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棠春晓——会流动的绿玻璃【完结】
时间:2024-05-24 14:45:18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摸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初父亲被扣上一个贪墨换纸这样莫须有的罪名背后,其实是父亲已经发现了太后、汝阳王、林相通敌乱朝的证据,当时先帝还未驾崩,但各方势力已经着手准备,私通抵戎族,不过是太后这边给自己又加了一个保险的筹码而已。
  这世道,从上至下都叫人如此恶心!
  而元正的偏执也越来越疯狂,他慢慢的发现,自己的这个徒弟虽然已经全然归顺于自己,明明已经成为了自己最亲密的人,可他的眼睛,他的心依旧遥不可及,他甚至于连他平日里究竟在想什么都摸不清楚。
  这些焦躁日复一日地啃噬着元正那颗多疑又妒忌的内心,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或许是因为自己没有成为主持?自己没有得到众生的崇拜,才让簌鸣一直没有将自己放在欣赏?他必须证明自己是那个唯一强大的存在才行。
  这些想法让他联络上林相和抵戎族,一场精心的密谋从雾州开始,准备好一切他就离开了灵昭寺,等他再次归来,会让簌鸣全心全意臣服于自己。
  宋岚冷静地收好一切罪证,他没有急于交出去,若是经过了一次改朝换代,这些上位者仍在其位,他没有把握凭借自己一个平民的身份便可以撼动这些人。他还必须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合适的人,虽然他亦不确定还会不会有这样一个人。可能是老天最后给他留下的幸运,让他看见了沈继。
  那个从几年前就让他在心中赞叹的沈小王爷,自他的记忆中复苏过来。他敏锐地发现沈继或许是追着雾州的元正一直到了煜州。他就是他等待了多年最后的机会!
  在这个期间,元正对于簌鸣产生的变化亦是极其敏锐的,他发现簌鸣竟然开始关注那个沈继,为什么?就因为他是小王爷?他比他年轻?
  嫉妒扭曲了他的面容,他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想要惩戒这个不听话徒儿的想法,他是属于他的,当时也是他救了他,而他,怎么能如此轻易背叛?
  他前半夜鞭打得他遍体鳞伤,后半夜又抱着他发狠地哭泣。而这时,那个向来低眉顺眼的小徒弟变了,他面容上露出奇异而古怪的微笑。
  “你想知道这么多年我对你是什么看法吗?”
  元正直觉得不想问那个答案,他颤抖着唇没有开口,簌鸣继续说道,
  “我会永远记得你的,如果……”
  灯下簌鸣的整张脸白皙而脆弱,身上的伤与肌肤形成强烈的对比,一如初见的脆弱,只不过时间在他身上留下的是越发妖冶的眼角和神情。像是从深渊中挣扎、迷乱、试图回到阳光下的神明。
  “如果,你死在我面前的话,我会考虑。”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落定
  元正竟然是自杀的?
  这个消息叫裴棠兮瞠目结舌,她设想过多种可能,但唯独没有想到这个结果。从一开始这场蹊跷的死亡,在她心中就是一场谋杀,那个能好不眨眼便差点叫整个雾州城的人倾覆的妖僧,竟就真的会选择平静的接受死亡。
  “我还真的是,重新认知了一个人的复杂程度。”
  憋了半天,棠兮绝对以此作为她对这件事的看法。更多未出口的,是她担忧地看着眼前这个云淡风轻的高僧,他分明还是一个正值岁月眷顾的少年,却仿佛已经有了沧桑满布的内心。
  沈继心中亦是复杂难抒,他面色沉沉地看向簌鸣,
  “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要不要跟我们回青州?”
  簌鸣轻轻笑了笑,那张俊秀美好的面容上似是有什么东西消散了。
  “贫僧既已归入佛门,东西也已经交给两位,那么俗世红尘与我再没有关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途。”
  我的归途也该有个结束。
  最后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对于簌鸣而言,所有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他的仇恨、憎恶、遗憾都在瞬间瓦解,那些不堪重负的东西早已压垮了他伤痕累累的灵魂,他不用去想未来要做什么,因为在他的计划中,根本就没有未来。
  这个世道将他逼成这样,若是换作他人,可能早就心怀满腹怨恨。可到头来,他发现自己内心平静空虚的仿佛什么也没有。
  到最后他还是不得不选择原谅,真懦弱啊!当初阿姐骂得没错。
  早在离开青州后的很多反反复复的日夜中,他内心一直有个隐秘的欲望,如果当初,他没有被元正从河里救上来就好了,就让生命在那一刻终结就好了。
  他就到死都还是那个懦弱的但沉浸在自己丰富世界的宋岚,一厢情愿地只能看到这世道美好的宋岚,即便是活在众人唾弃的虚空之中,亦没什么不好。
  这是他深藏心底,不敢对任何人甚至是自己所说的愿望,因为他从心底本就是一个懦弱的人啊。
  临走之前,簌鸣从腰间拿出一块古玉,递给了裴棠兮。
  “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此刻簌鸣就是叫她帮十个忙,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青州粟裕巷宋府,是我的家,我想请你将这块玉交给我阿姐宋宛儿。家仇得报,只愿阿姐余生安乐。”
  “你不亲自去吗?”
  簌鸣摇头,
  “凡尘事了,过多的打扰只会让双方重新陷入痛苦中罢了,何必如此。”
  说罢,簌鸣便转身离开,一直俊秀如竹不阿的身形多了几分易折的味道,他就这样最终会选择厌弃这个世间。
  他会死的!这个笃定的念头在棠兮心中浮现,却只会叫她无言的难受,苍白的话语是劝不回一个坚定的灵魂。
  簌鸣或许从心底认为自己是懦弱的,但在棠兮看来,他拥有最坚定坚强的意志,否则不会这样毫不犹豫地永远选择对所有人充满善意,甚至想要亲手毁掉自己这个再没办法坚持拥有这种善意的自己。这个人,的确从一开始,就如同神明降世。
  “你就没有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吗?”
  棠兮忍不住开口,或许总还能存在一些可能,能留下这个人的身影在世间。
  簌鸣的身影顿了一下,好像有些犹豫,他心中的确还有一个模糊的念头。
  “你们认识谢侯爷家一个名叫谢羲的小公子吗?”
  裴棠兮和沈继心中皆是一跳,棠兮佯装镇定的说道,
  “那是我三表兄。”
  簌鸣转过身来,眼眸奇异的有些发亮,仿佛曾经那个宋岚又活了过来。
  “你想去上京吗?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簌鸣摇头,
  “如果可以,帮我跟他说一声谢谢,虽然他可能也不记得我是谁。”
  “不,他记得的,他一定记得。”
  看着他略带狐疑的目光,棠兮定定地解释道,
  “我小时候与三表兄走得很近,那时候他去学堂回来总喜欢和我说一些外面的趣事,我记得最清楚的便是他与二表兄之间的矛盾,你应该知道,我二表兄谢沐洲那个人,小时候有些讨人厌,三表兄经常在学堂和他对着干,也帮了一些同窗,不管你信不信,我三表兄一定是记得你的。”
  提到谢沐洲,簌鸣神情微动,关于当时谢羲是如何帮他的细节,包括谢沐洲,他是没有告诉眼前这二人的,或许沈继记得,但这位裴姑娘定然不知。如此想来,裴棠兮说的应是真的。这世界除了阿姐,或许真的还有人记得他,一种异样的感觉流过心间。
  这世道确实没那么坏。
  “这么多年过去了,想来三表兄也有很多话想与当年认识的同窗说,待我回去告诉三表兄,他定然会想要与你回信的,到时候我托人带回灵昭寺如何?”
  宋岚神色已动,半晌,微微点头,终年如冰的眼角泛起温暖的笑意,
  “如此,多谢。”
  看着那个逐渐走远的孤独而伤痕累累的背影,棠兮一双眼甚是明亮,她第一次为自己儿时闯的那些祸感激。
  沈继心中有些烦躁,话从口出不自觉也带着些嘲讽,
  “没想到方才还打算远走高飞,就这么一会儿,因为一个和尚,就答应回去了。”
  对于簌鸣的遭遇,方才他分明心中亦是动容。一转念,却又是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
  棠兮含笑看着他别扭的侧颜,俊美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此刻瞧着难得有些赌气的亲近。
  “沈小王爷这样说可错了,我不是此刻决定回上京的,而是方才在来灵昭寺的路上决定的。”
  棠兮含笑转身离去,明荇亦步亦趋地跟上。沈继在她身后一动不动的呆住了,柳瑛有些好奇道,
  “来的路上?裴姑娘来的路上?小王爷,方才是发生了什么吗?”
  那些隐秘的期盼不再有恐惧和害怕,她亦愿意向他踏出一步,这已足够。待沈继抬头时,柳瑛瞪大了双眸,嘴角扬起的笑容从眼底溢出,这是纯粹的开心,丝毫不带任何其它情绪的沈小王爷,他在过去的十几年中,从未见过。
  “准备收拾东西,明日就回上京。”
  啊?这么快?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返程
  “你真的决定这么快就要离开煜州了吗?”
  施哥玦震惊地看着好友。
  沈继喝了一口酒,带着些莫名的笑意。
  “今晚还可以陪你好好喝上一场,你一定要反复问这个问题吗?”
  施哥玦跟见了鬼似的回头看着柳瑛,抬手指了指他,
  “你们小王爷今天是中了什么邪?怎么一直笑,还笑得阴恻恻的。”
  柳瑛耸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
  施哥玦捏着玉扇思考着,
  “我不过是偷懒了半日,这半日除了审清楚那个叫簌鸣的,还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
  沈继这厮分明是一副眼底含春的模样,我不戳破当老子是瞎的么?
  “是不是和那个姓裴的丫头有关?我和你说沈继,那丫头也就长得好看了些,但全天下好看的女子多了去了,咱们再多看看又不吃亏。”
  沈继挑眉看了他一眼,
  “前几日不还劝我不要看重门第偏见,今日怎么又全然不一样了?”
  施哥玦瞬间又嘻嘻笑着,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以为你芳心初动,鼓励一下是应当的,不过如今看来,你挑的这个姓裴的不太妥当。”
  沈继这会是眼也没抬,就给他怼了回去,
  “妥不妥当,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施哥玦明白他多半是听不得自己在这里说那丫头的半分不是,不过这世上,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够这么苦口婆心地劝他?是以,他孜孜不倦倦地诚心说道,
  “你说我,看过的女子从上京排到煜州的也有了,这位裴姑娘瞧着就生性冷漠,做兄弟的我是怕你误入歧途,到时候被人伤了还要上赶着给人赔礼道歉。”
  见沈继继续喝酒,没有半分将他的话听进去,施哥玦有些发急。
  “呐,我就打个比方,你回到上京,以你和她之间的门第关系,但凡是出现一点阻挠困难,旁人说上那么一两句风言风语,你会坚持想着如何排除万难,那么她呢?”
  沈继手一顿,裴棠兮真的会坚定一直站在他这边吗?
  瞧他思考的样子,总算是将难听的话也听进去了,施哥玦继续道,
  “我瞧着她即便有几分喜欢你,也就停留在有些喜欢上了,甚至还不如上京有些贵家女子,你们一同回到上京,但凡是遇到需要她权衡利弊的困难时,保不准就马上放弃你,说不定到时候,你还会为对她造成的困扰而自责,还当这事所有的问题都出在你自己身上。”
  施哥玦洋洋洒洒而自信地说道,玉扇一开,缓缓地摇动起来,
  “这女子拐着弯儿给心爱情郎下套的故事,我可看得太多了。你说你不多认识几个姑娘,都摸不清这些门道,兄弟我啊,还是得好好帮你出谋划策一下。”
  沈继缓缓放下酒杯,垂着眼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即他抬起眼,眸色中带着些笃定,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所以是阿兮还不够喜欢我,的确不能那么快回上京。”
  施哥玦心下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语,
  “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你自己想想,咱们说的是一件事吗?”
  “所以,接下来我们会先到青州,离回上京还有段时日,这一路上我还需多陪陪她才行。”
  施哥玦要怒了,这是堂堂沈小王爷说得出口的话吗?他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姿态呢?说没就没了吗?
  沈继挑起嘴角笑了一会儿,这才正色看他,
  “若是凡事都能算得清楚,那么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不会发生了,我既然选择了她,就会尽一切努力去达成。若是无果,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这的确是一贯以来的沈继,施哥玦张了张嘴,才责备似的小声说了一句,
  “总之那丫头不是个善茬,你自己当心些就行了。”
  “她其实很好,只是有些心事藏在心底多年了一时半会儿解不开罢了。”
  沈继状是无意看了他一眼,
  “你不同样也有些事儿自己没想通吗?若是想通了,还不早些回去,省得我们这些在上京的人成天也替你担心。”
  提到自己的事情,施哥玦难得没有避开这个话题,他亦给自己倒了杯酒,
  “当初为了逞一时之勇,夸下海口要与那人比试,结果害二弟再也站不起来,母亲一夜头发白了大半,我要怎样回去面对他们。”
  逃到煜州,是一种自我放逐,亦是一种无期的逃避。沈继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头,
  “在上京时,你父亲时常向我打听你的近况,莫要等到未来无可挽回之时,再来后悔。比起宋岚,你已经幸运太多,他幼时那样胆小怯懦,却实际比我们都要勇敢,你也要想得通这些事情才行。明日我离开,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不是在这里。”
  说罢,就绕过他回自己的房间去了。施哥玦怔怔地看着眼前跳动的烛光,一杯一杯地独自饮着。
  从煜州出发会先到青州,明荇一路上都很开心。
  裴棠兮皱眉打量着她,
  “怎么听到我要回上京这件事情这么开心?”
  明荇理所当然地回答着,
  “如此一来,既不用离开小姐,也不用得罪老爷夫人,岂不是两全其美?再说了,以后有府里给我发月钱,也不用小姐辛苦操劳。”
  裴棠兮脸色一沉,
  “你是怀疑我没办法养活你吧?”
  明荇咬了一块点心在嘴里,慌忙摇头,
  “怎么敢,不过小姐这样美的女子,就应该高高在上,在外风餐露宿多不称,奴婢只是心疼小姐罢了。”
  裴棠兮失笑,眼光透过车窗,看着外边的风景在动,她亦不知这个选择是否正确,只是宋岚的遭遇让她的心在某一瞬间有所触动。
  那是一种后怕,怕自己做错选择,若是都没有亲自当面去问父亲母亲,这么多年是否真的从未想过自己。她估计会一辈子都不停地被这个问题困扰,不得安息。至少可以给自己一个机会,回去弄清楚一切包括当年的真相。即便最后仍旧要离开,那也定然是不同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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