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悔了——仙苑其灵【完结】
时间:2024-05-23 17:21:29

  胞妹,而非义妹?
  李见素心头又是一震,“不,这不合乎规矩的……”
  “这五百户分的是太子私产,只要他愿意,合乎规矩也合乎礼法。”李湛慢慢俯身,凑至她耳畔沉沉道,“你到底是真不知,还是在做戏给我看?”
  李见素并未觉得李湛是在说谎,可太子之前从未与她说过会送她封邑一事,此刻乍然听到,她整个人都恍惚了。
  她朝后退开两步,试图去和李湛解释,“不,不是的,是、是因为……”
  “是因为什么?”李湛没将她放过,她退开一步,他便迎上一步,“因为疼惜你,因为舍不得你,因为害怕你委屈,所以特地用这五百户封邑来敲打我,让我知道你在他心中的分量,对么?”
  这六年中,她以为自己对这些话早已免疫,可不知为何,听到曾经的那个少年这般说时,她心口窒闷到几乎要喘不过气。
  她强忍住鼻腔中的酸意,彻底抿唇不再言语,李湛口中的质问是假,可这五百户封邑却是真。
  别说是李湛,便是她自己,也没法解释那当着众人面送来的五百户封邑。
  这样的贺礼,实在贵重到无法让人理解,也无法令人置信。
  李见素百口莫辩,整个后背都被李湛逼到抵在柜门上。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李见素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浓浓的酒气。
  李见素闭眼别过脸去,还在用那强撑的克制,让自己尽可能显得平静,“世子,后日入宫面圣时,我定会与太子说清,今晚……便早些休息吧。”
  李见素心中清楚,李湛今晚定是饮了不少酒,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五百封邑,实在难以和他说清。
  李湛嗤笑一声,冷冷退开,睨向那满眼鲜红的床榻,“是我叫人进来扯了床褥,还是你自己来?”
  李见素目光落在竹篓里那张绣着鸳鸯的帕子上,终是反应过来,李湛方才为何忽然去净手,以及他为何要扯掉被褥。
  原来,他是在嫌恶她。
  李见素僵在原地,过去几年中所有的流言蜚语,似乎都不如此刻让她心中难堪,她袖中的双手已不知在何时紧紧握住,她唇瓣微颤,许久后才低低出声,“我来。”
  今年初秋的长安,似乎比往年冷了许多,那夜风仿佛穿过门窗,直往人身骨里钻。
  李见素蜷缩在贵妃榻上,双臂将自己抱得更紧。
  明明她一直以来都在期待与他的重逢,她准备了一肚子话想要与他说,她想问他这六年过得可好,问他那时为何要追出封地,问他手上的伤势如何……可最后,一句都没有问出口。
  正如李湛所说,人是会变的。
  她也曾想到过,也许六年的时间,让他们再次见面时会少了年少时的亲近,可她无论如何也未曾料到,在他们大婚的这个夜晚,他会让她亲手撤掉那床鲜红的被褥,托着满身疲惫,独自睡在外间的贵妃榻上。
  这一晚,李见素想了许多,她想到了阿翁,想到第一次见李湛,想到他们曾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也想到他手上的那道疤……
  李见素也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的,只知再睁眼时,外间天色已经泛白,她脑袋发沉,后背也因昨日的疲惫而感到酸痛,靠在那里许久才缓缓撑坐起身。
  屋外婢女听到响动,在门外轻唤一声,问她可否醒了。
  李见素没有立即允她们入内,等她收拾好了贵妃榻,这才叫人进屋。
  李湛早在半个时辰前便醒了,他没有出声,披着衣服去了耳房洗漱,之后便一直在书房等她。
  采苓不知昨晚发生的事,一面帮李见素盘发,一面眉眼藏笑压低声道:“世子出去时特地叮嘱我们,待公主醒来再进屋伺候,生怕你昨晚累着没有休息好。”
  李见素像是没听见般,不仅没有回话,神情也未见半分娇色,反而那眉宇间似还多了丝愁云。
  采苓觉得奇怪,但李见素从前便是这样的性子,很多事都憋在心里,很少会与她闲聊,采苓也没再说话,顺着李见素眸光看去,才发现她一直盯着正在收拾床榻的白芨看。
  白芨也是李见素从宫中带出的陪嫁,与采苓不同的是,她是由张贵妃亲自挑选出来的,张贵妃知道李见素性子过软,怕她在王府立不住,这才选了一个年级颇长,稳重又聪慧的给她。
  采苓看了一会儿,恍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凑到李见素耳旁道:“昨晚的床榻是你自己换的?”
  李见素低应一声,垂下眼。
  采苓将声音压得更低,“见素,你又忘了吗,你现在公主,这些活你吩咐下来便是,不必你自己动手。”
  “昨晚……”李见素深吸一口气,头垂得更低,到底还是说不出口的。
  “府中的婢子公主若是不放心,以后这些事唤我和白芨便是。”采苓还以为她是因为羞赧,不愿别人碰那些沾了东西的被褥。
  插完最后一根发簪,采苓又补上一句,“有些事,公主是需要习惯的。”便是再羞赧,也不该自己动手。
  两人说话之际,白芨已带着那些换下的床铺退了出去。
  茂王妃在李湛出生不久后,便染病过世,茂王未曾续弦,但也在去岭南后,纳了几房小妾,添了几位子嗣。
  但据李见素所知,那时候茂王待李湛极好,从未亏待过他,给他请的师父也是和其他子嗣分开的,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李湛此次回京,将茂王妃的牌位也一并带回。
  想到要去祠堂祭拜茂王妃,李见素不敢耽搁时间,匆匆用了些粥饼,便去书房寻他。
  书房门开,一道颀长身影出现在眼前。
  李见素以为会是传话的小厮,却没想一抬眼看到的人会是李湛。
  他今日头戴白玉发冠,一身湛蓝长衫,那俊美出尘的面容上,露出的温笑令人如沐春风。
  身后的小婢女只瞧了一眼,便红了脸颊慌忙垂眸,李见素却是一愣,待李湛跨出门槛来到她身侧,她才惊觉回神,下意识如昨晚一样垂眸朝后退开。
  可谁知手臂忽然一紧,是李湛握住了她的手臂。
  “小心些。”李湛温润的嗓音,让他显得更加儒雅。
  想起昨晚他嫌弃她的模样,李见素去理衣摆,不动声色抽开了手。
  李湛未显不悦,却也没再说话,只与她并肩朝祠堂的方向走去。
  身后婢女早就退到几米开外,两人若是此刻低语,不会传入她们耳中。
  李见素紧了紧袖中的手,试探性低声开口:“昨晚……”
  “姨母住在瑞和院,待一会儿祭拜完母亲,与我一道去看望她。”李湛温声打断了她的话。
  崔姨母是茂王妃的亲妹妹,据说二人模样十分相似,她夫婿三年前病逝,子女皆已成婚,如今在家中闲来无事,得知李湛被赐婚,便主动书信过去,说要来帮忙。
  李湛便派人将她接来了长安,这一待便是半年,府中大小事宜皆是由她操办。
  见李湛不愿去提昨晚的事,李见素只好不再开口,只点头应了一声。
  待出了清和院,他又开始与她介绍起府中事宜,“瑞和院在府中西侧,东侧那边有一片湖……”
  他声音朗润温和,一路上介绍起来也极具耐心,与昨晚那个冷言嘲讽的李湛完全不同,仿佛彻底换了一个人。
  李见素不由在想,昨晚李湛是饮过酒的,再加上太子忽然送出的五百封邑,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对她的苛责也许并非是出自真心。
  这般想着,李见素又朝身侧看去。
  许是这一次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李湛也朝她看来,两人相视时,他唇角带着淡淡的弧度,让人如沐春风。
  李见素怔了一瞬,终也冲他轻轻弯了唇角。
  从祠堂出来后,他们来到瑞和院。
  刚一进院门,崔姨母便从屋中笑着迎了出来。
  李湛忽然手臂一抬,再一次牵住了她的手。
  李见素指节微颤,下意识又朝后缩,这一次他却将她握得更紧,用那只有二人才能听清的音量,低道:“你想所有人都知道?”
  知道什么?李见素疑惑抬眼,正好对上李湛清冷的眸光。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眼神,李见素仿佛瞬间被拉回了昨晚。
  她心中陡然生出一个念头,李湛今晨对她所有的温柔与耐心,也许只是为了掩饰。
  掩饰他对这门婚事的不满,掩饰他对她心存芥蒂,掩饰他们大婚当晚未曾同眠……
第3章 第三章
  这是崔宝英第一次见到李见素,她对这个传闻中在东宫无名无分待了六年之久的女子,很是不屑。
  崔宝英这个岁数,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在她眼中,能有这般能耐的女子,必得有一张魅惑的娇容,然没想到,眼前的女子美则美矣,浑身上下却未见一丝娇媚,反而有种出尘的淡雅。
  尤其是站在同样俊雅的李湛身旁,若不去想那些传闻,还当真是一对儿璧人。
  崔宝英没敢太过打量,很快就将目光移开,看向这二人紧握的双手。
  “姨母安好。”
  李湛牵着李见素走下石阶,上前对崔宝英颔首道。
  李见素也压下了对李湛的怀疑,乖巧地朝崔宝英点头问候。
  崔宝英忙回过神来,笑容和善地朝李见素点了下头,可随即便后退一步,缓缓俯身道:“这可使不得,你虽是府中新妇,可贵为公主,依照礼数,我合该先给你请安才是。”
  按照当今礼部定下的规矩,便是公主出嫁后,也依旧要给公婆敬茶行礼,可崔宝英不是公婆,她只是李湛的姨母,若见了李见素,的确是要行礼问安的。
  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茂王如今身在岭南,茂王妃也早已过世,崔宝英便是这王府中唯一的长辈,这半年王府里里外外都是她在辛苦操劳,李见素身为新妇,若是当真在进府第二日,便让崔宝英对她行大礼,传到旁人耳中,恐怕又要传出闲言碎语。
  李见素倒是不在乎传言,只想着崔宝英辛苦,又是茂王妃的姐妹,于情于理都该对她万分尊敬。
  她一面上前去扶崔宝英,一面开口道:“姨母不必……”
  见外这两个字还未出口,李见素却是忽然顿住。
  就在方才,她迈步上前的时候,李湛手上力道倏然一重,不动声色地将她拉了回来。
  李见素不明所以,忙朝李湛看去,但李湛没有看她,而是面色如常地望着崔宝英。
  崔宝英心里想着,但凡是个通情达理的,今日就不会让她行礼,所以动作十分缓慢,就是在等李见素开口免了礼节,再过来扶她,可谁知李见素话说一半,还站着不动,当着满院子仆役的面,她只得硬着头皮朝李见素行礼问安。
  待礼数做全,李湛终于松手。
  李见素忙上前扶住崔宝英,“姨母是长辈,不必如此行礼的。”
  崔宝英到底还是沉得住气,慈眉善目地拉住李见素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就像个疼爱新妇的长辈似的,亲切地与她道:“公主有心了,这早起风凉,咱们快些进屋说话吧。”
  几人来到堂间坐下,案几上摆着一盘百合果子,那是今晨崔宝英天还未亮,便起身特意做的。
  李湛拿起一块,吃过后夸赞道:“这果子酥软清甜,实在可口,姨母辛苦了。”
  “不苦不苦,只要你喜欢便好。”崔宝英笑着说完,眼圈忽地一下红了起来,连忙别过脸,拿起帕子开始拭泪。
  她身侧的赵妈妈见状,也跟着叹了口气道:“夫人做果子的时候便说,当初王妃最喜欢吃她做的百合果子……”
  李湛没有说话,但神情明显已不如方才朗润,他垂眸望着手中茶盏,眼尾郁色渐浓。
  此刻堂内,气氛沉闷,一个在低低抽泣,一个又在漠然出神。
  李见素想要出声宽慰,但又不知要说些什么,这六年里,她在宫中学会了如何沉默,如何将自己变成最不起眼的那个存在,却没有学会该如何开口。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觉察出李湛端起茶盏的那只手又在隐隐颤抖,与昨晚喝合卺酒时一样。
  昨晚屋中只点着烛火,看得不如现在清晰,她当时只知李湛伤得重,却不知当年的那把刀,竟是生生斩断了他整个手背的筋脉。
  他曾与她说过,他日后要上阵杀敌,要当最史书中最英勇的将军,可如今,他拿茶盏的时间久了,都会手抖。
  许是觉察到了李见素投来的目光,李湛回过神来,将茶盏搁回案上,手垂于安下。
  崔宝英也终是抹完眼泪,与李湛闲聊起来。
  此次李湛回京,带回了安南都护府的鱼符,圣上说他护符有功,任他为折冲都尉,在泾阳以北的白渠任职,从长安到白渠,策马也需两个时辰。
  崔宝英一听要这么久,不由又问:“那湛儿何时上值?”
  李湛道:“一月之后。”
  崔宝英没想到李湛会休沐这般久,愣了一下,忽又想到什么,笑着道:“你去岭南那会儿,才刚学会走路,再回来已是这般大了,这些年京中变化甚多,是该好好熟悉一番,再去上值的。”
  说着,她朝赵妈妈递了个眼色,赵妈妈俯身退了下去,她呷了口茶,接着道:“我在府中挑了个仆役,长安生人,机灵能干,不管府内府外,都甚是熟悉,跟在你身侧最合适不过。”
  李湛却道:“劳姨母费心了,我身边已有长随,不必再添人。”
  他话音刚落,赵妈妈便带着一个女子走进堂内,这女子穿着打扮虽是婢女模样,但那张白皙的脸一看便知,平日里鲜少外出做活,而她行礼时交于身前的那双手上,竟还染着粉色蔻丹。
  方才崔宝英说找了仆役,李见素还当是个男子,没想到竟然会是一位女婢,且这女婢根本不似干活的人。
  女婢进屋时,崔宝英不住打量李湛和李见素,发觉两人神情似乎都没有变化,这才又道:“你身边要是不缺人,那我就叫如意去清和院,正好带着公主熟悉府内事宜。”
  李见素沉得住气,她身后的采苓可是要忍不住了。
  采苓在宫里的时间可要比李见素还要久,她才是当真什么样的人都见过。
  她正打算出声替李见素拒了这婢子,没想到一旁的李湛却先开了口。
  “不必。”李湛并未正眼看那婢子,直接对崔宝英道,“公主是什么身份,轮不到一个婢子教她做事,至于府中事宜,姨母亲自交接才比较稳妥。”
  崔宝英神色一滞,连忙干笑两声,“哎呀,湛儿你误会了,我哪里是让这婢子教公主,我是见这婢子聪慧守礼,就想着让她跟在公主身边,好生伺候着,别让公主在王府受了委屈。”
  “崔娘子多虑了。”采苓终是等到了开口的机会,她上前半步,扬着下巴,语气不冷不硬,“我等都是今上与贵妃亲自为公主挑选的宫婢,定然不会让公主受半分苛待。”
  那婢子听到采苓说出皇上与张贵妃,肉眼可见的颤了两下,那张白皙的脸,也瞬间涨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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