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怎样偏执的人,才能把恨意都施加在一个无辜的婴孩身上?
黄氏冷哂一声,“一报还一报罢了,这些都是你欠我们姨娘的!”
程令仪忽然觉得很疲惫,没了再与她说下去的兴头,挥了挥手,“不管什么法子,叫他们画押吧。”
程兴一惊,“画押?什么画押?”
黄氏也一脸警惕地问道:“你想对我们做什么?”
程令仪摇了摇头,冷冷道:“不做什么,只是叫你们招认这些年做过的事而已。”
石宁将两张写满字的纸摆在两人面前,把印泥往地上一扔,“不想受罪,就乖乖听话,否则――”
她没说下去,但程兴和黄氏却听懂了她语气里的威胁,都有些不寒而栗。
黄氏咬着牙,满眼皆是恨意,“你胡言乱语,凭什么叫我们画押?想叫我认下这些莫须有的事,绝不可能!”
竟是一副药豁出去的样子。
程令仪不由高看了她一眼,“好,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何时,不过,你不肯认,未必你男人就不会认……石安!”
石安会意,一把将程兴另一边的胳膊也卸掉了。
程兴痛得惨叫,石安却顺手抓起地上的一块脏布,塞进了他的嘴里。
“别叫,这还只是开始呢,你有两条胳膊两条腿,全被我打断也只在一眨眼的事,若你四肢皆断却还是不肯招认,那我便只有动刀了,你说,是将你身上的肉剜掉好呢,还是割开脉管,慢慢放血的好?”
他描述得太过可怖,程兴吓坏了,豆大的汗珠雨滴一般落下,尽管两只断掉的胳膊疼得他身子打颤,却丝毫不敢再发出一丝声音了。
石宁轻讽道:“见血的事情多晦气?你忘了咱们主子是郎中了吗,她手上的好东西可多的是,有吃下去能叫人如同被万虫啃噬的,有能使人不破油皮,却能感受剜心之痛的,还有能叫人死得无声无息,看上去如同是身染恶疾,就算是仵作来验,也决计查不出来的……就看他们能撑到哪一个环节了。”
程兴吓得面色惨白,双腿不受控制地打着哆嗦,埋头躲在黄氏背后,不敢与两人对视。
黄氏也吓得不轻,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却仍强撑着问:“这可是京城,你敢对我们下此毒手,就不怕被官府抓去吗?”
“怕呀。”程令仪微笑着点了点头,“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将你们骗到城外才敢下手?”
黄氏怒极,“你,你算计我们!”
“怎么,就兴你们算计我,却不准我替自己报仇,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先前为程兴和黄氏开门的那个年轻姑娘,也就是谷蓝,又重新端了一碟点心过来,程令仪拈起一块,冷然道:“我劝你们搞清楚状况,现在是你们落到了我手里,想要平安回去,就老老实实地把你们做过的事都交代清楚,在这上面签字画押,不然,方才石安和石宁说得那些,我会一一叫你们体会!”
黄氏狠狠瞪着程令仪,眼中赤红一片。
“你休想!我绝不会叫你这个小贱人如愿的,有种你就杀了我!”
程令仪不屑一笑,“没想到你还是个硬骨头,既然如此,那就多招呼招呼那位吧。”
石宁一把将程兴提溜出来,掼在地上,像猫戏耍老鼠一般,慢慢向他靠近。
程兴双臂都不能动弹,只能尽力蜷起双腿,想躲开她的摧残。
哪知石宁却并不像石安那般粗暴地执着于敲断他的四肢,而是在程兴身上打量了一番,将手伸向他后背,扣住了某个穴位。
石宁一手押住他不让他动弹,一只手缓缓扣紧穴位。
随着她的使力,程兴面色先是涨红,又刷的一下雪白,他想叫,嘴里却被塞着烂布,只能生生忍受着这股直达全身的剧痛,没过多久,他就开始抽搐起来,额头上青筋毕露,看起来痛苦至极。
程令仪点了点头,“石宁,看来你是下了功夫学医的,都可以辨别穴位了。”
石宁道:“主子费心教我们,属下自然也要用功。”
见到自家丈夫这般,黄氏惊惧不已,紧忙扑过去抱住他问:“孩他爹,你怎么样了?”
程兴摇了摇头,缓缓看向程令仪,眼中满是讨饶。
程令仪挥了挥手,石安上前一把扯掉程兴嘴里的烂布,“识相的,就快点交代。”
“我说,我全都说,只求你们放我一马!”
程兴对做过的事供认不讳,所说之事,也与程令仪掌握的消息全都对得上,到了要画押的时候,石安还好心地将程兴一条胳膊复位。
眼见他沾了印泥,就要在供认书上按下手印,哪知,原本呆愣愣不吭声的黄氏,突然又扑过来,抱住丈夫的胳膊,摇头道:“不能认!他爹,咱们不能认!”
程兴遭受了几番折磨,心里对程令仪等人已全是惧意,推开她道:“我不想死!”
黄氏却又扑上去紧紧拖住他,“他爹,我们一家人的身家性命,全捏在姨娘手中,只要我们不认,姨娘就会想法子来救我们,而我们若是连累了姨娘……老大还在她手底下做事,还有旺儿和小丫和……也都在她眼皮子底下,一旦按下手印,就算我们回去了,姨娘难道就会放过我们?”
第277章 万万不能招认
她说的也在理,程兴迟疑了。
苏姨娘的性子他们都清楚,这些年程家为她办事,她待程家也算优厚,赏赐了许多钱财,虽然眼下厌憎他们没当好差事,但也只是不得重用罢了,依旧还给两人下发着月钱,至于大儿子,并没有受他们影响,仍在外面帮她看着买卖。
旺儿不成器,小丫还小,还有姑娘……
自己一家人的命数全捏在她手里,他一旦选择背叛,此时将事情通通招了,兴许是能平安回到家,可若叫苏姨娘知道了,是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更别说,谋害侯府嫡女这种事抖露出去,高宁侯夫妇又怎会善罢甘休?
到时候苏姨娘自身都难保,又有谁能护着他们?
黄氏的声音也在他耳边不住地盘旋,“他爹,咱们与姨娘是一条船上的人,她就算是为了自己,也要保下我们,不然,她的荣华富贵也就全没了……姨娘身后有侯府,手段通天,只要咱们咬死不认,拖延些时间,她总会找到咱们,把咱们救回去的,况且……”
她直接将嘴凑到程兴耳朵边上,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姑娘还在侯府,她可是我们的闺女,只要有她在,咱们就总有一份依仗,我看这个小贱人把咱们弄到这里来,也未必敢真的下杀手背上人命官司,只要咱们能熬住,等姨娘找见咱们,一切就都有活路,说不定姨娘看在咱们忠心的份上,还能给咱们再安排个好差事……而一旦招了,现在是可以保下命,可咱们全家日后就都完了呀!”
她说得万分恳切,但程兴还在迟疑。
从心里想,他肯定是不愿意招认的,可自己的胳膊尚且还断着,痛得他挖心挠肺,一想到这些人下手时的狠毒程度,他又无比惧怕。
纵然他知道自家媳妇说的都是对的,可他已经备受摧残,黄氏却还完好无损。
此时听她说着这些,心里不由就冒出一股无名火气,低斥道:“说得好听,被打断胳膊腿儿的又不是你!”
黄氏知道现在不是吵嘴的时候,就忍了忍道:“孩他爹,你我是夫妻,看着你受罪,我也是痛在心里呀!但就算难捱,咱们也是万万不能招认的,你可要想清楚这样做的后果!”
见丈夫神色似有松动,她又连哄带劝地说:“他爹,只要你我夫妻一心,定能撑到姨娘来救咱们,到时候回了京,我再也不管你去醉芳斋的事了!”
听到这话,程兴眼神一亮,“这话当真?你不会再管我了?”
黄氏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要笑盈盈地哄着,“当真,不但不管,我还要给你银子叫你去吃酒呢!但你可要撑住,只有熬过去了,才会有咱们的好日子!”
程兴目光一定,也拿定了主意,点头道:“好,我就算被打个半死,也绝对不会画押,媳妇,你可要记着我今日受的罪!”
“记得记得,一定记得,改日我定好好补偿你!”
两人头挨着头,嘀嘀咕咕絮叨了半天,程令仪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话,但看两人的神色,似乎是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
石安见她皱眉,上前强行将两人拉开,“嗦什么,还不快些画押?”
程兴一改刚才的畏缩,摇头道:“什么画押?你们屈打成招,想叫我污蔑侯府里的姨娘,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石安“啧”了一声,“软骨头还立起来了?”
他正想动手,却被程令仪叫住。
“罢了,他们叫起来吵得我耳朵疼,就别动手了,用药吧。”
柳华给了她许多的不同效果的毒药,用起来倒也省事。
石宁从袖中拿出一个黑瓶,从里面倒了两粒丸药出来,朝着程兴夫妇走去。
两人一想到先前石宁说过的话,生怕这是什么叫人吃了就生疮流脓血的毒药,都无比抗拒她的接近,然而,石宁是不可能叫他们逃脱的,一一钳着两人的下巴,将药塞了进去。
黄氏扣着嗓子眼,想要将药丸吐出来,干呕的声音听得人一阵烦躁。
程令仪面色未变,但眼中已有了几分嫌弃,“没用的,这药丸入口即化,你是吐不出来的,况且,就算你吐了,我这里也还多的是,你们以为能逃得过吗?”
程兴吃了药丸,暂时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但心里却更加恐慌了。
“贱人,你给我们吃的是什么?”
程令仪淡淡一笑,眼中带着些许漠然,“你不必知道,我也不耐烦再听你们嗦。”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袖,抬脚往屋外走去。
“你要去哪儿?!”
黄氏怒目盯着她的背影,大声质问道,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声音里竟带了一丝颤抖。
什么意思?
这个小贱人要将他们撇在这里?
程令仪脚步停了,却没有回头,轻轻笑了一下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是什么主意,突然改口,是想等着那个苏姨娘来救你们吧?”
被她戳穿,黄氏也不掩饰,满脸怨毒地道:“是又怎样,就凭你,如何能跟姨娘斗?”
“就算你是侯夫人的女儿又如何,这么多年了,还不是没有逃出过姨娘的手心?我告诉你,今日你对我们的所作所为,待改日,姨娘都会加倍向你讨回来,总有一天,她会彻底除了你这个祸害!”
程令仪轻嗤一声,“你对这个苏姨娘还真是忠心耿耿,那咱们就打个赌,看她究竟能不能从这里把你们救出去,不过,这也得看,你们有没有命熬到那一天。”
听她这话,黄氏心里发寒,“你难道真不打算放我们走了?你当真敢害人性命不成?”
程令仪没有理会,径直往外走去。
石安和石宁也跟着出去了,石安走在最后面,正将门关了一半,黄氏突然状若疯癫地扑过来,用胳膊挡住门不让其闭合。
“你不能将我们关在这里!我要报官抓你!”
石安一把将她推回门里,碰的一下将门关上,又上了锁,“那你倒是去啊!”
第278章 她真的有可能会除掉他们
黄氏哭喊声不断,“救命啊!救命啊!杀人了!”
石安隔着门缝,阴恻恻地说道:“你们来时难道就没看看周围吗,这里荒郊野岭的,你就算呼救,又有谁能听到?”
黄氏哭声一顿,她是看见了,可她没想到,今日遭遇的,竟然是比歹人还要凶险的事!
那伙儿歹人怎么说也只是谋财骗色,可她竟拿不准,程令仪究竟是什么用意。
万一……她是替自己报仇,真的要叫他们去死呢?
毕竟那毒药的功效,她始终都没告诉他们一个字……
黄氏急了,大力拍着门,“冤有头,债有主,是苏姨娘指使我们害你的,你要找就找她去,就算你杀了我们,也动摇不了苏姨娘分毫呀!”
“我好歹养过你一场,你也叫过我十几年的娘,你总不能一点情分都不念吧?真正下令害你的人,是在侯府里,你何苦多担上我们这两条人命?到时官府追究起来了,对你也不利,你别走……”
眼见着程令仪已经出了院子,黄氏的喊声也越来越绝望。
石安坐在台阶下,见状冷哼一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明明按了手印就能回去,谁叫你自己不愿意呢?”
黄氏求情不成,顿时把一腔怒气都撒在他身上。
“你们简直无法无天,等姨娘和官府的人找来,我看你们还能怎么样!就算我们死了,你和那个小贱人,也得给我们偿命!”
石安没有应答,反倒自言自语起来。
“哎呀,我看这京城也不怎么样嘛,虽然号称是天子脚下,帝王之邦,但这治安属实差得出奇,城外竟然常有贼匪作祟,官府的人却还不尽心,这些地方的百姓可有罪受了。”
黄氏透过门缝,一脸狐疑地盯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石安道:“前段时间,官府清缴了一伙儿城外的贼匪,这事儿你们也听说过吧?”
黄氏皱起眉,“你扯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石安笑了起来,“毕竟是在城外嘛,官府人力有限,说不定也有一些漏网之鱼呢?这些人游荡在外,过不下去生计的时候,也总得想些法子,重操旧业自然是不二之选,而你们今日是出城卖田地来的,买卖谈成,兜里揣的银子自然是不少,若是不小心被人给盯上了……你们说,会是什么下场呢?”
黄氏呆在原地,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喃喃道:“不会的,她怎么会变得这么狠毒了?”
程令仪是她亲手养大的,她把她教的愚蠢自私,浅薄无知,短短一年,她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从头到尾变了副模样不说,大字都不识一个的人,竟然还学会了医术,听说在永宁府时,她还跟首富一起做过买卖,眼下又是这般的有智谋,有手段,有狠心。
这当真是从前的那个死丫头吗?
黄氏兀自还在怀疑着,石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可听说,那伙儿贼匪杀人如麻,手上沾了不少命案,若是再多你们两个,官府也只会觉得是他们生性残暴,从而加派兵力抓捕,说起来,我这还是为城外饱受贼匪威胁的百姓,做了一件好事呢!”
盛夏的天气,黄氏却如同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直叫人遍体生寒。
她这下可算是相信,程令仪说的都不假了,她真的有可能会除掉他们……
程兴抱头哀嚎起来,“画押也是死,不画也是死,这都是个什么事儿啊!”
早死晚死都是死,两人心里无不绝望起来。
……
农家小院外,程令仪上了马车,等到石安过来,才道:“石安,别人我不放心,这里就交给你亲自守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