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糖铜板扬扬撒撒,沿街两旁的人们,笑呵呵地弯腰争抢着,场面热闹如虹,实在是喜庆至极。
耳畔萦绕着欢快的唢呐声,唐乐安撩起盖头,掀开轿帘的一角,去瞥前方骏马之上的男子。
他一袭红装,背影清瘦挺拔,头顶红绸束发带随风而动,为其增添了几分风姿卓彩,如芝兰玉树,光风霁月,雅致而高贵。
她就要嫁给他了......
这一念头,自脑海中闪过。
唐乐安微微发愣,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是喜悦?还是惆怅?亦或是难过?
她也不明白。
她只明白,她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马儿上的男人,突然间回头。
四目相对,眼神纠缠。
他抿起一抹笑,无端令人安心。长长的眼睫颤了颤,唐乐安放下帘子,垂眸看着双手捧着的大苹果。
今日的婚礼,喜庆且盛大。
这半个月里,明媒正娶的三书六礼,顾云峥不仅没有缺她的,甚至比京城的权贵之家娶妻还要夸张。身上这件嫁衣做工精巧,云纹细致,一瞧便知是花了功夫的。
从下聘书的那一天,再到今日亲迎。
整个过程虽快,却并不仓促马虎。
怕是早早备好,就等这一天了。
只是......
从袖笼中掏出一封信,指尖摩挲着上方的字迹,唐乐安不由忆起了三日前。
......
三日前。
“安安,这是从京城送来的急信。”顾云峥将手上的信封递出。
一手接过,唐乐安瞧了眼信封上面的字迹,仰首看着他,眼神颇为复杂,透着怀疑的光。
顾云峥眸光不躲不闪,坦坦荡荡。
“真的是唐伯父寄来的,我向你保证。”
唐乐安眉头轻挑,随手将信搁在一旁,拿起刚送来的嫁衣往身上比划,在铜镜前转了个圈,转身歪着头,笑颜而视。
“阿峥,我好看吗?”
瞥了眼被随意搁置的信封,顾云峥薄唇抿了瞬,扬起一抹浅浅的笑,道:
“我们家安安是天下最美之人,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的。”
唐乐安灿然一笑,转过身去对着铜镜左右摇摆,似乎怎么瞧都觉着不够,喜悦之情在眉梢间游荡。
“安安。”
顾云峥出声轻唤。
“嗯?”唐乐安答得漫不经心。一门心思都在婚服上,连个眼神都余不出多的。
顾云峥道:“我派人去请了伯父和伯母,他们亲口言明不愿来,只差人送来这封书信,你不看看里面写了什么吗?”
眼中的光黯了一瞬,唐乐安神色自然,把婚服放置托盘上,又拿起金簪在头顶比画,似要找个最好看的角度插入般,语气散漫:
“既不愿来,便不必强求。成亲左右不过是你我二人的事情,只要我们开心就好了。”
第171章 成了夫妻
听着这轻飘飘的语气,顾云峥剑眉蹙起,“安安,若是没有唐伯父和唐伯母的祝福,你觉得你真的会开心吗?”
“我与我爹娘分离数年,亲情淡薄也是常有之事,伤心自然会伤心,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唐乐安嗓音淡然,丝毫未放心上。
顾云峥面色微沉,静默不言。
扭头瞧了眼那沉默的男人,唐乐安莞尔一笑,放下金簪,走到他的跟前,踮起脚尖,凑近了道:
“你如此在意我的父母,可是在心里觉着若我父母不来,婚后就能肆意妄为的欺辱我了?”
“当然不是。”顾云峥回答果断而坚决。
唐乐安眉眼扬起笑意,似认可般地点头道:“那不就是了,所以我父母在与不在场又有何区别?”
大手环住那盈盈不及一握的细腰,顾云峥眉眼低垂,轻叹道:“我只怕,委屈了你。”
胳膊搭在他的宽肩上,唐乐安笑面如花。
“嫁给你,我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会觉得委屈?你若真觉得亏欠我,那等到回京后,再补办一场婚礼,叫上你我的亲朋好友,大家欢聚一堂可好?”
顾云峥笑意晏晏,道:
“甚好,甚好。”
......
落轿声轻响,散乱的意识被拽回,唐乐安由出轿小娘引着,缓步走下轿子,跨过木制马鞍,步过红毡走进大门。
接下来,便是各种繁缛礼节。
好一通拜下来,唐乐安人都晕乎了。待到她反应过来时,正与顾云峥并肩而行,去往新房的路上。
指尖被一只微凉的手捏住,她侧首瞧去。
顾云峥手握成拳抵在唇瓣上,嘴角勾起一个大大的弧度,笑容灿然且和煦,似明媚的暖阳,温柔的风儿尽扫眉眼,春风得意。
“安安,我们终于是夫妻了。”
唐乐安抿唇浅笑。
“是啊,我们终于还是成了夫妻。”
顾云峥停住,面对而站。
“这算不算有情人终成眷属?”
唐乐安眼含笑意的点了点头。
“嗯,算。”
顾云峥眼中的笑意深深,握住那只玉手,抬脚继续往前走,温润嗓音异常坚定:
“安安,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唐乐安闻言,笑而不语。
......
前厅,宾客满席。
大家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高高的屋檐那边,忽而浓烟大起!
下人们惊恐的呼喊声,飘荡而来。和谐热闹的场面瞬间被打破,宾客四处逃窜,纷纷朝着大门外涌去。
瞧着那滚滚浓烟,顾云峥脸色骤然冷沉,箭步直冲后宅!
玄影自屋檐上跳下,汇报道:
“大人,查清楚了。”
“是博斯特放的火。他还绑走了夫人,正往东麟街那边去,似要坐船前往沅南国。”
顾云峥刹住脚,闭眼一瞬。
压下滔天的怒意,他掉头朝外走,冷道:“今日博斯特若是带走安安,你们所有人以死谢罪吧。”
玄影心神一凝,决然道:
“卑职领命!”
话落,玄影迅即离去。
......
东堪岸港口。
一艘装潢精致的船只停靠。
双手绑在身后,唐乐安被人粗鲁地推着走,她嘴里塞着破布,眼睛蒙着黑布,全然不知身在何处,满心的彷徨无措。
黑布拽下,眼前骤地一亮!
突然而来的强光刺眼的疼,唐乐安偏头闭眼缓了缓,才慢慢掀开眼睫,入眸就见钟东佳。
只是一刹那,她便心下了然。
钟东佳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坐。
挑眼环顾周遭,这是在船上。都到这里了,唐乐安也不想做无用功,于桌对面落坐。提起茶壶倒了杯茶,端起浅尝。
瞧着那张淡然处之的娇颜,钟东佳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看不出喜怒。
“今日你大婚,暂且先说声恭喜罢。”
唐乐安扯了扯唇。
“谢谢。”
她在屋里正打算洗漱,三两个丫鬟冲进来,二话不说就将她绑住带来这里,听到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恭喜......
还真是叫人不知该作何感想。
钟东佳勾唇,面上带起淡淡的笑容。
“你也别怕,还是那老句话,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们幸福的样子,此番送你去沅南国,也算是彻底断了你与顾云峥的来往。”
唐乐安蹙眉。
“沅南国?”
钟东佳点了点头。
“去到那里之后,会有专人带你去住的地方,银两和宅子我都替你备好了,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不要被顾云峥发现。这是最后一次。”
唐乐安柳眉挑了下。
“什么意思?”
“意思,显而易见。”
钟东佳拨动茶杯盖,云淡风轻。
“这次若是再叫顾云峥找到你,下次你再见到我,就是我来取你性命之时。能留你性命到现在,都是看在你我聊得还算投缘的份上,如若不然,你早该下地府了。”
唐乐安垂眸,牵唇轻笑。
“顾云峥的寻人能力,是你所不能想象的。不如我们来赌一把如何?”
钟东佳来了兴致,放下茶杯。
“说说看。”
唐乐安道:“我们就来赌,今晚之内顾云峥能不能追上这艘船,怎么样?”
钟东佳娇笑,欣然道:
“我赌他追不上。”
唐乐安立即道:“好!那我就赌他能追上。”
瞧着这如此笃定的语气和眼神,钟东佳莫名的心慌,扯出手帕在指尖环绕,想要以此安定自己的躁动不安的心。
船舱的门,忽而被推开。
博斯特弯腰走进,瞧见唐乐安的黑布被扯下,身上的绳索也被解开,他生了几分恼怒,质问道:
“为何要解开她?”
“这是在河上,你还怕她跑了不成?”钟东佳不以为然,慵懒地掩唇打了个哈欠,“倒是你,不在船外防备顾云峥的人跟上来,进船舱做什么?”
博斯特就近找个位子坐下,提起茶壶为自己斟满一杯茶,冷不丁地瞧了眼唐乐安,茶杯捏在虎口处,悠然转动。
“放心吧,我已派人围堵顾云峥等人,他们追不上来的。”话落,他又看向唐乐安,道,“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不要妄想着逃跑,不然我要了你的命!”
第172章 在意误会
唐乐安神色淡淡,丝毫不惧。
见人如此淡定,博斯特眼中闪过一丝羞愤,这人和顾云峥一般,总是一副身处局内却事不关己的高高挂起姿态,瞧得叫人生厌。
门外,一侍从的声音响起:
“博斯特王子,秦心雅有事求见。”
听到这个名字,唐乐安猛地看向钟东佳,带着三分不敢置信地道:
“你们绑架了秦心雅?”
手帕塞进袖子里,钟东佳一脸的不以为然,端起茶杯浅抿了口茶水,道:“我可不敢动秦心雅,是博斯特干的好事。”
唐乐安心神微凝,苦口婆心道:
“秦之崩舷壬桃李满天下,秦心雅是秦老先生的老来得女。顾云峥对这位有着启蒙之恩的导师极为尊敬,你们不该动秦心雅的。真心劝你们,把人给放了。”
钟东佳掩唇淡笑,阴阳道:
“真是没看出来,你如此为顾云峥着想呢。”
唐乐安眉头微皱,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与我为顾云峥着不着想有何干系?”
“秦老先生为人高风亮节,于情于理你们都不敢动她。更何况顾云峥若是知道你们绑了卿心雅,他是不可能放过你们的。”
钟东佳纤眉一挑,恶劣笑道:
“卿心雅怀孕了,是顾云峥的。”
嗡的一声,唐乐安大脑完全蒙住。这话宛如一记耳光狠狠扇过,脸颊又刺又木的疼。她难堪地低下头去,凝着自己的双手,不知所措。
瞧着那瞬间呆愣的表情,钟东佳勾唇冷笑,“你看,你还是在意顾云峥的不是吗。”
“顾云峥早在年初时就与卿心雅私定终身,五月时亲自去凤岭山,扣响秦峰书院的大门,向秦老先生许诺,此生会珍惜、呵护、疼爱秦心雅......”
她面色略显狰狞,双手紧握,恨意在眼中弥漫,“他下的一盘好棋,将你我都给算计了进去,而最后的渔翁之利――是卿心雅。”
五月......唐乐安恍然。
那时她与顾云峥大吵,说不想见他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见到他,她还以为他......
原来是这样。
原来如此。
她忽而扯唇笑了声。
酸涩掺着释然,在眼底一闪而过。
船舱外沿,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房门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娇俏芙蓉面。秦心雅拥有着一头如瀑的黑发,顺滑光亮,犹如一匹上好的丝绸,精贵完美。
秦心雅迈步走进,冲坐在桌旁的三人微一颔首,恪守着礼节。眸光看向博斯特,她道:
“博斯特王子,我身子不大舒坦,劳烦为我请一名大夫。”
博斯特嗤笑,毫不客气。
“弄清楚你的位置,你是被绑架来的,不是来做客的,身子不舒服忍着,哪儿来这么多事儿。”
被出言不逊,秦心雅并未有所动容,眸光扫向唐乐安,嫣然一笑道:
“云沐,久违。”
她的笑容似春日里盛开的白花紫露草,花瓣晶莹纯白,点缀在花芯尖儿上的一丁鲜黄,无不在显露着它的美好,让人心醉神迷。
凝着那张精致洁白的脸庞,唐乐安眼睫轻颤了颤,自惭羞愧浮现心头,她眼神躲闪,微微哑然道:
“好久不见,秦心雅。”
早年间,秦老先生曾在京城住过一段时日。那时候,父亲时常会带她和哥哥登门拜访。
秦心雅仿若出来郊游般,颇为松快舒适。她坐到唐乐安的旁侧,为自己倒了杯茶,理着衣袖,温柔嗓音缓缓而道:
“你说,这艘船会开到哪里去?”
十根手指互攥,唐乐安心乱如麻,闻声敷衍地道:“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啊。”秦心雅端起茶杯,放到鼻翼下轻嗅,自言自语,“我让人炖的燕窝粥,也不知还能不能喝上呢。”
唐乐安心烦不已,实在坐不住。
站起身,走到窗边。
天空阴沉,黑云压顶。
沿岸两旁柳树枝条凌乱飞舞。
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啪!”
狂风掀过。
窗户被卷地撞上窗沿,发出一声巨响。唐乐安脸色微变,有些被吓到的后退。
窗缝外,突然闯入一抹黑色。
她凝眉,推开窗放眼望去。
一艘船,正急速行驶而来。
一道颀长的身影背手而立,站在船最前方。刹那间,唐乐安的心更乱了,她慌忙将窗户给关上。
察觉到这一异动,钟东佳皱眉,问:“怎么了。”
“顾云峥追上来了。”唐乐安双手攥在胸口处,垂眸喃声道。
“不可能!”博斯特激动地站起,疾步往外走,扯着嗓门大喊,“来人!戒备!”
话音落下,人已不见了踪影。
房门还敞着,狂风卷进屋子里,将满室的暖意与安宁悉数吹散,烛光忽明忽暗,隐隐卓卓。
目视着唐乐安似喜似忧,又似烦闷的样子,钟东佳眉眼弯弯,浅浅的笑意在眼底悠荡,只是拆散顾云峥和唐乐安二人多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