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想无益,李棠还是与王暧说些闲话,吃完了鱼脍,临近午时太阳晒得人有些昏昏欲睡,王暧便说要去睡觉,李棠便派樱桃将人送去早就准备好的客房。
“过几日便回去吧。”李棠对着身边的荔枝道。又犹豫了一下,“箱笼只捡要紧的带走便是,留下些衣裙,说不定日后还要来。”
听了吩咐荔枝也退出水榭收拾去了,李棠一个人在水榭中,只觉有些沉闷,缓步出了水榭。
棣庄内也植有槐树,如今五月槐花已谢,唯有叶子遮天蔽日。李棠便顺着这林荫走走停停,阳光从叶间缝隙落下来,如同一地金粉洒落。
李棠十分享受这一个人的幽静时光,行至游廊时,只见旁边池塘中假山怪石耸立,底下的锦鲤摆动鱼尾如纱一般。
起了兴致,李棠寻了旁边大抵是每日用来喂食的鱼食,用一个小瓷碗装着,撒进池中。锦鲤便们争先恐后争夺起鱼食,李棠便坐在专门供人观赏的软垫上。
看了一阵,李棠心中也觉够了,起身理了理衣裙,欲往回走。行至一半却见荔枝小跑过来,李棠微微皱眉道:“何事?”
荔枝忙道:“郎主派阿茗送来些东西,婢子不敢定夺,还请娘子示下。”李棠闻言有些踌躇道:“郎主只派了阿茗来?”
荔枝看她脸色小心翼翼道:“是,阿茗如今还在偏厅候着娘子。”李棠便颔首道:“我知道了,你继续去收拾。”荔枝对李棠行了一礼便去了。
李棠至偏厅时,阿茗正站在门口。看见李棠阿茗便也行礼道:“见过娘子,郎主派我送来些料子,知道娘子畏暑热,都是些制夏衣的好料子。”
李棠打量一眼,那盒中的衣料看着果然十分凉爽,连颜色都是水蓝、雨过天青一类,并不十分扎眼。
李棠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阿茗道:“郎主……可有说别的什么?”阿茗以为她是挂心裴钰,十分贴心道:“郎主说,若是娘子喜欢便在别业多住几日,待他忙过这阵子再多陪陪娘子,到时估计也该去行宫了。”
李棠以为他应当已经知道自己进宫问过圣人,却什么也不说,心中一松,又有些怅然若失。
送走了阿茗,李棠看着那料子,对樱桃道:“给太子妃送几匹过去。”樱桃挑了几匹出了偏厅。
王暧看见樱桃来送料子,便叫莺时上茶,又命人端来梅花糕饼招待樱桃。樱桃本想推辞,王暧却道:“这料子是裴府送来的?”
俨然一副十分八卦的模样,樱桃也知道她除却是太子妃毕竟还是一位小娘子,便点点头道:“是郎主送来的。”其余的便一句话也不说了。
王暧自然十分好奇这两个人,虽然裴瑟瑟也曾说过她自家阿兄,不过李棠倒是不太提起这位自己的夫君,她所能想到的便是两个人相敬如宾,如同自己的阿娘与阿耶一样。
王暧想起自己还未见过太子,说不定李棠也是在未曾见面的情况下嫁给裴钰的,想到此处,突然觉出些不平,她想,至少我要见太子一面,看看他是美是丑。
樱桃回去复命时,恰好在路上碰见荔枝,两个人闲聊起李棠近日。荔枝道:“娘子往年虽然也苦夏,却也没有这么闷闷不乐。”樱桃同样担忧道:“总是神思不属,连饭食都用的少些。”
两个人毕竟伺候李棠多年,深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只是李棠这个人很有些执拗,若是不想让人知道便是贴身侍女也无从得知。
荔枝回忆着道:“娘子有这些状况前,似乎进了宫一趟,出了宫回了棣庄便这样了。”樱桃也细细回忆着,“那日娘子一个人进了宫,并未让我们陪着,回来后便一副郁结于心的样子,若不是太子妃来了又带来鱼脍,恐怕娘子已有几日不曾好好吃饭了。”
荔枝陡然想起,李棠胃口不好裴钰命人制些山楂糕。“要告诉郎主么?”荔枝心里有些没底,毕竟李棠若是不想让裴钰知道,触怒了李棠第一个责罚的便是他们。只是樱桃终究还是放心不下道:“还是给郎主去一封信,说不定郎主知道娘子缘何如此?”
荔枝咬了咬牙道:“好,明日让阿茗来一趟将信送进去。”
李棠见樱桃回来时已经到了傍晚,便问道:“怎么去得这样久?”樱桃挤出笑来道:“太子妃留婢子问话呢。”李棠闻言摇摇头,王暧哪里都好,可惜就是太八卦。
“婢子伺候娘子用饭吧?”樱桃道,李棠便问荔枝呢,樱桃便道:“恐怕还在忙。”于是李棠并不在意这些小事,去了偏厅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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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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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钰坐在书房内,右手上拿着阿茗送来的信纸,左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书案。案上一旁是李棠看完放回来的游记,整整齐齐的码在案上,十分仔细。
信是半个时辰前送来的,字迹娟秀,只说李棠进宫一趟之后神思不属、不思饮食,希望裴钰能去看看。
半晌,裴钰自案上起身。对候在外间的阿茗道:“备车,我要出去一趟。”阿茗心领神会,立即朝马厩去了。
裴钰的车到棣庄时,李棠正在偏厅与王暧说着话,却见荔枝忙过来附耳道:“郎主来探望了。”
李棠秀眉微皱看向她,荔枝垂了头装作不觉,好在李棠没说什么起身了对王暧道:“不巧有客来访,明日再叙。”
王暧点点头也起了身,李棠便派樱桃送她回去。送走王暧,李棠又将荔枝打发去备茶,确认自己今日佩戴钗环并无不妥,才出了偏厅。
裴钰见李棠亲自出来迎他,便道:“怎么亲自来了?”李棠露出个笑来,“左右无事,去水榭罢。”
裴钰点点头说好,一旁的阿茗十分有眼色退了下去,只说去安置马车。于是去往水榭的路上只有李棠与裴钰两人。
从前李棠自然不觉得独处有什么不对,两个人毕竟是名义上的夫妻,只是如今她微觉有些不自在,特别是在入宫问过圣人之后。
行至水榭,两个人对坐在石凳上,李棠只好没话找话道:“郎主事忙,怎么来棣庄了?”裴钰轻叩石桌道:“听闻你身体不适。”
李棠掩袖笑道:“只是天热有些不思饮食,不是什么大事。”裴钰却直直看着她道:“阿梨。”李棠心中微微一颤,呼出一口气。
“前几日我曾进宫一趟,圣人说,这桩赐婚是你求来的。”李棠看似坦然道,只是她的手紧紧抓着衣袖一角。
裴钰见她说出心事,也承认道:“是,这桩婚事确实是我求来的。”只是李棠并没有如他预想中的激烈反应,她依旧是淡然的看着他,“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从前便心悦你。”裴钰面不改色道,只是他又神色一黯,“只是那时我并不知道,我是一厢情愿。”裴钰没说的是,同样的错误他犯了两次。
李棠并不笨,她总算明白裴钰从前那些举止是为何,她也并不如刚开始那般铁石心肠了,“让我想一想……再给我一些时间。”
裴钰嗯了一声,转身出了水榭。走之前他回头看了李棠一眼,“记得多加餐饭,别饿着自己。”
荔枝前来奉茶时,只见李棠怔怔站在原地,裴钰已经走了。荔枝便试探道:“娘子?”
李棠回过神来看她,眉间带些凉意。荔枝将茶盏放到石桌上,有些不安。李棠并未责骂,只是叹气道:“别再有下次。”
荔枝想说些什么,只是感觉此刻说什么都不像解释,也知道李棠并不责罚自己是因为幼时一同长大的情谊。
“郎主对娘子的真心,娘子真的感觉不到吗?”荔枝走前忍不住道。李棠苦笑一声,就是因为感觉到了,才心中难安。
李棠此人,幼时便见惯了宫中的情态,只是她假作不觉,况且自己还是受宠的公主。直到赐婚的圣旨降下时,她才将自己变成了那副世故的模样,永远带笑永远喜怒不形于色,因为那正是阿娘的模样。
她从来不奢求能遇见一个人然后过得与阿耶阿娘一样鹣鲽情深,她猜阿娘或许过得也并不轻松。于是李棠用无情将自己伪装起来,前世裴钰便未曾窥见的真心。只是,人非草木,正是因为裴钰一片赤忱才会让李棠觉得害怕。
是的,害怕,一切本该如她构想的,便是不能和离,公主的身份摆在这里裴家也能让她过得顺心如意。
毫无疑问,李棠是聪明的,她知道怎么让自己过得好,这一切或许在她出生的身份便注定了,只是一切能不能如她预想一般。
李棠试图让自己先别去想这些事情,她理了理思绪,出了水榭。路上还是槐树夹道,只是池边荷叶悄然探出了头,荷花也露出了花苞。
几只仙鹤立在水面上,不知道是什么动静,惊起他们振翅而飞,泛起一圈圈涟漪。李棠决定去找王暧说说话,反正此刻也无事可做。
王暧的客房布置也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架子上八宝莲瓣观音瓶插着还未绽开的藕花,书架上是各色书籍,除此之外还有挂在墙上的画与一张隔着屏风的螺钿黑漆大床。
王暧则坐在一旁的榻上,莺时捧着冰好的林檎之类的瓜果,偶尔用竹签取来吃。见李棠来了,王暧从榻上起身道:“见完客人了,不是说明日再来么?”
李棠颔首道:“见完了,人已经走了,便想来找你说说话。”王暧便命莺时端来月牙凳,一个坐在榻上一个坐在月牙凳上对坐说话。
“太子长什么样?”王暧有些好奇道,李棠知道她性格爽利,便道:“唔,眉眼大概和我差不多。”王暧心里想,那应当不会丑,只是怎么也想象不出来。
“要不,我们想个办法去见一面。”王暧素来便有主意,李棠却看着她道:“你喜欢太子么?”王暧想了想道:“不知道,毕竟我都不知道他是何模样,有什么爱好,他要娶我也不过是为着别的。若是他真心待我,我便也真心待他,就算后面离心,大不了我再将这颗心收回来。”
李棠浅笑一声,她倒心宽,只觉得王暧倒要比她通透些。“好罢,那就帮你这一次。”李棠心软道,毕竟她还年轻,所以才能如此无畏。
李棠回去时,荔枝和樱桃都候在檐下,见她脸上并无郁色才放了心。想要迎她去偏厅,只听她淡淡道:“明日要去东宫拜会太子,你二人留在棣庄便是。”
荔枝眉心一跳,以为是自己惹了李棠不快,想要说话却被樱桃用眼神制止。李棠去了偏厅,二人也一并跟上。
东宫的宫人扫洒完毕便在悄悄坐在台阶上说闲话。
“听说过几日便是大婚了。”
“不知道太子妃长什么样,脾性如何,好不好伺候。”
对于东宫里的侍婢来说,这差事十分体面,毕竟宫中除了圣人最尊贵的便是太子,而太子性格十分温和,待下人并不苛责。
以后管他们的人便是太子妃,于是太子妃成了他们关心的对象,不过说是这么说,其实他们也见不到太子妃,太子妃估计还是交给管事,就跟太子一样。
窃窃私语没持续多久,李棠便来了,旁边跟着个脸生的侍女。两个人连忙行礼道:“见过公主。”
李棠摆手示意二人不必多礼,那侍女瞥了一眼两个人,二人不知道李棠听见了多少,心中有些惶恐。
不过李棠与侍女并未说什么,进了殿内。今日李海只一身常服,月白色圆领袍上面绣着梅花。李海正坐在案边写奏章,听见宫人禀报李棠来了,忙起身道:“阿姊。”又见旁边的侍女十分脸生,心中有些疑惑。
李棠看见李海的眼神便解释道:“这是我府上新来的侍女,唤做阿暧。”阿暧行止十分规矩,一双杏眼并未乱看。
李棠只与李海说了几句话,便道:“太子事忙,我便不叨扰了。”阿暧虚扶着她,眼看要出了殿门,李海道:“阿姊替我问一声姊夫安好。”
原来他都知道,李棠想也是,李海性子有些绵柔,不过若是他不够聪明圣人也不会立为太子。
出了东宫,上了马车,王暧便收敛了那种气质,抬起头。李棠问道:“可满意了?”王暧有些不好意思道:“长得还行。”
“就只是这样?”李棠反问,王暧双颊泛红道:“与你有几分相似之处。”见状李棠倒不想为难她了,只打趣道:“我这阿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嫁给他,莫非你还看不上眼?”
王暧张口欲言,只是到底没能说出口。李棠见她如此,心中感叹年轻真好。之后便不曾说话了,行了一路等到下了马车回了棣庄。
荔枝与樱桃一早便出来迎她,李棠似乎心情不错与王暧一道下了马车,见没出什么纰漏心中稍松。
李棠派樱桃将王暧送回客房,与荔枝回了居所,只是荔枝稍稍缀在她后面一点,荔枝忐忑道:“娘子,箱笼已经收拾好了……”
“明日便回去。”李棠淡然道,荔枝见她还愿意回裴府,想必是并未生气。回了居所,不敢打扰李棠自己去准备明日回府的事宜了。
晚间李棠一个人坐在院中赏月,她坐在折枝玫瑰椅上品茗,望着皎洁月光,心中想着若是阿娘会如何选?是与裴钰做相敬如宾的夫妻,还是以一颗真心换真心,李棠暂时还不知道答案,不过,时间会告诉她。
她知道,她还年轻,还有许多时间,去了解这个人,若是实在过不下去,和离便是,李棠十分乐观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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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睡着了,没写完,看看明天能不能努力多写点。加了点字数,明天见。
第17章 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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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瑟瑟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一旁的桃悦见她这副模样,打趣道:“小娘子,别瞧啦,乐游原离裴府的路还有好一阵子。”
闻言她倒也不灰心,吩咐桃悦道:“那给我搬个椅子来,再煮一壶茶配一碟糕点。”桃悦一向拿她没办法,便去命人拿来椅子,又吩咐下去煮茶。
是以李棠到裴府时便看见坐在门口的裴瑟瑟手里捧着一杯清茶,见着她,裴瑟瑟喜上眉梢,提着间色裙从椅子上起身。
她素来喜欢穿得淡雅,今日却一身茜色衣裙,头上是几支花簪步摇,看上去十分喜庆。
裴瑟瑟见着李棠便露出个笑来道:“阿嫂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你去别业几日,没人同我说话,真真无趣。”
李棠闻言也笑了笑,“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恐怕阿娘是要你收心罢。”裴瑟瑟便抱着她的袖子撒娇道:“阿嫂。”
裴瑟瑟知道李棠这下便没办法了,是以李棠只能无奈道:“给你带了寻芳斋的点心。”裴瑟瑟欢呼了一声,看见荔枝手里的纸包,忙接过去。
“说起来,还是阿暧告诉我,你喜欢这家的点心。”李棠说话时看着裴瑟瑟拿着纸包,和自己从前养的狸奴一般,紧紧护住食物。
裴瑟瑟听见王暧的名字,便鼓起腮帮子道:“阿嫂你就是偏心,邀请阿暧去别业都不肯请我。”
李棠颇有些无奈道:“对不住啊裴小娘子。”裴瑟瑟闻言咯咯笑起来,两个人又说笑一阵,只见裴钰的马车停在门口,李棠才想起此时应当是下值的时辰。
一直调笑的裴瑟瑟也收敛了,只见裴钰自马车上下来,一身绯红官服,气质有些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