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陆时卿拉起她的手,放在她手心一根棒棒糖,再抬脸时,已是泪流满面。
“你不用说对不起,我只想求你一件事,去看看我哥,好不好?”
“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他,你知道吗沈妤声,你走之后,好像把他的精神和灵魂都带走了,他不像他了,那样颓然落寞的陆时霖,你把他生命中奉为真谛的尊严给打垮了。”
沈妤声站在那儿,看着面前的陆时卿哭的肩膀耸动,她仿佛能在她的悲伤中窥探到陆时霖内心所受的折磨。
良久,她握紧手中的棒棒糖,缓缓开口,“他现在在哪?”
第108章 善终
陆时霖已经被迟尉赶出肯玛黎庄园了,但他还没离开新西兰,他住在海边的一家旅馆,不是他们之前住的那家海景别墅酒店,他没有那么多钱再去支付那里高昂的费用。
“其实住在哪里都无所谓,他最近一直待在一家酒吧里,我哥以前最讨厌做什么事都不节制的人,但他现在整日将自己灌得烂醉。”
陆时卿坐在汽车后座,手放在腿上,攥紧了裙子。
“那家酒吧,他一直坐在一个位置,靠窗的,从那里可以看见外面的海。清醒的时候,他都在看着窗外发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对那片海这么执着?”
陆时卿垂下头,深深舒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但沈妤声知道,她曾在暴雪天买机票辗转飞了四十个小时去到新西兰,在陆时霖遍体鳞伤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那无非是她计划中的一步,此刻却记得那样清晰。
他见到她时是怎样笑的,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两人在深夜寻找超市,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白炽灯光下他是如何牵住她的手,汽车行驶在公路时英文歌 缓缓倾泻流淌,两人坐在海岸,在海风中接吻,所有的细节,在脑海中像放电影一样,一帧一帧的。
那片海,她记得。
陆时霖也记得。
车子停在酒吧前面,陆时卿的手附在她手背,她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沈妤声看向凯克,“哥,麻烦你把时卿送回去。”
凯克皱眉,有些意外,“那你呢?”
“我想单独和他聊聊。”
沈妤声淡声道。
“Jasmine,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很担心你。你要做什么?”
凯克双手扶着她的肩,正色道。
那天皇甫诚与她在房间内到底因为什么争吵?
而她来新西兰到底要做什么?
一切的谜团令他不安。
“我什么都不会做,但故事总要有个结局。”
沈妤声安抚他。
“好吧。”
凯克终于退一步,他这个表妹的性子他太清楚,说是太偏执也不为过。
她有什么想法,别人是无法劝说她放弃的。
沈妤声打开车门的那一刻,陆时卿对她说了一句 “谢谢”。
她朝陆时卿笑了笑,然后关上车门。
还未走到酒吧的门的时候,她就透过窗户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轮廓落寞,连落在木质桌面上的影子都是悲伤的。
推开酒吧门的时候,门上挂着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酒吧内的老式唱片机放着蓝调布鲁斯音乐,但人声吵杂,烟雾缭绕。
漂亮的亚洲女人,她一进来就吸引了许多酒鬼的目光,霎时间酒吧内安静下来,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犹如踩在那些男人的心尖上,裙摆带风,茉莉温香将酒精的作用发挥到最大的程度。
但她面色冷,气质冷,连发丝带起的风都是冷的,没人敢上去搭讪,所有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她经过,看着她走向最偏僻的一个位置,坐在一个只看背影就出众的男人身边。
有人吹了一声口哨,响亮的,但却像是石头砸进海水里,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只有一圈圈涟漪,气氛令人尴尬。
陆时霖丝毫没有察觉,他拿起酒杯,正要仰头喝下时,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伸过去,是女人的手,伸到他面前,夺走他手中的酒杯。
他不悦的抬头,他在这里遇到了很多女人以这种方式与他搭讪,甚至有人为了接近他每天都在他常坐的位置旁坐下等他,但他的漠视和冷淡将她们全部劝退。
那些被他的冷无声拒绝过的女酒客,背地里讲他人长得帅却有一个臭脾气。
刚刚那些被沈妤声吸引的男人失望的摇摇头,又是一个为了那个臭脾气的亚裔男人来的美女,但很快他们又提起精神,因为他们想看看这一次这个比以往都漂亮的女人会被怎样骂哭。
陆时霖紧皱的眉,微抿的唇,雾一般的眼,忽然有种许久未见的疏离感。
沈妤声微微仰头,红唇轻启,将那杯橙黄色酒液悉数喝下,辛辣的如同火舌滚过喉咙,是非常高度数的洋酒,她以前从不敢尝试。
放下杯子,口红在杯口留下一个唇印,周围的外国女人发出轻轻的惊讶声,她们惊叹于她的大胆。
那个帅气的亚裔男人说着一口流利的英式英文,带着淡淡的冷感,即使是说脏话也显得很风流。
所有人都在等好戏,等着看沈妤声怎样被“臭脾气”的冷言冷语给说哭。
但下一秒,男人脸上的愠色完全消失了,他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然后自嘲的笑了笑,“又做梦了。”
“每次喝醉了,都能看见你。”
陆时霖重新拿起沈妤声放在桌子上的酒杯,里面是空的,这让他全身的火都燃起来。
这不是梦。
他苦苦等待的,苦苦怀念的,日思夜想的人,就在他面前。
“声声。”
他像局促的少年一样,站起身时鲁莽的摆落了那只空玻璃酒杯,清泠泠一声响后,酒杯碎掉,他毫不在意,他此时只在乎着眼前的人。
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他将沈妤声揽入怀中,他的气息压抑,手臂收紧,声音泛着抖,“是真的吧?”
沈妤声仍旧沉默。
他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为什么会来?”
“你还恨我吗?”
沈妤声点头,“恨的。”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将一缕碎发别在她的耳后,然后捧起她的脸,唇贴了上去,周围又是细细的惊呼声,但陆时霖闭着眼吻她,很认真,很小心。
她睁着眼睛,看见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在发着颤,他闭上眼,所以眼底的红色被隐去。
再睁开眼时,他问,“那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但聪明如他,原因他早已经知道,只是还存有侥幸。
“陆时卿去求你了,对吗?”
沈妤声一愣,然后点头。
下一秒,陆时霖抓住她的手,缓缓放在自己脖子上,她的手张开,掐着他的脖子,而陆时霖微微抬颚,他将眼睛闭上,声音沉闷如雷。
铃铛的声音又响,门推开带进来海风,吹拂她的裙摆和头发。
但对他们来说,周围一切都是安静的,他们只知道彼此的呼吸声在交缠。
他说,“声声,你杀了我吧,死在你手里,我也算善终。”
痛苦的海,悲伤的海,涌进沈妤声的心田里。
第109章 苦果
苦果自食。
痛苦时候的陆时霖比其他时候更迷人,那张高高在上的脸上,流露出脆弱的神色,红的眼,薄的唇,周围女人看向沈妤声的眼神多了一些敌意。
但她清冷的脸上仍是自顾自的平静,她对周围的气氛和目光都熟视无睹,毫无察觉。
手在收紧。
在用力。
窒息的声音沉闷的从陆时霖的喉咙里挤出来。
沈妤声微微歪头,目光如针,将所有痛苦都钉在那张苍白的脸上。
半分钟后,她松开手。
陆时霖大口呼吸着,胸口起伏,脖颈处还有红痕。
“跟我走,我带你去挪威。”
她说。
在陆时霖皱起眉还未反应过来时,她抓住他的手。
“我们订婚吧。”
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善于伪装且真假难辨的眼睛,她为什么可以如此淡然的讲出这样的话,就好像在说“晚安”“早上好”一般,不夹杂一丝感情的。
但这句话还是让他很心动,因为是她说的,在话中他似乎可以窥探到未来的美好,所以心动。
他回牵住她的手,这一次是十指相扣的。
在飞机降落在另一片国土的那一刻,陆时霖握紧她的手,深深看她,“这算什么?”
她在飞机上睡了一整个旅程,此刻刚醒,对他的话还不明就里,于是陆时霖凑近她,语气黏腻的不像他,“这算不算蜜月旅行?”
她不讲话,只轻柔吻在他的唇角。
像是一种契约,他淡淡的笑,带着一种满足感。
沈妤声是想带他先去见皇甫诚的,那晚她醒来后和皇甫诚聊的就是这件事,现在迟尉不得不把所有产业慢慢转给迟佥,但他也深深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单凭他一人是无法和迟氏一族虎视眈眈的其他人抗衡的,迟尉是商人,他精明的很,况且如果真的把全部家产给了迟佥,那么他外面养的那些私生子就一点也得不到。
迟佥一直是表面顺从他,他很清楚。
于是她想到这个办法,让陆时霖重新获得迟尉的信任,也算对陆时卿有所补偿。
但皇甫诚坚决不同意她拿人生大事来做筹码,所以才有了那晚的争吵,他发好大的火,愤然离开。
刚出机场,沈妤声就接到凯克的电话,他找不到她,所以给她打了好多电话,她都没有接到。
她正犹豫要不要滑到接通键时,陆时霖不知道什么时候贴在她背后,伸手,拿过她手中的手机。
干脆利落熄了屏,音乐也跟着灭了。
她低低“哎”一声,陆时霖已经将她的手机放进自己裤袋里,轻轻笑了笑,说,“既然是蜜月旅行,那你接下来的时间都属于我。”
沈妤声微微蹙眉,他已经牵起她的手,“接下来跟着我就好,我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出机场后,陆时霖一手牵着她,一手将手机扣在耳边,一边张望一边讲电话,用的不是英语,而是非常正宗的挪威语。
不一会儿,一个留着胡子的典型北欧长相的男人朝他们走来,陆时霖与他交谈,用的也是挪威语,她站在旁边,看男人将一把汽车钥匙给到陆时霖,然后伸手指了个方向。
原来他刚刚一直在租车。
男人走后,沈妤声看他,“你怎么会讲挪威语?”
陆时霖带她找到汽车,仔细检查了一下车身,才开了车锁,示意她坐到副驾驶位。
“现学的。”
陆时霖笑了笑,特别坏的那种笑。
于是沈妤声知道他在骗她。
挪威语和丹麦语、瑞典语都属于北日耳曼语系,语音复杂,现学能够讲的这么流畅的话,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陆时霖也坐进驾驶座,侧身帮她系上安全带。
“以前来这拍过戏,跟着剧组在这呆了半年,就学会了。”
沈妤声“哦”了声,突然又想起什么,“你喝没喝酒?”
“你去的时候还没开始喝。”
他启动车子,回她。
于是她放下心来,陆时霖打开车内音响,放的是一些北欧民谣,旋律空灵,歌声有一种古老而神秘的魔力。
“如果困了就睡一会儿,可能路途比较远。”
陆时霖将自己外套脱给她,放在她腿上。
他里面穿着紧身的黑色T恤衫,短袖,露出精壮的手臂,小臂上隐约有青色的筋,不重不轻,有些性感。
他说路途远,的确是远的,他们的汽车在路上行驶了三个小时后,终于攀上一段山路,这里气温明显比市区低太多,山岩上已经有一层薄薄的雪。
哪怕车内开着空调,沈妤声看着车窗上朦胧的白雾,也觉得冷。
车子终于停下,停在一幢木色的山顶木屋别墅前,这幢别墅被雪山环绕着,在崖端向下俯视还能看到挪威峡湾,对面的雪山还有缆车轨道,而木屋四周松木林立,墨绿色被厚重的雪盖住。
外面一片冰雪洁白,而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木屋内被壁炉中的火光照得暖亮,房间一角还摆放着圣诞树,是真实的圣诞树,走近可以闻到松针叶的香气。
一切像是童话中的世界,她极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陆时霖租了一个雪山民宿吗?他是什么时候租的这个民宿?
很多问题挤进她的脑海,但她一句话也不想说,她完全被眼前的景色给吸引住,一个冰与雪的王国。
但下一秒,陆时霖拿出一把房门钥匙,打开了木屋的门。
她还站在外面,摊开手掌,接着从天而降的雪片,凉凉的,在她掌心中化成水,洁净的水。
陆时霖再从屋内走出来,将一条厚重暖和的毛绒围巾系在她脖颈,绕两圈,不松不紧,瞬间暖和起来。
“怎么找到的这里?”
她抬头看他。
他没回答,却抛出另一个问题。
“喜欢这里吗?”
沈妤声点点头。
他笑着将那串房门钥匙放进她手心,“那好,这里归你了。”
“什么意思?”
她不解。
“我已经将这里买下来了,”他温热的唇贴在她冰凉的额头,轻柔一吻,“做你今年的生日礼物。”
但是她的生日还有好久。
“什么时候的事情?”
“在知道你的本名叫皇甫一茉的时候,在知道你生长的地方是挪威这个国度的时候。”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顺手还将沈妤声被卷进围巾中的头发给捋出来。
但这更让人觉得无力。
所以,他在得知她一切都是在骗他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怨她,也不是恨她,而是去到她的国度,买下了这幢童话般的木屋别墅。
她的心有一瞬的颤抖,连带着手指轻微在抖,被他握住,放在他的嘴边,他亲吻她的手背。
“无论你是谁,你是沈妤声也好,是皇甫一茉也好,但对我来说,你只是我的爱人。”
话落,消散在刺骨的风中,他们在雪山之巅处接吻,日光明媚,雪色茫茫。
第110章 极光
这儿景致是美的,但冷也是真的冷。沈妤声穿的不厚,加上陆时霖刚刚给她裹上的厚围巾,也抵不住夹着雪片的山风朝她吹。而陆时霖穿的更薄,他倒是看上去平静,搂着她腰,吻完看着她,眼里含着笑意。
但沈妤声脸很红,她皮肤白,所以红的更明显,其实是风吹的,但看着像是害羞,陆时霖没见过她这个样子,脸颊红红,鼻头也红红,特别像个小雪人,刚经历了他攻城掠地的吻,她胸口起伏着,眼神也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