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我靠它这么肥还会飞!”蒋寒衣惊叫出声,然后果断地用膝盖一挤,把队友银河往前一推,自己先溜了出来。
“汪汪汪汪!”忽然被背叛,银河忍无可忍地骂骂咧咧起来。一边叫唤,一边试图把自己肥硕的身体从蒋寒衣留下的那个狭窄缝隙中挤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弋戈捂着肚子,笑弯了腰,怎么也停不下来。
“三傻大闹弋家院”的游戏最终在裁判弋戈的强制指挥下叫了暂停,因为弋维山和王鹤玲回来了。
他们又坐在那辆黑色轿车里。
“小戈,有个朋友临时有点事,爸爸妈妈去看看,今晚或明天回来。”弋维山坐在驾驶座,露出讨好的笑。
但弋戈从那谨慎的笑容里感受到了他的如释重负——所以啊,何必要来呢。
她点点头,“好。”
弋维山早就猜到她会是这个波澜不惊的反应,但心里还是生出一种混着失望和愧疚的复杂心情,笑了笑又说:“你自己在家注意安全,也可以带外公去镇上下下馆子,爸爸给报销!”
弋戈说:“好。”
弋维山再没什么可说的,又笑着点了点头,摇上了车窗。
院子里恢复了寂静,静得连刚刚那好一通热闹都像没存在过一样。
蒋寒衣观察了一下形势,待弋戈颜色和缓了一些,才笑着问:“对了,你的狗叫什么名字?我到现在都不知道。”
弋戈看了他一眼,说:“银河。”
“银河?”蒋寒衣似乎有些惊喜,然后笑着对银河说,“你命挺好呀,还有个这么好听的名字!”
银河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乖乖地趴坐在地上,一咧嘴,露出笑来。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卧着一整条银河——这就是他名字的由来。
虽然他没有标志的鼻子嘴巴,没有长出柔软温暖的黄色或白色的毛,也没有可爱的耳朵。银河是一条没有任何一处长相符合“标准”审美的狗狗,但弋戈觉得他值得一个漂亮的名字。
“蒋寒衣。”弋戈忽然叫了他一声。
“啊?”蒋寒衣沉迷撸狗,回了一句。
“你什么时候回江城?”
蒋寒衣心里飞快地思考起来,她问他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难道要邀请他一起回去?!
“啊…我,我啥时候都行啊!”蒋寒衣极力克制自己内心的激动。
“那你能捎我一起么?”弋戈问,“就今天…或者明天。”
“嗯……啊?!”蒋寒衣懵了。
弋戈要带银河回去,坐长途汽车是不可行的,只能蹭村里人的面包车。但现在大家都知道弋维山回来了,她要是单独跟人说要搭车,肯定让别人觉得奇怪,说不定还会去找弋维山求证,那就太麻烦了。
但这原因不太好跟蒋寒衣直说,总不能让人家觉得她是在利用他吧。
弋戈想到蒋寒衣说的“礼尚往来”,思考了一会儿交换条件,一本正经地说:“我可以给你抄作业。”
蒋寒衣呆了两秒,哈哈大笑起来。
“哦,我知道了!”他用他聪明的脑袋瓜顺利地解出了前因后果,“你要带银河回去,没法坐长途车是吧?然后你爸刚又走了,你想问我是不是坐私家车回去,对不对?”
这逻辑,倒也没错。
弋戈抿着嘴,点了个头。
“好说好说!”蒋寒衣爽快摆手,“我让我舅来接我们就行了!今天下午是吧?”
说着他就拿出了手机。
弋戈看他热情的模样,有点愧疚,小声道:“…也不用那么着急,麻烦就算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蒋寒衣反问一句,“我舅无业游民,时间多得很。”
“……”
就这样,弋戈蹭着蒋舅舅的车回了江城。
可笑的是,原本她是为了躲开弋维山和王鹤玲才提前回家,可第二天她又收到弋维山短信,说他们临时有事,得去出差,不回桃舟了,还叮嘱她在桃舟照顾好自己。而此刻已经回到江城的弋戈看着趴在花园长木椅上飞速抄着自己作业的蒋寒衣,心里生出了一些些悔意。
…这都什么事儿。
“我去,你写作业速度也太快了吧,放假才几天啊,这么多全写完了?”蒋寒衣奋笔疾书了一个多小时,实在是抄累了,停下笔来甩了甩手。
蒋寒衣怎么也没想到,他堂堂六尺男儿,居然还要蹲着趴在小区长木椅上写作业——这明明是他一年级那会儿才干的事。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伸开憋屈的长腿,试探性地看了弋戈一眼,牢骚到了嘴边就转了个弯,变成不痛不痒的聊天:“你放假也天天写作业啊。”
“没有啊。”弋戈其实有些不耐烦,心道这人怎么抄作业都这么慢,但还是如实回答,“这几张试卷,也不用写很久。”
她在桃舟,大部分时间都在和银河瞎玩,的确没花多长时间在作业上。
蒋寒衣看着那几指厚的一沓试卷,简直怀疑人生,“这是‘几张’试卷?”
弋戈奇怪地看他,“不然呢?”
“……”蒋寒衣无话可说,冲她比了个大拇指,“您牛。”
第20章 .夏梨沉稳周到得不像青春期的孩子
国庆假期后返校没多久,第二次月考如期而至。
弋戈坐进了第一考场,第一个座位。夏梨就坐在她身后,转身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弋戈看见隔壁列的一个座位上坐着个眼熟的人。
鼻涕男?
他怎么在这?
弋戈一时没控制住,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那个男生倒很和善,还朝她笑了笑,就是有些害羞,笑完就低下了头。
弋戈用视力 5.0 的眼睛看了看他桌上贴的考号条:11 号,高二(三)班,姚子奇。
三班是除了一班之外最好的理科班,而 11 号说明上次月考他考了全年级第十一名。这么好的成绩,为什么上次他也在最后一考场?
弋戈纳闷,树人这些学生还真是奇奇怪怪。
第一场语文考试,监考老师恰好是刘国庆。
他看着这一考场三分之二都是自己班上的学生,颇感欣慰,站在讲台上拆密封袋愣是拆出了一种睥睨江山的感觉。
他睥睨江山的目光还特地在“首都重镇”夏梨以及“沿海新一线”弋戈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似乎试图传递给她们俩一些鼓励的力量。
夏梨很乖巧地回以一个自信而沉稳的微笑,弋戈则面无表情地挪开了眼神。
考语文,弋戈从来都没什么感觉,死记硬背古诗词默写、随机抽取“乐景衬哀情”、“比喻贴切、形象生动”、“伏笔巧妙、加深悬念”等术语回答阅读题、机械地用感动中国和司马迁当论据,分数半死不活,大概就是因为她考试时的状态也半死不活。
但她答题速度还是很快,又多出将近一个小时。
有了上次考试的前车之鉴,她把答题卡一对折,用笔袋压着,推到课桌前面,给自己留了一小块地方,撑着手肘面壁发呆。
没出半分钟,刘国庆就走下讲台敲了敲她的桌面。
“你就写完了?”他压低嗓音,但语气里仍有焦急和不满。
“嗯。”
“写完了检查呀!哪有写完就睡大觉的?!”刘国庆急得又叩了两下她的桌面,把几个正答题的学生引得看过来。
“……”弋戈没办法,只好又把卷子摊开,低头装作检查的样子,实则是由“面壁发呆”改为了“面卷发呆”。
夏梨犹豫地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对上刘国庆的眼神后,她浅浅一笑,低头继续认真构思自己的作文。
这次作文主题很玄,就俩字,“得失”。夏梨写到了第三段论证,想了想,把提纲上伍子胥的论据删了,太普通。她不知从哪儿燃起了熊熊的胜负欲,踌躇满志地准备写一篇更出彩的。
弋戈糊弄着答完的语文试卷最终还是引起了刘国庆的高度关注,第二天下午考最后一门英语之前,刘国庆把她叫出了考场。
“你那语文怎么回事?”刘国庆压低声音问。
弋戈一听就知道估计是成绩出来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她索性直接问:“及格了么?”
刘国庆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你写的那个作文!还不如我呢!”
“……”您一个数学老师,和学生比作文,真有出息。弋戈糊弄着说:“我不太会写议论文。”
事实是更加不会写记叙文。
“那你可以写记叙文呀!”刘国庆倒是略懂行的样子。
“……”“得失”这么故弄玄虚的主题,写记叙文,是要她写拾金不昧么?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面?
弋戈不再说话了,一副虚心接受的样子。
她难得乖巧的表情忽然提醒了刘国庆,他后知后觉地想到考前找学生谈话可能会影响学生考下一场的状态,于是咳了声,着补道:“…及格了。”
“……”
“数学考得也很不错。”
“……”我谢谢您嘞。
“行了,回去吧。”着补完,刘国庆摆摆手,“考完自己找语文老师好好聊一下!”
“好,谢谢老师。”弋戈如蒙大赦,回到了座位。
考完试第二天,成绩和排名就全部出来了。
夏梨重回年级第一,第二名是学委高杨,弋戈是年级第三——她的语文只有 91 分,比高杨少了十几分,比夏梨更是低了整整三十分,就算她理科全考满分也救不回来。
弋戈看一眼 PPT 上的排名表,再看一眼自己眼前的语文试卷,心里的无奈多过忧愁。
她深信不疑的一个道理是:世上不会有不努力就有结果的事,但一定有努力了仍然没有结果的事。
就像她半死不活的语文分数,就像她生下来就长了一副大骨架怎么也纤细不起来,就像银河再努力也不能立起另一只耳朵,就像蒋寒衣天生是个二百五……
咦?怎么会想到蒋寒衣?
她刚被自己的思绪惊了一下,夏梨忽然推了推她的手臂,凑过来问:“能给我看一下你的数学答题卡么?”
弋戈愣了愣,从桌洞里抽出答题卡。
“谢谢!”夏梨高兴地接过去,扫了一眼,由衷地赞叹道,“哇,你这个卷面也太漂亮了吧!”
范阳闻声也凑上去看热闹,不看不知道,一看,弋戈的卷面简直像是印刷品,干净整洁,一个涂改都没有,连选择题的小方块都规整得好像复制粘贴上去的一样。
而且,她的字很好看,写数字和字母也开阔大气,铁画银钩,一个推导符号也能看出笔锋有力。
“可以啊一哥!你连写字都这么 man!”范阳叹了句。
“闭嘴!”夏梨嗔怪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
“我…我有不会的能问你么?”夏梨有点小心地问,“我二面角总是算错,还有解析几何,我算得好慢,能跟你讨教一下吗?”
弋戈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一个多月来,她对自己同桌的印象停留在“周到而善良的完美班长”,从来都只有她帮助别人的份。这种帮助不仅体现在学习和班级事务上,听说班长书包里甚至常备卫生巾和藿香正气水,前者是以备女生不时之需的,后者则是为在大夏天里打球的男生们准备的。
夏梨沉稳周到得不像青春期的孩子,弋戈好像还没见过她向谁寻求帮助,除了蒋寒衣和范阳。
但夏梨的语气让人没法拒绝她温柔而谦和,不卑不亢,让人相信哪怕被拒绝了她也一定会报以包容的微笑表示理解——所以没人可以拒绝。
弋戈点点头,“好,我尽量。”
“谢谢!”夏梨神色雀跃,又主动说,“你要是有想要借的资料或者试卷,也可以问我,我不在的话你直接在我桌上拿也可以。”
弋戈心下一动,忽然想是不是可以借夏梨的语文试卷来看看,观摩一下满分作文是怎么写的。但转念一想,观摩了大概也没什么用,于是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夏梨的眸光暗了一下,弋戈没有看到。
“干嘛不看啊!我们梨儿的作文每次都被老师表扬的好吗,不识货!”范阳忽然冲弋戈嗤了声,又笑嘻嘻地道,“她不看我看!”
范阳有时候会下意识喊夏梨“梨儿”。这个昵称的由来是他们小时候喜欢一起看的一部情景喜剧,里面的主角是北京人,一口京腔。范阳看着看着就想学,第一个蹦出口的词就是夏梨的名字,加儿化音,学那北京小爷的模样,吊儿郎当地喊——“梨儿!”
不过夏梨不太喜欢,她总觉得范阳这样把她喊得不正经,就像……就像古装剧里的纨绔公子招呼青楼里那些放荡的姑娘。因此上初中后她就勒令他不准这样喊了,可范阳不太长记性,有时候一个不注意,“梨儿”两个字又从他的嘴里溜出来。
“你看八百遍也没用。”蒋寒衣忽然幽幽地损他一句。
夏梨噗嗤就笑了,转身把自己的答题卡放到两人桌子中间,俏皮地道:“你们俩还是都看看吧,半斤八两,谁也别损谁了。”
蒋寒衣厚颜无耻地摊开自己的试卷,“您觉得我这 88 分,是光靠看作文就能治好的病么?这是绝症啊绝症!”他喟叹了一句,语气里却全无焦虑或羞耻,轻轻松松地拿自己开涮。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子都考了 89 分!”范阳得意大笑,“儿砸,你要加油啊,早日继承爸爸的衣钵!”
“滚蛋!”
夏梨被他俩逗得肚子疼,笑得肩膀耸动。
倒是蒋寒衣,敛下嘴角没怎么笑,眼神轻轻往侧前方瞥了眼。
弋戈正襟危坐,埋头苦读。
未免也太努力了……不是写作业速度快么,一天天哪儿那么多题可刷?
他刚刚的话难道不好笑么,怎么她还不笑?
真难哄。
蒋寒衣憋屈地腹诽了几句,把自己耻辱的 88 分试卷翻了个面,没心思献丑了。
中午,范阳勾着蒋寒衣的脖子催他一起去食堂吃饭。
蒋寒衣却看着前座的弋戈,她戴着耳机,左手一沓试卷右手一沓草稿纸,刷题刷得心无旁骛。
…到底哪来那么多题可刷。
范阳勒了勒他的脖子,小声道:“别看了,跟爸爸去吃饭!”
蒋寒衣瞪他一眼。
“我说,你去了趟老家回来就不对劲。”范阳眯着眼,朝弋戈的背影努了努下巴,“怎么,再续前缘了?”
蒋寒衣:“没前缘。”
“我就知道!”范阳嗤声,“你俩没可能。”
蒋寒衣下意识想问为啥没可能,还好在最后关头咬住了舌头,保住了男人的面子。他烦躁地啧了声:“走吧,吃饭去。”
刚走出教室,迎面碰见从教师办公室出来的夏梨。
“欸,你们是不是要去吃饭?”夏梨笑着招手问。
范阳后一步走出来,正好就看见夏梨站在那一泼阳光里,笑容清澈可人。他坏心地撞了撞蒋寒衣的肩,“擦亮眼睛,你可已经是坐拥女神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