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棠下了床榻穿好绣鞋，外间的裴钰在案上读书，见她醒了便放下书道：“既然醒了，要不要用些朝食？”
李棠点了点头，二人极少有这机会一同用朝食，上一次还是在刚成婚时。
唤来荔枝与樱桃摆了好朝食，二人一同用餐，只是似乎昨夜二人互相倾诉完心迹，关系更进一步，李棠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钰的视线似乎未从她身上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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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出自《长命女·春日宴》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出自白居易《问刘十九》
第53章 苏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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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山的积雪还未曾化开, 草叶上还凝着霜华，李棠命人在冰面上凿开一个窟窿再在湖边垂钓。
她坐在特制的小木椅上，看着颇有几分山野意趣, 裴钰亦陪在她身边, 二人一同垂钓。
李棠收竿只见钓上来一条黄花鱼, 她将那鱼放在一旁的木桶中，歪了歪头对裴钰道：“晚间要不要吃鱼？”
“阿梨若是喜欢, 命厨下将鱼烤好便是。”裴钰望着她道。李棠却笑起来，“不, 自己钓来的鱼, 自然是自己烹制更好。”
裴钰点点头, “那我便为阿梨烹制一回，可好？”李棠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接道：“好啊。”心中却有些担忧裴钰的厨艺, 毕竟他看着就不像会做饭的模样。
说完李棠又继续耐心的钓鱼, 二人偶尔随意的闲聊, 下午的时光就这样消磨了过去。李棠看见天色, 自觉时间过得差不多，便起身提起木桶欲往别业的方向走。
裴钰却先接过了桶, 二人行走在落满雪的小径上, “留二娘一个人在长安好么？”只听李棠问道。
“她不是小孩子了。”裴钰回她道，木桶里的鱼儿摆尾扑腾, 溅起水花濡湿了裴钰衣摆。
李棠垂了垂眼睫, 裴钰说得也有些道理, 裴瑟瑟如今与崔三郎相处得还不错, 几次宴会交游二人都是同去, 若是没什么意外恐怕二人的婚事便会定下。
待到二人走回别业, 裴钰将桶中的鱼先交给荔枝处理，李棠缓步走回里间，因着终南山这边比长安还要冷些，装了地龙整个房中都暖洋洋的。
裴钰则在屏风后换去那被濡湿的衣衫，看着屏风上的背影，李棠瞧瞧移开视线。
再出来时，裴钰已换了一身柳色直缀，李棠卧在榻上似乎目不转睛读着游记。
“我去替阿梨做饭。”裴钰带着些浅笑道，因为想着清净的缘故，这趟出行带得仆从并不多，过些寻常夫妻的生活也算情趣。
李棠目光未曾从书上移开，闷闷嗯了一声，等他的脚步声消失，才放下书，脸颊有些绯红。
屏风隐隐能映出轮廓，她偶然想起上辈子自己那时候意识迷蒙时模模糊糊在他脖颈上咬了一口，后面几日他都穿着高领的衣衫。
李棠用书挡住脸，迫使自己别去想那些，从前经历过的场面。
好在裴钰回来时她已经平静下来，那钓好的鱼剖去了内脏，又抹上各种调料烤制。李棠用箸轻轻戳了戳已经酥脆的皮，这才夹了一口放入口中。
裴钰的厨艺比她预想中要好上许多，还有几道菜亦是用她钓上来的鱼制成，譬如那黄花鱼洗净被裹上了面糊，用油炸制而成。
二人一同用完哺食，李棠想起自己从前特意找人定做的骰子与签，便命荔枝去寻来。不同于普通的六面骰子，这骰子用象牙制成了十二面，绘着些小物与花朵。
李棠随手掷了一掷，朝上那一面是一株棠花。裴钰见了这结果便笑道：“这一面倒是很衬你。”李棠便又从竹制签桶内抽了一根签。
“春风用意匀颜色，销得携觞与赋诗。”李棠慢慢念出其上的诗句，这与她掷出的结果倒也符合。
李棠便又缠着裴钰掷这骰子，裴钰却不急慢慢道：“阿梨唤我一声之安我便掷这骰子。”
李棠瞧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便知道他是故意的。
“之……之安。”只听李棠小声道，裴钰却一副没听见的模样，“嗯？阿梨说什么？”
李棠想，他看起来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实际上私下也有些坏心眼。便又用略大的声音喊了一声，“之安。”
裴钰这才满意，将那骰子一掷，朝上那面是兰花，裴钰将竹筒内抽好的签递给李棠。上面写着：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临进门前，苏荷整了整衣裙，兰陵公主正发着脾气。
因为除夕宴上说得那句话，事后李蕴便被林昭仪驳斥了不说，圣人又命她禁足了几日，李蕴这气无处发泄，只能摔东西。
含樱跪在地上，地上散落一地白瓷碎片，苏荷来时李蕴气已经消了大半。
苏荷便堆出笑容来，“公主这是怎么了？”李蕴没好气瞥她一眼道：“你今日怎么来的这样晚？”
苏荷忙对含樱使眼色，含樱便悄悄退了出去，苏荷才道：“回公主，府上有些事耽搁了，不过公主的教诲儿不敢忘记。”
李蕴将那点气压了下去，“知道便好。”苏荷又露出讨好的笑来道：“不知道今日学什么？”
李蕴瞥她一眼，心中瞧不上她的做派，“插花。”面前的小几上已经摆好了花，冬日的花并不易得，不过李蕴的身份到底摆在那里。
“这插花也有讲究，什么样的场合，该插什么样的花，送给什么样的人。”只听李蕴淡淡道。
她拾起小几上的牡丹与金剪，将一旁的花篮打扮的花团锦簇，苏荷知道她最喜奢华，衣饰喜大红大紫大绿，只是若堆砌过多不免显得有些艳俗。
苏荷却拿起月季、红豆、金钟，选了个低浅陶盘，将花插在上面，看上去颇有古意。
李蕴看了一眼她插的花，“倒还不错，只是还需努力。”苏荷恭谨应了一声，李蕴又命人将那花篮与陶盘摆去别处。
接下来苏荷便告了退，出了公主府，苏荷自然是没资格去除夕宴上的，只是她也影影绰绰听见了些消息，譬如兰陵公主在宴上说错了话，圣人虽然未曾说什么，却禁了兰陵公主的足。
想到此处，苏荷唇边漫上星星点点笑意，若是兰陵公主聪明些，那她自然应该讨好太子 ，怎么能在宴会上提这事，给圣人上眼药？
若她是兰陵公主，恐怕已经着手联系太子了，李棠与太子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太子若是登基自然会多加照拂，说不定还能得一个长公主的名号与不少食邑。
可兰陵公主，她既不是孝仁皇后所出，与太子长宁公主的关系也不太好，太子若是登基她往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不过，若她能阻止太子登基，倒也好说。苏荷却觉得，她没那个脑子。兰陵公主提出的条件确实很诱人，崔家好歹也算新贵，只是若是为此得罪了李棠与裴家未免得不偿失。
这也是苏荷选择投诚李棠的原因，想到兰陵公主那花团锦簇的花篮，苏荷思忖着要不要日后也打扮的艳丽些，让她更放松些警惕。
苏荷上了马车，却并不急着回苏府，下午正是西市与东市热闹的时候，下了车苏荷携着侍女想去东市的卖胭脂水粉的铺子看看。
还未进去便看见临阳郡主府上宴会见的那位小娘子，旁边应当是陪同她的崔三郎。
裴瑟瑟今日偶然想出门买些胭脂，只是李棠与裴钰都不在府中，崔三郎担心她只有侍女陪着不安全，是以主动与她一道来了这卖胭脂水粉的铺子。
她正在挑拣中意的胭脂，却听一声唤道：“裴小娘子。”柔柔的如同三月拂面的春风。裴瑟瑟转头望去，见那人穿了一身藕粉色衣衫，弱不胜衣。
见她一副想不起来的模样，“在临阳郡主府上见过娘子。”苏荷提醒道，裴瑟瑟立刻想起来，这位女郎在席间被污了裙裾，自己换衣去了久未归，怪不得自己没什么记忆。
“原来是苏娘子。”裴瑟瑟颔首道，苏荷略微有些惊讶，“娘子识得儿？”
裴瑟瑟点点头道：“自然，还记得女郎在席间被污了裙裾。”苏荷有些不好意思道：“说来实在是难为情。”
二人又寒暄几句，出于礼貌崔三郎一个外男并不插话，之后苏荷便随意挑了朵花簪结账去了。
离开铺子，回到苏府，侍女有些不解，“您去和这裴小娘子说什么话呀？”苏荷揽镜自照，这花簪十分精细，用金片做底当叶托，绿玉做花瓣，又拿细线绑了珍珠做蕊。
待到照完了，她才不紧不慢道：“不过是为了取信兰陵公主罢了，要让她相信我是真的对崔三郎爱而不得。”
果不其然，第二日苏荷又上了公主府的门，不同于以往，苏荷这次哭哭啼啼，似乎与往日大有不同。
就这样苏荷一路到了李蕴门口，见着她便下了跪，“公主，崔三郎心有所属。”李蕴本就烦恼，如今更烦闷。
不过她还是耐着性子道：“他属意谁？”苏荷犹豫了一下才道：“是，裴小娘子，儿想着去卖胭脂水粉的铺子逛逛，谁知道便看见她二人。”头上新买的簪子正随着她说话颤动，证明苏荷并未说谎。
“呵，我看他是看重了裴家的权势。”李蕴又望向苏荷，“你这一身冰肌玉骨，自然该想些办法，去打听打听罢，他会赴什么宴。”
苏荷便低眉垂首道：“是。”出了公主府，苏荷松了一口气，这偶遇倒给她制造了一次机会，不过还需要等，等到兰陵公主自乱阵脚的那一日。
不过她算是揣摩出了此人的喜好，今日见了她头上花簪并无什么不悦。来日方长，想到此处苏荷露出些笑容，哪里还有在公主府卑微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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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晚了，对不起QWQ昨晚睡着了，其实已经写的差不多但是忘记放出来了。
第54章 崔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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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在终南山待了数十日, 李棠与裴钰总算回了裴府。
裴瑟瑟自然十分想念二人，回府时亲自来迎。李棠见她走后府中并未出什么岔子，倒也十分欣慰。
又过了几日便是上元佳节, 这日裴府华灯初上, 裴钰便携了李棠出去走走, 至于裴瑟瑟则赴了崔三郎的约。
往常宫中的上元节与民间不同，虽张灯结彩却有些冷淡, 诸位后妃公主们一起逛着，各色花灯堆叠, 还有鳌山。
不过李棠并不喜那场面, 是以自十二岁以来便并未多去了, 不过对于外面的上元节有些兴趣。
今夜人声喧腾，无他，只因上元节取消宵禁, 欢庆三日。扎好的各色巨大花灯看着十分明艳, 商贩则正在热气腾腾的摊位上叫卖粉果。此刻的崇仁坊极热闹, 李棠与裴钰携手看着观灯。
人群中有人跳起舞蹈来, 欢腾鼓舞，无非是极好跳的胡人舞蹈。裴钰便问她道：“要不要一同前去？”李棠今日穿了一身大红织金袄裙, 看着他点点头。
于是二人亦加入这行列中, 此刻李棠与裴钰也不在意身份之别，见这一对璧人, 那些平康坊的娘子们簇拥着他们, 人群中欢笑一浪高过一浪。
待到跳累了, 裴钰牵着她默默出了人群, 此刻明月高悬在空中, 李棠方才为着好玩也在卖灯的商贩那里买了一个兔儿灯, 此刻提在手中，随着她走路一晃一晃。
走到崇仁坊一处偏僻巷陌，只有那卖桂花浮圆子的小贩，许是因为位置偏僻，摊位边没什么人。裴钰牵着她落座，却道：“他家的浮圆子很好。”
又转头对那商贩道：“来两碗浮圆子。”商贩闻言立刻道：“好嘞，马上就来。”说着便在扯着面团锅前忙碌起来。
等浮圆子上桌的时间，李棠便与裴钰闲聊起来。“郎主常来这里么？”兔儿灯被放在一旁发出柔和的光晕，裴钰笑着望向她，“我幼时被带着来过几次。”
李棠也掩唇笑了笑，“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味道变没有。”话音刚落，那商贩便端来了浮圆子，瓷白的碗里盛着，白糯糯的浮圆子上面浮着一些干桂花。
李棠用瓷匙舀了一颗，咬破了皮，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味浮现。那内馅是淡黄色的，应当是桂花磨成。
她又怕腻，喝了一口汤，也是淡淡的桂花味。“如何？”裴钰望向她道。
“很好。”李棠原本对这种偏僻巷陌的吃食有些犹豫，没想到意外的不错。裴钰便也舀了一颗浮圆子，吃了下去。
二人将那一碗浮圆子用完，李棠只觉冬日寒意被驱散了大半，浑身都暖呼呼的。付了钱，她又提起那兔儿灯与裴钰同行。
此刻只听天空炸开一声，原来是不远处在放烟火，烟火映照着李棠与裴钰的脸庞，接着便是一声接一声，李棠见裴钰似乎张嘴说了些什么，只是在烟火炸开下听不真切。
裴瑟瑟本是带着桃悦去赴崔三郎的约，谁知道观着灯，人太多一转身与桃悦失散了。
崔三郎便安抚她道：“桃悦应当没事，待人散去再去找她罢。”观灯的人实在是太多，人潮拥挤崔三郎便用一只手护着裴瑟瑟二人出了人群。
苏荷瞧着裴瑟瑟与崔折，这样的日子兰陵公主与驸马自然不可能一同挤着，恐怕如今正在花萼相辉楼观灯呢。
不过李蕴还是派了含樱跟着她，含樱瞧见那二人便道：“娘子的机会来了。”苏荷心中升起些不快，李蕴身边的侍女都想着一个劲把她往崔三郎那边推。
不过一瞬，苏荷计上心头，对含樱道：“突然想吃粉果，你去买些粉果来。”含樱知道她是想支开自己，不过料想她也翻不出来什么浪，便道了一声是，去买粉果了。
支开了含樱，苏荷便面上带笑，去找裴瑟瑟了。裴瑟瑟见了她，便道了一声：“苏小娘子。”只见苏荷对她眨了眨眼，裴瑟瑟想起李棠的嘱咐，便任由着她表演。
只听苏荷道：“真巧，这是又遇上裴小娘子了。”又看一眼崔三郎，“儿与侍女走散了，这里又四处都是旁人，不若同路罢，儿还能寻一寻自己的侍女。”
崔三郎不明就里，不过见她确实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便道：“既然如此，那便同路罢。”
李蕴正在花萼相辉楼之上伴着圣人观灯，偶然一瞥看见苏荷与崔三郎，露出会心一笑，看来苏荷是成功了。
苏荷与二人同路，站在崔三郎身旁，状似亲密。她知道李蕴在看着她，是以故意做出这副模样。
裴瑟瑟便装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倒是崔三郎，见苏荷如此亲密有些不适应，不过裴瑟瑟并未说什么，他也不好对苏荷一个小娘子发作什么。
好在苏荷也没有什么逾矩的行为，崔三郎自然十分紧张，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与苏荷同路了，不过毕竟裴瑟瑟在一旁，方才实在是不好拒绝。
行到偏僻处，苏荷便离开了他身旁，对一旁的裴瑟瑟道：“小娘子可以放心了。”崔三郎一头雾水，不过他也未曾说什么。
只见苏荷将发髻弄的散乱了些，一脸凄然跑了出去。裴瑟瑟便对他道：“你看着便好。”说完又眨了眨眼，看上去十分俏皮。
苏荷本欲再取信李蕴一段时机，不过今晚到底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苏荷看准李蕴观灯结束自花萼相辉楼下来之时，冲上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