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墨砚自然也舍不得打儿子,但看苏知微不肯罢休,又怕她执意送走松儿,到时露馅坏他计划,只能冲江映画喝了一声,“让开!”
江映画见江墨砚真发火了,虽舍不得,但还是让开了。
江松吓得要跑,被江墨砚一把抓住,先再屁股上拍了两下。等他不敢逃了,让他再伸出手,一下两下三下……
苏知微觑了一眼,淡淡道:“打狠点,不然这孩子不能再养了。”
江墨砚刚收着劲儿,听苏知微这么说,也只能加大力气。
“呜呜……娘……我好疼……”
“松儿……松儿……”
松儿喊娘,江映画心疼的直掉眼泪,苏知微像是看戏一般,看得十分过瘾。
他们耍她,她便也耍他们!
“认不认错?”江墨砚喝道。
“错……呜呜……我错了……”
“向你娘认错!”
江松转过身看向苏知微,哭着喊道:“娘,我错了……”
苏知微一甩袖子,瞧也不瞧那江松一眼,起身让莲心扶着往西院走。
“回头你去跟那几个孩子的父母说,让他们以后去学堂念书。”
“啊?”
“他们不是瞧不起我苏家人么,那自此以后,苏家的奴仆都比他们高贵!”
入夜,江墨砚来了,他手里还端着一碗什么。
“知微,娘让厨房给你熬的参汤,她一直惦念着你的身子,还说你父母双亡,她这个婆母更该像对亲生女儿一般对你。”
给她熬的参汤?
若是上一世,她会感动的稀里哗啦,可这一世,她只会揣度他们有何居心。
突然,她想到那神医说的话:“夫人非是生病,而是中毒了。”
毒?苏知微看了一眼那参汤,又看江墨砚正殷切的看着自己。
“快趁热喝吧。”
第十二章 今晚陪我
苏知微接过那碗汤,心思一转,猛地晃了晃。
“小心!”江墨砚忙用手捧住,见没洒出去多少,稍稍松了口气,“还是我喂你吧。”
“我现在不想喝。”苏知微往外推。
“乖,喝了这碗,暖暖胃,让身子舒坦一些。”
“我没胃口。”
“那也要喝。”
见江墨砚有些急了,苏知微嘴角扯了一下,直接将那碗连着汤一起扔地上了。
“你!”江墨砚惊得起身。
“我说了我没胃口,你逼我做甚,莫不里面下了毒,你要毒死我?”
江墨砚一下定住了,直直看着苏知微,“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知微哼了哼,“一碗参汤而已,我不想喝,你却逼着我喝,我还要问你什么意思呢。”
江墨砚抿嘴,仔细瞅着苏知微的神色,见她一脸气恼,倒不像知道了什么。
“这是母亲的心意!”
“我心领了便是。”
江墨砚暗暗咬牙,到底压下了怒火,而后心思转了一转,问道:“可是还在生松儿的气?”
“到底不是亲生的!”苏知微哼了一声。
“微微!”江墨砚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在苏知微身边坐下,为她顺了顺鬓角的发,“松儿生下来体弱,自我抱回家,三不五时的生病。你那时身子也不好,却顾不得自己,日夜守着这孩子,真真放心尖上了。”
“有一次,松儿半夜发高烧,哭闹不停,你就抱着,哄着,满屋子的走,走了一夜。第二日松儿好了,你却病了。那病来的汹,将你折磨了一个多月才好。”
苏知微是不敢想那些的,江墨砚偏帮她去想,让她恨得心神俱烈。
“那时你在哪儿?”
“欸?”
“松儿发高烧那晚,我若没记错的话,你在二姑娘房里吧?”
“我……”
苏知微想了一想,继而笑了,“我让莲心去找你,才将你从二姑娘房里叫了出来。”
江墨砚一脸心虚,“她那时也病着。”
“是,你这做父亲的,将儿子丢给体弱的夫人,转而去照顾妹妹,整夜整夜的在那儿。”
“你这话说得,那是我亲妹子,你还吃她的醋不成?”
苏知微促狭一笑,“我便是醋了,夫君总陪着妹妹,那今晚可否陪我这夫人?”
见苏知微不像开玩笑,江墨砚干咳一声,“你身子不好……”
“倒也不至于挨不得碰不得吧?”
不等江墨砚说什么,苏知微让婢女进来伺候江墨砚安置。
“你总不在我这屋里,下人偷偷说闲话了。”
“那些嘴碎的,你何必放心上。”
“他们不是说我,说你呢。”
对于苏知微的自作主张,江墨砚原有些不悦,闻言皱眉,“说我什么?”
“说你是个正常男人,在家却跟守清规戒律的和尚似的,外面定然养了小贱人。”
“乱、乱说!”
“莫不养在家里?”
“你你……你莫要听他们乱说!”
苏知微噗嗤一下笑了,“我是信夫君的,你不是这样的人,可堵不住别人的嘴啊。这要传出去,不定传成什么样呢,所以今晚夫君还是宿在在这屋吧。”
许是无法推脱,许是真怕毁了声名,江墨砚没再说什么,在屏风后换了衣服。
待他出来,屋里婢女已经退下,苏知微坐在床上等着她。
她头发披散开,瓷玉般细腻的脸在烛光下泛着一层光晕,眼角还带着笑意,璀璨生辉,仿若潋滟的仙子,美得如梦如幻。
她看着他,眼波微荡,含羞带怯,又因病弱,微微喘着,如一朵娇花,正等着他播撒雨露。
苏知微有多美,他是知道的,动了多少次心,他也是知道的,当然单为这颜色。
“夫君,快来啊。”苏知微招手道。
江墨砚咽了一口口水,脚下不自觉听着她的使唤走上前。再看苏知微,猛地想起八年前苏家被齐王的人围困许久,后他将苏知微从湖里捞起来,便猜到她可能遭遇了什么。
过后,齐王笑得意味深长,与他说了一句:你那未婚妻子,果然是个妙人。
想到这儿,江墨砚眼里一阵厌恶,若非如此,他倒也不至于碰也不碰她。
江墨砚眼里的厌恶,苏知微看的清清楚楚,却故意勾着江墨砚,“夫君,快上来啊,愣着做什么?”
眼见江墨砚站在不动,苏知微便伸手去拉他,故意膈应他。正这时候,江映画的婢女杏雨过来了,说二姑娘崴了脚,请大爷去看看。
江墨砚当下就往外跑去了,苏知微没有拦他,只是让莲心偷摸跟过去瞅瞅。
不多一会儿,莲心回来了,神秘道:“那院打起来了!”
“哦?”
“那二姑娘跟疯了似的,又哭又喊,手里拿到什么都往大爷身上招呼,噼里啪啦的,奴婢在外面听着都吓人。”
苏知微扑哧笑了出来,这江映画被宠坏了,脾气暴躁,一点就着,她今晚就是故意气她的,当然更重要的是离间他们二人的感情。
凭什么他们情深似海,却要她孤苦而终。
她要要他们互相厌弃,互相折磨,互相憎恨。
当夜,苏知微睡了个好觉。
“对了,碗底那药渣可收起来?”
莲心笑容收敛,“收起来。”
“明日找机会出门给李大夫查验。”
“是。”
那碗汤有没有毒,什么毒,可能解,不知李大夫能不能给她一个答案。
“对了,姑娘,这佛珠已经串好了。”
接过莲心递来的佛珠,苏知微拨弄了两下,不由想起那带着风帽的深意。
翌日一早,江墨砚来了。
苏知微见他脸上被挠了好几道,额头还有青肿了一块,像是被什么砸的。
“夫君,你这是?”
江墨砚干咳一声,“没什么,你快些起身梳洗,换一身素简的衣服,随我出门一趟。”
“出门?”
“顺平侯昨夜暴毙,你随我去吊唁。”
上一世她也随江墨砚去吊唁了,只是今日还有一桩命案。
来到顺平侯府,吊唁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
这顺平侯的夫人是长公主的独女安康郡主,所以今日来吊唁的还有皇室中人。
江墨砚不过是吏部员外郎,从五品的官员,在京都之地,芝麻绿豆一般。
他们排在后面,等了许久才进去。
府上挂着白绫,仆从腰绑着孝带。
有两个小厮急匆匆往里走,一人对另一个说道:“前门后门都问过了,都说未见郡主出去,府上也找遍了。”
“是啊,郡主能上哪儿呢!”
“凭空消失了一般,太奇怪了!”
苏知微低头,倒也不是凭空消失,她知道那郡主在哪儿。
只是……不可说。
第十三章 他
一路往后院走,不止府中下人,还有穿着护甲的护卫穿行在各个地方找人。
“一个大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身后有人小声与同行人说道。
“你可听说了?”
“什么?”
苏知微故意慢一步,听身后人如何说。
“听闻这顺平侯非是得了急病而是……”
“你快说啊。”
“我也只是听说……说是昨晚府中闹鬼,这侯爷是被吓死的!”
“这鬼神之说哪能信。”
“安康郡主昨夜与侯爷宿在一屋,她也看到了,一直嚷着有个白衣鬼要害她。”
“莫不是吓疯了?”
“疯是疯了,人还找不到了,这又怎么说?”
“难道……”
“嘘,快别说了,咱们赶紧去吊唁,早早离开这地儿才是,怪阴冷的。”
苏知微听得入神,不小心绊了一跤。
“小心。”江墨砚扶住苏知微,又嘱咐了一句:“今日来的都是达官贵人及内眷,你出身低微,便别往那些夫人跟前杵了,等会儿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应酬完自会去找你。”
苏知微嘴角扯了一下,觉得她上不了台面,丢他江家的人?
“呀,夫君,你这衣服怎么折了?”
说着苏知微扯起江墨砚衣服下摆。
江墨砚瞅了一眼,道:“不过折了一下,值得你大惊小怪?”
“啧,在我们苏家,衣服折成这样,便不该穿着出门,失了苏家的脸面。”
“你什么意思?”江墨砚皱眉。
苏知微一脸无辜,“我能有什么意思,只是看到这么多达官贵人,又看到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估摸大多用的是我们苏家织布坊织的料子。这些布料便宜的有几两银子一匹的,贵的有上百两。”
苏知微凑近一些,继续道:“以他们的俸禄,几十两的居多,不像夫君你,随便一件衣服的布料都一千两往上了。但在我看来也不算好料子,这不就打折了,回头给你做一身好的,别舍得不穿。”
这话拐了十八个弯,江墨砚一时也没理解透,只觉得阴阳怪气的,让他心里不舒服。
只这时进了东院,听得诵经的声音,他便不好再开口了。
苏知微随着江墨砚进去,但见上百个和尚团座在院中,一排一排的整整齐齐,他们皆合手诵经,声音连成一片,肃穆且低沉。
这些和尚来自明光寺,坐最前面那个穿黄色袈裟的是主持了彻大师,不过苏知微一眼看到的是坐在主持身后的那位。
他穿着海清色的僧袍,但没有剃度,随着人流往前,她慢慢看到了他的侧颜。
凌厉的,如刀刻一般。
再往前,她看到了他的脸,瓷白如玉,面容俊美。那五官单拎出来哪个都是极美的,比之女子更柔,然凑到一起,却又带着凌锐之气。
或许是侍佛之人,那凌锐之气被压制,转而变成清冷,如竹风穿过,如冷月高悬。
再过去一点,她看到他十指修长,合在一起,嘴里诵念着佛经。
菩提树下,明镜台前,他周身散着光晕,仿若圣洁的佛子。
这样一个人,该是格格不入的,但在和尚堆里,又显得那么和谐。
吊唁的人很多,苏知微跟着江墨砚进去里面拜过礼后就出来了。江墨砚说他还有事,然后撇下她就走了。
因为今日人多,主家没让仆从跟进来,苏知微只得一人往外走。出了院子,苏知微稍一顿,转身朝侯府后花园去了。
顺平侯内处处亭台楼阁,雕梁玉柱,极尽富丽。不过这侯府原只有如今一般大,长公主将独女安康郡主嫁给顺平侯时,将隔壁的宅院买了下来,开了一个月亮门,成了西院。
这后花园就在西院,里面有个很大的池塘。
先前安康郡主做寿,苏知微来过一次,所以往西后花园去的路能记个大概,但还是绕了远。
来到池塘前,原以为没人,却见一穿着海清色僧袍的和尚,那个长得如仙如画,没有剃度的。
他就站在池塘前,静静的注视着水面。
苏知微心里一阵怪异,莫不他也知道这水下有什么?
等等!
李大夫跟她说过那位神医是明光寺了彻大师的弟子,刚他就坐在大师身后,身份显然不一般,莫非他就是那个神医?
再看这身形,挺秀如松,定然就是了。
苏知微心思转了一转,走上前唤了一声,“先生,又见面了,看来我们还是有缘的。”
他转头看她,那眸子却是又深又冷。
苏知微心猛地跳了一下,如何这都不该是一位潜心礼佛的人该有的眼神。
然不过一瞬,他又转过了头。
“确实有缘。”
苏知微压下心头的凉意,忙脱下手腕上的佛珠,双手送上去,“我让婢女串好了,还给先生。”
他没看,只道:“它不是我的。”
“当日我不小心扯坏了,我和婢女一颗一颗捡了起来,没有错漏,确实是先生的。”
“你想让我帮你解毒?”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诮,苏知微眉头微皱,但还是诚实道:“是。”
“凭一串我丢掉不要的佛珠?”
“……”
“命该如此,何必强求。”
说完,他转身就走。
苏知微稍一愣后,忙要去追,突然闻到一股香气,接着眼前一黑,脚下发虚,身子不由得左右摇晃,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掉入池塘里了。
她急忙挣扎,呼救,却看着那将入佛门之人却一步步走远,那背影透着萧瑟的杀意。
好在有路过的仆从,忙跳下水中将她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