枝告诉林檎石榴他们，想告假回家说一声便是。如今裴府的仆从大多都是家生子，家就在裴府，只有李棠身边服侍的是她从宫里带出来的。
如此安排好了，李棠又开始筹备节礼的事宜，事情不大却繁琐，裴府的人情往来不多，李棠还是拟了一份名单，崔家和李茵都有份，甚至李茵的还要丰厚些。
中秋那日晚间宴席设在裴府庭中，四周遍植桂花树，因着席间临水晚间送来阵阵凉风，沁人心脾。
一张雕花胡桌立在庭中，众人坐在胡凳上说笑。席间侍女们端来各色佳果菜肴，还有一壶烫好的菊花酒。不过裴夫人如今不宜饮酒，她面前的便换成了香茶。
开席之前裴夫人为长，自然先举杯盏饮了一口，而后李棠、裴钰与裴瑟瑟才一同饮了杯中酒，如此宴席才刚刚开始。
家宴不如外间拘束，裴瑟瑟瞧中了席间的螃蟹，拿了一个用拆蟹的物件细细拆起来，桃悦在一旁想要帮忙，裴瑟瑟却道：“不用，螃蟹要自己拆才有趣。”李棠见状便也拿了一个，只是还未等她动手，坐在一旁的裴钰便开始帮她拆蟹。
裴夫人见二人如此自然十分高兴，只是螃蟹性寒她不爱吃，不过宴上有石榴，素晖便帮着她把石榴剥了放在白瓷盘中，供裴夫人取食。
裴瑟瑟拆好了蟹便将雪白丰腴的蟹肉放入醋与橙肉调和的蘸料中，口味更加独特。只是裴夫人怕她食多了蟹腹痛，便道：“二娘，螃蟹性寒不可多食。”
裴瑟瑟自然乖乖听话，只是不免有些低落，还是一旁的李棠道：“阿娘说得是，不过二娘若想吃明日让厨下再做就是了。”
裴瑟瑟便挽住李棠的手臂笑道：“阿嫂说得是。”只是一旁替李棠拆蟹的裴钰瞥她一眼，裴瑟瑟便觉得不好意思的放了手。
“这样太惯着二娘了。”裴夫人嗔道，不过说是这样说到底也没有阻拦的意思。裴夫人生裴瑟瑟时有些早产，幼时身体不大好，于是便裴夫人心疼的不得了，只是如今想着日后出嫁才约束一二。
用完了这顿饭，李棠只觉得气氛十分和睦，从前在宫中也有宴席，只是远不如今日放松，李棠那时谨守礼仪生怕行差踏错。
侍女们将盘盏收走，又端来小几，上面放着果品与月饼，这也是中秋的习俗了，祭拜姮娥仙人。
此刻月上枝头，月光透过桂花树的投影落在地上，桂花树被风吹着婆娑，地上的影子便也晃动起来。
“你们接着赏月，我要先回闲月阁了。”只听裴夫人道。裴瑟瑟挽留道：“阿娘怎么不再多待一会？”
裴夫人便笑起来，“人老了，有些力不从心。”裴夫人说完李棠便看向一旁的素晖，最终笑意盈盈将裴夫人扶起来，“儿送阿娘回去罢。”
于是素晖便一路沉默寡言跟在二人身后，李棠只与裴夫人说话始终不曾看她一眼，前面的侍女提着灯笼引路，越靠近闲月阁便越能闻见馥郁的桂花香气。
李棠看着裴夫人在床榻上入睡，才放在帷幕走出去。素晖正候在外间，一旁的碧纱橱有一张小榻可供容纳人歇息，若是裴夫人叫她立刻便能去里间。
李棠此刻望着她，有些居高临下的睥睨意味，裴府的人都说她仁善，只是她毕竟是一位公主在宫中生活多年，有些姿态摆出来便不怒自威。
素晖望着她，眼中没有惶恐，这很反常，李棠这样想着。“素晖，多亏有你，阿娘被你照顾的很好。”只听李棠默了一瞬道。
“这不过是婢子份内之事。”素晖显得十分谦卑，只是又不会带有十分讨好的意味。于是李棠又与她说了几句裴夫人的事情，素晖一一道来。
望着这个其貌不扬的侍女，李棠只觉得她十分擅于隐藏，若不是自己重来一次，恐怕也不会注意到此人。
试探完了，李棠也觉得有些倦怠，便不与她再说许多，走出了陶然居。李棠想着裴夫人应该与人素无仇怨才对，是谁把素晖派到她身边，如此处心积虑。
她记得裴夫人的病是在今年冬天才渐渐严重起来的，之前也不过是身体有些不好罢了，估计是从前素晖下得都是慢性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时突然又下了猛烈的药，难道有什么变故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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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修改了一部分，添加了字数，剧情没有大变动。
第34章 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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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旋覆的中秋本来是想自己一个人在宅邸过的, 谁知道李鹤云这人偏要来找她。
来找她倒也罢了，又说要让她去李家一同过中秋。赵旋覆本来是不想同意的，谁知道偏偏李鹤云那时求他, 一时心软便应下了。
二人来东市采买, 赵旋覆看着那琳琅满目的货单便后悔了。
午时的坊市十分热闹, 一旁的胡商将烤好的胡饼拿出炉，空气中泛起芝麻与面粉的香气。
赵旋覆早上本来未用多少朝食, 李鹤云见状给了那胡商两文钱要了两张胡饼，一人一张分食。
赵旋覆吃完了胡饼, 将手上的饼渣碎屑拍干净, 对李鹤云道：“先去食肆吃饭。”李鹤云知道她素来爱吃, 是以微微点头随着她选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食肆。
食肆外面挂着蓝色的酒招，李鹤云入了内便挑了二楼的雅间，酒博士见二人打扮不凡, 忙迎着将人送入雅间。
雅间内一张半大胡桌, 赵旋覆便随意坐在胡凳上点菜。“炙羊肉、御黄王母饭、单笼金乳酥、水晶龙凤糕各来一份。”只听赵旋覆道, 想了想又续道：“对了, 再烫一壶菊花酒送来。”
她说完又看向一旁的李鹤云，李鹤云却示意自己并不点菜, 于是赵旋覆对酒博士道：“好了, 就这些。”酒博士便点点头，下了楼让人准备菜品去了。
等待上菜的过程赵旋覆闲极无聊, 便品着茶看向窗外, 她与李鹤云一贯是不多说话的, 在太医署是为着避嫌, 二则是她也不知道与李鹤云说什么。
不过赵旋覆终究嫌气氛沉闷, 便道：“说起来, 从前怎么也想不到能过上如今的日子。”李鹤云坐在一旁十分乖巧的听着，他今日并未穿太医署的衣服，一身素色斓袍，周身气质十分儒雅。
“从前的日子是怎样？”李鹤云忍不住开口问道，赵旋覆便笑起来，“吃不饱，穿不暖，后来被人收留了才好些，不过依旧十分清贫。”
李鹤云听完便道：“会越来越好的。”他自认不如赵旋覆能说会道，便只能说些简短的话安慰他。
不过这是李鹤云第一次听见赵旋覆说起从前，他以为赵旋覆的幼时也是充满光明的，就跟她现在一样。
酒博士端来了热好的菊花酒，赵旋覆将曲颈酒壶中的倾倒出来，一股浓郁的菊香钻入鼻间，赵旋覆便先喝了一口。
“好酒。”赵旋覆赞了一声，李鹤云惯常是不饮酒的，不过想着过节他便也凑趣倒了一杯，饮了几口只是没品出什么味道。
接着便是一道道菜肴上桌，大概是太久未曾饮酒，赵旋覆便放纵了些，喝得面颊绯红，眼中似有雾气。
“别喝了。”李鹤云将赵旋覆的酒杯夺了过来，只是指尖触碰到她的指尖，赵旋覆便看着他，李鹤云不好意思道歉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赵旋覆却执着他的手腕，在他掌心写写画画，不过都是些意义不明的符号。“阿娘，我现在过得很好。”只听赵旋覆道。
李鹤云颇有些无奈，知道她是喝醉了，只好哄她道：“好好，我知道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赵旋覆却一把抱住他，只听她含糊道：“不要走，好不好？”为了今日过节，赵旋覆特意在额间贴了鹅黄，头上几支金钗随着她的动作，流苏晃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