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你们既是为了帮我,我又怎么会不管你们?你拿着这些,找个当铺换成银子,解决燃眉之急。小宁的药不用担心,有我在,大夫不会断了他的药。给你们选一个离这里远一些的客栈,你们尽管住,钱都算在我的身上。等到小宁好起来,我再帮你找一份工,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妇人激动得说不成话,想要抓住季云珠的袖子,又怕自己的脏手弄脏了她的衣服。
“季姑娘,衣服上有血,我帮你去洗了吧!”妇人像是发现了什么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连忙揽活。
“没事,只是溅上了一些。”季云珠不想麻烦她。
“只是外衣,你脱下来,我帮你洗一下,再用炭火烘干,很快的。”妇人坚持道。
季云珠拗不过,见她着实是想帮忙做点事情,便把外衣褪下,交给了她。
妇人麻利地打好了水,动作利落地搓着衣服,见季云珠看着她,她便笑着开口,“我常帮人洗衣服赚点钱,季姑娘你别担心,富贵人家的衣服我也洗过,我懂!有些衣服金贵着呢,我洗得仔细,不会弄坏的。”
“没事,多谢你。”季云珠靠近她坐下。
“季姑娘,您真是个大好人,我从没遇到过您这样的好人,您还愿意相信我们。”妇人说着,不自觉地掉泪,抬手擦了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是让您见笑了,我这……总爱掉眼泪……”
“人和人之间都是相互的,你们对我好,我对你们好,这都是应该的。如果不是小令帮我,我没准现在都被黄老大给抓走了。”季云珠安慰她,并不希望她有很大的负担,同时,她又很好奇。
“黄老大看起来身手不错,不像是流民,他怎么会在那里?他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妇人略微思索,“黄老大是突然来到流民区的,他身手的确不错,打服了好几个流民,才成了那一片的老大,带着其他人经常堵在路上,诈过路人的钱财。他来自哪里,我并不知晓,只是他好像就在这一片流民区活动。”
“那我再叫人去打听打听吧,总觉得他的身份不简单。”季云珠道。
妇人揉着衣服,“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对不起啊,季姑娘。”
“这怎么能算帮不上什么忙呢?你不要这么想。”
妇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着床上的小孩儿睡不安稳,她连忙洗净手,坐到床边,轻轻地拍着小宁的后背。
“小宁,娘在呢,别怕啊。”妇人轻声地哄着。
小宁紧皱的眉头却始终展不开,嘴里一直念叨着:“娘……娘……你在哪儿?”
“娘就在这里,你别怕。”妇人拍着他的背,小声地哼着民谣,像是一首没有意义的歌曲,只有调,没有词。
小宁不安稳地睡着,手乱抓乱舞,妇人只好握着他的手,侧身躺下,贴在他的耳边,唱出了歌词。
季云珠耳力好,她能够听清楚夫人哼唱的歌词,甚至感觉这曲子有些熟悉,她似乎是在哪里听过!
在哪里呢?她努力回想,终于,她想到了,在去槐花山的马车上!
季源曾经哼唱过类似的歌曲,虽然旋律不同,但是歌词竟然是同一种方言!
这个发现不禁让她血液沸腾,她许久未得到答案的问题终于又摆到了她的面前。
“小宁睡着了吗?”季云珠小声问道。
床上的妇人摇了摇头,季云珠便出门,向无法要了一颗安神丸。
妇人如获珍宝地捧着安神丸,小心地喂小宁吃下。
果然,吃下后不久,小宁就睡着了,睡得很香,梦中也不再挣扎了。
“季姑娘……”
“谢我的话就不用再说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季云珠将她拉到了一旁。
“季姑娘问吧。”
“你们是不是……没有通关文牒?”
这个问题太过于敏感,他们没有通关文牒,意味着他们不能进入京城,若是被人发现就会被赶出京城。
妇人羞赧,但她面对季云珠,也不想撒谎,“是的。”
“我是侯府千金,我想帮你们要一个通关文牒很简单,我可以让你们在京城定居下来。”季云珠抛出了诱饵。
“真的吗?”妇人眼睛发亮,又有些不敢相信,“季姑娘,你真的要帮我们吗?仅仅只是为了今日的事情?”
“自然,我还能对你们有什么企图?”季云珠轻松地笑了笑,“我想,你这么艰难都要带着孩子留在京城,定然是寻找你那失踪的丈夫吧?”
“嗯。”妇人轻轻点头,她似是回忆到了美好的事情,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我的丈夫上了战场,他是大英雄,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他回到京城后,就不见了踪影,再也没有回去找过我们。”
“我想,他只是怕连累我们罢了,所以不敢来见我们母子,我便带着小宁不负千里来京城,只想和他再见一面,亲口问问他,他是不是真的这么狠心,要放弃我们母子?”
第93章 他们都死了
“那你们有他的消息吗?”季云珠问。
妇人伤心地摇了摇头,手背擦拭着眼泪,“他……他许是在军中改变了姓名,我来京城之后,问了很多人,他们都说没有听过我丈夫的名字。”
“你丈夫叫什么名字?你告诉我,我让人去军营里帮你查一查,若是……战死定然也登记在册,有家属抚恤,若是还活着,也会有他现在的地区隶属。”
“他叫许志,名字是婆婆取的,就是想让他以后去军队,报效国家,只是,没想到,这一去……”妇人长长地叹气。
“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你和丈夫一定是生活在同一个地方吧,你们是哪里人?同名同姓的人太多,知道你们的籍贯,会方便许多。”
“姑娘叫我秀儿吧,我本是被人捡来的弃婴,没有名字,儿时时常被小孩儿欺负,只有丈夫护着我,养父养母对我很好,他也对我很好,还教我识字,他是个好男人。”秀儿说到这儿,那泪眼便多了几分柔情。
“姑娘,这件事就麻烦你了,我和丈夫都是土生土长的禹州人,若不是真的撑不下去了,我又怎么会一个人带着孩子背井离乡呢?若是此番能够寻回丈夫,我们一家三口回到老家,过着普通的日子,该有多好。”
禹州!
这两个字砸在季云珠的心上,险些将她的理智摧毁。
季源的嬷嬷来自禹州?这不可能啊,她虽对堂兄家不熟,但是她也了解季家挑选家仆的规矩,只选知根知底的人,禹州距离堂兄家千里,选嬷嬷怎么也选不到禹州去。
再者,哪怕那嬷嬷真是流民,在乡间就照顾着季源,那也没办法跟着他入府,身份上根本过不去审查。
若是……季源撒谎呢?若是那歌曲并不是嬷嬷教会他的,是他自己本就会唱……
季源这几日在做什么?季云珠这段时间太忙了,忙到已经忽视他了。
“姑娘?怎么了?是不是太为难了?”秀儿低声道。
“不是,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你知道禹州当年出了大乱子吗?你丈夫当初就是在禹州当兵?”季云珠问道。
秀儿神色紧张,她支支吾吾,眼神闪躲,“姑娘,这可不是能够随便讨论的事,若是被人知道了,是要被砍头的!萧家……萧家那些复国逆党都是害人的!”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否说给我听?”季云珠问道。
秀儿犹豫片刻,拉着她在窗边坐下,关紧了门窗,才谨慎地坐了下来。
“姑娘,你大概也知道前朝的一些事吧。前朝的皇帝暴政,民生多艰,沈家推翻暴政,重新建立了王朝。只是没想到,禹州这么偏僻的地方,一家独大的萧家竟是复国逆党之一,他们策划了一起暴乱,害得禹州民不聊生,皇上点了一位大人前往宇宙平叛,我丈夫所在的正是接应那位大人的宇宙军队,纵然萧家再势大,也被那位大人制服。”
“那场战争死了很多人,萧家私兵和我丈夫的军队在城中交战,百姓都逃了,我怀着孕,也只好跟着爹娘离开了城中。等我们再回去的时候,那里已经变成了炼狱,镇压成功了,但我丈夫也不见了,死亡的士兵里也没有他的名字。”
“我听说,那位大人的队伍离开时,带走了一部分宇宙的人,我以为丈夫跟着他们上京论功行赏去了,谁知道,这八年,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季云珠以前听说宇宙的事,感触并不深,直到遇见了来自宇宙那场灾难的幸存者,才切身感受到了寒意。
炼狱一样的地方……那年赵无敛也不过是十五岁,竟然一人一匕首就将萧家灭门,直接奠定了宇宙战役的胜利。
若是萧家留下活口,定然恨他恨得要命。
难怪当时对赵无敛的争议如此之大,萧家满门一百三十八人,宇宙交战的将士莫约几万人,其中还不包括被无辜牵连的百姓。
一战之后,可想而知宇宙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我既知道了你丈夫的名字和籍贯,找起来便简单了,你放心吧,我定然让人好好帮你找,若是他还留在军中,想必也是被什么事给拖住了,才没有去找你们娘俩。”季云珠道。
秀儿笑得无奈又牵强,“只要他还活着,没来找我们就没来吧。战乱之后闹饥荒,爹娘也走了,若不是小宁支撑着我活下去,也许我早就没勇气活到现在了。”
“你就算是为了小宁,也要好好地活下去,活着才有希望。也许你的许志也在找你呢,他也在期待着和你相聚的那一天。”季云珠道。
秀儿这才开心起来,努力地露出了笑容,“姑娘说得对,我去帮你洗衣服,然后给小宁去熬药!”
季云珠瞧着秀儿恢复生机,肩上的担子轻了轻,她过去看了看小宁的情况,呼吸平稳,没有问题。
“快点好起来吧。”季云珠摸着他的额头,随后走出了房间。
无法就在门口等着她,看到她出门,便跟了上来,“季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放心吧,赵大人呢?他还好吗?”季云珠问道。
“没事了,已经睡着了。”
季云珠回头看了一眼秀儿的房间,“当年赵大人去宇宙的时候,你们跟去了吗?”
“我没有跟过去啊,那时我和大哥还在跟着师傅学武,大人也不让我们跟去。怎么了?难道你突然开始好奇我们大人的过去了?是不是发现我们大人还是很好的一个人了?”无法兴冲冲地问道。
季云珠轻咳一声,“不是,是关于她的丈夫,有些事和宇宙的事有关系。那你知道,赵大人从宇宙带回来的那些士兵去哪里了吗?”
无法摸着下巴,似是在回忆,“宇宙的士兵?你是说那些跟着队伍回来的人吗?”
“嗯,有不少伤兵吧?路途遥远,路上会不会有什么伤亡?”
“季姑娘,你说什么啊?那些人都死了,怎么会有活口留下?”
“什么?!”
第94章 他们还活着吗
季云珠一惊,怕屋内人听到,连忙将无法拉远。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留活口?那些不是禹州接应的官兵吗?”
无法也说不个所以然来,“我也没去啊,不知道情况,但是大人回来之后,是真没有队伍跟着他进京,他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有什么禹州接应的官兵?大人杀的可都是禹州叛乱的逆党,季姑娘,这可不能乱说。”
“怎么和你说不明白呢?算了,等赵大人醒了,我亲自去问他。”季云珠摸出腰牌,“对了,你认识这个吗?”
无法拿过腰牌,上面刻着一个“天”字,他一眼辨认出来了,只是他有些奇怪,“这不是天穹杀手组织的腰牌吗?季姑娘你怎么会有?从哪里得来的?”
“杀手组织?我从一个流民头子身上找到的,比起流民身份,我觉得他符合你说的杀手。他聚集了一些流民,在附近抢人钱财,但他是杀手组织的人,做这种不就很奇怪吗?”季云珠道。
“也许他的目的不是抢钱,抢钱只是他的表面,他其实是有任务在身,至于是什么任务,还得再探,他人呢?”
季云珠与他大眼瞪小眼,“你那时不来帮我,我能逃出来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把人给带走?”
“我那不是要先安顿好大人嘛,再说了,这么大的事,季姑娘你怎么不早说?”
“事情很大吗?”
“大不大得看大人怎么说?我瞧一块牌子是看不出来什么东西的,只有大人神机妙算,才知道此等深层含义。”
两人双双把脑袋扭向房门,等赵无敛醒来的话,的确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季姑娘,你还没吃东西吧?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我在这里看着。”无法提议。
季云珠的确有些饿了,就算她不吃,也得帮秀儿和小宁带点东西来吃,她便下楼去点吃的,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门内,秀儿紧紧地捂住了嘴巴,泪流满面。
她的耳朵里只剩下几个字,死了……都死了……
“小二,这几样帮我打包好。”季云珠走到楼下,正是客多的时候,客栈内满座,她便点了几个菜,准备打包拿上去和秀儿一起吃。
小二上菜的速度很慢,她靠在一旁,仔细琢磨着为什么天穹的杀手会出现在流民区内,这也不合常理了?难道当杀手接单还没有抢钱赚得多吗?
他和流民混在一起,能得到什么?一群要饭、居无定所的流民?
“姑娘,您的饭菜好了,想要小的送上去吗?”小二打断了她的思路。
季云珠摇头,“不用,交给我就好了。”
她转身上楼,瞥见京城的繁华,若不是今日得见,她还不知道在这富丽堂皇的都城之下,还有那么多流民。
仿佛是一块精致的毯子,揭开一角,发现下面藏着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在啃噬着毯子,但若是不揭开,便没有人发现这隐秘的一角。
太后寿诞在即,难道有人想要拿此事做文章吗?
季云珠带着疑虑,提着食盒上楼,只见秀儿房间的门打开,无法正在门口蹲着数地上的纹路。
“秀儿人呢?”
“不是你让她去帮大人送药吗?”
两人同时一愣,无法立即反应过来,脸色一变,朝着房间门猛踹一脚。
抵在门后的书架掀翻,季云珠瞧清楚了屋内的情形,脸色大变。
只见秀儿手持银簪,朝着床上躺着的人扎下去。
“不要啊!”季云珠大喊。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秀儿尖叫着,将簪子刺下!
千钧一发之际,本来在床上闭着眼躺着的赵无敛,瞬间睁开了眼睛,捏住了她的手腕。
轻轻一捏,手腕脱臼,簪子跌到了地上。
秀儿惨叫着看着自己的手腕变形,痛苦万分。
“赵无敛!别杀她!”季云珠脱口而出。
赵无敛松开了她的手,坐直了身子,被人打扰了睡眠,很是不满,眼神不善地盯着秀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