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献血已经将他白嫩的手染得血红,可我心里却没有任何害怕,反倒是他此刻的平静让我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刚蹦出来的那点快感瞬间一扫而空。
我站起身来,轻踱着步伐缓缓地向他逼近,他敛了敛眼神,避开我的眼神,整个人踉踉跄跄地角落里挪去。
或许刚刚输入的液体此刻在他身上已经慢慢地发挥着作用,许宁远稍稍动了一下又倒了下来,他隐约感觉到有些不适地问:“那花里头你是不是放了东西?”
我挑眉看了他一眼,慢慢悠悠地回道:“男女体力悬殊,我要一击致命当然要事先做好准备才是。”
许宁远听到我说的话也没有多少惊讶,苍白的嘴唇微微上扬,轻轻地笑了一声, “不愧是方总,什么事情都是要十拿九稳。”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让你暂时失去一些体力而已,只要熬过这十来二十分钟,到时候就能够去到极乐世界了。那里是个好地方,也是我曾经向往过无数次的地方。”
我苦笑着说完后半句话,只觉得喉咙一阵哽咽,一滴泪在眨眼的瞬间还是滴落到了光洁的地板上。
“对不起……”
泪水与光线交融折射出的光芒让我觉得恍惚,耳边恰时飘进这三个字,使得我连呼吸都暂且忘记。我侧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跟前的男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刚在说什么?”
估摸着许宁远此刻的状态,我深知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威胁的可能,说话间我已经走到他面前。
“是我打扰到你的幸福生活,抱歉。”他垂下头,不再直视我的眼睛,喃喃地说。语气虽然微弱,但却没有分毫假装的愧疚,也正是因为他话里的这份真诚,让我愕然到不知道要给予怎样的情绪回应。
神情逐渐变得麻木,沉寂片刻后,只残留一抹苦笑在嘴角,仿佛自己都觉得自己本身是个笑话。
我怅然若失地盯着眼前这个男子,收起嘴角的那抹笑容,看着他如今苟延残喘的模样,仿佛都在无声地嘲笑我,令人觉得讽刺又生厌。我冷冷地走到他面前,犹如一座冰山抵挡住他的去路。
“抱歉?对不起?”我木讷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话语刚落,一抹讥笑忽然浮现出来,“我要你这几个没用的字干什么?事到如今,你又在这里装模作样给谁看?”
此刻的许宁远的体力已经逐渐透支,连支撑的力气都没有,整个身子顺着墙壁的边沿慢慢地向下滑去,我看了一眼腕上的表,时间也差不多了。
我睨了一眼脚边又重新闪烁的手机屏幕,显示的来电字体不大不小,正好能够让在场的两人看个清楚,即使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口气,许宁远似乎都想拿过,只可惜还是迟了我一步。
手机的震动起起伏伏地顺着手指传来直到心脏,就像是给垂死的人致命一击的电流。这个熟悉的名字我期盼了无数个黑夜能够出现在我的手机屏幕上,如今正赤裸裸地展现在一个男人的手机上。
一连串陌生的数字让我又忽然觉得这个名字太过生疏,一时间我甚至不敢相信这个会是我同床共枕十年的男人。
“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就又给你打电话了?看来日子过得还挺缠绵。”我气极而笑地转过头盯向许宁远。
也不知道我的眼神太过凌厉抑或是他心中真的有着那么几分愧疚,许宁远别过头去,可手里的手机依旧震动着,似是不肯罢休那般,这还真的挺像梁宇的性格。
“要听吗?”我好整以暇地问他。
许宁远回头看我一眼,“如你所说的,事到如今,听与不听又有多大的差别?这,重要么?”他像是一字一句地质问我,一时半会我也分不清他语气里是生气还是不甘。
“临死之际,给你一个遗言的机会罢了。”
他轻笑,“到底是想给我遗言,还是想借我的话套出他下落?”
听到这句话,我到底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天真,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他的下落在哪里嘛?”
话语刚落,许宁远那双本就不小的眼睛立马又放大数倍地盯向我,我在他的震惊下,赶在最后一刻接通了电话。
几乎不到一秒的功夫,电话那头立刻出现我盼望了无数个日夜的声音。
只是,许宁远那张苍白的嘴像是被钢筋水泥架住了那般,愣是半点声音都不愿飘出,那双铜铃般大小的眼睛,也不再是充斥着震惊,而是逐刻地恢复了宁静,甚至慢慢地开始失去了焦点,那如星辰般的眼睛如今犹如一潭死水。
表上的秒针滴答滴答地走着,时间就这样分分秒秒地过去,这边始终保持沉默,正因如此,电话的另一头却焦躁不安。
我听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一句接一句地涌来,如涨潮的洪水,而我仿佛就是被遗弃在岸边又被海里水草捆住不得动弹的可怜人,任由海水迎面扑打,直至淹没……
我眼见着许宁远一步一步迈向终点,仿佛就是亲眼目送着他被死亡之神吞噬而去。
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电话那头早已没有了声响,那焦急的呼唤声让我整个人有些恍惚。
待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十点的钟声已经响起,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要不是起身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我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竟然流过眼泪,脸颊两旁的泪痕早已干涸成两行没有任何感情的线条。
我低头,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那支玫瑰。
原来,又一朵红玫瑰凋零了……
我独自一人等着电梯,刚好碰到两个酒店的维修工人从后楼梯里头走出来。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字里行间皆是透着不耐烦。
“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整个酒店不是这个要修就是那个要安,就像是那个线路系统,明明早两星期才检查过一遍,还好好的,结果上星期又说要铺过新的,真是烦人。”
“可不是嘛,早些时候不换,非得要在这最忙的节骨眼换,真的是累死人。现在又说什么安摄像头,那玩意要是真的有用的话,这一年到头也不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谁不知道这酒店里头的摄像头安来就是摆设?谁有空真的一直盯着那监控?”
“话是这么说,可万一真需要起来,咱也不好说。既然说要安,那安便是了。否则担起责来不还是咱们这些底层的人嘛。唉,也不说了,赶紧麻溜地去把角落那个摄像头安了才是,不然那总经理待会巡到上来又是这又是那的。”
“说得也是。”
……
电梯门打开,我缓缓地走了进去,按下楼层键的那一刻,我瞟到两个维修工人也已经走远,看着他们走的那个方向正是我刚从那边出来的方向。
至于他们刚说要安摄像头的那个角落,或许就是房门前那个死角。
可是,那又怎样?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听到梁宇方才焦急的声音,嗡嗡作响,我一直以为到了现在,自己已经足够洒脱,但其实不是!
我听到他的声音,再看着眼前的许宁远,我甚至还在卑微的幻想,如果我跟许宁远互换了角色,他会不会也如此这般焦急?
想着想着,心里忽然蹦出一个答案使我笑了出来。
我从酒店里出来,刚好有一辆空的出租车停在边上,我走了上去,合上车门的那一刻,我正看到王鹏从车上走了下来,正一步步地往酒店楼里走去。
我随意报了个地名给司机,然后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在手机上敲敲打打了几个字,发送出去之后,关机。
合上车窗,今晚的戏码就到此结束吧。
第六十三章 摧残
大雁南飞,是因为驱寒向暖;苹果掉落,是因为地球的地心引力;就连小得不能再小的蚂蚁搬家都是为了要找到一个更加安全的住所生存……如果说世界上所有的事情一定要用一个缘由去进行合理解释,那么一个案件也确实需要很好的收尾才行,不然有什么破绽那可就一点也不愉快了。
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长时间没睡得这么好了。
感觉一桩心事了结,确实人都过得踏实一些。
早上起来,拉开窗帘,外头的阳光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这么好的天气,我却始终不得喜欢,转头又重新将窗帘落下,,回头看了眼镜子,发现自己这几日好像有些发胖,可是细想一下,也许只是这几晚自己睡觉前多喝了一些水,早上起来显得有些水肿而已。对于现在自己的外貌,我也没有多大在意,慢慢地就走出了房间。
明明寒冬过去,初春就会来,可我还是觉得整个人阴沉沉的,没有半点精气神,似是对什么事情也起不了多大的兴趣。
这屋子里头已经很久没有外人出现过了,自从聂芸拿了那笔钱带上家人离开了之后,连唯一给我搞卫生的阿姨都已经没来了。偌大的屋子,这一回真的就只剩我自己一个人,但我感觉也还好。
毕竟,多一个人与少一个人对我来说没有多大的意义,而我也早已在无形中习惯了一个人。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养出来的习惯,我竟开始每天都坚持吃早餐,尤其这几日胃口好像也不错,吃得也比平日里多一些。
多士炉叮咚一声的时候,我后知后觉地发现,大概是前阵子和王鹏待的时间比较长,有些习惯竟也受他影响了,就像是以前我从不喜欢在面包里加果酱,但现在都是养成了他那样的口味。
我又泡了杯牛奶拿着做好的早餐走了出去,像往常一样,随手打开电视机,也不是要看,只是为了屋子里有点声音总能够显得有些人气那样。
本是一边嚼着早餐一边看着公司的那些财务数据,忽然间一个新闻标题飘过耳边,让我不禁抬头看向了电视机。
“昨日凌晨,一名三十四岁的中国籍男子在星枫酒店意外身亡,据记者了解,男子疑似性工作者,事前因注射大量兴奋药剂,被人在心脏位置使用利器刺伤,导致心脏出现大面积出血而死亡。事发之后,警方第一时间展开案件调查,调查酒店监控及入住登记记录,得知案发房间登记人是一名三十九岁的中国籍男子王某,酒店监控上也曾出现过王某的身影,目前警方正进一步与其取得联系……”
电视机里头的记者还在喋喋不休,我看着不停闪烁变动的电视画面,可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那日在酒店楼下见到匆匆闪过的王鹏,估摸着他上去房间大概二十来分钟,我便收到了薛闵发来的短信:
一切已经安排妥当,计划进行顺利。
收到短信之后,出租车开出去之后,一直到了江边,我才停了下来,把手机卡取了出来将芯片刮花之后扔进了江里。
夜色已浓,仿佛与江面融为一体,手机卡掉落到江里的时候,根本掀不起一丝波漾,我盯着深不见底的江水,没有人会在意一张普通地手机卡是如何消失,正如一个在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亲属的可怜人那样,就算死去,也没有人会追究。
晚风从我耳边呼啸而来,忽然间我竟想到当年在福利院的日子。
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我的床褥被琪琪那堆小孩弄湿,我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床的角落里,看着窗外几年不变的景色盼望着太阳能早些到来。我已经数不清多少个夜晚自己是这般度过。
直至遇到了王鹏,我的悲惨生活似乎才开始有了改变,他是第一个带我走出福利院的大门,带我去看一眼望不到头的大江大海,带我爬上屋顶上看从未见过的风景……他帮助了我很多很多,他也总是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如果说,梁宇是我的阳光,那么王鹏就是我的拐杖。
只可惜,那缕阳光终究是错了方向,当我顺着那光芒走到终点的时候才发现洞口之外是陡峭的悬崖,手里的拐杖也不过是因为我可以帮他寻到这光源而才一直不肯离去。
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互惠互利……
所以,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回过神来的时候,晨间新闻已经结束,电视机里正放着叽里呱啦的广告,我听着觉得有些聒噪,顺手就关掉电视机。不到一会儿,桌上的私人手机就开始震动起来,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睨了一眼来电显示,犹豫片刻还是伸手熄掉了手机屏幕。
那一连串陌生的数字,哪怕没有姓名备注,我都知道来电的人会是谁。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人并不多,王鹏是其中一个。
想必现在他应该也知道自己出了问题,不知道在哪里拿的手机卡给我拨的这个电话,这件事情他知道多少内情我并没有把握,而且现在警方掌握的线索,我也不清楚,所以根本不知道他这番电话打过来是质问还是求助,我没有这份闲情逸致去理会。
毕竟,所有的事情都应该要有因有由,既然这是一桩人为的凶杀案,那就必须要有一个凶手才是,而我,不可能是那个凶手。
从小就在社会打拼的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办法。
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说,一切都是他的命,是死是活,就得要看他自己的造化和能耐。
我像是从来没有听过这个手机响过那般,拿好碟子跟杯子起身就往厨房走去。
打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始终都是抵挡不住刚刚电视机里前线记者一句带过的“王某”。我心知肚明那位“王某”是谁,这一切也如我计划那般进行。我理应感到高兴才是,可此刻,心里却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滋味来形容。
我只好一遍一遍地使劲刷着杯子,手机再一次响起,手里的泡沫打滑了一下,整个杯子打落在地上,碎成一堆玻璃。
我看着满地的玻璃渣子,才想起来这是王鹏给我买的杯子。
我缓缓地抬起头,看到橱柜里还有一个同款式的杯子。
“这是新买的杯子,我跟你一人一个,红色的是你,蓝色的是我。之后的日子,我们就一直在一起好不好?就一起一辈子……”
王鹏当时搂着我说的话,此时居然还能如此清晰地环绕在我的耳边。
我再次低头看了眼那已经碎掉的杯子,顷刻间,所有的矛盾与纠缠似乎都已经解开了那般豁然。
这或许就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结局,况且事到如今,事情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回转的余地,与其再在这里做一些不必要的良心责备,倒不如好好想想自己为什么会被逼迫着走到这一步!
我伸手拿出橱柜里的那只蓝色杯子,随后狠狠地砸向地面,哐当一声,光洁的地面上又多了一份碎片……
“王鹏,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的,要怪就怪你当初利用我。”
橱柜里的玻璃折射出我的左脸颊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我竟浑然察觉不到一丝痛楚。我徒手将血擦掉,随后又打开水龙头,眨眼的功夫手上的血迹早已被冲洗得一干二净……
大概过了一周左右,许宁远身亡的新闻瞬间传遍了整座城市。成了别人津津乐道的谈资。至于这起凶杀案的凶手经过警方的一系列调查和追踪,最终确认最大嫌疑人就是当日房间的登记者,王鹏。
可因为当时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凶手已经逃离现场,而且目前凶手尚未落网,所以一时间难免搞得人心惶惶,可也有的人看到那丰厚的赏金而感到有利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