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都是绍玄找上我时,跟我交代的家世背景。”何忠说。
她愣了愣,“他找上你?”
“是,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稍一打探,知道这镇上除了港口的工作机会最多,再来就是采石场,他要求见我,要求一份工作,我年纪大了,识人无数,问了几句,知道他是个有才气、有能力的人,事实证明,我也没看走眼,现在他住的那栋山中别院,可是他从我这里赚走的。”
他笑了笑,“不瞒夏娘子,从他接手采石场,短短几月,采石场的营利比往年都要高上一倍,这是我们间的赌约,他办到了,那栋别院归他。”
何忠愈说愈自豪,这身世背景虽有虚假,但利润这事可是铁打的事实。
夏羽柔也是听说过这件事的,但从何忠口里说出来,那就是事实,她听了也很开心,但听着听着,还是不明白他跟她说这些是为何?
“绍玄是个很好的男子。”何忠笑笑的给了总结。
她眨眨眼,呃——老人家刻意跑来对她一个女子说汤绍玄很好,不会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吧?
“老夫老家有句俗谚,『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夏娘子,老夫不太会说话,也冒昧叨扰了,不担误你休息了。”
直到何忠走了,她还呆坐着。
直到叶嬷嬷进来喊她一声,她才回了神,眨眨眼,何总管这就走了?他是要她抓住汤绍玄?先是弟弟要让她嫁他,再来是何总管,他们就这么看好她?
话说她先前明明听到汤绍玄的名字就怕小命不保,怎么现在她心里却乐得很,嘴角上扬压不下来,这是心花怒放?
“阿柔啊,你脸怎么那么红?不会是染上风寒发烧吧?”叶嬷嬷着急了。
完了!夏羽柔双手摀着发烫脸颊,不会真的动春心了?
“我没事。”
天,这么娇嗲嗓音不是她发出的?她自己都起了鸡皮疙瘩了!
叶嬷嬷一只略微粗糙但温暖的手突然摸上她的额头,“没烧啊,怎么怪怪的?”
夏羽柔连忙拉下她的手,羞涩说:“我真的没事,嬷嬷怎么又回来了?”她已经下工好一会儿。
“我要去顾婆子那里拿东西,经过就见你门没关,这才进来的。”
夏羽柔要她快去拿,就怕她追问,送走叶嬷嬷后,她继续呆坐,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晃脑,一会儿又搥搥额头。
没错,她要把自己打醒。
她是疯了吗?还真想跟汤绍玄怎么样?她忘了秤秤自己的斤两了!
第九章 关心则乱出马救人
爱情来得太快,夏羽柔就算把自己额头打肿了,也不能否认这个残酷事实,只好很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汤绍玄不知道就好了,她喜欢上他,他也不会少块肉,不过是坐实她先前追他的事情罢了。
她去厨房做了小点心,提着点心就去了沈家。
再过几天,沈阿莲就要当新娘了。
沈阿莲还没嫁人,心思却已偏往婆家,早早请她这名厨艺高手为喜宴掌厨。
阿春家境不好不坏,虽吃得饱、穿得暖,但要日日吃肉定然是不行,所以夏羽柔这一趟也是来确定当日菜单,方便阿春家照单买食材。
两方说好,一方出手艺,一方出食材,夏羽柔不拿工钱,这份厨艺就是她送给最好朋友的贺礼。
因沈阿莲不识字,夏羽柔解释并念了菜单。
沈阿莲对菜单很满意,她吃着小甜糕,看着夏羽柔,觉得她有些不一样,这是来自手帕交的直觉,“你怎么了?我听我阿爹说,汤爷做了阿晨的夫子,跟你也很好,阿晨前阵子打零工的钱也拿到了,你还有什么烦心事?”
夏羽柔扪心自问,还真没有,但她心里闷,正要开口说话——窗户突然响起叩叩两声。
沈阿莲粉脸一红,娇嗔道:“怎么这时候来,这木头!”
夏羽柔是在沈阿莲的闺房里窝着,自然坐没坐相,听到这句话,她立即坐正了,但更令她惊愕的是,原本关上的窗户被打开,就见沈阿莲从椅子起身冲过去要阻止,但阿春的身手更快,跳进来了。
“这——这——阿柔,你没看到,不是,你不可以说出去,阿春他——我爹娘拘得太紧,可是我们想见面,到底是哪个乌龟王八蛋说成亲前三个月是不能见面的。”
夏羽柔看着又羞又怒的沈阿莲,必须说,此时的她是认识以来,最漂亮的样子。
她脸泛桃花,娇羞可人,看着呆站一旁手足无措的阿春,她左手搥他胸部,右手又是捏他腰的,尽现女儿娇态。
再看阿春,他面对沈阿莲的双手频往他身上招呼只是呵呵傻笑,然后目光看向她,尴尬点头,算是打招呼,想了一下,又不好意思的摸头道:“我们成亲那日要麻烦夏娘子了。”
“什么夏娘子,她是我姊妹,你要喊她阿柔姊。”沈阿莲又瞪他一眼。
“阿柔姊好,呃——拜托你了。”
阿春虽然还年少,可是五官长得极好,身材高大,皮肤晒得黝黑,很适合沈阿莲,让她得以小鸟依人。
两人都不忘拜托她不能说出他翻窗的事。
“不会的,我发誓。”她再三保证,煞有其事的举起右手。
“其实阿春是觉得不好,他怕我阿爹会以为他不庄重也不尊重我,但他拗不过我啦,我就是想见他,想见他,真的很想见他……”
沈阿莲看着憨笑的良人,羞答答的说着,笑得好甜。
面对这样幸福的两人,夏羽柔心底的某根弦也被勾动了,这一幕,居然久久挥之不去。
回到夏家食堂后方的大厨房,夏羽柔挽起衣袖准备晚膳,但老是失神,最后还是逼自己不去理会脑袋的某个声音,卯足劲做了烤鸭二吃。
鸭皮烧烤色泽鲜亮,鸭肉鲜嫩多汁,肥而不腻,一部分热炒,一部分削成片片带皮薄肉,裹在薄薄饼皮卷上青葱段,一看就好吃。
四个大灶分别或炖或煮汤,夏羽柔走到一个木架前,取了腊肉,再从小冰窖里,拿出从沈阿莲那边回来时,特别绕到最近的肉摊子买的猪绞肉,另外再从水缸里捞一尾活鱼。
她俐落剖鱼时,另一个灶上锅里已冒出热气,饭菜香丝丝袅袅的飘了出去。
“阿柔,我来了。”
是叶嬷嬷,沈阿莲的喜宴,叶嬷嬷要当她的帮手,所以这几日备晚膳,她都会过来帮忙,也一起用膳,先练练喜宴菜色。
今天的烤鸭二吃就是其中一道,所以鸭肉切片,她只切一小部分,其余让叶嬷嬷练习。
夏羽柔边忙碌边注意时间,汤绍玄已过来上课,她得加快动作,她回头看桌上的菜色,还有汤没做,她开始调馅,要包猪肉馄饨。
正忙着,汤绍玄竟然走进厨房。
这些日子,他虽然会对她的菜毫不客气的批评指教,可那是在用餐时,地点也在饭厅,他曾说:“君子远庖厨。”
但现下她可不敢吐槽,她心绪复杂,连看都不敢看他,因为从沈家离开后,她的脑海一直不停的回绕着沈阿莲的那句话——
“我就是想见他,想见他,真的很想见他……”
这让她回家的一路上,无法抑制心里的冲动,频频往采石场的方向看。
她知道她的心正强烈的鼓噪着,去见他、去见他、去见他——每一次的心跳,伴随的都是这些渴望见他的声音。
但这是不对的,她总是个下堂妻。
所以今天汤绍玄来上课,她破天荒的避开他的目光,开门让他进来,就往厨房里钻,不似过往还陪着他一路到弟弟的房间,说个没完没了。
夏羽柔不知道,就是她这个破天荒,让汤绍玄进了厨房。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察觉夏羽柔躲避着他,他上课无法专心,甚至烦躁,他还问夏羽晨,“夏娘子今天怎么了?”
“姊怎么了吗?”
夏羽晨茫然的表情,莫名让他发火,自己的姊姊不对劲,当弟弟的竟然毫无所觉?于是,他迁怒似的出了一大堆作业给他,自己来到厨房。
“你不舒服?”他问。
心都没了,能舒服吗?她哀怨的瞪着偷心的男人。
过去她百般讨好,耍赖卖乖,让吴奕、沈铭等人把她跟汤绍玄凑成堆,她也满不在乎,觉得反正也不可能成真,就算成真也是她赚到,但她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先把自己的一颗心送出去,这买卖太不划算了。
“我惹你了?”汤绍玄蹙眉又问。
当然是你,不是你还有谁?偷心贼!还装无辜,我鄙视你!夏羽柔在心里愤愤骂道。
汤绍玄眉头拢得更紧,“阴阳怪气,你怎么回事?”
他脸色陡地一沉,她才恍然回神,要死,她是疯了?忘了他是谁?
求生欲极强的她立即回魂,狗腿子上身,“没没没,这不是事情多,想出神了吗,汤爷,呃——你怎进来了?饿了吗?我这馄饨包好下锅,晚膳就好了,再等一会儿。”
叶嬷嬷笑咪咪的看着两人,都没插话,旁观者清,汤绍玄这是关心起夏羽柔,不然哪会进来这烟燻火燎的厨房。
天色愈黑了,叶嬷嬷也加入包馄饨的行列,夏羽柔也加快动作,但汤某人没动手,只看着她们包,叶嬷嬷对两个年轻人同处一室的状态很开心,话就多了。
“要我说啊,这道馄饨也可以在阿莲成亲那天的喜宴亮亮相,我吃过几回,真是好吃啊,”她边说动作也没停,“我打小就爱吃这玩意儿,我娘也说了,这调馅的肉都要当日新鲜宰杀的猪肉最好,皮要……”
“薄透弹牙。”汤绍玄跟夏羽柔异口同声道,一个会吃,一个会煮,这阵子在吃食上有来有往,还真的心有灵犀了。
“呵呵呵,真没想到阿柔与汤爷这么有默契。”叶嬷嬷笑说。
“可不是吗?”夏羽柔笑得骄傲,但一想到何忠的话,她又脸红了,她跟他心灵相通呢……不,不对,她又忘了自己是下堂妇了!
汤绍玄见她神情变了又变,“怎么了?”
她扯了扯嘴角,“没事啊,就是跟汤爷有默契,开心的,哈哈。”莫名的窘迫,让她不小心一用力,将皮弄破了,她又嘀咕起来,“我在干啥?呃——八成汤爷长得太好看,靠这么近,我就紧张了,你要不要先出去?我犯花痴呢。”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胡话,她想也没想的就摀住自己的嘴,却忘了手上沾着黏糊的生肉馅,她急忙跑到水槽前去吐掉。
汤绍玄低低一笑。
叶嬷嬷也笑出来,来回看着两人,频频点头。
怎么一直出糗,她要疯了,夏羽柔漱漱口,又想到汤绍玄最近笑容渐多——
扪心自问,他开心,她就真的开心,所以,他偷走她的心,她的厨艺抓住他的胃,再来就能抓住他的心吗?不行,她又胡思乱想了。
终于,一颗颗饱满馄饨下锅,不一会儿汤就“咕噜咕噜”翻滚着,飘出令人垂涎三尺的味道。
“汤爷,您先试。”夏羽柔先舀一小碗给他,“小心烫。”
“不错。”他喝了一口。
“我也喝看看。”她也喝了一汤匙。
两人相视一笑,叶嬷嬷在一边看得眼弯弯。
三人一起将晚膳端到饭厅,一直到用完膳,汤绍玄先行离开后,叶嬷嬷兴奋的跟夏羽柔说:“我觉得你跟汤爷有戏,你们的关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愈来愈融洽呢。”
“真、真的吗?”她心里有些窃喜,下意识的摸摸脖子,不错,头身分家的机会愈来愈小,而且如果她也能偷走他的心,这样是不是你心似我心,不亏了?
这一日,夏风暖暖、落日霞光下,沈阿莲出嫁了,娘家、婆家距离不远,两家人都纯朴,没什么繁杂的迎娶仪式,一顶红轿子伴着吹吹打打的喜乐声及响彻云霄的鞭炮声,一身红色喜袍的阿春抱着下轿的新娘子过火盆,就算进门了。
阿春家的大院子已摆满桌椅,贺客们纷纷上门道贺。
后院临时搭起的灶台边,夏羽柔、叶嬷嬷跟几个热心邻里正为喜宴菜色忙得热火朝天,脚不沾地;前面是嬉闹声不断,偶而还响起几声鞭炮。
夏羽柔很忙,稍早前,她先去看了新娘子。
喜气洋洋的新房里,沈阿莲竟然哭到眼睛肿,问了原因,才知道是跪拜父母那会儿,想到自己要当别人家的媳妇,她泪水哗啦啦的就落不停,到了阿春家,愈想愈难过,竟然开口说不嫁了。
阿春好说歹说,急得又拜托夏羽柔去劝,这才让她熄了念头。
沈铭夫妻听说也哭得淅沥哗啦,掌上明珠就这么送人了,舍不得啊。
但两家离得近,算算步伐,绝没超过百步,让夏羽柔是好气又好笑。
夏羽柔的厨艺是方圆百里公认的好,说是化腐朽为神奇也不为过,一些山中摘来的野菜野菇也能让她料理成不输大酒楼的山珍海味。
今日写的菜单,食材都平价,但她料理出不少令人垂涎三尺的丰富佳肴,让阿春家宴请的亲朋好友都赞不绝口。
阿春家跟汤绍玄不熟,婚宴又以男方为主,所以虽然沈铭跟他不错,但也不好越过主家邀请,因而,汤绍玄并没有受邀。
喜宴终了是宾主尽欢,阿春的娘还给夏羽柔等在厨房忙碌的众人一小袋红鸡蛋,算是谢谢他们,一场婚宴花费下来,其实也真的没能力给更好的谢礼。
夏羽柔等人都明白,道谢后,各自回家。
当夏羽柔跟叶嬷嬷上了邻家骡车回到住家巷口时,就见一名清秀少年快步跑来,夏羽柔认识他,他是弟弟在武陵书院为数不多算谈得来的同学,立马跳下骡车。
“赵昇,怎么了?是我弟弟……”
赵昇用力点头,焦急的道:“阿晨被几个富家少爷堵了,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我听到他们叫嚣着要叫更多人让阿晨好看。”
“他们在哪里?”她焦急的拉住他的手。
“在书院旁的山径,我一看不对,就赶快跑来找夏姊姊了。”
夏羽柔急急的看向叶嬷嬷,“麻烦……”
叶嬷嬷二话不说地道:“你快去!我马上去找汤爷帮忙。”
她本想开口说去找吴奕等人,但一想到汤绍玄现在是弟弟的夫子,她就闭口了,何况,那堆富少叫来的也不知是什么人,汤绍玄有一身好功夫,的确可靠多了。
于是叶嬷嬷借了邻家骡车继续朝汤绍玄住的山中别院去,夏羽柔则在向有胆来找她但没胆跟着去,怕被报复的赵昇谢谢后,自己三步并作两步的就冲了。
武陵书院所在虽然偏僻些,但还算顾门面,大门及四周都挂上灯笼,让她不致在一片黑暗中找人。
书院后方的山坡有争执声传来,其中一个就是她弟弟的声音。
她急忙跑去,一看,竟然不少人,大约二十人,几名小厮都提了灯笼,照得这片山林不输白日,她一眼就看清楚,不止杜仲飞那群恶少,竟然还有魏宗佑,这些不学无术的混蛋果真是同类相聚,一群纨裤败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