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然不确定地问道:“我妈没来吗?”
“走了。”
她面露诧异,赵巧姝是那种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人,就这么走了?
“你和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在她印象中恐怖如斯的赵巧姝,在见到他之后,一改她口中的那股强势霸道,恭恭敬敬,赔着小心同他拉起了关系。
而他,很不客气地用DV机播放了一则视频。
是她不顾司然意愿,强行给她注射麻醉剂的片段。
作为宁市脑外科专家,要这条消息曝光在网络上,会引起什么后果,她很清楚。
连对亲生女儿都这样残忍,怎么配得上办公室里挂满的感谢锦旗?
她看中的头衔和展望,是不是会受到影响?
至于走后门这种事,一经曝光,会惹得多少学子不满?
到时候,不仅是她本人,包括司然,也会受到波及。
赵巧姝可以和司然蛮不讲理,可他根本没有给她机会反击。
在听到他的要求之后,她纵使一千个不愿意,也不得带着愤恨离去……
再度走入那片狭窄的竹林,他握住她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
司然顺从地跟着他,心里满是好奇,很想问个清楚,可惜他看起来似乎不大想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赵巧姝胡搅蛮缠,让他烦了。
用餐结束,她跟着宋婶到厨房,而他去了书房。
陶景枫的视讯在晚间九点准时打来,他接通后,屏幕中出现了一张气质温婉的脸。
和陆秉贤不同,陶景枫很随性,剪了干净利落的齐耳短发,穿着团队发的文化衫,或许是一直处在学术氛围中,她的眼神依旧清澈明亮,若外人不知晓,怕是看不出她已经四十有三。
陆行言叫了一声“妈”,再也没了下文。
对方早已习以为常,浏览着他发送过来的观测邮件,有蛇、龙虾、鱼、蛐蛐、睡莲、玫瑰,唯独没看到人类。
她问:“小柯没来找你?”
“来了,走了。”
“开心吗?”
“有点吵。”
陶景枫笑了笑,“一般大家对待喜欢的人才会生出分享欲,不要觉得吵,你不愿意说话,可以学着当一名合格的倾听者。”
他无聊地拨弄着手边的多边形魔方,“噢。”
“妈妈下个月去冰岛,格陵兰岛的冰川正在加速融化,我们要取些素材来呼吁人类。”
“注意安全。”
陶景枫对于自己能得到他的关心感到非常满意,“你呢?害怕去学校吗?”
他不耐地看向她,“我又不是小孩子。”
“怕你不适应,妈妈很担心。”
他动了动唇,又沉默了。
幼稚园和小学那几年,确实会受不了,很吵,加上个别人会很无聊。
会联合在一起孤立、排挤他,造谣他是哑巴。
而他,也接受不了他们的愚蠢,就此不肯再去学校。
房间外的脚步声打断了这片沉默。
司然先是探了个头进来,见他在玩魔方,她端着那碗杨枝甘露放到他手边,“吃吧,宋婶都告诉我了,谢啦。”
他扫了眼,还没说话,架在支架上的平板先发出了声音。
“小言,你那边还有其他人?”
“嗯。”
“女孩子?”
他将平板调整了一下方向,直指司然。
司然看到屏幕上的面孔,她先是一怔,根本没有想到他在视频,早知道她就不进来了。
转而看着始作俑者,她小声问道:“陆行言,你干嘛?”
后者若无其事地拿起勺子,“你陪我妈说说话,今天我也和你妈说话了。”
司然确确实实受了他的好,不好再拒绝他的这项请求,可是她也不擅长和长辈们交流。
再度回到视讯范围内,她腼腆地向对方挥了挥手,“阿姨您好。”
“你好你好。”陶景枫抑制不住唇角上扬,“小言一定很喜欢你,才会愿意和你说话。”
司然直觉她应该是误会了她和他的关系,红着脸摇了摇头,“没有,他第一次见面就说我长得不好看,还一直骂我笨蛋。”
陶景枫没忍住,笑声从扬声器传出。
陆行言以眼神示意,让她不要乱讲。
司然又没有污蔑他,给他瞪回去,“我说得难道不是事实吗?”
陶景枫乐不可支,“你说、继续说给阿姨听,他不敢欺负你的。”
司然认真想了想,“对了,我最怕的就是蛇,他故意吓我,害得我脚都扭伤了,给我抹药之后,第二天他就逼着我去帮他挖蚯蚓,因为那条蛇要吃东西。”她越说越委屈:“可是又不要我要养蛇,他自己要养,为什么自己不去挖呢?他就坐在那里悠哉游哉地钓龙虾,结果我就中暑了。”
“对不起、对不起……”陶景枫话是这样说,还是忍俊不禁,“小言不知道男孩和女孩的区别,我以后一定好好说说他。”
司然也不清楚当着人家妈妈的面说他的不好,这种行为是不是不大礼貌,她抿了抿唇,“那、那我先去洗澡了?明天要早点起来填志愿。”
“好的,去吧。”
她礼貌地向她挥手,“阿姨,再见。”
“再见。”
司然怕他待会秋后算账,说完就往外面跑。
陶景枫却并没有挂断视讯,她问道:“小言,你怎么能欺负女孩子呢?”
“想欺负。”
陶景枫循循善诱,“这是不对的,要保护好女孩子,妈妈是不是教过你?”
“欺负和保护并不冲突。”
陶景枫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顿时来了兴致,询问道:“她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
“瞿司然,赵柯的女朋友。”他顿了顿,“很快就不是了。”
陶景枫是支持他去交朋友的,但如果这个女孩是小柯看中的,她会害怕他到时候会失去唯一的朋友。
“小言,这不太好。”
他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才算好?”
第18章
丢死人了
录取分数线下来的那一刻,让司然好不意外。
许是今年题目较难的缘故,各大高校的投档线并没有涨。
报R大,她还多出了二十来分。
班级里面仅有几个留在国内读大学的人又建了个小群,把她拉进去,没一会,未读消息就达到了99+。
考虑到将来的就业,他们从早上八点就开始讨论了起来,对未来,全都有点拿不定主意。
【要不还是报师范吧?将来出来考编制,当老师。】
【别以为当老师就轻松,我表姐才入职半年,前阵子确诊,重度抑郁。】
【不是吧?】
【每个月都会有考核,她是高三班主任,要烦的可不只是教书,还要担心学生成绩下滑、打架闹事、早恋,班级排名垫底,全都是事。】
【初中呢?】
【不也差不多?感觉吧,还是大学老师好点,不用操心太多,毕竟都成年了,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现在想进大学,至少要名校海归博士,还得要有拿得出手的期刊,你以为想取得学术成果很容易?】
【那我改学计算机,总行了吧?】
【你要觉得你可以就去吧,反正我不去,我怕秃头。】
【可以学金融,我有个亲戚现在年薪有两百万左右,不过挺忙的,我父母都觉得他有出息。】
……
司然关掉聊天窗口,莫名焦虑起来。
她不想学医,因为瞿嘉治的“背叛”,她也不想将来毕业后让他去找熟人,帮她安排一份档案馆的工作。
没有目标,也没有爱好。
书房门被敲响,她一脸沮丧地抬头。
陆行言睨着她,“吃饭也要人喊。”
“我还没想好要报哪一门专业。”
“噢,好好想,想到胃溃疡。”
她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你烦!”话是这样说,她还是乖乖提裙起身跟着下了楼。
今天的早餐他的是汤包、烤玉米、虾饺。
而她的还和昨天晚上一样,是燕窝、肉末蒸蛋、人参鸡汤。
“我和你换。”
“不要。”
她蹙额,“我的胃已经不疼了。”
“伸手。”
司然还以为他要把玉米分给自己,配合地递过去,他握住她的手腕,指腹搭载她的经络上,“脉沉、血亏、脾虚,脾胃一体,你说你好了?”
司然用力抽回手,“你才脉沉血亏脾虚呢,就知道骗人!”
他像看傻子似地看着她,正要说话,口袋里那枚老式诺基亚发出默认的来电铃声,接起来,他只简单说了两句,便抬手捂住了扬声器。
等待大约两分钟,他才将手机递给她,“赵柯。”
司然放下勺子,想起谢端端昨天说的那些话,她强打起精神问道:“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通电话?”赵柯才下飞机就在当地买了手机办了卡,他就怕她联系不上她,结果,她竟然问他怎么了。
“手机在充电。”她昨天睡觉才发现枕头底下的手机和手表,充电器被拿回家了,让她只能去用陆行言的平板充电器。
赵柯质问道:“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46个小时,你就一次也没想过我?”
司然闷声说:“我昨天去你家找过你了。”
赵柯本来心里还有气,听到她的话,他心下一沉,随即宽慰道:“我妈要对你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别往心里去。”
她没正面回答,而是问道:“你毕业后打算做什么?”
“我、我当然是回来接手我妈的……”说到这里,他猛然意识到她问这句话的动机是什么。
司然这次没有吭声。
“先别说这个了,我看群里,今天要开始填志愿了?”赵柯试探性地问道:“你确实去R大吗?”
“还没想好。”
“早知道你还不如和我一起过来。”
“我怎么敢?”司然见他不肯面对事实,她只好主动掀开现在所面临的问题,“你瞒着我,你妈根本就不同意你和我交往。”
赵柯难受地抓了抓头发,“她同不同意不关我们俩的事,你管她呢,我们俩好好地不就行了?”
她强调道:“可是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给你的。”
“等我毕业,我会说服她的。”赵柯隐约能猜到她接下来的话,急切地说道:“你相信我,她要不听我的,那些东西谁爱接手谁接手,反正我就要和你在一起,她也没办法。”
“那你答应我,接下来我们之间不要有任何金钱往来。”司然不想落人口实。
“为什么?男朋友给女朋友花点钱不很正常?”
“不需要,我可不想被她们说我是为了图你的钱。”
赵柯本来还不大乐意,听到这句话,他喜上眉梢,“知道,不图钱,图我的人,对吧?”
换作平时,司然一定会因为他这句话羞得满脸通红,可今天不知怎地,她突然觉得没多少意思了。
经过谢端端的诋毁辱骂,她才意识她和他有多么不切实际。
家世的悬殊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就算只是恋爱,都会招来旁人的猜忌和亵渎。
“喂,瞿司然?”
“你时差还没倒过来,快点去休息吧。”她说着,迅速把电话挂了。
陆行言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司然唯恐刚才脸上的不耐都被他看了去,埋头拿起勺子,直到用餐结束她都没敢再抬头,她怕泄露,随便吃了几口,马不停蹄地上了楼。
等她走开没一会,诺基亚的铃声再度响起,赵柯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这次他没有找司然,而是让手机主人帮忙看着她一点,等她心情好些了赶紧告诉他,昨天涂向红铁定说了些不大中听的话,女孩子有点情绪很正常,她的自尊心一直都很强。
“噢。”
赵柯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又怕他嫌烦,赔笑道:“阿言,我也没想到我妈会让人把我架上飞机,不然就不会吵到你了。”
“嗯。”
通话结束,楼上传来一阵叫唤,他犹豫片刻,起身上楼,分辨出发声源,他向浴室走近几步,“你有事?”
司然面露窘迫,“宋婶去干嘛了?”
“不知道。”
她捂着肚子看了看他,几度羞愧欲死,完全说不出口,太丢人了。
他询问道:“没纸了?”
“不是!”
“马桶坏了?”
“也不是!”
“没事我走了。”他转身,很快就要消失在走廊尽头。
“陆行言,去帮我买卫生棉!”司然急得脱口而出,说完,她几乎能感受到自己的耳朵在刹那间变得滚烫,整张脸以及脖子也像是被水煮过一般,热得她手心冒汗。
他身形微微一怔,“稍等。”
第19章
情侣宿舍
整整一个上午,司然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腹部像是被人安了一台搅拌机,无情地裹挟着她的器官撕裂拉扯,将她折磨的身形扭曲。
敲门声响起,司然心间猛地一跳,张了张唇,终究还是没敢搭腔,她不知道应该怎样去面对他,她把这辈子所有丢脸的事全都在他面前做了。
陆行言没有听到回应,淡声唤道:“瞿司然?”
司然把头缩在被子里装鸵鸟,少年拧动门锁,踱步至床前,将蒙在她头上的被子一把掀开,对上了那双满是慌张与羞愤的葡萄眼,他顿了顿,末了,非常不客气地在她额头上掸了一下,“为什么不回答?”
司然难受又难堪,被他这么一问,她胸腔中涌满了酸意,强忍泪水委屈又愤恨地说道:“很痛!”
他先是怔了怔,见她蹙着额头蜷缩成一团,他托住她的手腕,把人拉着抱到怀里。
司然才重新洗过澡,连内衣都还没来得及穿,头发荡漾开,面料下的女性特征一览无余,她觉察到他的手就放在自己腰间,顿时有些臊得慌,声音局促地问道:“你、你干嘛?”
“带你去晒太阳。”他抱着她快步往楼下走去,到了后院,把她放在了那张被晒得发烫的石桌上,以命令的口吻说道:“以后每天至少晒15分钟,不许一直都待在楼上。”
司然没回答,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做到,不过当下小腿肚贴在桌面,阳光直直打在脚底,她能感受到身体正在慢慢回温。
陆行言消失了一阵,再度出现时,往她嘴里塞了一块东西。
司然先是尝到了一丝酒味,她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勉强咬碎嘴里的东西,觉得这东西怪怪的,她从来没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