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且将这些都记住了,来日若有人寻来,千万记着将这些信息告诉他们。”
“至于我,则会以听话为筹码,换得陈金花对你们的宽待,日后你们只要不是忤逆太过,想必她也不会对你们做什么,这样一来,你们的安全就有了保证。”
“那你呢!”齐茜失声问道。
望着众人震惊错愕的面孔,时归浅浅笑了笑。
她拉住了齐茜的手,目光则在余人身上流连:“我之前骗了你们,其实我不姓林,我姓时。”
“就是司礼监时掌印的那个时。”
“别害怕,阿爹会来救我们的。”
再多的猜忌和不相信,也在司礼监掌印的威名下,化作满腹的震惊和了然。
如今,众人心里只剩一个念头——
原来与她们一起被绑来的,还有司礼监掌印的女儿啊。
就算她们家里没人来救,难道掌印也会放弃他的女儿吗?
那可是司礼监啊,区区几个人贩子,难道还会比朝中的官员还厉害,能逃过司礼监的追捕?
多日来的担心和害怕,只在时归三言两语下,就全消散不见了。
第77章 二合一
也不知那陈金花是怎么自我说服的,转天再过来,对时归等人的态度一下子就转变了,一进门就亲亲热热地把时归招到跟前儿来,一口一个心肝儿,叫得时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头皮都在发麻。
陈金花可不知道她的想法,浑然陷入了发大财的美梦中,油腻的手指在时归小臂上滑过,她苦口婆心道:“妈妈这么些年,看了多少人,一瞧就知道你也是个苦命人,好在你来了这儿,那苦日子也算到头了。”
“你可别小看那钱老爷,他可是咱们大周有名的富绅,虽说你过去了只是个外室,殊不知钱老爷对外室小妾一贯大方,就是指缝松一松,也能保你一辈子荣华。”
“等你过去了,妈妈再给你配几个会伺候人的丫鬟,这样你手下也能有几个可用的人,什么时候想妈妈了,只管叫她们传信来就是,妈妈一准儿第一时间去看你。”
有些话她不好说得太明白,可又怕小丫头听不懂,便只能挤眉弄眼地暗示。
“还有你昨儿说的那些话,可还作数?”
时归不言不语,一直等陈金花忍不住点她了,她才冷淡地嗯了一声,回头看了其余人一眼,提醒道:“我说出的话自是作数,只不知我后面这些人?”
“哎哟放心放心,妈妈答应了你,肯定也会做到的!”
闻言,时归表情似有舒展。
她想了想,又问了一句:“那我什么时候去见钱老爷呢?用不用提前准备什么?”
此话一出,陈金花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
“哎哟喂——妈妈就喜欢你这样识时务的丫头!钱老爷那边不急,这人啊事啊,往往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叫人稀罕,咱可不能做那上赶着的。”
“至于准备的东西,更是不用你操心,你既然是妈妈的小心肝儿,你出嫁的东西,妈妈肯定少不了你的,你就安安心心歇着,只管等钱老爷来接你就是。”
“你说咱们认识了这么久,妈妈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时归垂下眼帘,眸光闪动:“名字不重要。”
“既然我是从妈妈手里出去的,不如就请您给我起个新名吧,若能响亮些最好,也好叫钱老爷记在心里。”
“啊?好好好,那就妈妈给你起新名字!”陈金花忙不迭应下,蹙着眉头,又有些拿不定主意,“这名字好说,响亮的名字却不好起,你等妈妈回去再好好想想。”
“这样,你们先歇着,我这边还有点事,就先走一步了,心肝儿你若有什么需求,只管跟门口的人提就是。”
听到这话,时归身体微微一顿。
但她还是很快开口说道:“昨儿的花生炖排骨吃着极香,不知道这几日还能再吃几回吗?”
“我之前在家中不受待见,伙食也常被克扣,每顿膳食能吃饱就很好了,一年到头却少见荤腥……”
陈金花惊呼一声:“这可真是太可恶了!难怪心肝儿你这么瘦,还是要丰腴些才好生养。”
“吃吃吃,心肝儿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给妈妈,只要你在这醒春楼一日,断没有让你吃不好的。”
时归这才算露出几分笑:“多谢妈妈了。”
她这两天一直冷着脸,态度说不上不好,可表情总是差那么点意思,也叫陈金花心里有些嘀咕。
眼下终于见她露了笑,她一边感叹果然是个美人坯子,一边将心底的不安压了下去。
陈金花走后,跟她一起过来的壮汉却是留在了门口,被木板封了好几天的房门得以敞开。
时归借口天冷关了门,只是碍于门口有人守着,并不好再说什么不合宜的话。
等晌午送来了花生炖排骨后,她依旧一碰未碰,低声叫其他人吃了,只捡了两块骨头放在自己碗里。
傍晚陈金花又来了一趟,这回时归则主动说:“妈妈送来的花生排骨味道真是好极了,若以后日日能吃到这样好的东西,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一盆肉,陈金花还是出得起的。
之后一连数日,晌午晚上两顿饭,必少不了的一道菜就是花生排骨,中途曾换成过萝卜黄豆,谁知原本顿顿空盘的荤菜又被一动未动地送了出来。
时归抚着额角,神色不虞道:“萝卜和黄豆的味道太怪,我只喜欢花生。”
只喜欢花生?
那还不好说!
陈金花自打脸,假惺惺地给她赔了不是,又当着她的面叫来门口的人,厉声训斥道:“如烟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若再叫我知道你们自作主张,小心扒了你们的皮!”
陈金花说了,他们醒春楼曾出过一个名动大周的花魁娘娘,后做了大户人家的正牌夫人,花魁娘娘就叫如烟。
她便把这带着好福气的名字赐给时归,希望她以后也能有如烟姑娘的好运气,只祈望她日后发达了,不要忘了陈金花和醒春楼就好。
时归并无疑义,之后再与陈金花说话,就以如烟自称,甚至还主动提出要了解钱老爷的喜恶,也好早早为将来做打算。
只因她表现得太出色,陈金花的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了,就连另一个也要被送给钱老爷的齐茜也忽视了去。
转眼半个月过去,时归几人始终被关在醒春楼的房间里,任凭她们说尽好话,也没能让陈金花放她们出去。
这日陈金花过来,带来一个好消息:“快快快,如烟青烟,你们俩快快梳妆打扮好,钱老爷已经等不及了!”
“妈妈跟钱老爷商量好了,后天就是个吉祥日子,等后天晌午一过,你们二人就该过去啦!”
“钱老爷可是说了,他怜你二人稚嫩,专门把宅院置办在了瑞城,离着咱们醒春楼只两条街,往后你二人若觉得孤单了,还能回来走走看看。”
这般说着,陈金花止不住地笑,又提点道:“不过你们做了钱老爷的房里人,可不好再回来楼里了,不然若是传出去,实在是让钱老爷脸上无光。”
“钱老爷人好,对你们也宽厚,你们却不好叫钱老爷难做,往后除了多顺着钱老爷的心意,更要叫他体会到你们的贴心才行,这男人啊——”
醒春楼开了二二十年,陈金花早些年也是做这一行的,自认把男人们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她便想着多给时归她们传授传授经验,日后若能拿捏了钱老爷,她也能跟着沾光。
至于说时归她们分明是被强抢买卖来的?
陈金花被时归的态度所诱骗,早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近来逢人就夸:“妈妈我啊,也是碰着省心的了!”
可不是省心。
时归说了,她怕钱老爷刚得了新人,正在兴头上,恐要被缠好几日出不得门。
她倒不是怕饿肚子,只是担心身子一虚,伺候不好老爷,便想提前两日多吃些,也能攒些力气。
陈金花直夸她想得周到,一拍脑袋,转头就把专门给楼里的姑娘准备吃食的师傅喊了来,交代他这两天哪也不去,就守在如烟姑娘房外,随时听姑娘的吩咐。
两天时间,时归共要了十次膳,其中八回都有花生炖排骨,次次都吃得盆干碗净,连花生都不落下。
却不知,这八盆的荤腥全进了齐茜等人的肚中,反是那作为点缀的花生,全被时归另外收了起来,一直放到了吉日头一天晚上,方被她拿出来。
早就被炖烂了的花生很轻松就被碾成泥,散在茶盏中,转瞬就成了一碗热腾腾的花生茶。
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时归反是最轻松的一个。
她掐了掐自己的眉心,勾唇小声道:“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是吃不得一点花生的,只需一点点,就会引起风疹,盘得满身,瞧着极是恐怖。”
“只是我也不清楚这风疹多久才会出现,如今只希望能赶在到那钱老爷的外宅前起来才是。”
那满身的红疹,便是她自己看了都害怕。
时归就不相信,那个钱老爷还能下得去手。
也不枉她要了这么多日的花生炖排骨,忍着花生的奇怪气味,又灌了这么一大杯花生茶去了。
——时归对花生过敏。
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
她对花生的不适许是遗传自阿爹,父女两人全吃不了一点儿带花生的东西,轻则起疹,重则胸闷,府中的下人虽没亲眼见过,却也从不敢马虎。
至少在时归找到阿爹的这几年里,她从没在家里见过一点带有花生的东西,便是年底赏给下人的小金物,也全避开了花生的形状,保证不让主子们难受一丁点儿。
除此之外,与她相熟的小伙伴儿都晓得她这一禁忌,有时在外吃饭,不等她说话,小伙伴们先给伙计叮嘱了。
更何况凡是会入她口的膳食,都会先过了空青竹月的检查,确保无误后,才会摆到她的面前。
时归不觉想到空青和竹月,神色顿是一僵,才轻松了没多久的心情又一次沉重起来。
齐茜见她脸色不好,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当即紧张问道:“可是现在就难受了?”时归摇了摇头:“不是,就是忽然想起几个人。”
“也不知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他们的境遇如何,阿爹虽大多时候都很讲理,可万一他迁怒了……”
毫无疑问,空青和竹月必然首当其冲。
她正沉浸在对两人的担心中,并未注意到旁人闪烁扭曲的目光——
讲理?
想来是她们听错了吧……
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重重点头。
一定是她们听错了!
约莫是早做了准备的缘故,等真到了吉日那天,时归倒没有多少紧张。
醒春楼白日不接客,唯今日热闹如夜。
瑞城的百姓对此见怪不怪,无非也就是多讨论一嘴:“也不知又是哪家闺女被祸害了……造孽啊。”
被祸害的闺女本人,则从天不亮就被唤了起来。
屋里进进出出的人太多,陈金花嫌来回走动不便,就把她和齐茜带去了旁边的空屋子里。
余下韩甜几人留在原来的房间,因楼里忙碌顾不上她们,陈金花就又命人把房门钉上了。
大周没有侧室妾室出嫁不能穿红一说,只外室到底算不得正经房中人,一般都是一顶小轿抬回房里,算不得成亲,更是少会为外人所知晓。
偏偏钱老爷的本家不在瑞城,也不怕被家里的夫人知道,他又想炫耀新得来的美人,自是怎么张扬怎么来。
旁人家养个外室,那都是恨不得避开所有人的。
到了钱老爷这里,他偏准备了正经的花轿,又从成衣铺里买了新嫁衣,告诉陈金花一定要给美人儿们穿上。
时归和齐茜说是要给钱老爷做外室,然一应排场却毫不谦虚,天一亮街上就敲敲打打,让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是谁家有了喜事,再不济也得是个得宠的侍妾。
不管钱老爷和陈金花如何安排,时归都不曾提出异议,只这鲜红的嫁衣着实让人心烦,到了梳妆打扮时,她索性闭上了眼睛,眼不见心不烦就是。
与她相对而坐的齐茜同样难受,其实昨天半夜时她就哭过一回,一想到马上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老男人做外室了,再怎么得到时归的保证,也难免心头惴惴。
再说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说千娇百宠,可也不曾受过什么委屈,眼下白白污了清名,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她日后相看人家。
齐茜抱着时归,低声啜泣着:“时姑娘,掌印大人什么时候才能来呀……”
阿爹什么时候能来,时归也不知道。
但便是等了这么久,她也从未怀疑——
阿爹一定会来的。
随着眼前覆上一抹嫣红,两人的视线皆被局限于盖头之中,只余耳边的嘈杂声愈发清晰起来。
陈金花换了一身喜庆的衣裳,说要讨巧做个礼生。
只待吉时一到,她叫人给两位姑娘奉了茶,眼看茶水全被饮尽,眼中方流露一抹喜色。
“吉时已到,请姑娘们上轿——”
醒春楼外一片欢庆,即将迎来两位娇俏可人的外室的钱老爷则喜滋滋地等在了新置办的宅院中。
宅院里也贴上了喜字和大红灯笼,他肥胖臃肿的身体裹在喜服中,因是赶制出来的不合身,肚腩都挺了出来。
时归和齐茜被搀扶上了喜轿,只觉身下一晃,轿子便晃晃悠悠地抬了起来,外面的唢呐声乍起。
时归不知这轿子到底要去哪里,但她却能清晰感觉到,自打出了醒春楼,她的身体就有些不对劲。
最开始只是有些燥热,那燥热很快又变得难忍起来,偏偏就在她即将忍耐不住时,她眼睛一痛,身上也变得火烧火燎,宛若针刺一般疼痛起来。
时归困难地瞪大眼睛,呼吸也有些不畅快。
她心有所感,颤抖着右手,掀开一角衣袖,果然就见原本白皙的手臂上已覆满了红疹,红疹一片一片地连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流逝,疹子也变得鼓涨起来。
她隐约忆起了小时候吃错花生时的经历。
但这次的感受与上一回还略有不同,联想到出门前被陈金花喂下的那杯茶,多半是那茶里添了东西。
时归用拳头抵住胸口,艰难地喘息了一声。
直到这一刻,她方觉出几分害怕来。
尤记得阿爹曾告诫过她,出门在外千万不能碰花生,若严重了,或是会要人命的。
她昨天晚上莽莽撞撞地吃了一整盏花生茶,如今又被灌了不知名的春|药,若只单纯一种还好,可这两种东西混在一起,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
渐渐的,她身体有些脱力,无助地靠到车厢上。
外面的人尚在吹奏,全然不知喜轿里都发生了什么。
时归不好受,跟在她后面的齐茜同样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