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远汀:【你几号离开棠城呀?】
时奕很快回复:【明天晚上的票。】
啊,怎么这么赶。许远汀感到可惜,正想问问他明天中午是否有空、她想要尽地主之谊请他吃饭的时候,时奕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院团统一订票,明晚的卧铺,后天上午到北城。】
这是……在解释吗?许远汀内心舒坦了点,问道:【那你明天白天有空吗?】
对面似乎有些迟疑,因为“对方正在输入中……”显示的时间过久,最终却只发来一句话:【明天下午四点半到六点有空,其余时间要排练。】
这个时间吃晚饭略微有些赶,而且,舞者登台前是不是要维持身材,不能胡吃海喝?许远汀被自己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扑哧一声逗乐了。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韩子轩请吃饭那天时奕的食量,大概就是一个正常男生?反正比自己要能吃一些。
认知到这一点,许远汀开始搜索136号时尚中心附近的咖啡厅。按照评分排序,八百米以内就有一家,看起来还不错。
她正想着措辞、想着怎样给时奕发消息才不显突兀时,对面又发来了一条:【这次时间比较赶,所以没有联系你,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这句话的解读可以有好几种。
好一点,可以理解为他在解释没有主动找她的原因;差一点,也可以认为他是在委婉表达自己没空、不愿接受她的邀约。
无论如何,更多是一种出于礼节性的回复。
但许远汀绝不是一个连试都不试就放弃的人。
她喝口水,战术性地给自己壮壮胆,逐字逐句敲下:【上次的事情一直没找到机会感谢你,择日不如撞日,明晚我请你喝咖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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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棋逢对手
发完这条消息后,许远汀忐忑地等待时奕回复。
她打开微博,快速浏览了下当前热搜,又切回与他的聊天界面,发现依旧只有自己孤零零的绿色文字框,无奈之下退出微信,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中的其它应用。
又等了几分钟,许远汀心想,也许时奕刚刚结束演出,还要卸妆、换上常服,这会儿正分外忙碌。
抑或,舟车劳顿与高强度彩排,让他非常疲累,是故此刻正在休息。
于是许远汀干脆将咖啡厅的链接分享给时奕。
【这家店在时尚中心附近,评价还挺好的,也不会很耽误你的时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很难拒绝了吧?
许远汀放下手机,先去洗了衣服,再回来时,刚好收到时奕的回复。
时奕:【对你来说,太远了。】
又是很难解读的一句话。
到底是高情商的拒绝还是单纯心疼她的路费?
许远汀承认,此时此刻,自己被时奕拿捏得死死的。
偏她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他若直接答应了,她反倒觉得没劲;他若严词拒绝了,她也不会自讨没趣。
许远汀不禁想起崔琦对时奕的评价——欲迎还拒。
还挺贴切。
想到崔琦,就又想起她那段糟心的话,“有狐狸精觊觎我男朋友”。
心里无端涌起一股冲动,许远汀心想,自己前二十一年的人生过于循规蹈矩了,一直是父母心中的好女儿,老师眼里的好学生。
她努力地让所有人都喜欢自己,为此不惜带上假面,掩去一切真实情绪,整日以笑脸示人。
但其实,她已经很难再拥有“喜欢”这种珍贵的心意了。
一见钟情,听起来很浅薄,可倘若时奕没有那副优秀的皮囊,她从一开始就不会对他多加关注。
冷静了三个月,许远汀确定,这位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对她而言是特别的。如果她与他从此止步于殊途,她会感到遗憾。
明天刚好可以不去实习公司,许远汀点开买票界面,在尚算充足的余票中,选择了一张视野较好的258票面。
下单时有些肉痛,她咬牙闭眼,快速提交了订单。
就当是对自己顺利保研的犒赏,许远汀这样告诉自己。
如此一来,她直接将订单截图发给时奕。
【我明天去看演出,顺便请你喝咖啡[\偷笑]。】
这回对面不到两分钟便回复。
时奕:【好,那谢谢老板了[\ok]。】
许远汀弯了弯眼睛,线上聊天比线下平易近人多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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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厅中暖气开得很足,许远汀早到了一会儿,此刻正昏昏欲睡。
颇有格调的地方,往往都会放些纯音乐昭彰。舒缓的钢琴曲,因为二胡的加入显得有些悲怆,反正闲来无事,许远汀打开手机中的音乐软件,用“听歌识曲”功能查到了这首曲子的名字——
《风居住的街道》。
她百无聊赖地看着店员拉花,倏忽间感觉一阵冷风灌入,往门口一瞧,果真是时奕来了,可他身后,还有另外三个男生。
他们是一起的?
时奕也一眼认出许远汀,转头与那三人说了句什么,然后径直向她走来。
那三人好奇地往她这个方向看了两眼,其中一个娃娃脸与她对上目光,冲她挠头笑了笑。
许远汀收回视线,落在朝她走近的男人身上。
许久未见,他周身气质不再一味冷冽出尘,而是增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许远汀心想,在这样一处小资地点约着见面是极好的,既不会磨损他的雅致,又衬得他触手可及。
时奕落座,向她解释:“久等了,那几位是我的同事,也来这里喝咖啡。我出来时碰见他们,顺路一起过来。”
“没事,是我早到了。”许远汀说,一面招手叫来服务生,“您好,这里点单。”
等餐的工夫,两人开始闲聊。
“舞团的同事?”许远汀问。
“嗯,其实严格说来,还不算同事。”
“嗯?”
“因为,我只是实习参演,那几位前辈是正式演员。”时奕谦卑地说。
许远汀对舞团的制度并不了解,她想,正好可以借此机会熟悉下时奕的日常生活,于是问道:“实习表现好的话,可以直接转正吗?正式演员是不是就可以独舞了?”
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不过不急在这一次。
“想要成为有编制的正式演员,是需要通过考核的。至于第二个问题,”顿了顿,时奕继续说,“在一场舞剧中,基本只有非常重要的角色才有独舞的机会。”
“啊,那你现在就可以上台,也很厉害了。”没想到舞团也有颇为复杂的升职系统,许远汀自觉触碰到了时奕的伤心事,慌忙找补。
“对了,说到这个,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看舞剧?”时奕若无其事地问。
好问题,其实我是为了你来的……许远汀的内心瞬间飘过这一想法。
但她不能真的这样回答。
做作地轻咳两声,她说:“是我一个特别喜欢舞蹈的室友,很早之前就买了票,不巧今天有事来不了了,正好我看到昨天你的朋友圈转发,于是跟她说,让她把票转给我。”
许远汀自认为这是很天衣无缝的一个回答。
毕竟时奕知道她筋骨硬得出奇,一看就不会跳舞。如果她说自己对舞蹈感兴趣,多少有些站不住脚,再者一问就露馅了。
所以,只好借着室友的幌子,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
时奕听到这个答案,深深地看了许远汀一眼,过了两秒,才淡声应道:“哦,原来如此。”
两人又聊了一些话题,多是围绕共同好友韩子轩展开,还提到了上次许远汀参演的短剧。
“韩子轩拿了那门课的最高分,任课老师还夸你挺有表演天赋的。”
时奕说话一向是这种陈述事实的语气,叫许远汀参不透他的后半句话是真是假。
因为前不久,韩子轩还臭屁地同她说,要不是她拖了后腿,他的短剧能入选大学生戏剧节的。
出于种种原因,她决定重色轻友一回,姑且相信时奕。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太阳已经落山了。
许远汀起身将要去往前台结账的时候,看到时奕只喝了不到一半的咖啡,不经意问道:“舞者平时都怎么保持身材呢?”
她佯怒道:“不要告诉我你是光吃不胖的类型。”
时奕一本正经地点头:“对啊,你怎么知道?”
顿了顿,他扬唇:“逗你的。相比少吃,最关键的还是锻炼。就我个人而言,每天都会坚持两小时以上的体能训练。”
噢噢,梅花香自苦寒来,看来哪一行都是这样的道理。许远汀伸出大拇指。
“可惜最近不努力,胖了四斤,所以上场前更不敢多吃东西。”说到最后,时奕叹了口气。
许远汀望着他精致到挑剔不出一丝瑕疵的脸,和非常真诚不作假的表情,脑中飘过四个大字——棋逢对手。
她以为他不喜欢喝咖啡,刚刚才那么拐弯抹角地发问,可无论是从他今天全程的表现,还是这个回答,都看不出一点不耐烦的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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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室已接近十点半,出乎意料的是,今日竟不只她一人。
袁晓看到许远汀手里拎的鸡蛋灌饼,笑问:“怎么这么晚了,还吃东西?”
“晚上吃得少,实在太饿。”许远汀将钥匙拔出锁芯,走进屋里换上拖鞋。
棠城大学本科宿舍是四人寝。
许远汀有两个室友是本地人,大四没课之后她们几乎不在学校住。
至于袁晓……许远汀抬头,恰好与她对上目光。
后者缩了缩脖子,迟疑道:“那个,远汀,我分手了。”
“哦。”许远汀点头,表示知道了。
“真的,远汀,这回是真的分手了。你也知道之前李行一直缠着我……唉,算了,不想再提他。你今天是去图书馆了吗?”袁晓生硬地转换话题。
“没有,我去看演出了。”说到这里,许远汀突然想起,晚间自己还打着袁晓的旗号,搪塞了时奕一回。
其实她和袁晓关系还不错,大一时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大二上,袁晓开始和李行谈恋爱。
李行此人,人品并不很行,许远汀撞见过他和其她女生暧昧。
发现闺蜜的男朋友出轨,是否要告诉闺蜜,这道难题着实困扰了许远汀几天。最后她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隐晦地同袁晓提了。
袁晓失魂落魄了一段时间,看起来是和李行不再联系。可两个月后,两人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在一起了。
从此许远汀明白一个道理,哪怕关系再好,也不要插手别人的恋爱。
因此,后面袁晓与李行又闹出许多不愉快,她再没置喙。
可是……唉,毕竟室友一场,望向明显提不起精气神的袁晓,许远汀叹口气,将初遇时奕到今天看舞剧的事情拣重点同她讲了讲。
就当是分散她的注意力吧。
只不过,许远汀没提时奕的性别,只用“朋友的朋友”代称,也隐去了自己对他的别有用心。
毕竟,和一个刚分手的人,讲自己坠入爱河的经历,多少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真,袁晓也好奇起来:“古典舞吗?我也没看过。你知道我只对街舞比较了解。所以现场看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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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雪夜
什么样的感觉?许远汀绞尽脑汁,也只想出两个干巴巴的形容词:“恢弘、壮美。”
《汉宫秋》改编于昭君出塞,结尾昭君投水而死,相较正史有很大改动。
此前从未深入了解过舞蹈,许远汀对那些技巧、高难度动作知之甚少,只能从一名普通观众的角度去衡量美与不美。
显然是美的。搭配上荡气回肠的背景音乐,每一个剧情设置都动人心弦。
至于时奕。
坦白说,若不是他提前告知自己会在何时出场,许远汀很难注意到装扮、动作都差不多的群演。
舞台的灯光只有一束,聚焦在主演身上。
结尾时,作为匈奴王庭的士兵,男舞者们有一段齐舞。
时奕在第二排中间。他很高,许远汀一眼扫过去,发现他是其中头最小的一个。
认出他后,便再没移开目光。虽然看不懂,但总感觉他身姿比旁边的人都要舒展。
她想到开场前与时奕一起来到时尚中心。
演播厅门口要检票,于是两人分道扬镳,她走观众席落座,他从专门的工作人员通道进入后台候场。
离开场还有四十多分钟,已有不少人到了。许远汀刚坐下,旁边一连三个座位也纷纷有了主人。
是三个一起来的小姑娘,模样生得一个比一个俊俏。
她们坐下的动静不小,许远汀转头一瞥,与离她最近的那个对上了目光。
“好巧哦,刚刚检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你,你的头发真好看!”
难得遇到比自己还自来熟的,许远汀露出两个小酒窝:“谢谢。”
女孩左右瞧了瞧,眨眨眼,好奇问道:“你男朋友呢?你们不坐一起?”
许远汀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时奕:“他不是——”
“哦哦,他不看,只把你送过来就走了,对吧?”女孩没等她说完,径自揣测道。
许远汀微微颔首,没有反驳。
“哈哈,你们真恩爱。对了姐姐,你也是学舞蹈的?”
也?许远汀敏感地捕捉到这个关键字眼,不答反问:“你们是学舞蹈的?”
“对呀,我们几个今年要艺考,来拜一拜‘艺考之神’。”最先搭话的女孩回答,她的两个同伴在旁点头附和。
想来在各种领域都是有“崇拜链”的,譬如今天这场舞剧的两位男女主演,念书时便拿了业界奖项的大满贯,现在已是北城歌剧舞剧院的首席。
而时奕还只是个学生,他出场时,没有人认出他,也没有人的掌声是为他而鸣。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面对袁晓的问题,许远汀又补充了一句:“可惜我是个俗人,看不懂。”
她刷了会儿手机,在微信上告诉时奕,自己已经回学校了。
两人的聊天记录寥寥,从上到下翻一遍不到两分钟。许远汀无聊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突然发现一个大问题。
她发给时奕的那张舞剧订单截图上,赫然标着下单时间。
【是我一个特别喜欢舞蹈的室友,很早之前就买了票……】
不攻自破。
这时再解释,反显心虚。也许他根本没发现呢?许远汀用手指绞着头发,将手机推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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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研后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十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