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深——also【完结+番外】
时间:2024-05-28 17:16:42

  今夜本该她值守,她还专程找了人替换才出了宫。
  “你做什么了?”
  崔岫云脸色一变,又撇嘴说:“算了,明日众人都要知道的。我去城中乐馆听曲,专点了高家十二娘子最喜欢的一名琴师,然后就争抢起来了。”
  高家十二娘跟她算是旧仇,当年在学堂时就互看不惯,前年高十二娘进了京,也是高家着力扶持的晚辈。
  今日争吵时,崔岫云就专挑了“高家就了不得吗”这类的话来讲,对方也接茬,回敬的都是“你们家算什么东西”,为了抢个乐师,活生生说成了权势之争。
  崔岫云把事讲完,就听到赵钦明一个“蠢”字。
  “为一个乐师闹成这样,太刻意了。”他说。
  “不刻意的,十二娘倾慕那琴师的事在京中也颇有名声,那琴师也是京中名人,点他弹首曲子,我三个月俸禄全搭进去了。这般闹起来,合情合理。”
  崔岫云比出“三”的手势,一脸愤愤不平。
  赵钦明皱眉:“京中人追捧,是琴技好,还是容色好?”
  “琴技平平,容色……”崔岫云眼珠子一转,顿了顿笑,“不如殿下。”
  ……
  “嘭”
  他猛地关窗差点砸她鼻尖上,她退后一步怯怯摸了摸鼻子,又看那窗忽地打开。
  “我舅舅的死,你究竟有什么说法?”赵钦明并不看她。
  “您别急,自然会给您说法的。”崔岫云把伤药放回袖中。
  “一个月。”他道。
  “一个半月。”她还价。
  “一个月。”
  “另加七天。”
  “好。到时没有消息,你和你的行李就会在宫门外。”
  他又关了窗。
  无礼。
  崔岫云踩了两脚他墙根下的花才转了身。
  翌日上朝回宫后,赵钦明不喜人总是在旁伺候,需人了才会唤。他坐了一阵想出门唤人时,手放在门上就听到门外廊下的宫人小声议论着。
  “昨日高少卿和崔司正打起来的事你可知?”内侍问。
  “今早听说的,道昨日高少卿好容易得了空闲要去点那琴师弹曲,被崔司正抢了先。这也罢了,崔司正还上手要给那琴师灌酒,昨日在场的人说啊,崔司正拉着那琴师的手细细端详,吟诗颂赋地夸人家手好看,这才把高少卿气坏了。”
  赵钦明看了看自己放在门上的手,冷着脸推开门:“在这儿喧闹什么?”
  离了八丈远正在交谈着的两侍者慌忙跪下请罪。
  “殿下……”匆忙从左侧赶来的内侍行礼。
  “何事?”他语气重了些,把人吓了一跳。
  “啊……是,是陛下传召。”内侍看赵钦明忽怒忽静收拾起来要去面圣的样子,嘟囔着“这是撞了哪门子邪”。
  崔岫云走在路上,过路的宫人偷偷抬眼看她这张脸,又垂下脸擦肩一过就窃窃私语起来。
  没完没了。
  她心中叹气,想起方才给萧贵妃送新衣时,萧贵妃也提起此事。
  “高家那女子脾气是不好,本宫见过几回也不算喜欢,你若是真喜欢跟她抢上一抢没什么不好,至于高家……你有这般要越过他们的志气也是好事,”萧贵妃浅笑着看她,“但只是一个乐师而已,怎么能为此丢了脸面身份?”
  崔岫云连忙称是,她便知道高家和萧家间也没有那么和善。
  “在京中置宅了吗?本宫倒是可替你寻个住处,至于那人给你送到住处里去也不难,你安心在宫中做事……”
  萧贵妃的话听得她头疼发麻,只得乖顺说:“娘娘厚爱,臣也不瞒娘娘,那琴师如何我全不在意,不过是看不惯有人盛气凌人才有些气过头了。”
  萧贵妃微点头,她总算混了过去。
  崔岫云才松口气回尚宫局,拿着几本册子和算盘拉着邱邱到一旁,教邱邱打算盘去了。
  门口传来一阵嘀咕声,邱邱被吸引过去,崔岫云提着她的手:“看着算盘,别三心二意。”
  “少卿,少卿不能进……”
  崔岫云蹙眉抬头,正对上高十二娘怒气冲冲的样子,她还未及反应片刻,一个巴掌就落在了她脸上。
  “啪”。
  邱邱在一旁看呆了眼,起身猛推了高十二娘一把:“你做什么打人啊?”
  “给我起开,否则连你一块儿打!”高十二娘抓着邱邱扔到了一边,欲要扬手,回神过来的崔岫云抓着她两只手猛地将她推倒在地。
  “外官闯内宫,侍卫呢?”崔岫云冲着外头喊,跟过来的禁卫才上前抓着高十二娘的手臂。
  尚宫局与外官值守上朝处临近,这个时间有外官出没也是常事,他们便疏忽了。
  只是被抓住手臂的高十二娘仍旧指着崔岫云:“放开我!”
  崔岫云还没明白她这是发什么疯,怨愤的人忽而瘫坐在地,清泪滴落。
  “都是你……都是你,他才会死的,都是你!”高十二娘指着崔岫云嘶喊着。
  死了。
  崔岫云怔住。
  昨夜宫中传太子入火场救人,宫外却传的是另一桩事。
  被誉为京中琴妖的琴师宁瀛死了,从乐馆高处一跃而下,摔了个血肉模糊。
  崔岫云听到这消息缓了许久,她不知缘由,但恍恍惚惚听到尚宫说叫她出宫一趟,去跟京兆府将事情说清楚,毕竟崔岫云和高十二娘的闹剧是宁瀛死前的关键一环。
  高十二娘又想上前撕扯她的时候,本呆滞着的崔岫云一把抓着她的手腕。
  “别胡乱诬赖我。”崔岫云推开她的手。
  “若不是你昨日折辱他,他怎会如此?”
  崔岫云嗤笑:“高少卿,想把这笔账算在我身上,你还是先回去洗把脸吧,真是丧气。我在京兆府候着您。”
  她最见不得人哭哭啼啼来找人算账的模样。
  京兆府前,崔岫云犹豫了片刻终是走了进去。
  “崔司正,请先到正堂吧。”小吏说着。
  她点头示意,才一踏脚进门,就见到坐在里头的赵钦明和站在他身旁的姜笙。
  “拜见殿下。”她恍惚着行礼,赵钦明看着卷宗未曾看她,点头让她起身。
  她虽不问,但看京兆府尹和赵钦明说话间聊的是另一桩事,看来是有别的案子皇帝让赵钦明来处置。
  她正要同小吏到后堂去叙述昨日之事,她问道:“自杀的事也要查得如此详尽吗?”
  那小吏不答,引着她起身,迎面又撞上前来的高十二娘。
  高十二娘总算换了身干净常服,脸色素白但好歹干净了,只是一见她又快步上前作势要打。
  崔岫云正过路赵钦明身旁,下意识一躲,高十二娘恰撞在赵钦明身上。
  “退下!”姜笙见状出剑拦在赵钦明面前。
  赵钦明看向崔岫云,后者眨巴着眼缩在他身后。他们对视着,赵钦明猛地移了移椅子,“砰”的一声崔岫云的额头撞在了椅背上,她吃痛咬着牙。
  高十二娘见状吓得面色惨白,跪下请罪,赵钦明瞥了一眼未曾怪罪。
  高十二娘和崔岫云互相冷着脸进了同一间房。其实崔岫云也无甚可说,她不过做了寻常人进乐馆做的寻常事,连人家衣袖都没敢抓,犯得着她什么事。
  偏偏高十二娘说着:“他平常何曾被人这样折辱过,来点他听曲的哪个不是言语手脚干干净净,偏偏是你!”
  崔岫云忍着未反驳,只撇过脸笑:“你当娇花护着呢。”又惹了那人一阵叫喊。
  高十二娘还在里头跟人絮叨,崔岫云被允准离开,她才出房间转眼便见到赵钦明站在门前。
  “殿下安好。”她故意揉着自己的额头笑。
  赵钦明穿着一身青碧袍子,高冠玉束,敛去了浑身的凌厉,看她一眼道:“你方才走出来时笑什么?”
  “笑里头那个。”
  “有何可笑?”
  崔岫云回头望了望那房间:“世家女子爱慕琴师是笑话,所以她从不承认,人死了,却将一腔失去爱人的怨恨发泄到我身上,实则是自己懦弱,这可笑。二则,宁瀛十岁进乐馆,至今十余年,琴技平平却名满京城,她还当这人是什么清高骨硬之辈,以为我那两句话就能折辱他。也不打听打听,她不在的时候,这乐馆里的人都是什么作为。”
  昨日她夸宁瀛的时候,对方顺势要搂她那动作熟稔异常。
  “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话了?”
  “没有,”崔岫云指了指自己的脸,“她打人下手太黑了,我不惹她。”
  且她虽嫌弃高十二娘这副样子,但她没有给人心口撒盐的心肠,当是积阴德了。
第14章 疑心
  崔岫云转念想了想问:“殿下在这儿等什么呢?”
  “等你。”
  他回答得如此爽快让她意外,她笑着微仰头想看清他的表情,一本文册就被他拍在了她脸上。
  她嘴一瘪,把文册从脸上拿了下来翻看起来。
  上面记得是一桩边境的铁器、马匹违规贩卖案件,贩卖时间持续了近两年,贩卖的铁器马匹数量足以武装一支上万人的军队。
  “这是陛下交给殿下的吗?”崔岫云皱起眉,“这边境的案子为何要交到京兆府来。”
  “我在云州的时候已经发现这事情的苗头,还没彻查就因为战事耽误了,回京之后又……”因为废位的事耽搁下来,赵钦明顿了顿再说,“如今大姚国要与我们和谈,许多事情就得了空闲来清算,而这事情之所以能到京兆府,是因为做这件事的人来京城了。”
  “云州首富,秦宛,”崔岫云盯着名册说道,“这几批贩卖出去的铁器和马匹是被宁国军队俘获时发现的,也发现了那铁器的铸造样式和方式是秦宛门下的铺子独有的。秦宛进京了?”
  “是,他声称来做生意,进京十天买了不少酒肆、匠铺。”
  这案卷册子上写着,虽说这铁器的来源可以追溯至秦家身上,但云州州府两次提起此事,都被秦家以“有铁器丢失”的理由怼回去了,他们还真拿得出证据证明这铁器是被人偷盗抢夺走的,故而秦家未能受罚。
  这看下来,边境发生的几起间谍案子和情报消息买卖也被疑有秦家牵涉其中,这便是直指秦家有叛国之举,却没什么证据。秦家在云州盘踞已久,与周遭的各级官员关联颇深,且握着整个边地的贸易,真要动它,动静太大。
  所以才要这样小心翼翼查。
  天微暗,淅淅沥沥的雨落了下来,崔岫云看得认真,忽就被赵钦明拽进了廊里,她这才垂头发现自己半个袖子都湿了,眉眼浅弯说:“多谢殿下。”
  他冷着脸收回手:“别把册子淋湿了。”
  真是没一句好话。
  “所以这件事,跟宁瀛的死有关系吗?”崔岫云把册子塞回他怀里,一个琴师的自尽要细细问她,赵钦明也恰巧此时出现,两件事该有关联。
  “秦宛进京之后有两间铺子的买卖是宁瀛经手的,姜笙才盯上他,他就出事了。”赵钦明点头,多看她两眼,意料之中她能觉出这两件事有关系。
  崔岫云点头,转念挑眉问:“盯上的意思是……”
  “昨夜她也在。”
  意思就是崔岫云昨天在乐馆做的事姜笙都知道,而且此刻赵钦明肯定也知道了。崔岫云尴尬着回头看了看守在门前的姜笙,又看到赵钦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袖口。
  她眼疾手快从他袖口拽出一本书册,迅速翻开一看,上面记的都是这几日宁瀛的动静,有的地方还画了图。
  八日酉时,司正崔岫云与宁瀛会,屋内笑语不绝,而后二人相互扶腰而出……
  这种地方有必要画图吗?她看着画上两个衣带散乱的人勾肩搭背。
  崔岫云眼皮直跳,低声说:“那个,我没有扶他,肯定是看错了。”
  他不答话,只移开脸,崔岫云把册子给他塞回袖子,边塞问道:“可这事殿下为何要说与我听?既不是想让我帮忙,也不该我管……”
  耳边只剩下雨声,崔岫云动作一滞,恭敬退后两步自嘲笑说:“您是觉得,宁瀛的死,与我有关?”
  “秦氏在云州为商五十年,自上一辈始就是云州首富,与云氏交情颇深。”他说着。
  这一切都有些凑巧了,偏偏是崔岫云出现,偏偏宁瀛在她来后死了。
  “殿下疑我,”她明白过来,收敛了笑意靠在柱边,“我不认识秦宛,殿下爱信不信。”
  她突如其来的怒气让赵钦明有些不解,他皱眉说:“我没疑你。上一代秦家家主没有子嗣,秦宛是个孤儿,十岁时跟着秦家的商队来往边地做生意,十六岁时才被秦家收养改名换姓,那是六年前的事了,你自然不会认识他。但你对秦家和云州边贸应当了解颇多,我同京兆尹吩咐了,以宁瀛之死为借口,你这段日子就在宫外陪我们办这件事。”
  良久,她嘟囔了一句“这还差不多”。
  高十二娘是被高家的一位长辈派人叫回去的,不许她再在这件事里胡闹。
  崔岫云回避那愤恨的目光,想着宁瀛的事。若宁瀛早跟云州的人有牵扯,那这些年攀附权贵,与高十二娘交心,或许就不只是声色之事了。
  见高十二娘拭泪模样,崔岫云摸了摸自己鬓上的步摇出神。
  情爱一事,说得太清楚直白,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利用了去。她捏紧了步摇上的珠串,像是在提醒自己。
  姜笙带着她换了身衣裳说:“尚宫那儿我已派人去说了,这些日子司正可以住在宫外,你在宫外可有住处?若没有可以住我府上。”
  她倒是可以住崔衡那儿,但这件事查起来还得瞒着人些,崔岫云便说要住姜笙府上。
  “姜将军,昨夜的事……”崔岫云换衣服时忽而念起。
  “昨夜我在乐馆大堂,是手下的人在宁瀛的房间外监视,所记所画……我也只是如实上禀。”姜笙看到她翻看那册子了,故而解释道。
  崔岫云低眉问:“殿下看了说什么吗?”
  想起赵钦明翻看时脸色骤变的样子,姜笙尴尬一笑走了出去。
  崔岫云换好衣裳去找赵钦明的时候,他双臂展开,让姜笙给他整理着腰带。俯身系腰带的女子动作一丝不苟也干净利落,恭敬克制。
  崔岫云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也道不出原因,她总是能感到一股妒意的。崔岫云嫉妒的是,她能看出赵钦明对姜笙的信任,那种眼神,和看向她时的防备是不一样的。
  她那年被赵钦明送出京的时候,赵钦明也出京去云州,随行的便是姜氏一门四人,姜笙的父兄、小叔和姜笙。
  崔岫云只知道姜笙的父兄在三年后死在了云州,小叔重伤瘸了腿,而后姜笙和她小叔就被送回了京城,为勉励功臣,姜笙就当了禁军。
  京中都知道姜家如今只靠姜笙撑着,也知道姜家虽败落却对赵钦明格外忠心,而这里面的是非缘由却只有姜家人和赵钦明才懂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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