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疯狂而幼稚的想法、在亲眼目睹了白雪的惨状之后,逐渐被另外的一种疯狂掩埋。
司绮忽然觉得,孙莹莹这种女人,连死都不配。
她要让这位尊贵的白太太、从如今高高在上的云端狠狠跌到泥里,然后在里面挣扎、窒息、卑微的求饶。
亲自体会一下她的女儿们所受过的苦,将她带给这个世界的恶都亲自尝一尝。
然后再去死。
这样才行啊。
*
司绮从地上爬起来,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胸前衣襟上的鲜血,毫无波澜。
她并不觉得疼。
刀片只是切开了脖子,并没有割断动脉,死不了的。
她从白宣赫的身体上踩过,爬到了床上。
跪在中间那一团血污中,帮趴在里面的白雪,解开了腰间快要和肉融为一体的布绳。
奄奄一息的年轻肉体疼得痉挛,但却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这是常年被虐待下形成的身体习惯,再痛也不敢叫出声。
“喂,你死了没有,”
司绮往后,靠坐在华丽的软纱床头,伸腿踢了踢白雪的手臂,“没死就喘一声。”
白雪依然趴着没有动,但却抬头看了司绮一眼。
视线停在她还在涓涓流血的脖子上,抿了抿嘴,终于发出了干哑的气音,
“你来干什么?专程来看我的笑话吗...”
“果然是招人嫌...”
司绮白了她一眼,认真的问,“白宣赫这样对你...多久了?”
“五年...”
司绮又问,“除了白宣赫呢?”
白雪将脸重新埋进了床单里,声音闷闷的传出来,“白峥和白嵘...”
“哈~”司绮笑了,因为太过愤怒而笑。
她上前,扯着白雪的头发将她扯着坐了起来,低吼,“孙莹莹是死的吗?她不管你?”
白雪却羸弱的流眼泪,
“母亲她不知道....她也很不容易....”
司绮服了,深呼吸了一口,才忍住不打人。
“你是被喂听话水长大的吗?”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
孙莹莹不容易?她可是容易得很!她比任何人都过得好。
因为她的心是铁做的,冰冷而坚硬。
她作为白家的当家主母,整整五年的时间,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孙莹莹就是因为知道才不管,才抓紧时间将白雪接回国,想将她尽快嫁出去。
趁没坏之前。
她知道那三兄弟是在报复她害死了他们的亲娘,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们一个发泄的渠道,自己好置身事外罢了!
*
司绮离开床,去旁边的衣帽间里翻了一条、和自己身上款式差不多的白色长款雪纺裙。
回到床边,将白雪从床上扯到地上。
用床边还算干净的丝被胡乱擦了擦她一身的血污,帮她飞快的套上了那条裙子。
“你还能走得动吗?”她问。
白雪只知道哭着摇头。
“只要腿没有断,你就必须给我走出去。”
司绮看着白雪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
“你现在还剩半条命,而白宣赫生死不知。如果不走,只有死。
就算我今天不来,你也迟早被玩死。所以你告诉我,能不能走得动?”
白雪怔愣的回望她,眼泪都忘记继续流了。
她不知道司绮为什么会这样对她,因为她从小到大,字典里除了从孙莹莹那里传下来的自私和利益外,别无所有。
司绮咽了咽喉咙深处的腥咸,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问,“白雪,你是爸爸的孩子,对吗?”
白家三兄弟就算荒唐变态,白似海却不是昏庸之辈。
他既能容忍他们对白雪这样,只有一个原因。
白雪不是他白似海的女儿。
*
白雪突然嚎啕大哭,半点大家闺秀的体面也不要了,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了出来。
她对司绮用力的点头,
“是,我早就知道了,大哥他们很多年前就告诉我了...
我只是自己接受不了,我不想做穷人的孩子,不想去弄堂那种恶心的地方.....
我只想做白家的千金小姐...你别逼我...”
“知道了,没说要逼你啊。”
司绮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平静的安排道,
“你现在下楼,我的鞋在一楼的楼梯口。”
“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出大门,蒋星璨的车停在门口,车钥匙我没拔。”
“你立刻开车去找蒋星璨,这么多年的情分,他不会不管你,蒋家势力大,保你没有问题。”
“现在就去,白宣赫的人应该就在附近,再磨蹭就来不及了。”
白雪扁着嘴,她比任何人都委屈。
感受到司绮言语里的袒护,她终于良心发现,问出了一句人话,
“司...绮,你为什么要帮我?”
司绮冷笑了一声,扯过床头柜上的湿纸巾,不算温柔的将白雪脸上的血擦干净。
又拿起抽屉里的茶色墨镜,戴在了她的脸上,随即将她往门口的方向推,
“流着一样的血就是一家人,不能被外人这样欺辱。”
“以前我俩的事就算扯平了,算下来还是你吃了大亏,所以这次我吃点亏,留下来帮你解决。”
“以后,互不相欠。”
*
白雪是真的被白家人和孙莹莹一起,合力养废了。
这种情况下,依然只顾着婆婆妈妈。
她又回过头来,期期艾艾的看向司绮,
“你跟我一起出去吧...”
司绮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了想要弄死她的冲动,咬牙切齿的解释,
“我他吗一个人进来了,怎么可能变成两个人出去!?”
“再他妈废话,大家都得死在这里!”
白雪这才终于停止了琼瑶戏的煽情戏码,拢着胸前的衣襟,咬着唇,艰难的下了楼。
司绮走到床边,亲眼看着她还算正常的走到了大门口,然后仰着下巴,高傲的出了大门。
呼......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头晕目眩的瘫坐在地上。
失血过多的生理反应罢了。
司绮缓了缓撑着站了起来,走到白宣赫旁边,弯腰拔下了还插在他右眼上的针管。
...
半小时后,一直没有收到大少爷指令的保镖硬着头皮打了几通电话,都无人应答。
保镖终于踏进东边这栋小别墅,上了三楼。
在敲门没有回应后,进了内卧查看。
随即大惊失色,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摸出对讲机和手机,语无伦次的汇报。
*
一个小时后,白似海夫妇闻讯赶了回来,同行的,还有收到消息的许熹。
蒋星璨也在同一时间惊慌失措的开着车冲进了约顿山庄的大门,几乎和许熹前后脚到了三楼。
一群人看着眼前的画面,都噤了声。
原本雪白而华丽的床已经被鲜血全部染红,白宣赫浑身赤果的被反绑住了双手,跪在床中间的那摊血污里。
他的身上被割开了无数条血口子,每一处位置,都和白雪身上的新旧伤痕位置相同。
猩红的血仿佛冒着热气,流遍了白宣赫的全身。
只有一张脸干干净净的,但很可惜,右边眼睛已经明显废了。
美艳的女人穿着一身血红色的长裙,脖子上赫然是一条长长的血口子,无力的靠坐在床头的软枕上。
她的手里握着一把巴掌长的水果刀,很明显开了刃,割了这么多条血口子,依然闪着寒光。
柔软的长发在身后散开,配上脸上奇异的微笑和一身的血,像是刚吃了人的海底塞壬。
“妈妈,你来了呀~”
女人看向孙莹莹,笑着坐了起来,一字一句的开口问她,
“你说,一个小三上位、但已经年老色衰的女人,和自己亲生的、年轻有为的大儿子,两者相比,谁更重要呢?”
然后抬手,将水果刀插进了白宣赫的后腰。
孙莹莹身形一个踉跄,瘫坐在了地上。
*
门口所有的人都呆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怕刺激了床上那个癫狂的女人。
白似海怒吼,
“白雪!你给老子住手!!”
只有许熹根本不顾白宣赫的死活,眼里只有她。
他大步朝血床而去,脸上全是心疼和偏袒,
他说,
“绮绮,别怕,我来了。”
第94章 天凉王破
红,眼前是一片模糊的血红。
失血过多会让人陷入生理性的休克,司绮已经在休克的边缘,只靠着一股执念强行撑着。
她的双眼里、眼白全都充血,衬着像白纸一样的脸,看起来十分渗人。
这就样绷紧了神经盯着床尾的方向,漫长却又短暂的一个多小时里,一直维持着这个僵硬的动作,直到门口忽然涌进来好多人。
司绮看不清这些人都是谁,眼睛已经十分模糊了,她只看清了孙莹莹那张脸。
那张二十三年来,一直在脑海深处阴魂不散的脸。
终于来了啊。
于是她跪坐起身,将手中的刀插进了男人血淋淋的后腰,随即终于松开了脑中绷着的那根弦。
整个世界终于被漫天的血红淹没了。
司绮依然坐在原处,至少别人看起来,是这样的。
但她却觉得身下的支撑瞬间消失,周围仿佛变成了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无法自控的往下坠落。
头顶上方,井口处只有暗淡的幽光,在猩红的天幕下渐行渐远。
她的意识放任自流的往下沉,双眼涣散开来,慢慢失去焦距。
*
就在这时,眼睛上忽然传来一片柔软的触碰。
冰凉的薄唇小心翼翼的轻触在她的眼睑,将安抚和心疼一点一点的传进那口深井中。
很神奇,司绮的眼前忽然又出现了画面。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眨了眨酸疼的眼睛,
“许熹?”
男人隐忍的回应她,“嗯,是我。”
她仿佛没有听见,直勾勾看着许熹的脸,凑近了些,微微歪了歪头,
再次询问,小心翼翼,
“许熹?”
“嗯,是我,我是许熹。”
男人将她抱进怀里,从那张地狱一般污秽的床上抱了起来。
不敢用力,怕弄痛她。
但又拼命的想将她按进自己的胸腔里。
只能死死的隐忍着,直到双手的关节泛白,直到一双手臂都在轻微的颤抖。
司绮终于认出了许熹,她凑到他的胸前深吸了一口气,是那股熟悉的、带着兰花清雅香的森林味道,这味道令她十分的心安。
于是她张了张嘴,说,
“许熹,回家。”
许熹抱着她朝卧室出口走,应了一声,
“好。”
*
人类体内的血液占体重的百分之八左右,不知道是不是司绮原本就很瘦很轻的缘故,还是因为失血实在过多,更是轻的像一片纸一般。
许熹抱着她,觉得她轻的可怕,下意识的将人往胸口的位置搂了搂。
堵在门口的白家人终于才反应过来,一窝蜂的冲向那张血床,冲向被反绑着手跪在床上的男人。
止血、急救、叫医生....
许熹的眼里却只有怀里已经昏迷的女人,抿紧了唇,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白似海双眼淬满了恨意,但碍着许熹的面,竟也忍得住不发飙,他上前伸手要拦。
许熹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越过他,下了楼梯。
一直跟着的林丛赶紧挡在许熹身后,礼貌却不失强势的弯腰低头,
“白总,现在先抢救白大少爷才是最紧要的事。至于后续的条件,您可以尽管提,到时候联系我就行了,相信您一定不会失望。”
白似海果然停下了动作,在权衡了利弊之后,放任许熹将司绮带走。
*
白雪的小楼当然没有电梯。
许熹在下到二楼拐角的时候,小腿处的肌肉忽然开始了熟悉的抽搐,伴随着心脏的突然抽疼。
他身形一顿,停了下来。
身后一直沉默不语、但步步紧跟的蒋星璨上前来,朝他伸出了双手,
“哥...要不...”
许熹斜睨了他一眼,冷声而出,
“滚。”
深呼吸了两口,终于将心脏的不适强行压下。
许熹将怀里的女人抱的更紧了,继续平稳而快速的往下走。
穿过白家庄园偌大的庭院,径直上了停在门口的黑色库里南。
蒋星璨从车尾绕到后座的另一头,伸手要拉车门,许熹伸手,将车门锁了起来。
前方开车的保镖回头看了一眼司绮的惨状,凛声问,
“少爷,是去医院吗?”
许熹摇头,“回家。”
“...是。”
汽车立刻飞速的发动,副驾驶的保镖赶紧联系各路医生,让他们去复兴中路待命。
*
上了车,许熹的沉着冷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露出了底下紧张的慌乱。
车上有急救箱,他胡乱的取出一捆医用纱布,轻轻地覆盖在司绮的脖子上,小心翼翼的怕碰痛她。
纱布接触到泛白的伤口,司绮猛地抽搐了一下,还是惊醒了过来。
她死死地抓着许熹的衣襟,下意识的叫了一声,
“好疼.....”
许熹哑着声音安抚,“马上就到了,再忍忍。”
左手放在腰侧,短浅的指甲深深的掐进了手心。
他只能强装淡定,又在她的脖颈间覆上了一层纱布。
司绮抬手摸了摸已经堆叠到胸口的纱布,摇了摇头,
“脖子不疼,许熹,肚子疼....”
一直强憋着的眼泪终于从她的双眼里涌了出来,又烫又涩。
她委屈的看着许熹,扁了扁嘴,
“肚子好疼....”
许熹的眼睛也跟着红了起来,他紧紧咬着自己的牙关,立刻伸手掀开了司绮的裙摆。
但肚子和腹部一片光滑,并没有伤口。
他轻轻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而来的,是更加的心疼。因为比起肉体上的疼痛,心灵和神经记忆上的疼痛,无药可解。
扯过一旁的羊绒毯子,盖在司绮的肚子上,将她更紧的抱进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