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倒是给了苏青麦一个恨你我的理由,”程令仪却还是想不明白,“可是,她为什么会承认呢?”
只要她不承认,傅磊哪怕怀疑,也只会觉得是傅玖的问题,怪罪不到她头上去,便不会把她逼得痛下杀手。
傅玖摇摇头,“无从得知,但如果是我们设想的这样,那她也是有动机的。”
程令仪恨恨骂道:“本是想祸水东引,没想到却引火烧了自己的身,我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宁负君子,勿惹小人!”
如果是苏青麦放的火,一出手就是下杀招,就算她跟傅家人没有血缘关系,可江氏曾待她不薄,甚至傅玖还是她的心上人,两个妹妹更是无辜,她竟然通通都要抹杀,也实在太过歹毒了些……
傅玖眼神也有些晦暝,“虽然断亲是斩断了一个大麻烦,可家里却变成这样……”
程令仪拍了拍他的胳膊,“有我呢,忘了吗,我可是很会赚钱的,不会叫日子过不下去!而且……我也绝不会白白吃下这么个大亏。”
若不是她惊醒,只怕差点就要葬身火海了。
这笔账,她要慢慢算。
傅玖点了点头,有些惆怅地道:“真应了你那句话,我要靠你养活了。”
程令仪立马做出一副要捂钱袋的动作,逗得两人都笑了。
高村长夫妇很是同情傅家的遭遇,好饭好菜招待了他们一顿,中午日头大,吃过饭后,几人在高家稍作歇息,程令仪却借故要出去转转,一路来到了孙家。
才一上午功夫,傅家的事全村都知道了。
看见她来,孙虎有些意外,但还是十分热情地请她进屋。
程令仪没有进去,反倒绕到了孙家屋后一个偏僻的地方,孙虎猜到她可能有话要说,便跟了上去。
她神色淡淡,孙虎猜不透她在想什么,挠了挠头说:“程娘子,你家的事的确可惜,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提!”
程令仪看向他,“我的确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
“帮我盯着傅家二房的人,尤其是苏青麦。”
孙虎一怔,愕然道:“难道真是他们放的火?真是些丧良心的玩意儿,竟然对自己人下杀手!程娘子,不如我去替你教训他们一顿出气,我孙虎别的没有,有的是力气,收拾他们几个不在话下!”
第98章 我记得
程令仪睨他一眼,“你何时会为人打抱不平了,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孙猎户吗?”
孙虎搓了搓手,粗犷的脸上竟露出一丝赧然。
“程娘子说笑了,我不是答应过你不再作恶么……我以前的确不是啥好人,但现在我真的改了,自然也就看不惯他们这种行径。”
程令仪摇摇头,“不要乱来,你只用帮我盯住他们就是,有什么可疑的事,记得告诉我。”
孙虎点头道:“好嘞,一切听你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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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程令仪简单给几人处理了一下烧伤,但烧伤光清洗消毒没用,还得上药才行。
而且江氏的腿伤也拖不得,她便在村里雇了一辆牛车,带着一家人去往府城。
临走时高村长还嘱咐,叫他们有难处一定要跟他说,大伙儿会帮着一起想办法。
牛车拉着他们在回春堂门口停下。
江氏要给钱,村人却怎么也不肯收,调过头一溜烟就走了,她只来得及冲着车屁股喊了一声谢谢,人便不见了踪影。
几人站在医馆门口,却都有些踌躇。
程令仪笑着说:“娘,没事的,你们也都见过钱郎中,他于我有授业之恩,算是我的长辈,咱们进去吧。”
这会儿回春堂没有客人,钱郎中看见他们这副样子,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叠声问怎么了。
程令仪把事情简单说了说,当然,为避免钱老担忧,她并没说火是别人放的。
听见说傅家烧得什么都不剩,钱郎中连道了几声可惜。
他见程令仪也带着伤,就没使唤她做什么,一面亲自给几人上药,一面问他们今后的打算。
程令仪道:“作坊里还能住人,反正还要做买卖,我们就先在城里住下。”
作坊里的两间厢房,他们五个人住刚刚好,只是,她又要跟傅玖挤一间屋了……
钱郎中给程令仪上药时,看着她胳膊上的伤,有些怜惜地道:“这么大一块烧伤,亏你能忍到现在,你胳膊都伤成这样了,还能给叶公子开刀吗?不若给他们说一声,将日子延迟吧,等你的伤养好了再说。”
程令仪摆摆手,“这点小伤,不碍事的,茵茵和她爹娘都等着叶公子治伤这一天,已经给了他们希望,就不要再让人失望了。”
钱郎中无奈地瞪她一眼,“你啊,就是逞强!”
江氏的腿伤虽然严重,好在却没伤到筋骨,上了药回去静养便是。
看完伤,一行人便来了作坊。
作坊里早就置办过一应起居用物,倒是什么都不缺,唯独没有多余的衣裳,程令仪便叫春草拿着钱,按照他们的尺码,去成衣店给每人各买了两身。
一下子买了十来身衣裳,江氏愧疚不已。
“这得花不少钱吧,令仪,作坊是你和旁人合开的,我们住在这里已经是给你添麻烦了,还叫你如此破费……”
程令仪无奈地打断道:“娘,我们是不是一家人?”
江氏下意识点头,“自然是。”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她早把程令仪当成了自家的主心骨,在她心里是和儿子一样重要的地位。
程令仪笑笑说:“既然是一家人,那还说这些做什么?你放心吧,这间作坊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对外不想张扬才说东家是两个人,而且我手里有钱,不差买衣裳这点银子,您就安心住着,好好将伤养好。”
江氏含着泪点了点头。
回到自己的地盘,程令仪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下来,她抱起傅瑶,柔声哄道:“瑶瑶,不怕了,明早大嫂嫂带你去街上玩,好不好?”
傅瑶已被傅珊哄好了许多,但小脸还是煞白,且不怎么吭声,相比于平时实在有些过于安静了。
听到程令仪的话,她点了点头,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颜。
“好,我想要一个糖人。”
昨天大嫂嫂给她买的糖人,她还没来得及吃,就都被大火烧没了。
程令仪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没问题,还有糖葫芦,将军陶偶,都给你买新的,开心了吗?”
“嗯,开心!”傅瑶笑着搂住了程令仪的脖子。
昨夜担惊受怕半夜,今早去了高家之后也没怎么休息,几人也都累了,吃过晚饭,天还没黑,就都早早进了房间歇息。
烧伤不同于别的伤,隔两个时辰就要敷一次清凉镇痛的药膏。
程令仪伤在左胳膊上,她试了一下,自己上药似乎不太方便,正要出声,傅玖便已接过了药膏。
他耳尖微红,有些不太好意思看程令仪赤裸着的胳膊。
他越是这样纯情,程令仪心里反倒升起一股恶趣味,故意逗他道:“你脸红什么?更亲密的事,咱们不是也做过吗?”
上次她喝醉酒抱着傅玖睡觉,衣服都脱得近乎半裸了,眼下才露了一条胳膊,这才哪到哪?
这下傅玖不止耳尖红了,脸和脖子都变得通红。
他垂下眼,故意不看程令仪,正襟危坐地给她上药,只指尖有些微微发颤。
程令仪愈发得寸进尺,伸出食指挑起他的下巴,“相公,上次你趁人之危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样子,还有上上次,算了,上上次你大抵不记得了……”
傅玖握住她的手指,落在她唇上的眼神渐渐变得幽邃,“我记得。”
程令仪愣了一瞬,随即怒目道:“好哇!你偷偷占我便宜,又假装失忆是不是?”
亏她还以为傅玖是烧糊涂了,这才从没跟他计较过,还觉得自己咬了他一口,是他吃亏了,却没想到,原来自己才是被吃干抹净的那个?
“不是,我不记得,后来又记得……”
傅玖怎么解释,都觉得不对。
程令仪越想越气不过,忽然坐直身子,倾身向他吻去,她似泄愤一般,吻上他的唇之后又重重咬了一口,而后飞快地坐了回去。
哼了一声道:“既然你记得,那你自然知道上次你唇上的伤是我咬的,只不过上次是你占我便宜,这次换我了,咱们扯平了!”
傅玖呆呆地坐着,有些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唇。
第99章 命贱如草
唇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以及一排浅浅的咬痕,可他却顾不上痛,扭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程令仪。
她……她难道?
许是他黏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过于炙热,程令仪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你……你别误会!我说过了,咱们这是扯平了,谁也没占谁便宜,我困了,你也快些睡吧。”
说完,她连忙要走,却被傅玖一把拉住了手腕。
他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只眸中还挂着一抹淡淡的失落,“药还没上完。”
程令仪只好又坐下。
上药的时候,谁都没有再说话,看着傅玖的样子,程令仪心里没来由感到一丝愧疚。
她刚才那样,是不是显得太不负责任了些?
可是,他们是合作关系,并不是真正的夫妻,她只是不满被他暗自占了便宜,想要讨回来而已,又需要负什么责呢?
“好了,你早些歇着吧。”
傅玖上完药,将她的衣袖小心地拉下。
程令仪“嗯”了一声,去床上躺着,傅玖看她睡好,便吹灭了桌上的蜡烛。
一夜好眠。
程令仪一觉睡到了自然醒,起来傅玖已经不在屋里了。
她打开门,春草端着早就准备好的洗脸水进来,笑呵呵地道:“东家,您相公真体贴,一早就去给您熬粥了,我要帮忙,他还不让呢!”
程令仪笑了笑,润湿手洗漱,问道:“珊珊呢?”
“二姑娘一早便出门了,应是去了食摊。”
程令仪道:“春草,你是个体贴的,我娘在这里养伤,腿脚不方便,你多看顾着点。”
春草将拧干的帕子递给她,“奴婢明白,早上便是奴婢伺候着老夫人和三姑娘起身的,只是三姑娘看着人小,却很能干,穿衣洗漱都不要我帮忙呢。”
程令仪笑笑说:“我们只是寻常农户人家,当然什么事都是亲力亲为。”
她看向春草,“春草,你想好了吗,当真要跟着我?如果你想做大户人家体面的侍女,我可以推荐你到茵茵身边。”
春草一愣,忙摇了摇头,“东家,我不去叶姑娘那里,我只要跟着你就行了!”
程令仪道:“这些日子香叶时常过来教导你,我看你似乎对她十分钦羡,茵茵曾对你赞誉有加,你若想去她那边,我想她会善待你的。”
春草解释道:“东家,我羡慕香叶姐姐,不是因为我想攀附叶家,而是觉得香叶姐姐的本事厉害,不但厨艺、女红、算账样样都会,待人处事也十分周到,我也想变成她那样,才能更好地帮到东家。东家,奴婢只想跟着您。”
程令仪看向她的目光带了一丝审视,淡淡道:“你也看见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
她语气虽然温和,春草的心却还是紧绷了起来,扑通一声跪下。
“东家,我承认,一开始我是有意在您面前露脸,好叫您能注意到我,可我不止是想摆脱做粗活的杂役身份,给自己奔一个前程,更是敬佩东家您,才想到您身边做事的!”
“作坊里无人不知您的事,叶姑娘即使把买卖做得再好,那也是因为她本就有着泼天的富贵,可您却是白手起家,以一介女子之身,一步步开食摊、办作坊、重振酒楼,人也和和气气的,所以奴婢是真心愿意跟着您。”
她低声道:“您或许不知道,香叶姐姐教导我时,曾经数次问过我愿不愿意去叶家,说叶姑娘很看重我……不过都被奴婢回绝了。”
程令仪笑了笑,猜到这大抵是叶茵茵在帮她试探春草的忠心。
“既然是你心甘情愿的,那日后便跟着我吧。”
春草顿时喜极而泣,恭恭敬敬地向她磕了个头,“奴婢日后一定会用心服侍夫人!”
“夫人?”程令仪一愣。
春草点了点头,“您成婚了,自然应该称作夫人。”
程令仪无奈地笑了笑,扶起春草,“好了,你去忙吧。”
春草愣愣道:“夫人,您不给我赐名吗?”
“赐名?”程令仪又一愣。
春草说:“奴婢是您近身伺候的人,夫人自然可以按喜好给我赐名。”
程令仪问:“你不喜欢春草这个名字吗?”
春草点了点头,眼中含着泪,“夫人,您不知道,因着奴婢是个女孩,一出生便被爹娘丢到了山里喂狼,是一个好心的阿婆将我捡了回去,说女孩命贱如草,我又是春天出生被丢弃的,便给我取名春草,阿婆待我很好,可她只养到我十岁就病死了,她的子女都不待见我,把我卖给人牙子换了一笔钱,说是这么多年对我的养育费。”
“……后来我便一直被人牙子倒卖来倒卖去,给人洗衣做饭,洒扫园子,我知道这是我的命,心里并不怨恨,每一次我都认真做事,只期望能被主家重用留下来,可每一次都没能如愿,直到被挑选中进作坊做事。”
“在作坊做事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却是阿婆离开后,我过得最安宁的日子,只要踏实做事,就有工钱拿,管事也不会随意打骂人,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夫人您……所以奴婢跟了您,便不想再用春草这个名字了。”
她不想再命贱如草,也不想再颠沛流离。
程令仪听完这个故事,淡笑着道:“我倒觉得春草是一个好名字,草并不贱,扎根大地,向阳而生,无论冬天多么寒冷,来年春天它都能长出绿叶,润一方春色。小草虽然寻常,但它却是坚韧顽强的代表,而且这是阿婆给你取的名字,她对你有恩吧?她人已经去了,留给你的只有一段回忆和一个名字,所以春草,我并不想给你重新赐名。”
春草喃喃道:“扎根大地,向阳而生,小草真的代表着坚韧顽强?”
程令仪点了点头。
春草眼中光芒闪动,像是一个迷途多年的人终于拨开了阴霾,照见阳光。
“好,那就听夫人的,不改了,奴婢愿意叫春草!”
人生头一次,她觉得自己的名字带给她的不再是悲惨的命运,而是新的希望。
第100章 你可真是我的大福星
程令仪怕江氏在作坊住着不自在,便去她屋里陪她一起吃早饭。
傅玖熬了粥,程令仪又让春草去街上买了包子,几人简单吃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