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只要按照这个剧本走下去就行了。她想起赵旋覆,便对樱桃道:“你明日去宫中将旋覆娘子请来,就说我病还未好全。”
樱桃应了一声继续替她捏肩,李棠心中装着事情是以这一天都不曾用几口饭食,只觉得十分倦怠。
晚间裴钰与她一同用饭见她只用了几口,便问道:“胃口不好?”李棠挤出个勉强的笑容,“大概是病还未好全。”
裴钰便吩咐一旁的荔枝道:“明日去买些山楂,让厨下做成山楂糕,再做些清淡菜色忌油腻。”荔枝默默记下。
李棠见他如此,便对他道:“明日再找赵医女替我看看便是,哪里劳郎主替我费心?”
裴钰看向那张花树堆雪的面容,只是此刻略有些病容,“我幼时染了风寒也是吃不下饭,当时阿娘想尽办法哄我吃饭,又给我做山楂糕吃,那时我便觉得生病的滋味十分不好受,你身体弱更该好好养着。”
李棠闻言便没了脾气,只好转了话题道:“郎主,听说太子的昏仪定在五月?”裴钰承认道:“是,就在端阳后几日。”
李棠便顺着道:“会不会太早了?这样恐怕会十分仓促。”裴钰看她一眼说出了李棠预想中的话,“若是昏仪举行完毕,太子便名正言顺入主东宫,恐怕这才是圣人的意思。”话中未尽之意,与李棠预想不谋而合。
“那郎主会帮太子么?”李棠试探着问出口,她想,或许这桩赐婚的用处便在于此了,她有些希望裴钰否认,若是他承认恐怕她便不好和离了。
“会。”这是李棠第一次听见裴钰表态,她听说过裴钰在朝中谁也不曾得罪,只一心忠于圣人。
不过太子也是圣人的选择,或许更早之前裴相便已经替他做了选择,李棠心中升起一点悲哀。
“郎主,夏日可要去行宫小住几日?”李棠提议道。裴钰有些惊讶道:“怎么突然说这些,你若是想去我陪你便是。”
“好。”李棠露出些笑意,“长安酷热,还是行宫凉爽。”
这是赵旋覆第二次来裴府,第一次来裴府荔枝十分着急,是以她也未曾细细打量裴府。
裴府的宅院够大,庭中又专门着人设计,奇石假山堆叠,更有池中豢养锦鲤。
穿过垂花门,便到了陶然居。虽是暮春时节,风依旧是暖软的。
见她来了榻上的李棠放下手中书籍,“来了。”赵旋覆见她脸上虽然有些瘦削却并不是未愈的模样。
李棠吩咐荔枝下去端茶,赵旋覆便是知道李棠要跟她单独说话,是以开门见山道:“说吧,什么事情。”
毕竟两个人熟识,李棠也直接道:“太子的昏仪定在了五月底。”赵旋覆并不笨,她只一副了然的神色。
“说好听一点太医署都是一群老成持重之人,难听一点都是一群故步自封的顽固,恐怕圣人的身体不容乐观,连他们都快没办法了,圣人便想要尽快将太子扶持起来了。”只听赵旋覆缓缓道。
李棠便道:“那你有办法?”赵旋覆摇摇头道:“我也没有十成把握,只是我听说圣人头风已成顽疾,若不根治恐怕会越来越严重。”
李棠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若是此时圣人不在,太子恐怕难以服众。”赵旋覆艰难道:“办法也是有的,我曾在医书之上看见过一个法子,用针灸之术治疗头风,只是风险极大,何况圣人万金之躯,那些太医或许也知道这个法子,但是都不敢试。”
李棠闻言道:“总比没有办法好。”赵旋覆复又摇头道:“可我并不擅长针灸之术,擅长的又不敢给圣人治。”李棠心中便也有些丧气,只觉难道又要重复前世。
赵旋覆又想了半晌,才道:“我想起一个人。”李棠声音有些颤抖道:“谁?”
“李鹤云。”赵旋覆口中吐出这三个字。李棠知道赵旋覆并不喜欢此人,却听赵旋覆道:“李鹤云极擅针灸之术,且他一心治病,或许是最好的人选。”
李棠垂眸道:“圣人那边……恐怕也不容易,你先让李鹤云着手准备此事便是。”赵旋覆应了一声,宽慰道:“不必太过担心。”
李棠苦笑一声,她自然知道圣人的身体不过还能支撑一年,只是她不能告诉赵旋覆,又道:“早做准备罢。”
赵旋覆走后,李棠卧在榻上,看着窗外花窗想了许久,荔枝端着茶盏进来时见她出神,轻轻唤了一声:“娘子。”
李棠回过神来,接过茶盏喝了一口,便道:“给太子妃的礼物准备好了?”荔枝答道:“备好了,听说王氏已经从洛阳出发了,三日便能到达长安。”
李棠将茶盏放回紫檀木小几上,“过几日再给安置太子妃的别院递帖子。”虽说太子妃算是李棠的弟媳,不过她也不太想引人注目。
赵旋覆这一次回宫并没有在外间闲逛,便直接回了太医署。
太医署的药都装在一面墙的柜子里,贴上写好的标签,旁边还放置了木梯。
案上放着医书,李鹤云依旧穿着太医署的官服,手中拿着戥子,将晒好的药材往上面放。
见到赵旋覆进来,李鹤云忙放下手中的戥子道:“赵医女。”他本以为赵旋覆会如往常一样看见他脸色不太好,谁知道赵旋覆见他却笑得十分灿烂。
“李医官。”赵旋覆不笑时一张脸平平无奇,笑起来整个人便有了温度。李鹤云便有些受宠若惊了,“赵医女可是有事?”
赵旋覆见他并不愚钝,心中微惊,她还以为他是死读医书的书呆子。只是,很快她便摆出那如沐春风的笑道:“是,听闻李医官极擅针灸之术,故想要讨教一二。”
李鹤云便道:“这本是常事,不过我希望赵医女能同我切磋一场,之后我再与赵医女探讨医术。”
赵旋覆一张脸都笑僵了,听见李鹤云的话,便止住了笑道:“好,比什么李医官不妨说一说。”
李鹤云便道:“你我二人各找一位病症相同的宫人,对其救治,谁先病愈谁便赢了这场切磋。”
赵旋覆道了一声好,转身出了太医署。李鹤云看着那娉婷袅娜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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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把昨天的补上,然而更新写不完了,明天再发吧。今天依旧难受jpg
第12章 王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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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暧掀开车帘,长安的街道与洛阳不同,足够遮天蔽日的槐树与榆树整齐的列成一排,间隙中才能看见坊墙与寺中飞檐。
马车一路驶向崇仁坊,因着上面的标记一路上十分顺利。别业的府门十分高大,前面还立着两个石狮子,王暧知道这里从前是太子旧居,入住东宫之后此处便闲置起来成了别业。
王暧下了马车,府中是一副暮春景象,海棠花的树下落英缤纷。王暧见状便对陪同的侍女莺时道:“去将箱笼安置好。”
莺时不敢怠慢,应了一声快步去了。一旁府邸的管家也赶紧上前,知道这位是贵人便道:“不知道太子妃可还满意否?”
王暧点了点头,“满意。”那管事见她寡言,怕得罪于她便也退了下去。四周安静下来,王暧看向那株海棠,虽然花朵已经所剩无几,不过可以想见春日是怎样一副盛景。
晚间王暧躺在床上的时候,对她来说长安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在洛阳的时候,虽然王家是大族,不过她家毕竟是旁支,阿娘从小便教导她出嫁从夫,因为阿娘就是这样的,事事听从自己的阿耶。
可是王暧不这样想,她想,我只听我自己的,有时候她读书也会觉得困惑,那个时候的女夫子总会替她解惑,可是王暧十几岁之后便不去上学了,她为此感到憋闷。
所以,当她被选为太子妃的时候,家里的一切都变了,她好像变成了家里最疼爱的女儿,她又可以重新读书了,她为此感到快乐。
成为太子妃是好事呢,不过她也开始被迫学礼仪,这对王暧来说无疑是痛苦的,偶尔那些无人的深夜她也开始幻想太子——也就是自己的夫君长什么样。
王暧想的很简单,若是他一心一意那么她便也同他一心一意,若是他喜欢上别人,那自己就不把自己这颗心交出去,只做一个好妻子,她当然知道好妻子怎么做了,就像她阿娘一样,不过可能还要比她阿娘难一点,不过她有信心。
于是怀揣着这样的愿景,少女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此后的几天,她便在宅邸中活动,看看假山与池中的锦鲤,据管家说这里的景致是完全按照宫中仿照建造的,因为圣人很宠爱太子。
她便当成提前熟悉了,说不定东宫也和这差不多呢?她想。不过几天,她就从宫人们的闲谈中知道了太子多高,长什么样了。而且她听说太子有一个姐姐,其实她学习礼仪时便把家谱背得差不多了。
莺时前来禀报时,王暧正在喝一碗糖蒸酥酪,她只听莺时道:“太子妃,长宁公主来了。”
王暧想了想才明白,长宁公主就是太子的姐姐。于是她让莺时将那碗糖蒸酥酪藏起来,毕竟见客看见她喝这个像小孩子。(虽然她本来就是小孩子)
莺时捧着碗慌忙走了,片刻后那位长宁公主也进了屋。
李棠看见坐在缠枝莲纹椅子上的不过是一个刚到及笄的之年的小姑娘,又想了想毕竟太子也才十六岁。
小姑娘倒当得上花肤雪貌,只是神情难免有些青稚。想到此处,李棠便让随行的荔枝将礼奉上。
那是陶瓷制成的娃娃,每一个都憨态可掬,神态各异。王暧毕竟年岁尚浅,看见礼物略略有些开怀,只是想到毕竟是在李棠面前,便十分有礼的道:“多谢公主。”
李棠便道:“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太子唤我阿姊,你便也唤我一声阿姊就是。”王暧见她十分亲和,心中也生出几分好感道:“是,阿姊。”
李棠也挑了一个位置坐下,想着王暧终究只是个十五岁离开洛阳的小姑娘,心中升起些怜悯,“这几日可还好?若是觉得憋闷,待到下月端阳去曲江看看划龙舟。”
王暧应了一声,只觉李棠为人十分亲和,并不摆公主的架子,十分好相处。是以两个人的话略多了些,李棠走前又对王暧眨眼道:“让厨下下次蒸酥酪加些玫瑰卤子更好吃。”
闻言王暧的脸微微泛红,想不到莺时还是被她看见了,又听她说玫瑰卤子,忍不住想要尝试一番,便唤来莺时说明日蒸酥酪加些玫瑰卤子进去。
李棠出了府门,在车上叹出一口气。荔枝看见她的模样,有些忧心道:“娘子?”李棠露出勉强的笑,“太子妃毕竟还是孩子。”
荔枝隐隐觉得李棠去了一趟别业便不是太开心,只是她也不敢妄言。只是裴钰回来时,她悄悄道:“郎主,娘子好像没什么精神。”
裴钰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荔枝便快步走开忙自己的事情去了。裴钰入了里间见李棠坐在月牙凳上出神。
“在想什么?”裴钰问道。李棠听见他的声音转过头来,微微有些惊讶道:“郎主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裴钰解释道:“署衙今日无事,是以下值早些。”李棠便做恍然状,“今日我去了一趟别业,太子妃才十五岁,我看见她就想起从前的自己。”
裴钰便知道她是在物伤其类了,太子日后不可能只有太子妃一个,至少依着圣人的意思是如此,太子妃虽然年幼却聪慧,焉不能知道?
李棠肯告诉他心事,裴钰觉得这总算是一个良好的开始。他轻抚着她的背道:“太子若是真心爱重太子妃,必不会让她陷入两难。”
李棠回头看他道:“那郎主呢?”裴钰古井无波的脸上罕见露出一点苦笑道:“我亦是如此,只可惜从前我并不知道落花无情,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对不住。”李棠以为提起了他从前的伤心事,便不再继续这个话头。夜间两个人躺在床上,裴钰能听见李棠的呼吸声,那是极轻柔的声音,好像一片羽毛拂在心上。
赵旋覆与李鹤云的比试开始了,两个症状相同的病人,由两个人望闻问切,之后开方子诊断。
病症并不难,赵旋覆号过脉便知道这是普通的伤寒,是以很快写出了药方。李鹤云诊完了脉也开始写药方,只是他似乎在有一味药上犯了难。
当药方写完,赵旋覆见他的方子与自己相似,只是有一味黄芪,便问李鹤云道:“为何将这味药材换成了黄芪?”
李鹤云十分老实道:“黄芪性温和,我在医书上看见或许对病人更好。”赵旋覆这一次便笑得真心实意许多道:“我不如你,虽然在太医署许多年,却自恃天才,如今已经不再以病人为先。”
李鹤云忙摆手道:“不敢,赵医女也算是我的前辈呢。”赵旋覆便道:“既然比过了,我且问你。”
李鹤云便垂下手道:“赵医女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赵旋覆看着这个谦恭的少年,“若是病人位高权重,要你行非常之事,此事危及性命你可会答应?”
李鹤云应当是察觉到了什么,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身为医者便应当治病救人,无论此人是否位高权重。”
若是早几年赵旋覆听见了应当会发笑,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发笑,她认真的看着这个穿着官服的李鹤云,却好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李鹤云拱手道:“那么在下便告辞了,赵医女有事可派人来说一声。”看着李鹤云远去的背影,赵旋覆唤来茯苓,那是宫中派来专门伺候她的小宫女,平日也跟着认些药理。
赵旋覆对茯苓道:“你去裴府找一位公主身边叫荔枝的侍女,顺带将这药方捎上。”说着指了指案上黄纸写就的药方,茯苓垂眸应是快步走了出去。
李棠收到药方的时候正在檐下喂雪衣,通体雪白的鸟儿看起来十分矜贵,羽毛在日光下闪闪发光。李棠用木勺盛着鸟食倒在瓷碗中,雪衣便低头开始啄碗中的吃食。
樱桃见它十分乖巧的模样便笑道:“这雪衣平日都要哄着才能喂食,娘子一喂她便肯乖乖地了,可见也是个有灵性的。”
李棠闻言知道樱桃看她神色郁郁特意说来讨她欢心,果然一笑道:“雪衣娘自然是十分聪慧了,否则它的同类如何讨了前朝皇帝的欢心。”
李棠话音刚落便看见荔枝回来了,手中拿着的便是赵旋覆的药方。荔枝行至李棠身前,恭敬的将药方呈上。李棠只一只手便将那药方拾起,只看了一眼便递回去轻描淡写道:“烧了。”
荔枝领命而去,李棠轻轻呼出一口气,樱桃见她整个人微微颤抖,心中纳罕她少有如此的时刻,便听她道:“端阳那日好好准备,送给众人的节礼不能出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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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修一下,今天先这样。
第13章 端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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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夏日到来是悄无声息的,似乎不经意间春日便过去,道路两旁的槐榆还能遮阴,但出行的人们便要比春日谨慎些。
裴府荷花池中的荷叶打着卷儿,露出了一点尖,已经可以想见夏日遮天莲叶无穷碧的盛景。
端阳那日,李棠打扮的十分隆重,脖颈间戴着黄金与红宝石点缀的璎珞,穿着红绿相间的齐胸襦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