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已经打过一场,他弟弟嘴角渗血,她四处看看,抄起一旁树下一根手臂粗的树枝,气急败坏的冲上前,“谁打我弟弟!”
“姊!”夏羽晨错愕的看向她。
其他人也同时转头,见她已冲过来,挥着树枝,见人就打!
被打的人也不是吃素的,马上反击,其中不少人在她拳头下吃过亏,此刻也不管是不是以多欺少,招呼小厮们围起来就对她拳打脚踢。
但在一片失控的混乱中,她也没有吃太多亏,她又打又踹,拼命往那几个该死看戏的富少打过去,所以几个富少身上也多了好几个脚印,中了好几拳,跟着骂骂咧咧的,什么臭婊子都出口了。
魏宗佑倒很会躲,他让两个会武功的小厮护在他身前,像在看戏似,双手环胸的盯着边打边护着弟弟的夏羽柔。
他这阵子过得实在无趣,子孙根没事了,但青楼女子一股风尘味,不好玩,绣坊的绣娘不能动,镇上女人除了那三朵花,其他都长得很伤眼。
但他也不会去动三朵花,三家都有势力,他若动了就得娶,他可不愿意。
没女人好玩,他才无聊的跟镇上这批纨裤混在一起,没想到这几个少年很会玩,暗中掳个什么村的孤女过来,还义气的找他过来,让他先玩。
只是,那孤女竟然咬舌自尽了,几个富少派人要将孤女拖去掩埋时,竟遇到沿着山径走来的夏羽晨。
这小子机灵,一看到那具衣衫不整的女尸就往书院这边跑,他们怎么能让他离开,追上去堵住了,对他们来说,死一个是死,死两个也是死。
没想到,小子难缠,不会打,很会说。
“汤爷现在可是我的夫子,我出事,你以为他会放过你们?”
夏羽晨会过来,其实是想到他放在树洞里的包袱,姊姊要去做喜宴,原本要他一起去,但他跟沈阿莲不熟,姊姊的帮厨人数也够,他便没去,又想到自己放在这儿的包袱一直没拿,现在也不需要去码头干活了,就打算今晚过来拿,免得姊姊知道又念他,没想到会撞见这些人渣。
他一人肯定打不过他们,也许会被打死随便埋了,他不想死,只能抬出汤绍玄。
汤绍玄在青雪镇是个名人,也是传奇,还真的让这些人起了点小内讧,为夏羽晨争取到一点时间,他知道赵昇看到他了。
杜仲飞等人一阵争执过后,最终还是决定杀了夏羽晨,没想到夏羽柔来得这么快,而且,更难缠。
但夏羽柔在魏宗佑眼里却是惊喜,是熟人啊,本来他也想要玩玩她的,只是有刺,不好下手,再后来新来一批流放女犯,还有范梓璃,他倒把这朵带刺玫瑰忘了!
他愈看愈有兴趣,这女人是只母老虎,功夫好,那纤细身段也够柔软,一动一扭,让他愈看愈是心痒,尤其她那双发狠的明眸,动人心魄,就不知在他身下呻吟时,那双眼睛又会是什么样子?
色胚!夏羽柔即使在打斗中,都能感觉魏宗佑那欲念露骨得让人作呕的视线黏在她身上。
“在这边,老爷。”
“老爷,在这里。”
杜仲飞几个富少家里的人也被惊动,纷纷赶过来,一看自家孩子被夏羽柔当沙包狠揍,气急败坏的叫家中小厮,“还愣着干什么?上去给我打,用力的打!”
“阿晨,你给我待在那里别动!”夏羽柔边打还不忘要弟弟闪得远远的。
夏羽晨怎么可能让姊姊单打独斗,一开始是怕给姊姊扯后腿,但眼看愈来愈多人围攻姊姊,他怎么可能站得住?
他火气上来,不管不顾的加入战局,殊不知就是因为他的加入,夏羽柔下手更重,她要速战速决。
其实,赶过来的几位大老爷都曾对美丽的夏羽柔动念,想娶她当续弦或纳做小妾,私下找媒婆上门被拒绝了,双方也不曾再有交集,这会儿她跟自家孩子打架,见宝贝儿子受伤,当爹的哪里还想着风花雪月?
双拳难敌四手,夏羽柔身上又多挨几拳几脚,但她一脸倔强,愈打愈凶狠。
陷入混战的几名护院小厮也是如此,口中的咒骂声愈大,这臭婆娘真的不是好惹的,这么耐打,都不痛?
夏羽柔纵使痛,也是硬扛着,一双澄澈明眸冷戾得惊人,有几个小厮还是被她那双眼眸吓到不敢再动手。
当汤绍玄赶过来时,现场仍是一片混乱,下场打架的每人脸上都带伤,其中最惨就是夏羽晨,他脸上有好几处瘀青,隐隐渗血,至于夏羽柔,倒出乎他意料,那张脸竟没半点伤,但一向整齐盘起的发丝垂落散乱,衣服因被拉扯打斗而破损,再看两眼,才知她不愧是打架能手,就算出拳也会护住小脸。
汤绍玄过来时还带着两名小厮,但他无法再看夏家姊弟挨打下去,飞身而入,两手一拉,夏家姊弟就被他拉出重围,随即被他护在身后。
他冷峻的眼神,凌厉慑人的气息,令原本喧闹吵嚷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此时,武陵书院的张院长及几名夫子也跟着走过来,表情多样,尴尬愧疚多。
打这么久,他们怎么可能不知这里发生打斗,只是他们管不得,也不能管,撇开那几个为了自家儿孙能在书院就读,拼命捐款的富商,光是一个魏宗佑,他们就得罪不起。
汤绍玄这一站,恶少们不敢吭声,但家里长辈有意见了,也不问缘由,就对夏羽柔骂了起来,“你弟弟是宝贝疙瘩,别人的孩子不是宝贝?”
“他们几个殴打我弟,还不让我这当姊姊的动手?”夏羽柔也回呛。
“你把他们的手都打伤了,他们以后是要中举当官的,你赔得来吗?”
“他们?如果肯上进也许有机会,但依现在这废物的程度,作梦吧。”
剑拔弩张,张院长赶紧出面打圆场,但没人愿意听他的,还是夏羽晨吼了句——
“他们杀人了,人还在那边树下。”
这一吼,四周瞬间静了,汤绍玄让小厮过去看,还真的拖回一具少女尸体。
“她自愿卖身的,我们给了钱,她临时又要扮烈女,才自尽的。”杜仲飞急着解释,其他同伙也作证,将少女的身分提了提。
本就是孤女独住,现在死了,也无人替她发声,汤绍玄看了一下小厮,小厮对他点头,证明少女的确是咬舌自尽,只是前因是否如这群少年所言,仍待查证。
但这些人都有靠山背景,走一趟衙门恐怕也没用。
夏羽柔觉得不公平,想开口,但汤绍玄朝她摇头,再看向几个老爷,冷冷道:“这事就这么扯平了,两方都受了伤。”
“不行,我们的孩子为什么要白白被她打?”有人大声抗议。
“好,那便将此事闹大,你们让孩子读书是为求功名,一旦声名不佳,求取功名便无望了,各位想让你们儿孙自毁前程,我不介意陪同上衙门。”汤绍玄冷声道。
他们哪里想要闹上衙门?在这里就将夏羽柔打死,他们才能解恨。
“汤爷是外乡人,虽然现在任采石场的副总管,但对本地的人事还不够了解,奉劝你,不要轻易插手的好。”魏宗佑突然懒懒的开了口。
汤绍玄眸中闪过一道冷光,若不是怕杀了他这废物,引来魏大伟的愤怒,继而穷追不舍的缉凶,在他胆敢染指范梓璃时,他就杀死他,哪容得他在这里说话?
“我的确是外乡人,但我刚好也认识一些还算有地位的人,今晚这事,你们若是不愿善了,我只好拜托那几个有身分地位的朋友来办这件杀人案。”
他是京城人,认识有身分地位还能办案的人也不是不可能……几位富商顿时打了退堂鼓,不想追究了。
但魏宗佑有底气,他冷笑一声,“我可不是被吓大的,我也不是没闹过事,又如何?小爷后台够硬,那些跟我作对的人到后来非死即伤,落不得好。”
“我听说,魏家好像有几件人命官司还躺在县衙大人那里没结案,我想我那些有地位的友人,应该有兴趣帮忙审一审。”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魏宗佑脸色一变。
汤绍玄提的事,其实是魏家旁支搞出的烂事,没本事却到赌坊豪赌被催债,竟反派人把赌坊砸烂,说是诈赌,双方互砍,死了不少人。
旁支求到他爷爷那里,爷爷护短,认为就算旁支也是自家人,而且还是帮爷爷做些台面下见不得光的事的人,爷爷于是出手将这事压下来,没想到汤绍玄也知道。
若闹开了,爷爷肯定会找他算帐,他这一次已经惹怒爷爷,若是再惹一次,恐怕真的要被爷爷放弃了。
他咬咬牙,很不甘愿,但也只能让步,可是……他不舍的看夏羽柔一眼,她发丝虽乱,脸上干净,就嘴角微微渗一点血,却显得分外诱人。
他一看就觉得欲火上身,他阅女无数,夏羽柔一看就是处子,他看着那一丁点血,就想到他占有她时,落在床上的红花。
无妨,他看上的女人除了范梓璃,不会再有人破例逃过,夏羽柔能逃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
他邪魅一笑,带着小厮离开,几名富商见夏家姊弟有汤绍玄罩着,一时之间也不能如何,只能愤愤的甩袖离开。
张院长看着夏家姊弟,“回去吧,少跟他们接触,看到就避得远远的。”
夏羽柔姊弟面无表情。
张院长带着书院众人也返回书院,汤绍玄命一名小厮将那具女尸好好找个地方葬了,这才护送夏家姊弟回家。
柔柔月光下,夏家姊弟走在一起,汤绍玄落在二人身后,静静听着夏羽柔低声斥责弟弟的声音,说他不会保护自己,还敢管闲事等等。
汤绍玄的目光落在她纤细背影上,她比高个儿的弟弟还要矮上一大截,只到他肩膀,她头发重新盘起,上面连个发钗也没有,只系一条深紫色缎带,脚步虽轻快,但后背还有两、三个脚印,恐怕是强自再忍痛。
突然,一辆马车行驶过来,随即停在三人旁,汤绍玄看向转过身来的夏家姊弟,“上去,这是我的车。”
两人还真的没什么力气,便不再客气了,上了车,见里面还有一个中年男子,很面生,顿时露出疑惑的神色。
“我是大夫,汤爷让我替你们把把脉。”
因为汤绍玄与车夫坐外面,姊弟俩也不知该对他的周道说什么,乖乖的伸出手。
马车还是快多了,没一会儿功夫,就来到夏家食堂的门口。
姊弟俩下车,双双向汤绍玄致谢,而下车的中年男子亦向汤绍玄拱手一揖,“夏家姊弟都无大碍,均是皮肉伤,给了药膏及两瓶药,外敷内服,很快就好。”
汤绍玄点头,中年男子即上车,马车答答走了。
夏家姊弟还有点儿回不了神,汤绍玄就看着夏羽柔道:“还不开门?”
她愣了愣,拿钥匙开门,再进屋点烛火,汤绍玄也跟着走进来,很自来熟的将门带上,“去烧个水,沐浴好上药。”
“喔——好。”
夏羽柔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怎么呆呆傻傻,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是他看自己的目光太温柔吧?她莫名有点想哭。
夏羽晨开口,“我去,姊身上的伤比我多。”
“没有,姊是谁,看看我的脸,一点伤都没有。”
夏羽晨垂头丧气,“姊,对不起……”
“没事,这也是让他们知道,你就是姊的逆鳞,谁敢伤害你,姊就算豁出这条命也会护着你。”她豪气说完,率性的大拍胸口一下,顿时“噢”了声,痛得弯下腰,见弟弟要上来扶,她赶紧站直腰,挤出笑容,“没事,你陪汤爷一下,我去烧水。”
她快快走人,痛死她了。
夏羽晨转头看着汤绍玄,就见他凝睇着姊姊的背影久久,直到姊姊的身影都看不到了,还是维持原样。
“汤大哥?”他只好唤他一声。
“阿晨去帮你姊,也把自己收拾一下。”
姊弟俩被打伤,他不放心,将姑母特地为他安排的大夫叫来,那可是多少人捧着大把黄金也请不到的隐世神医。
他也是被扰了心神,关心则乱。
夏羽晨点头,捧着装了药膏药丸的盒子迅速离开。
估计姊弟俩都在忙着处理伤口,他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往后院走。
今晚,月色明亮,他看到夏羽柔正好从夏羽晨的屋子走出来,一看到他,她愣了一下,“我以为汤爷回去了。”
“阿晨的伤势如何?”
她点点头,“没事,大夫给的药很好用,阿晨吃了药又涂了药,就说不怎么痛了。”
看来,她是先将弟弟伤势都处理好,也不顾自己。
他不禁催促,“你自己也去处理一下。”
她吐口浊气,转身走到葡萄架下的矮凳坐下,“让我先喘喘,你不知道打架也是个体力活。”
汤绍玄蹙眉,往大厨房走去,再出来时,手上端盆温水,将水盆放桌上,拧了帕子就要替她擦脸。
这一连串动作,不,该说从他端水盆出来时就吓到她了,所以直到湿帕子轻轻碰上她的脸,她才恍然回神,结巴的说:“我、我自己来。”
“没关系,我闲着也是闲着。”他手上动作轻柔。
她粉脸微红,心跳加速,动都不敢动,都忘了有多久没有人替她洗脸了?
他替她擦完脸,仔细看,竟然真的没半点伤,倒是衣袖在打斗中被撕破,再看向她的手,有瘀血及擦伤,“你也挺能打,只有一些皮肉伤,脸上都护得好。”
“那当然,我是靠脸吃饭的。”她脱口而出。
他低头一笑。
夏羽柔好糗,轻拍自己的嘴,尴尬解释,“我意思是护住脸是打架的人都知道的,谁不要脸,被打得鼻青脸肿,走出去多难看?”
“这是你从小打到大的心得?”
“对,你怎么知……咳,”她嘴又太快,算了,“是,我从小就是个调皮捣蛋鬼,爹娘特别疼宠,虽会念我,但只是念,我胆子愈练愈大,爬墙爬树几乎成了日常,气得我爹,一个斯文儒雅的人想吼又吼不出,压着声音念我念到喉咙都伤了,要他打闺女更是舍不得,气得我娘念我爹说:『养不教,父之过。』”
她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今天,若是她晚到一会,或是汤绍玄没到,他们姊弟也许都见不到明日的太阳,届时,她哪有脸去见爹娘?
“我以为你不会哭。”他突然开口。
她眼中已泛泪光,却揉揉眼睛,“谁哭了?沙子被风吹进我眼里了,女人黏黏糊糊的乱哭一通最是难看,我才不哭。”
“倔强!”
“才不是,汤爷不懂,有些人欺人太甚,有些人只看热闹不插手,反正事不关己,我只能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保护弟弟。”她说得云淡风轻,却是她从血泪中得到的教训。
两人说着话,就见夏羽晨走出房间,去了大厨房,接着提了桶热水看过来,“姊快进屋里洗洗,你很难看。”
他在屋里看好久了,月光下,汤大哥白衣墨发,俊美儒雅,如同一道风景,但姊姊头发虽然重新盘过,却还是乱糟糟,衣服皱巴巴,像个疯婆子,破坏这风景就算了,最重要的是,她的伤口还没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