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峥仰头,一双笑盈盈的狐眸凝着她,“你这话中醋味好浓,你可是在生我的气?”
唐乐安垂首,望进那双狐眼中,眸光波澜不惊,甚至泛着波光粼粼的冷漠。
顾云峥心头一泄,埋首再度将人抱紧。
“我除了你,谁都不会娶。”
.......
第88章 参加船宴
六月,梅雨连绵不绝。
空气中浮漫着潮湿的气息,天空灰蒙蒙的,好似蒙上一层薄薄的纱幔,目光所及之处朦胧模糊。
檐下,唐乐安仰首而立,玉手伸出接着掉落的雨滴,神情淡如水。
张木齐与郑知意订下婚期后,福安公主为他找了个正五品下的朝议大夫,是个闲散的官职,只需每日去上上早朝即可。
这些日子,张木齐没再踏足过这个院子,全然把她忘到了脑后,仿若她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般。
肚子忽而传来阵阵绞痛,她眉头一皱,捂着肚子走进房内,爬上床裹紧被子,咬紧牙硬撑着,祈祷着疼痛的劲儿快些过去。
自半月前起她的肚子便开始疼,每每疼上个一炷香的时辰,症状就会减轻。
可今日快半个时辰过去,绞痛不仅没有减轻半分,反倒愈发严重,痛得她险些昏厥过去。
意识模模糊糊之际,床头出现一道身影,紧接着嘴里被塞入一枚药丸,她下意识地吐掉,那人冷道:“要想活命,就吃下去。”
药丸被再度塞入,唐乐安干吞咽下。
药效渐渐发作,肚子的绞痛感悄然间褪去,眼前变得清明起来,她撑着坐起身,望向床头的婢女,“你是何人?”
婢女神色冷漠,直言道:“我是钟大小姐派来给你送解药的,方才你吃下的解药只能维持十天,十天过后若是没有解药,你会绞痛而死,如果你想活,就乖乖听我家大小姐安排。”
唐乐安唇瓣抿了下。
“悉听尊便。”
婢女眉头微挑,道:“算你识相,七日后你想办法出府,到东湘桥旁等候,同我家小姐一起去参加船宴,届时一切听从安排。若有半点差池,解药你别想拿到。”
说罢,婢女离去。
空气中沉寂下来,仿佛从未来过。
唐乐安瘫倒在床上,眉眼布上哀愁之色,她没想过卷入纷争,可纷争总是找上她......
......
船宴当日。
梅雨,雾蒙蒙。
唐乐安撑着一把伞,如约而至。
婢女很快出现,引着她避开眼目带到船上的一处房内,一套衣服递了过来。
“换上这个。”婢女道。
瞧着薄而透的衣裳,唐乐安眼中闪烁着一抹犹疑,“这怕是不妥。”
“你还想不想要解药?”婢女道。
唐乐安一顿,接过衣裳。
婢女转身走到房外,冷声道:“赶紧换上,换好后就在这里待着,哪里也不准去。”
房门落锁。
瞧着手上轻飘飘的衣裳,唐乐安呼出一口浊气,心里暗暗安慰自己,这都是为了性命,她脱下自己的衣裳,抖开那件薄纱一般的衣衫套上。
垂首一瞧,春光若隐若现。
唐乐安的脸瞬间烧红,羞耻地扯过衣裳罩在外面,这才勉强冷静下来,房内布局简陋,只有一张木床。
走到木床旁坐下,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外面雨滴滴答滴答地敲击着窗沿,宛如一曲悦耳动听的摇篮曲,催得她昏昏欲睡。
几乎不受控制般,她趴在床边渐渐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
唐乐安掀开眼睫,瞧向窗外,天已完全暗了下来,她起身走到门旁,贴在门上听着。
船外热闹如虹,管乐声混着喝彩声。
试着拽了拽门,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她滑坐在地上脑袋靠着门,双手紧抱膝盖,心中颇为忐忑。
一道脚步声渐来。
她赶紧站起,盯着房门。
“咣当!”一声,门锁掉落。
房门被拉开,房外的人背光而站。
她眯着眼,想要将人瞧清楚,可一阵熟悉的沉香却率先袭来。
顾云峥眼眸一压,一抹幽光闪过,“安安,你果然在船上。”
看到是顾云峥前来,唐乐安瞬间明了钟东佳意欲何为,她推开他,转身就要逃。
顾云峥将人拽住,敛着眉眼道:“你跑什么?你要见他,我带你去就是。”
“松开。”唐乐安不想解释太多,只想赶紧离开。
瞧着唐乐安如此性急离开的模样,顾云峥眼皮发紧,拽着人朝前厅走,“你想方设法登船,不就是想偷偷见他一面吗?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
唐乐安一头雾水,根本不懂顾云峥在说什么,她使劲掰扯着那只大手,急色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快点放开我。”
阵阵急促脚步声传来。
听着动静,足足有十几人。
唐乐安愈发焦急,压低嗓音求道:“阿峥,放开我,不然你会害死我的!”
顾云峥眉心蹙了蹙。
握着的大手骤松,唐乐安扭头就跑!
张柔椿却迎面走来,身后跟了好几个富家千金。
唐乐安赶紧转身换了个方向,绕过拐角处就撞见钟东佳正与人说说笑笑地漫步而来。
她心头一泄,抿紧唇瓣后退,最后退无可退,只能背贴着微凉的墙壁,借此让自己镇定下来。
“唐乐安,你怎得会出现在这里?!”张柔椿愤声道,“你身为我二哥的妾室,不安安分分的待在嘉运院,跑来今晚的盛宴你想做什么!”
冷飘飘的视线落在张柔椿身上,顾云峥剑眉微挑:“此处是船后方,离宴厅尚且有些距离,你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张柔椿盯着唐乐安的眼神阴森可怖,却对顾云峥软声道:“我听闻这里有人在行勾引之术,且那人还是我府上的人,便想着来瞧个真假。”
此话一出,十几双眼睛看向唐乐安。
唐乐安抿紧唇瓣,不发一言。
这种时候,越说越错。
闭嘴,兴许还能逃过一劫。
“唐乐安,你装什么傻!本小姐说的就是你!”张柔椿仪态娇纵,发髻中朱钗微微摇晃,她气道,“你今天必须给个交代,否则我就要替我二哥清理门户了!”
唐乐安掀起眸子望去,一抹壮硕的身姿撞入眼中,时隔八年未见,年少时记忆中那个满脸稚气的少年郎,如今已长成了身高九尺的男儿。
他眉宇犀利,双目炯炯有神,唇瓣微抿,刀锋般的下巴,身着一身玄黑锦袍前来赴宴,更衬得他丰神俊朗,风姿卓越,周身散发着一股威严和内敛之气。
第89章 脱衣自证
顷刻间唐乐安只觉得整个世间都安静了瞬,对上那双冷淡如霜的眼,她眼睫轻颤了颤,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张柔椿道:
“妾身误打误撞上了这艘船,并没有想要行什么龌龊之事,还请六小姐明察,还妾身一个清白。”
“你空口无凭,本小姐凭什么信你!除非你将衣服脱掉自证清白,否则本小姐只有将你沉塘了。”张柔椿道。
顾云峥眼眸一压,嗓音清冷道:“你也说了空口无凭,你尚未拿出证据来证明你所听之言真假,却要她当着众人脱衣自证,呵......你这与逼她自裁有何区别?”
顾云峥一再为唐乐安说话,张柔椿气得咬牙切齿,心中越发肯定方才听到的那番话是真的,她压着气焰,同顾云峥道:“云峥哥哥,这是我府上的事情,还请你勿要插手。”
顾云峥眸色暗了下来,往旁一挪挡在唐乐安身前,霸气侧漏的道:“今日,这件事我还真就管定了。”
张柔椿双目瞪大,仿若能喷火,她咬着牙张口欲言,身侧一道黑影掠过,她侧首瞧去。
一条修长的大腿迈出,走到中央。全书亦略偏了偏头,瞧着半边身子被藏住的女子,眸底不明幽光闪烁,低沉沙哑的道:“唐乐安,多年不见。”
唐乐安眼睫微抬,望了过去。
两道视线横空交汇,仿佛相隔万年。
年少时,她是唐家千娇万宠的千金,他是皇帝的义子;如今她早已不是完璧之身,又是张木齐的妾,而他是大胜归来,即将封官加爵的将军......
眼中积压了太多的情愫想要诉说,可等了这么些年,她只剩满腹的心酸与无奈。
眼眶刺痛,她敛下了眸子。
全书亦往旁迈步,想将她的神情瞧个清楚,却被顾云峥挡了个严实。他眉眼冷了几分,“顾大人,劳烦挪一下。”
顾云峥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嘴角勾起笑意,恰到好处又虚伪至极,“在下的腿不听使唤,还望全将军多多担待。”
全书亦下颚绷紧。
顾云峥笑意晏晏。
无人说话,气氛却怪异得紧,好似平静的湖面底下,激流涌动。
蓦地,一阵风儿掀过,一片竹叶落在顾云峥的肩头上。
全书亦行如疾风,率先出手!
顾云峥眼疾手快,偏头躲开!
他手握折扇袭回去,脸上笑意不落,道:“全将军这是要做什么?”
“有脏东西,好意替你拿下。”全书亦上勾拳,瞄准那张俊脸砸!
双方不肯退让,在船上动起手来。
船只动荡,众人慌乱地四处逃窜。
张柔椿逮住时机,冲到唐乐安跟前,拽住那一身衣裳奋力一扯!
衣领开了口,里面薄衫露出,春光也随之一泄,唐乐安羞愤地抢回衣裳裹紧,转身飞速逃走。
张柔椿眼一瞪,迈步追上去!
全书亦眼尖瞧见了那抹春色,他耳根红起来,心绪全然被打乱,手上力道也弱了下去。
顾云峥瞳孔猛地一沉,眼中划过一抹狠戾,掏出怀中匕首,狠狠往全书亦的喉咙割去,势要将人当场结果掉!
全书亦迅猛躲开,终究还是慢了半拍,脖子一道浅浅的血痕出现,他摸了下脖子,瞧着一脸狠色的顾云峥,心中凌然。
“顾云峥,若我今日在这艘船上丧命,你也难逃一死。”
匕首随手抛入湖中,顾云峥轻蔑一笑:“我这条命是安安的,她尚未寿终正寝前,我绝不可能有任何事情。今日我要了你的命,也算是给她这些年不该有的妄想一个答案。”
全书亦眼中划过一抹诧异,心中不禁燃起了一丝希望,言辞间带了三分欣喜:“安安这些年一直在等我?”
“谁允许你叫安安的,你不配!”顾云峥眸光冷厉,抽出腰间的软剑,箭步冲上去,“拿命来!”
软剑砍下,落空。
他步步紧逼,招招致命。
全书亦步步后退,被逼到了船尾。
望着双目淬着毒意,誓不罢休的顾云峥,全书亦一咬牙,拔剑迎击,厉声道:“你清醒点!”
“安安不是你的私有物,也不是布偶,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她会痛也会难过,更有选择自己想要过的人生的权利。小时候你想方设法的控制她,如今她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家,你不能再操控她,这一次我也绝不会退缩!”
话落,一剑狠划!
手中的剑被挑飞,顾云峥足尖轻点后退,站在船尾尖处,他单手背在身后,任凭衣决翻飞,晚间的雨淅淅沥沥,沾湿了他的肩头、发尾,渲染起了三分落寞与孤寂。
“你根本不懂她的美好。她是独一无二的、专属于我的宝物。她只能是我的,也只会属于我一人。”
“可她从未选你。”全书亦道。他潇洒一甩剑柄的雨珠,凛然断道,“我不在的这八年里,安安一直在银青光禄大夫府的厨房当差,并未去你的顾府,足以说明她没有选择你,她不是你的。”
顾云峥瞳孔闪烁了瞬,眼底浮现一抹痛色,他切齿愤恨地道:“你找死!”
身形随着话音齐动。
两人再一次打斗在一块,不分高低。
船舱中。
唐乐安四处逃窜,却难躲开张柔椿。
不知不觉间跑到了船头,她撑着船边沿目测了眼湖面,气喘吁吁的道:“六小姐,求您大发慈悲,我真的没想勾引谁,我是无辜的。”
张柔椿歪嘴哂笑,朝后招手。一个蒙面男子从天而降,手握一柄利剑,缓步逼近,眼神凌厉且冷漠。
“你穿那一身破布,还口口声声说自己的无辜,你以为我会信?你身为我二哥的妾室学不会安分,千辛万苦跑到船上勾引我未婚夫,今天你必须死!”张柔椿道完,厉声催促蒙面男子。
蒙面男子几步上前,举剑就砍!
唐乐安面色决然,猛地扎头跳入湖中。
蒙面男子神色一怔,扭头看向张柔椿。却见张柔椿倒在船板上,嘴边溢出鲜血,双目直愣愣的睁大,瞳孔无神。
他抬脚绕了个面。
一把匕首全嵌入,扎得极深......
第90章 杀人嫌疑
岸边。
黑漆漆的。
一只手搭上岸石,唐乐安从水中脱出,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着气,浑身湿透,衣服贴着身子难受得紧。
旁侧,忽而出现一道亮光。
她抬眸望去。
只见钟东佳缓步走近,眼睫微垂,她高高在上地睨视着,道:“唐乐安,你还与全书亦是旧识,你到底是谁?”
头发湿漉漉往下滴水,一滴水滴进了眼眶里,唐乐安抬袖擦了擦,淡淡的道:“如钟大小姐所见,我不过是一个位卑之人。”
钟东佳勾唇浅笑:“本来我是想在解决掉张柔椿之后,就把你也给做掉,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还是留着你的小命,看着你在泥潭里拼命挣扎也逃不出比较有意思。”
钟东佳弯腰,从袖中掏出一个瓶子,抓起唐乐安的手,轻轻放入掌心中。
“这是解药,药效能维持半月,一共有三枚。”她眼中闪烁着促狭,笑意晏晏的,“该如何用,你自己看着办。”
一婢女从暗巷中走出,袖间沾了点点血渍,她冲钟东佳颔首道:“小姐,都处理干净了。”
“很好,走罢。”钟东佳扔掉唐乐安的手,拿出手帕擦拭了下随即便扔掉,仿佛刚才碰到了什么脏东西般。
两人缓缓离去,光亮也随之消失。
攥着瓶子站起身,唐乐安扶着岸边柳树缓了好一会儿,踉踉跄跄地走进巷中。
脚下突然踩到一处柔软。
她心惊地往后退一步,眯着眼瞧。
一身乞丐装的阿花瘫在地上,脖子的割痕异常刺眼。
唐乐安眼神微凝,顿了片刻,从旁绕过朝着深巷中走去,身后的黑暗逐渐将她一点一点的吞噬,直至最后相融为一体,再也瞧不见。
......
城东南闹市,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