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后出丧那一日,我披着素衣,几天强迫几日没睡的神情很是苍白难看,毕竟心理上没有任何哀伤,那就总得靠一些外在的手段营造出悲痛的模样,这样才不会让人起疑。
我木然地端着老太后的遗照走去,一路上,我感觉到有人在暗中观察,只是当我环视周围的时候,又发现不出什么异样。
但是我很确定,猎物已经出来了。
又是一场狩猎……
我再一次联系薛闵,当他领着我到他的藏身之地时,我才发现,原来当初戒指盒里藏着的那个地址,就是这里!
“你之前是不是在这里见过梁宇和许宁远两个人?”
我脱口一问,薛闵整个人都震住,声音都忍不住有些哆嗦:“你怎么知道?”
我双眼微微眯起,想起了那张纸条,和那枚戒指,“你是不是左撇子?”
两个问题的跨度有些大,薛闵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我当然不是左撇子!”
“所以,那枚戒指就不可能是你给我的,难道真的是王鹏?”
我喃喃自语,薛闵挠了挠头,“什么戒指?他妈的谁是王鹏?我之前是在这里碰到过你老公和那个男人,只是,那次我也没想到他们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要不是那一次偶然遇见他们俩,两个人还不知道在吵什么,你也知道像我这种情况,对周围的环境很是敏感的。”
“他们在吵什么?”
“不知道,我听得也不是很清,应该是那个男人想要死,你老公刚好就赶了过来阻止,两个人就这么拉扯争执了一阵子吧,后边那个男人是被你老公劝回来了,两人像对苦命鸳鸯似的死死抱在一块。”薛闵满是鄙夷地绘声绘色描述着,忽然间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赶紧侧头看了我一眼,又讪讪地收了话。
只是回忆间,薛闵好像又记起了什么,“不过,你说戒指,是不是一枚黑色的戒指?”
我诧异地看了一眼薛闵,“你知道?”
“我印象中,你老公跟那个男人好像是有一对情侣戒指,黑色的,光泽还老好了。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是不是这枚?”我从包里掏出那枚戒指。
薛闵接了过去,看了看,“有点像。”看到戒指上的字母刻痕之后,“这不就是你老公那情夫的那一枚嘛,上面这个是他名字的缩写吧?咦……奇了怪了,这戒指怎么又会在你这里?”
我将戒指取了回来,又放回到盒子里区,“是有一个人给我的。”
“有个人给你的?”薛闵不以为意地将我的话重复了一遍,忽然间又问我:“是不是一个男人?”
我从来都没提过这个人是男是女。
“你知道什么?”
“我想起来了,那天你老公和那个男人走了之后,不久好像是有个男人过来了,我看着他鬼鬼祟祟的在那周围不知道捡了什么,没多久又走了,会不会就是捡这枚戒指?”
我从手机里翻出王鹏的照片,问道:“你看看,是不是这个男人?”
薛闵盯着王鹏的照片看了好一会儿,讪讪地笑了笑,“不太记得了,好像是,好像又不是,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当时也是糊糊涂涂的,不太认得。”
薛闵这话说得也不假,毕竟就那么匆匆一眼,谁会记得清楚,况且又是隔了那么多年,但是就这么来说,这明显就是跟王鹏当初跟我说的有出入。
“对了,你今天找我是又有什么事情吗?”
薛闵适时地发问,让我暂且将这个疑问收了回去,这才想起这次过来找他的目的。
我从包里掏出拼图的照片,递给他,“你之前说不知道我老公的下落,我猜他应该是躲在这里了,你能找到这个地方吗?”
薛闵看到照片,整个人都懵了,大喊一句:“哎呦,我的老佛爷。这照片啥都没有,就一间破木屋和一堆烂玫瑰花,谁知道哪里打哪里啊,姑奶奶,你这不就是成心为难我嘛!”
我没空听他说这些没用的话,莞尔一笑,“你这么有能力,找这么一个地方对你来说绰绰有余,我对你绝对有信心。你连许宁远换了张脸都知道,找这么一个地方,对你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不是么?”随后,从包里掏出几沓钞票甩在地上,“事成之后,我会给你这里双倍的价钱,应该够你屯置好一阵子的‘精神食粮’了。”
薛闵看着这几沓钞票,双眼直冒金光,忙上前将地上的钱捡了起来,紧紧地藏到自己的衣服里,“既然梁太太对我这么有信心,那我必然不会辜负你的。”
“好了,少来擦马屁。”我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站起身,离开的时候,还是回头提了一句:“对了,以后不要再叫我什么‘梁太太’,我叫方槐,你叫我方小姐就好。至于那个男人,也不要跟我提是我老公,知道了么?”
薛闵赔着笑脸似的,连声说:“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改口,方小姐。”
我看着薛闵点头哈腰的模样,不禁感叹金钱的魔力。
晚上。
我来到了薛闵前段时间查出来许宁远现在在工作的夜总会。那是当地最出名的一所“鸭子店”,光顾的人多数都是当地一些有钱但是生活有苦闷的妇人。
我怎么也想不到,当年那个一表人才、斯斯文文、气质出众的男人今日会沦落到这般地步,居然要到这种场所谋生。不过听薛闵描述,他在这里好像也没有出卖自己的色相肉体,只是纯粹地在洗手间里当一个打点的小哥。
看着我的衣着打扮,门口迎客的一个男人连忙上前热情地招呼我。
他一凑近,浓烈而又廉价的古龙水味道直冲上来,惹得我喷嚏连连,皱着眉头跟他拉开一些距离。
“这位小姐,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呢?”
我实在受不了这种古龙水味道,半捂着鼻子,敷衍地说:“我想先自己一个人坐一会儿。”
男人立刻敛了讨好的脸色,闻言将我领到一个吧台前。
“有没有包厢?”我取出几张钞票,递到他眼前。
“有有有,当然有,这边请。”男人眉飞色舞地把钱收进自己的口袋,点头哈腰地又带着我拐到包厢里头。
我环视了一眼包厢的环境,勉勉强强地坐了进去,酒吧里头的灯光和声音晃得我整个人都有些不适,我实在感觉不到这样的环境有何乐趣可言。
那个男人见我坐了下去,转身就走开,可是没过一会儿就带着一瓶不错的酒拐了回来,在我身边坐下来,一个劲儿地给我介绍他们这个店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又有什么过人之处。我听得实在不耐烦,看着桌上的酒勉强还过得去,倒还是想喝上一杯。
男人是会看脸色的人,连忙伸手给我把酒倒上,我饶有趣味地看着眼前这个拼命想讨好我的男人。突然间,我像是能够感觉到流连在这里的人,那些乐趣是从何而来了。
即使明知道他们是为了我的钱,可是对于一个有钱的女人来说,如果用钱可以买到这肤浅的快乐,也许也没有什么不值。
只是,眼前这个男人,还是没有值得我为他再多花一分钱的地步。
我不以为地喝下他递来的那杯酒,然后慵懒地看着靠在沙发上,男人想要上前靠近我,我却皱着眉头地别过身。
男人见状,只好讪讪地收回身去。
我漫不经心地放下酒杯,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滑着手机,翻开图库,找出一张照片,“你说你们这里什么样的男人都有,那我想要这款的有吗?”
说话间,我将手机里的梁宇的照片递到他的面前,他眯着眼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原来小姐你是好这一口呀。”
“是,那你这里有吗?”我挑眉地看着男人。
男人根本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有,当然有。您稍等,我现在立马出去给您叫来。”
说刚说完,男人一支箭地就冲了出去。
没一会儿,好几个男人被领进了包厢,排成一排站在我面前,任我挑选。
恍惚间,我好像还真的看到梁宇的样子,只是样貌再像,气质到底还是不一样。但是这并不重要……
我大手一挥,将这几个男人全都留了下来。
我坐在沙发上,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浑身解数地展示着各自的才能,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讨好我欢心。
左拥右抱间,我整个人在酒精的催化之下,直接从包里掏出一沓钞票站在沙发上,将手里的钞票全都撒开扔下。
整个包厢忽然传来一阵接一阵的惊呼声,身旁的两个男人更是兴奋得直接将我抱起。
我看着漫天飞舞的钞票,头一回感受到金钱腐败下的快乐……
忽然间包厢门上的小玻璃窗上,似乎有一个人静静地看着我。
我双眼微微眯起,还未看清那个人的模样,他便已经走开了……
第六十章 复仇(二)
我拿起酒瓶连连灌了好几口,整个包厢里充斥着颓靡的欢呼声和叫嚷声。三五好几的男人兴奋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开始脱起衣服来,曲手弯腰地摆弄着各种姿势挤着那并不多的肌肉,我坐在那里看着这一群为了那几张钞票想方设法地展现出那些自认为最具魅力的雄性力量。不禁笑了起来。
可怜的是,这一群男人还以为我是因为他们的魅力而兴奋得如此。殊不知,我只觉得他们很是可笑。
男人,不过也是如此,简单的几张钞票就能将其放在掌心上随意糊弄……
我冷眼旁观着眼前的一切,灯红酒绿的觥筹交错间,包厢里不知道从哪里闪出五颜六色地灯光晃得我有些眼花缭乱,吵杂的音乐声震得我心脏都有些不舒服。
其中那个跟梁宇长着有几分相像的男人见我兴致始终一般,晃着酒杯就走了过来,在我身旁的位置坐下。比起另外那几个狂野派来说,他确实显得斯文内敛一些。
酒精的麻木之下,我看着他倒还真的觉得有几分像是梁宇。可是,我现在满心想着的还是刚刚那个在包厢门口驻足的那个男人。
只是,当男人一坐下来的那一刻。
低级的香水味直冲冲地刺进了我呼吸道,还是让我受不了地推开他。由于我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控制力度的意思,以至于把他手里的那杯红酒直接推到撒在了他的衬衫上,几乎一秒钟的时间,白色的衬衫瞬间被染得通红。
我看到男人眉宇间怒气,只是抬头看我的那一瞬还是消失了。
空腹干下几瓶酒,如今又被这一阵味道呛得我,胃里直接一阵翻腾,我干呕了几声。那个男人见到我这个样子连忙蹭着身子过来,想是给我散发那些所谓男性的“温柔”,好好来安抚我一番。
恶心的感觉愈发明显。
在他又想靠过来的前一秒,我的生理不适似是被逼近了顶峰,二话不说立马拎着包起身就往门边走去。
“诶诶诶,小姐,小姐,你去哪里?”
“小姐姐,你去哪里呀?难道我们哥几个还不够让你开心吗?”
几个男人上前堵住了我的路,甚至自我感觉良好地将我围困在墙边。
“小姐姐,你这是害羞了吗?”
有一个男人欲要伸手捻住我下巴。我真的搞不懂这些男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满脸不悦地推开他蠢蠢欲动的手,抬头,皱着眉头地撒下两个字。
“滚开。”
“别介呀,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开口就是了,我们哥几个肯定会满足你的。”
我无力地翻着白眼,他们身上的廉价味道让我半句话都不想多说。
我拉着脸,语气冰冷到极点,“我让你们滚开,没听到吗?!你们是聋了,还是听不懂人话?”
几个男人瞅着我的脸色,面面相觑,我没有给他们丝毫犹豫的时间,直接挥了挥手里袋子,将他们甩开,径直地拉开包厢的门走了出去。
离开包厢的那一刻,我嫌弃地从包里掏出一大包湿纸巾拼命地擦拭自己的手,真心不理解这里的女人生活是有多不如愿才爱流连在这种不入流的场地。
想到里头那几个自我感觉无比良好的男人,还是觉得无比恶心。
抬头间,我好像再一次看到刚才那个男人的身影,那个跟许宁远很像的身影……
我立马提起脚步跟着自己的视线走去,昏暗的走廊上时不时会碰上几对男女视若无人地在那里腻腻歪歪,即使场子里的音量声再震耳欲聋都掩盖不了男女此起彼伏欢愉的声音。
偶尔中途也会遇到几个牛郎冲到我面前欲要拉拢生意的意思,可当见到我要杀人的表情之后,有还是噤了声地灰溜溜走开,继续寻找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果然,被这么打断几下之后,我眼里的目标还是脱离了我的视线中。
我停在走廊的交叉路口,左右环顾了一下,始终都不见他的踪影。只是,转头之际,我看到了洗手间的标志,然而那个洗手间的标志又跟这店里的洗手间标志有些不大一样。
忽然间,我又想起薛闵跟我说的那番话。
“你确定,这里是他工作的地方?”
“当然确定。不过你可别误会,据我了解,他并不是干这一行,他只是夜晚去那里兼职,就是在那些牛郎的卫生间里当侍应。”
“卫生间当侍应。”
“哎,你可千万别小看这种岗位,很多人想做都未必能够做呢。也不算辛苦,就是得守在洗手间里帮那些牛郎打点一下东西那样,那可是能捞到很多小费的,毕竟有些牛郎被富婆养着,手里多得是钱。”
我朝着洗手间步步走近,一直盯着那扇门……
我停在了门口对面的角落里,时不时看看自己手中的表,直至确定里头没有多余的人之后,从包里拿出镜子,稍稍补了补妆,又加重脸颊上的腮红颜色,又稍稍将头发抓得蓬松一些,营造出一种喝多了的假象,随后又在两边耳后补上香水。
踩着高跟鞋,缓缓地往那扇门走去。
我猛地按下门把径直地推门冲了进去,听到开门声后,里头的人条件反射性地朝门口看来,见到是我,他似是愣住了一般。
一时间不知道是因为我性别的缘故,还是因为我这个人的缘故。
而我,此时此刻也不好立马下判定他到底是不是许宁远。
我装作眼神迷离的样子,没有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仿佛没有看到他那般,直接捂着自己的嘴直奔洗手盆跑去,他见到我这般样子有些意外,但是没有起疑我是在装醉,所以也根本没有提醒我这里是男洗手间,而且还是他们“工作人员”的专用洗手间。
我对着洗手盆干呕了好一阵子,男人已经拿了一条热毛巾递了过来。
“您,没事吧?”
许宁远的声音我并不是很熟悉,况且我与他实在碰面的次数也并不多,但如今这寥寥的一句话,却还是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半抬起头,视线刚好看到他工服上的名牌,上面写着不是许宁远,而是一个英文名,刚好还是梁宇的英文名。慢慢地,我的视线又落在了他递过来的毛巾上。
我发现他用的是左手给我递过来,而且我看到他左手中指的位置上明显有一块凸起,这是长年握笔写字遗留下来的手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