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的小公子因为一个妓子上吊自杀了,在盛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那个妓子是二等妓院里卖艺的,听说齐公子上吊以后也疯了,天天守在门口说疯话。
李春昼已经窜到门外了,清脆而有活力的声音远远地传进来:“别担心,有阿旋跟着我呢!”
被她抱在怀里的齐乐远这时候才又想起李折旋的存在,他扭头看了一眼李折旋,心想连自己也开始受影响了,这小子身上究竟有什么?为什么总能让人莫名其妙地忽视他的存在?
想着想着,齐乐远又发起呆来,愣了会儿神,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通讯频道。
半天过去,二十多个人聊了不少,齐乐远先浏览了一遍前面几百条未读消息,意外地得知了很多新的信息,主要分为三条:
1、三十个玩家都随机分到了不同的身份,大部分都是在京城范围之内,但是也有七个倒霉蛋被随机到了偏远的乡下,现在已经在收拾行李往京城赶路了。
2、聊天频道里的姓名不是他们在现实世界里的姓名,而是他们所在这个副本世界的“真实姓名”。
3、玩家里有几人的身份是朝廷官员,现在已经在接触今天早上玩家死亡的案子了。
【施固】(乞丐):“就算改不了名字,大家先给自己备注一下副本里的身份吧,咱们这么多人,挨个记住肯定是不可能了。”
齐乐远看着这条消息,目光呆滞起来,作为一只“鸡”,自己难道要把备注改成【齐乐远】(鸡)吗?
他翻了一下上面的聊天记录,看到了各种五花八门的身份,有:妓女、龟奴、商人、乞丐、渔夫等等。
齐乐远心一横,把自己的备注也改成了(妓女)。
他这样做其实有自己的考量,一是把自己备注为(鸡)实在太奇怪了,二是他现在不论去哪里都跟着李春昼,所以能搜集到的信息肯定都跟她有关,给自己备注成妓女,万一跟其他玩家接头,交流起来也不容易露馅。
【钟志业】(内阁大臣):“我这个官好像挺大的,但是这个案子归吏部管,跟我没什么关系啊。”
【成颖初】(妓女):“不对,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不可以有。”
【钟志业】(内阁大臣):“啥意思啊姐,你能不能说清楚点?”
【成颖初】(妓女):“你先别叫我姐,在这个朝代能当上内阁大臣,少说也得四五十岁了吧?”
【钟志业】(内阁大臣):“这老头确实五十多岁了,两天前还跌了一跤,波棱盖卡确青,可是我本人在现实世界才二十岁啊(泪目)”
【籍和】(籍家五公子):“那个……其实我一直想问问,只有我一个人性别错了吗?我居然从女生变成男生了……”
【赖香】(王妃):“!!!我性别也错了!还有康王这个老头一直对我指手画脚,烦死了c(‘⌒?メ)ノ!”
【古财】(客商):“@成颖初你说的‘不一定’是什么意思?把事情闹大?”
【严清泽】(客商):“对哦!事情闹大了不就能引起皇上注意了么,说不定还可以让他派你来负责这个案子@钟志业”
【钟志业】(内阁大臣):“可是我们要怎么才能把这件事闹大?”
【孔阳平】(龟奴):“咱们这么多人,一起把消息散播出去不就好了?”
【施固】(乞丐):“这里的乞丐之间挺团结的,我看这个办法可以。”
【阿平】(乞丐):“大佬,菜菜,带带!我的身份也是‘乞丐’!你在哪啊?我能不能去找你啊?我第一次进这什么副本,已经一天多没要到饭吃了呜呜呜……”
【施固】(乞丐):“@阿平,我在城南这块儿,你过来吧。”
【尤如容】(仵作):“这件事确实不太正常”(图片)(图片)
尤如容发来两张图片,上面是今早发现的死亡玩家的解剖结果。
只要是下过几个副本的玩家都见过不少尸体,但是这两张图片还是让大多数人心里颇感不适。
齐乐远也皱起了根本不存在的眉头。
照片里,甄行的头盖骨被掀开,而原本应该盛放着大脑的地方空空如也,血迹斑斑,像是被什么人生生刮走了大脑一样。
【琳琅】(宫女):“他的脑子呢?”
【严清泽】(客商):“各位,下次发这种照片前能不能提前预警一下啊,我正吃豆腐脑呢!!(悲)”
【成颖初】(妓女):“现在这副身体的性别应该是随机的,别担心,出了副本就会恢复了@籍和@赖香”
【尤如容】(仵作):“解剖的时候就这样了,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那个‘东西’干的。”
【施固】(乞丐):“总之不能让这件事就这么结案……要不拿着死者大脑消失的事做噱头吧,只要消息传出去,事情闹大,我们调查也会方便一些。”
【籍和】(籍家五公子):“真的吗?太好了,谢谢姐!@成颖初”
现在还有精力发消息的其实都是心态比较好的玩家,胆小的已经连话都没心思说了。
日中午后,市鼓一响,店肆才会开张。
在盛京城里,每天中午东西两市会各击鼓三百下,随后店铺开始营业,而后日落前七刻,敲锣三百下,店铺关门。
入夜以后往往会有武侯来回巡逻,防火防盗,日落以后更是不允许随意进出。
而现在正是人来人往,东西两市最热闹的时候,盛京城里的东市西市里物资极其丰富,不仅有本土各种物品的买卖,绸缎衣帽肆,珠宝首饰行,胭脂花粉铺,样样不缺;也有西域胡人来做生意,远近闻名胡饼一绝,芝麻胡饼带着热气,表皮金黄酥亮,又香又脆,看得李春昼挪不开眼睛。
最后还是忍不住买了一个,她一边吃饼,一边抱着丽丽穿过街道,路过各种坟典书肆,还有各种在桥上摆摊卖艺,靠杂技、拉琴卖唱、算命卜卦赚钱的手艺人。
齐乐远稀奇地看着,大梁远不像他想象中的古代那样落后,各种娱乐美食竟然一应俱全。
李春昼在官府张贴的告示前停下,眯着眼睛读今天的邸报。
今天的邸报上果然登了上午聊天频道里众人说的凶手信件,齐乐远扭着脑袋往周围看了一圈,暗想不知道凶手会不会在这些围观的人群里。
看了一圈儿没发现可疑人物,齐乐远又打开聊天频道发消息:“邸报好像贴出来了,内阁怎么说的?@钟志业”
【钟志业】(内阁大臣):“本来顾首辅是不打算把那封信当回事的,但是有几个大臣不同意,吹胡子瞪眼的,说顾首辅不怕死是因为有皇上的金吾卫保护,他们可没人保护,所以不愿意冒这个险。另外,城中好像已经有不少关于这件事的风言风语了,估计瞒不了多久,所以顾首辅就同意张贴邸报了。”
【阿平】(乞丐):“不好意思,这件事怪我……我上午看消息看错了,以为是要把无头尸案那件事宣传出去呢……”
【成颖初】(妓女):“所以总结一下我们现在主要的任务就是三件事,第一件事是调查刘尚书死亡的案子;第二件事调查玩家甄行大脑消失的原因;第三件事调查系统给的童谣线索。”
【梁峰雨】(农民):“刘尚书那件事有必要查吗?我感觉跟咱们主线任务好像没什么关系。”
【古财】(客商):“白痴,你说没有就没有?你能保证吗?”
【梁峰雨】(农民):“我就说说而已,你火气这么冲干嘛?”
【古财】(客商):“嗯,反正你这脑子不一定能活到第三天。”
【梁嘉佑】(渔民):“那啥,其实我还挺好奇的,这又是杀人事件又是预告信的,感觉凶手挺有个性,而且刘尚书莫名其妙就死了多冤,我觉得咱们可以替他伸张一下正义。”
【梁文是】(商人):“这都是假的,主神系统设置的程序而已,你干嘛这么在乎一个NPC?”
【洪武】(翰林院编修):“除了这三件事,我觉得咱们更应该好好想想一开始系统给出的规则。”
【梁文是】(商人):“没错,打破笼子或者杀死k都可以结束一切,这个笼子和k指的到底是什么?”
【施固】(乞丐):“别忘了,这六条规则里面还有一条是假的。”
第8章
李春昼走走停停,站在几户人家门前观察了一会儿,最后停在东市末头,巷子入口处的一个小摊贩前面。
她俯身挑选自己中意的水果,面前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李春昼便掀开帷帽一角,露出一个腼腆的笑,用天真纯朴的语气问:“阿婆,这个多少钱啊?好吃嘛?”
看着她那张脸,就算是再刻薄的妇人这时候也难免柔和了表情,在李春昼满嘴的甜言蜜语下,老人一边给她挑出几个汁水饱满的李子,一边说:“来,丫头尝尝这个,可甜了。”
“阿婆,您是一直住在这边的吗?”李春昼蹲在老人旁边,一边啃着李子一边仰着头问,“有没有听说这里住过一户姓赵的人家。”
齐乐远被放了下来,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疯狂偷吃旁边米铺家的稻米。
“姓赵……”老人从过往的记忆中翻找着,“好像几年前是有一家姓赵的住在这里,那户人家的男主人是个秀才,考了好几年还没中举,他们家还有个闺女,不过生了儿子以后就搬走了。”
李春昼眼睛一亮,轻声细语地问:“阿婆,您还记得那一家人搬去哪里了吗?或者他们叫什么名字……您还记得吗?”
老人为难地皱起眉头,“这个……还真有点想不起来了,不过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去了扬州。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家那个幺儿估计也到了可以参加科举的年纪了,不知道是不是比他爹强些……”
她一边回忆,一边把往事讲给李春昼。
本来意外得到一点消息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老人说得越多,李春昼就越确定自己的猜测没有出错,她笑呵呵地搂住老人的胳膊,撒娇一样甜甜地说:“谢谢阿婆。”
老人被她亲近热情的动作吓了一跳,“哎呀这孩子……”话虽这样说着,老人却伸手用布满皱纹的手怜爱地摸了摸李春昼的脸,喇得李春昼脸有些疼。
看到老人眼里的亲近意味更浓,李春昼笑容更大,买了一大包刚才吃的果子,交给李折旋抱着,然后便跟老人挥手告别,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小孩还是老人,李春昼天生就知道怎么博得他人的欢心。
对付老人,就要装出一副天真纯朴,不谙世事的热情样子,同时还要满嘴甜言蜜语,每次见面都要勤问一下,关心他们身边细碎琐事,倾听他们的闲言碎语,哪怕早就听烦了,也要耐心迎合下去。
对于李春昼来说,人和人之间的交往,无非就是满足他们的倾诉欲、虚荣心,甚至是控制欲,给予他们所需要的,然后拿走自己想要的东西。
在这片区域打听到足够的消息以后,李春昼满载而归,买回来各种糕点和水果,都挂在李折旋身上,然后在傍晚时分,她终于抱着怀里的小土鸡丽丽回到春华楼。
春华楼里有很多被人伢子卖进来的六七岁大小的孩子,现在都当做杂役和丫头使,等以后长开了才会开始卖艺或卖身。
李春昼把买来的东西全都分给这些小孩,看着他们围在自己身边,拿一双双明亮的眼睛盯着自己看,她笑眯眯地摸了摸他们圆圆的脑袋,想起很久以前,楼里的姐姐也是这样把零嘴和水果分给自己。
李妈妈一见到她就恨不得哭天喊地地跑过来搂住她,她捧着李春昼的脸,连声问:“哎呦我的乖女儿,你这是去哪里了?也不跟娘说一声,万一磕着碰着!娘可就要心疼死了……”
李妈妈按着她的身子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拉着李春昼的手问:“没伤着哪里吧?”
李春昼抬眼看着她,忽然觉得没意思,李妈妈究竟是害怕自己受伤,还是害怕自己会逃跑呢……?
李春昼不愿意把一切都琢磨得太清楚,因为那会让人痛苦,她随口敷衍了李妈妈两句,摆脱了老鸨拉着自己的手,便要往楼上走。
夜晚即将降临,春华楼上上下下的人也开始干活了,老妈子和龟奴来来回回地穿梭在楼上楼下,抱着酒水、餐食送到不同的雅间,四处张灯结彩,琉璃灯盏高悬。
前夜下的雨还没有干透,高林密院,在春华楼被漆成绛红色的深廊尽头,有飞鸟在上空轻轻掠过。穿着木屐来回的下人们都是雨点子般,匆匆,低头,含着胸,像是想要竭尽所能地遮掩自己的存在。
李妈妈喋喋不休地追问李春昼今天下午究竟去了哪里。
正踩着台阶往上走的李春昼慢慢回头,她身上有一种未完全脱去稚嫩的天真,居高临下地看过来时,那股少年人的骄傲和意气还是掩盖不住。
春娘真是……越发漂亮了,老鸨在心里感慨,不管是哪个男人跟她对视,恐怕都会心痒难耐。
李春昼微微笑着,眉眼间流露着向上蓬勃生长的神态,但是语气平静到带着股冷漠,“妈妈别担心,我不会逃跑的。”
她话音刚落,李妈妈眉头一皱,握着烟斗的手也顿了顿。
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的话戳中了心思,李妈妈叹了口气,望着李春昼跃动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手中的烟杆火星明明灭灭,她没有抽。
晚上正是春华楼最热闹的时候,李春昼也要开始干活了,虽然这几年一直有二皇子的看顾,她不需要卖身接客,但是想在春华楼里体面地活下去,只有一个财大气粗的客人是不够的。
李春昼回到自己的房间,洗了手就开始拿毛笔写信,她的字练得很漂亮,簪花小楷,一点也看不出是出自于一个妓女之手。
给不同的人,李春昼会写不同的信,凡是来逛青楼的这些男人,不管他们是不是怀了鬼混的心思,李春昼全都假装不知道。
对待年纪大的客人,李春昼的信就写得活泼天真,字里行间总带点淘气,没大没小地以熟悉口吻邀请他们来春华楼里喝茶聊天。不论年轻时多么严肃刻板的男人,随着时间推移,就会越来越迷恋身上有鲜活色彩的人,仿佛春夏秋冬过去,身体越是衰老,他们越是需要借助周围的生机来温暖自己。
给年纪稍轻一些的中年男人写信时,李春昼便又装出年少不知事的天真模样,认认真真地在信里讨教一些不是很难的问题。往往这个年纪的中年男人,是最喜欢好为人师的,他们喜欢卖弄学问,更喜欢向李春昼这种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说教。李春昼在这些人面前,只需要扮演一个乖巧的女儿,愿意倾听他们的“为人处世之道”,然后崇拜他们、感激他们。
至于剩下那些年纪最轻的少年人,那就更不需要什么麻烦的技巧了,只要有一张合适的脸蛋,就足以博得他们莽撞又赤诚的爱意。
李春昼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对他们笑笑,最好笑得露出两个酒窝,等撞上他们的视线时再马上含羞带怯地垂下眼帘,等他们过来追问时,就飞快低头不回答,半掩着脸摆出不好意思的羞涩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