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苏良还没答应，林煜清的表白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操场，“应筱，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吗？”
台下爆发出整齐划一的起哄声——
“在一起！在一起！”
“被表白的是你室友？”沈苏良记得许从舟刚刚也提到了类似的名字。
许从舟迟疑着点头。小小的全名叫应筱。
沈苏良很快猜出怎么回事，推她回去，“去找她吧。我在这里等你。”
许从舟完全没想到林煜清会当众表白。
匆匆拨开人群找到小小的时候，她正站在聚光灯下，杵在原地左右张望，脸色发白，不知道该怎么办。
全场的目光还有手机镜头都聚焦在她身上。
许从舟拉起小小，想也不想就将她拽离灯光中央，往人群边缘跑。
“舟舟……”小小认出许从舟，边跑边带着哭腔问，“你去哪了……”
跑出操场，起哄声终于消失，小小的气还没喘过来，一把抱住许从舟，“舟舟，我怕……”
林煜清众目睽睽之下的张扬表白，让她猝不及防。当所有人都要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拒绝。
答应的话说不出口，拒绝的选项也被排除在外，她只能站在原地，将这一整个场景一点一点刻进脑子里。
如果不是许从舟，她不可能自己跑出这场漩涡。
回到宿舍，等小小冷静下来，许从舟才坦白说她是想撮合她和林煜清才约她去音乐节，但是她完全不知道他会大庭广众之下表白。
小小上课被点到回答问题都会脸红，更何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表白。如果她知道林煜清今晚的打算，她绝对不会带小小过来。
“对不起。”
都是她的错。
安抚好小小之后，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许从舟想起沈苏良还在等，匆匆过去找他。
“怎么样了？”
“我做错事情了。”许从舟埋进沈苏良怀里，声音闷闷，“我不知道他会表白的。”
“我看见你拉着她跑走了。”
“是不是很丢脸？”
“她答应了吗？”
“没有。”
沈苏良将许从舟抱紧了一点，“那就不丢脸。从舟，作为她的朋友，你很勇敢。”
许从舟问：“你怎么会知道小小不会答应？”
几乎是听到表白的同时，沈苏良就推她去找小小。
“不是会不会答应的问题。人处于公众视线当中的时候，很容易失去判断力和思考。我不知道你朋友喜不喜欢这样的表白，我只是希望她不要迫于公众压力做出违心的选择。”
“你是她的朋友。无论答应还是拒绝，她都需要你在场支持她。”
许从舟被捧得太高，更加愧疚，不自在松开沈苏良，“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忙吗？快回去吧，我没事的。”
沈苏良坦白，“其实没有事情要忙。”
他不喜欢太热闹的场合，这种年轻人扎堆的音乐节对他没有吸引力。他只是单纯想她了。
想见她，又不想让她在他和朋友之间为难，才随便找了个借口而已。
*
第二天一早，林煜清当面来道歉。小小下楼让他离开。
两人聊了几分钟，之后，许从舟再没见过林煜清。校园虽然小，但专业上没有交集的两个人，打散了之后就再没有相遇的缘分。
许从舟总觉得她应该和林煜清说点什么再断掉联系，但想来想去发现，无从说起，也无话可说。
苏淮消息灵通，很快听说了林煜清当众表白的事情，特地来找许从舟确认细节，“带人来的，带人跑的，都是你吧？”
许从舟早已经后悔得不行，“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苏淮继续落井下石，“我从来不会看走眼，你偏不信，丢脸丢大发了吧。现在各种吃瓜群里都是你们的照片，你别说，抓拍得还挺好看，我几个兄弟都在猜你是不是单身，想要你加你好友……”
许从舟不想再听苏淮乱扯，准备挂电话，苏淮像是有心灵感应，“别挂别挂，我真有正事找你。”
“说。”
“你还记得顾北程吗？”
许从舟有点印象，“他怎么了？”
“听说你们还是青梅竹马？”
“只是以前和他当过邻居而已。”许从舟开始警觉，“你想干嘛？”
“什么我想干嘛，是你爸妈想干嘛，”苏淮没好气，“我听人说你们两家要联姻。许从舟你不能这样啊，你要是刚追到我哥就把他甩掉，我瞧不起你......”
“你哪来的消息？”许从舟半信半疑。
许家和顾家之前的关系确实还不错，但后来顾家做大做强，主攻海外市场，他们两家基本就断了联系。
许从舟不是没见过身边朋友出于家族企业发展的原因而结婚，但以她家的这点规模，还不至于到需要进行商业联姻来谋求合作共赢的地步。
沈家把苏淮推出去联姻还差不多。
但是当许从舟向许褚红问起这件事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这么多年都小看了爸妈的实力。
“顾家一直跟我们有合作，你和北程也算得上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所以我们两边家长就想要撮合一下你们俩。”
“太久没见多少会有些生疏，你们可以先试着相处一段时间，不在一起也没关系。”
许从舟还在搜肠刮肚想办法怎么将这件事推掉，许褚红却说选择权在她。
“真的可以不用结婚？”
许褚红：“小淮总是大惊小怪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
“能遇上一个喜欢的人很难得。舟舟，妈妈希望你能拥有一段美好的爱情。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的话，妈妈也支持你的决定。”
许从舟心里向来藏不住事，嘴一松就把和沈苏良交往的事情向母亲和盘托出。
“你喜欢的是小淮的哥哥？”许褚红一脸惊诧。
许从舟腼腆点头，“喜欢好久了。”
“他现在做研究，发展得很好。你要想清楚，如果你们真的在一起了，他没有多少时间陪你的。”许褚红欲言又止，“而且老太太一直盼着他尽快成家......”
说着说着，许褚红突然反应过来，“他不去相亲是因为你？小淮说的那个女生是你？”
许从舟察觉出母亲眼里的震惊和......抗拒。
一时之间，许从舟后悔向母亲坦白她和沈苏良的事情，也不想再听母亲细数他们之间的现实阻碍。
任何浪漫和缠绵情意，一旦扯上现实就变得琐碎枯燥。
许从舟忽然就理解了苏淮为什么不愿意认真谈一场恋爱也从不向父母透露恋情。
他永远活在浪漫里。
这远比他挥金如土的生活奢侈。
第8章 前兆
许从舟晚上去找沈苏良，在等电梯的时候碰上了拎着酒的方任年。
“又见面了，舟舟。”方任年先认出她，笑容满面，“你也来找沈老板？”
许从舟因为上次劝酒的事情对方任年没留下什么好印象，看见他手里的酒更是打起了退堂鼓。
“有点事。”许从舟含糊道。
方任年上下扫一眼许从舟，心如明镜，笑得别有深意，“难怪前段时间他一直不让我来，原来是金屋藏娇。”
刚好电梯门打开，苏淮看见面前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站在一起，皱眉，“任年哥，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沈老板的申请被提前审批通过了，我来给他庆祝一下。”方任年提了提手里的酒，自报来意，目光流转，停在许从舟身上，等她解释。
许从舟想说她不过是照常来蹭饭，但方任年在场，她说不出口。
苏淮已经把眼前状况摸清楚，“你们先上去吧，我取个快递就来。”
“异地不容易啊，”电梯里，方任年双手交叉于身前，“我记得舟舟你还在读书吧，哪个学校？”
许从舟说了学校名字，方任年轻笑，“沈老板母校啊。我当初都没考上。”
“因为沈老板才选的这间学校？”
许从舟摇头，“不是。”
再喜欢沈苏良，她也不会把前程押在别人身上。只不过综合考量下来，A 大是她最好的选择。
“听许文越说，你读的是文学？”方任年继续深入，“你家就你一个孩子，你学了这个，以后公司谁来管？”
许从舟被问住。
当初填志愿的时候，爸妈没干涉她的选择，只说选她喜欢的。公司以后如何，她真没想过。
方任年的兴致被她的沉默挑起，“你爸妈带你去过公司吗？”
许从舟点点头，“去过几次。”
方任年却仿佛已经从这短短几个字里看穿她，“做学问需要潜心。你爸妈在这一点上对你很好。当初既然选了这个方向，就坚定点，走下去。”
“其实我挺欣赏你。”许从舟被突然的鸡汤灌得没反应过来，他又朝她笑，“有韧劲，也纯粹。无论是喜欢的领域还是喜欢的人，你都追得很坚定。”
话锋一转，方任年继续打听，“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没多久。”
许从舟看着不停闪烁的楼层数字，第一万次想扒电梯门离开。虽然方任年没表现出任何敌意，甚至还鼓励她坚持己心，但他的打听让她很不自在。
“老太太知道你们的事吗？”方任年问得一针见血，毕竟沈苏良没去相亲的事情，他多少听到点风声。
刚好电梯门开，许从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到了。”
方任年微不可察笑了笑，先出电梯门，许从舟磨磨蹭蹭跟在他后面，犹豫着要不要逃走。
转念一想，方任年是沈苏良的朋友，要是她故意回避，更显得他们的关系见不得人。
来都来了。
沈苏良只准备了两个人的饭菜，桌上围坐了四个人。
方任年不请自来，苏淮怕尴尬，临时改主意留下来调动气氛，许从舟本着和沈苏良的朋友和谐友好相处的心态，坐得安安分分。
“都是来庆祝的？”方任年坐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开酒。
沈苏良淡淡，“嗯，我告诉他们了。”
今晚的话题显而易见，苏淮立刻往上面靠，“哥你这次去多久？”
“苏淮，我们这次是去研发一个新药，不是去旅游，”方任年抢在沈苏良面前，“研发药物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几亿几亿往里投，干着干着要是没资金就叫停了，你想你哥去多久？”
方任年盛气凌人的架势呛得苏淮脸上有些挂不住，许从舟瞥见苏淮嘴角抽动，不想也知道他到了嘴边的脏话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沈苏良接话缓和，“研发周期是不确定的，我会抽空回来。”
“这次的研发周期少说也要五六年，”方任年给苏淮和许从舟各倒了一杯酒，“但是啊，最后这药如果能做出来，能过临床试验，能流入市场，十几年的成本，一两年就收回来了，之后都是躺赚。”
“要是没成功呢？”许从舟问。
方任年咽下一口酒，“有资金，从头开始，没资金，走人。就这么简单。”
见许从舟被唬得面色凝重，方任年举杯碰碰她面前一口没动的酒杯，“没什么大不了的，做研究就得耐得住冷板凳，最后什么都没做出来也得一声不吭受着。”
十几年的人力物力砸进去，一点声响听不见，这样的事情他们见得多了。
方任年在酒精下的作用下想起些往事，拇指和中指捏着酒杯轻晃，语气缓缓，像给小孩讲故事的暮年老人，“沈老板心态比我好，我写不出文章就通宵吸烟喝酒，他一个人去游泳，去爬山，健康得我都想叫他去拍个心理健康主题的科普宣传片。”
沈苏良一笑而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方任年继续跟苏淮和许从舟扒沈苏良的过往，“前几年沈老板做了个有关凝血因子的实验，搞了大半年才发现一开始的方向就有问题......”
沈苏良纠正，“大体方向是对的。”
之后的话夹杂了太多专业术语，很快就只剩方任年和沈苏良两个人在聊接下来的研究方向，观点出现分歧时饭也不吃酒也不喝就进去书房打开电脑查文献佐证。
方任年虽然喝了酒，但是头脑却清醒，饭桌上仍能听见从书房传出来他条理清晰的辩驳，许从舟唯一听懂的一句就是他说某个论文太老了。
苏淮一口酒没喝，扒拉两口饭准备送许从舟回学校，“没我们的事了，走吧。他们今晚能聊通宵。”
许从舟从半掩的房门瞥了眼沈苏良认真的侧脸，跟着苏淮离开。
“你和顾北程的事怎么样了？”取车的路上，苏淮问。
“没有的事。”
“我哥下个月就要走了，你什么打算？”
“.不知道。”
许从舟发现，沈苏良从来没和她聊过工作上的事情。以后他打算在哪里生活，什么时候走，去多久，他一字不提。
他们拥抱、亲吻，说尽情话，却只字未提爱和将来。
苏淮将许从舟送到校门口，突然说了句其实顾北程也挺好的。
“你什么意思？”许从舟停下开车门的动作。
“你能接受异地？”苏淮反问，“他们这一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
“再说吧。”许从舟莫名心烦，将车门摔得巨响。
还没回到宿舍，许从舟又接到了许褚红的电话。
早在提着酒来庆祝之前，方任年就已经把申请获批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许褚红和许文越商量了一下午，现在才打电话过来问。
许褚红问得委婉，“你方叔叔说已经订了这周末的机票。他们要提前回去原来的实验室整理好文件交过去审核，等明年访问结束之后，就马上可以投入工作。他们协调有一段时间了......舟舟，沈苏良可能要很久不回来。”
“你们打算以后怎么办？”
许从舟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已经订好了机票。
只有她和苏淮被蒙在鼓里。
许从舟走在校道上，却感觉自己好像从空中掉落，底下明明看起来很小的缝隙，转眼间就变成了足以将她吞噬的沟壑。
沈苏良搞科研，她读文学，他们根本就不在一条道上。要不是苏淮，她压根不可能和沈苏良说上话。
可每一次见到沈苏良，她就会不由自主去相信山海皆可平。
沈苏良的回应让她飘得太高，以至于让她忘记了底下的沟壑，以为它已经被填平。
而现在，所有人都明白，他不会为了她留下。
*
第二天晚上，许从舟又去了沈苏良家。钥匙放在包里懒得去翻，她伸手去输密码。
密码错误。
他改密码了。
许从舟像原地失重了一般，恍惚着扶墙站稳，缓了一会儿才动手去翻包里的钥匙。等她将钥匙插进锁孔，却又丧失了开门的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