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达・高布乐》是挪威戏剧家易卜生的作品,邵宾纳剧院在此基础上做了改编,将整个故事背景变为二十一世纪的柏林。温宁安曾看过奥斯特玛雅执导的社会问题剧《人民公敌》,她十分期待,这位欧洲导演对海达小姐的二次解构呈现。
温宁安坚持给陈宥开转了票价钱,提前请假一小时,两人一道去剧院。陈宥开声称他对这部剧也很感兴趣。
然而事实证明,他并不感兴趣。
两个多小时的演出,最后一幕,导演采用旋转舞台的方式,呈现海达的死状以及客厅众人的争执,后排有观众被上帝视角的舞美布置震撼,禁不住深抽一口气。
结果不小心吵醒了开场半小时就睡着的陈宥开。
散场后,温宁安感到久违的愉悦舒畅,她很久没有集中精神看一场戏了。从一年前开始,自己赚生活费,买一张几百块的戏剧票变成非常奢侈的业余活动。
“昨天坐了十多个小时飞机,太累了吧,你早点回家休息。对这场戏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想了想,温宁安又补充,“如果你需要的话。”
陈宥开揉揉鼻子,“好啊,想去哪儿逛逛吗?我爸妈出去旅游,姐姐和昭序哥去宁波了,这个点回家也没事干。”
温宁安心里一咯噔,“去宁波做什么?”问完有些后悔。
好在陈宥开没发现异常。剧院椅子睡得不舒服,他扭动脖子,“去看项目啊,陈家和秦家合作开发的滨海地块,如果项目开展顺利,估计我姐和昭序哥就会订婚。”
温宁安看戏剧的喜悦一扫而空,说不上什么滋味。
人行道前,陈宥开一把拉住温宁安,“是不是你手机在响?”
温宁安后知后觉,拿出手机,来电人“周律师”。她手抖了一下,滑开接听键,问:“周律师,我妈妈的案子有消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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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回明市的高速公路。
秦昭序和陈宥薇两个工作狂,春节刚过,就去宁波看项目地块。陈家早年在宁波滨海区域拍过一块工业用地,以及一块港口码头用地。
西港早前有意向拿下这两块地,建生产线和船运码头,而陈家提出想联合开发。
千禧年初颁布的《港口法》,鼓励国内外经济组织和个人投资和经营港口码头,西港在明市有过钢铁码头运营经验,未来出口份额预计增长,故打算在宁波拓展业务。
急于转型的陈家也想分一杯羹。
“秦总,利润分成还有商量余地吗?”陈宥薇坐在副驾,状似随意地聊天,“如果宁波项目成功推进,我们关系也许就不一样了。”
秦昭序笑了笑,“一事归一事。”
陈宥薇心里暗骂,油盐不进的男人。
商场上的事情,车里不可能谈判出结果,她另寻话题,“对了,宥开这两天在国内,你明天有空来我家吃饭吗?”
秦昭序扫了眼导航剩余时间,“他怎么回来了?”
陈宥薇恨铁不成钢,“八成想追他高中校友,就是汇融开业那天,你见过的小姑娘,记得吧?”
秦昭序隔几秒,才回:“记得。”
说曹操,曹操到。陈宥开给她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到家。陈宥薇哼笑一声:“怎么,不陪你那校友?”
“她接到律师电话就走了,说不需要我跟着,我就没去。”
陈宥薇下意识想问“为什么没跟去”,眼珠滴溜一转,她弟弟平日生活作风纨绔了些,但并不傻,打官司的事,不沾上为好。
“行,我正在回来路上。”
挂掉电话,秦昭序问:“什么律师?”
陈宥薇边啪嗒打字回信息,边将刚才的电话内容转诉秦昭序。等了半天,没等到秦昭序回话,转头好奇地叫他名字,“昭序?”
“宥薇,我有点事。放你到主路口,能自己打车回家吗?”
“哦,可以啊。”
陈宥薇下车后,秦昭序拨张清华电话,“张叔,我之前让你查过资料,温宁安的妈妈在哪个看守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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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安,我打听到的消息,应该就是判五年。”
看守所门口,周律师安慰温宁安,“其实也就剩四年了,你呢,好好工作生活,等母亲出狱,接她一起生活。”
温宁安点点头,“周律师,你刚刚说我妈心脏病发,她现在怎么样?”
周律师不忍心骗她,“不太好,但里面有医生照顾。”
温宁安不理解,“不太好”是指怎么样的具体情况。一想到母亲养尊处优大半辈子,现在要关监狱几年,声音抑不住抽噎,“我能进去看她吗?”
周律师长叹一声,“宁安,还不行,正式判决没下来。等移送监狱后,每个月可以申请探望一次。”
温宁安咬着下嘴唇,“好,我知道了,谢谢周律师。”
周律师安慰两句后离开,温宁安站在看守所外面不想走。等了近一年,终于有结果,好像生活突然有了盼头。先前托律师转达的话,母亲应该都知道了。
“宁安请我转达,希望你照顾好自己,她已经找到工作,能负担和伊布的生活。她期待与你团聚。”
阴沉沉的夜,云层又开始抽雨丝。滴沥,滴沥,落在未干涸的水洼,接连砸出泡沫。
墙檐狭窄,冰凉雨露沾在温宁安眼睫,她想举起棕色邦尼兔挡雨。与萌蠢兔子对视一眼,又觉不合适,遂作罢,将兔子夹在臂弯。
一把黑色雨伞突然遮在头顶。
眼前高大身影,温宁安不用抬头确认,仅凭气息就能认出秦昭序。她太熟悉他的味道了。
雨势愈急,模糊世间万物的轮廓形状,路旁枯黄枝叶纷纷零落。雨水打在皮肤,寒冰消融般的冷意钻入经脉,延伸到四肢百骸。
“秦昭序......”
无助的、强忍耐的情绪,在见到秦昭序后决堤。
温宁安甚至不想问,他为何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沙漠独行已久的干渴旅人,明知面前是毒苹果,也忍不住尝一尝。
秦昭序将她纳入怀中,走向越野车,“下雨了,先回家。”
郭主管的电话是这时打来的,“温宁安,听说你临时请假提前下班,没提前12小时申请。这不符合规定,明天递一份书面说明。”
温宁安左耳进右耳出,直接挂断了。
风大雨大,单薄的雨伞保护不了两个成年人,将将二十多米路程,温宁安大衣外侧手臂湿透,尽管伞面一大半倾向她。
走到车旁,秦昭序拉开副驾门,清幽恬淡的小苍兰香钻入温宁安鼻腔。曾在陈宥薇身上闻过。
秦昭序说得对,她就是有恃无恐。乱如麻的情绪交织,温宁安停下脚步,任性地朝没有任何过错的路虎车撒火。
“我不想坐这辆车。”
“什么?”
秦昭序眉头紧蹙,她再淋下去铁定生病,怎么莫名其妙和车过不去。
“温宁安,不要闹脾气,上车。”
“我不要。”
秦昭序面色不善地盯着她,温宁安毫不示弱,红着眼瞪回去。没过两秒,秦昭序用力摔上车门,有些粗鲁地拉着温宁安去路边拦出租。
司机打灯靠边,秦昭序的脾气已经升到嗓子眼,“上这辆车,行了吗?”
第18章 不能反悔
温宁安坐进后排, 秦昭序随即跟上。雨幕中,车门闭合,蓝色出租车汇入往市区方向的车流。
倒车镜里, 森严威凛的看守所高墙渐行渐远,一拐弯, 高墙消失不见。
温宁安收回目光, 低头用纸巾吸附毛呢大衣表层水珠, 动作专注徐缓, 像在给琴弓抹松香。
秦昭序烦躁地连抽好几张纸,手指掐她下颌转过脸, 声音明显憋火气:“头发先擦干。”嫌她动作慢,亲自上手。
“我自己来。”温宁安偏头躲。
捏她下颌的力道瞬间收重, 秦昭序略不耐烦:“别动。”
出租车司机心惊胆战看眼后视镜,默念菩萨保佑别吵架。上回火车站拉了对旅游的小情侣, 住宿意见不合, 逼他高架停车,说要分道扬镳。从此载到情侣油门踩飞快。
菩萨显灵,后排两位没再争执,安安静静冷战一路。
到达长喜街道,正是大雨最为恣肆狂放的时刻。
旧城区排水管道老化, 巷口混凝土路面积水严重,反水的井盖周边围了圈警示标牌, 出租车开不进去。
秦昭序先下车, 举伞的手肘抵住车门,另只手臂, 将钻出车厢的温宁安搂进怀里。
楼宇遮挡,巷弄吹不到风, 水滴噼里叭啦垂直滚砸伞面,震出一段不恼人的白噪音。
前方积水路段一滩接一滩,秦昭序看向怀中人,“我抱你过去?”
他主动打破僵持,温宁安却不知好歹摇头拒绝,哪壶不开提哪壶:“你的车怎么办?”
“送你回家,我再去开。”秦昭序气笑,“温宁安,你最好想出一个合理解释。我是对你有兴趣,但也很烦无理取闹,下不为例。”
温宁安眨眨眼睛,一派平静,“我知道了。”
“秦昭序。”
“又怎么?”
“能背我过去吗?”
得寸进尺!无法无天!秦昭序忍不了,转头要训人。
温宁安却抢先一步安抚撒娇,双臂依赖地圈上他脖颈,闭起眼睛,微微仰头。
温宁安第一次主动吻人,没有要领,不得章法,凭感觉用舌尖描摹对方唇缝。秦昭序的嘴唇温热柔软,温宁安学他的方式,用舌尖撬开牙齿,试了几次没成功。
有些疑惑迷茫地睁眼,发现秦昭序正盯着她。
莫非刚才只她一人沉溺?
温宁安想了想,问:“不张嘴让我进去吗?”
秦昭序表情变得很危险,别有深意掠过温宁安的唇,答非所问:“你既然想,那我背你就是了。”
抓起温宁安一只手,伞柄塞入其中。转身,半蹲身体,肩宽背直赏心悦目,“上来吧。”
冬日的雨捉摸不定,温宁安心头却拨云见日。她从善如流攀到他背上。
秦昭序常年打网球,肌肉硬朗结实,温宁安双腿被挽在他腰两侧,手臂从后往前环住,下巴搁左肩膀,硬邦邦很不舒服,还不如伊布。
秦昭序垂眸,问她手里的邦尼兔:“宥开送的?”
“嗯,他说买了好多个,给表弟表妹。”
“陈家只有一个表姐。”
“好吧,那就是特地给我买的。”
到楼道口,秦昭序的皮鞋裤脚,不出意外全湿透。温宁安鼻尖拂过他耳廓,“上楼处理一下?”
秦昭序懒得和温宁安打暗语,直白问:“你已经想清楚了,是吗?”
“是。”
“邀我上楼,知道会发生什么?”
“知道,”温宁安轻声在他耳边说,“会发生关系。”
秦昭序真想现在就干她。
杨成澜还没从杭州回来,不必担心与老人家尴尬偶遇。到了阁楼门口,温宁安从秦昭序身上下来,摸出钥匙,握匙柄插进锁芯。
一条手臂从后揽住她。
秦昭序身体贴近,温柔提醒:“这是最后反悔机会,开了门,不准再说‘不’。”
咔哒,锁芯旋转,温宁安拉开防盗门。
玄关没开灯,秦昭序面料挺阔的大衣零落地板,他发狠地吻住温宁安,同时也剥掉她半湿的外套。
黑暗中两道身影纠缠,温宁安被侵犯得步步后退,腰磕到玄关柜边沿,小声呼疼。秦昭序手掌隔在她和柜沿之间,尽数吞咽她的嘤咛。
身体紧密相贴,温宁安明显察觉秦昭序的反应。作为成年人,她充分了解生理常识,但面对秦昭序那么张扬沉甸的欲望,还是有点发怵。
哐当,脚后跟踢到陶瓷花盆,快被吃干抹净的温宁安竟然分神,“小心冬青树......”
秦昭序嗓音嘶哑,轻笑了下,“还有空担心你的树?”
他抬手开灯。若再不开灯,恐怕控制不住原地办了温宁安。她才淋过雨,禁不住这么弄。
秦昭序挺佩服自己,关键时候,还能保持理智。
开了灯,不仅没驱散暧昧氛围,反而一个眼神对视就能烧起来。彼此知晓今晚会发生什么,但不知哪一刻发生,这种感觉直叫人抓心挠肺欲罢不能。
“你先去洗澡。”秦昭序弯腰,捡起外套。
“好......”
一抬头,满脸震惊的萨摩耶僵在两米外,犹犹豫豫,根本不敢往温宁安身上扑。
浴室水声起,客厅的秦昭序和伊布,占据沙发两端。秦昭序从大衣口袋摸出香烟打火机,看了眼,随手放回去。这是小姑娘的房间,不好被烟味污染,何况还有一只盯梢的狗。
转而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下单。
玻璃淋浴间,花洒开最高档,温宁安花了平时两倍时间洗澡。一直冲到皮肤烫出薄红,方才关闭花洒。
嘀嗒,嘀嗒,细白湿漉的手臂探出,取走安放在不锈钢架的浴巾,抖开包裹身体。
温宁安站在镜前吹头发,吹到八分干,关掉吹风机。她对着镜子发了会儿呆,然后慢慢解开浴巾,露出匀净无暇,属于年轻女孩的身体。
指尖放在小腹,一路往上,停在心口。想到秦昭序即将做的事情,不由地收紧打颤。
浴室门推开,秦昭序和伊布同时望过去。
“洗完了?”秦昭序问。
“嗯。”温宁安翻到一条买错尺寸的睡袍,“找不到更大的衣服,你先穿这个吧。”
秦昭序接过,没说什么。他发信息请张清华明早送来衣物和车,张清华同他确认了两遍地址,才敢相信,秦总今晚在长喜街道过夜。
秦昭序刚进浴室,外卖到了,是药店的外包装袋。温宁安一摸,就猜到方盒子装的是什么。
伊布没事找事,去咬那只邦尼落汤兔,被温宁安阻止:“布偶淋过雨,洗一下才能玩。”
伊布鼻翼翕动,察觉温宁安格外香,便踢开邦尼兔,要和温宁安玩。
温宁安心不在焉陪玩一会儿,直到秦昭序出浴室,都一副不在状态的思考模样。
秦昭序不动声色,系好腰带,垂眸瞥了眼萨摩耶。伊布福至心灵,不和主人闹腾,跳下沙发回小窝。
场地当然换到卧室,温宁安进门后,很多余地落了锁。
秦昭序忍不住笑,“你怕伊布来开门?”
温宁安:......
其实是她紧张了。两个成年人,不是情侣不是夫妻,要如何自然而然地开始做?还没想清楚,已经被秦昭序放平在床上。
秦昭序以为她摇摆了,漫不经心道:“温宁安,没有反悔机会。”
温宁安立刻否认:“不是,我没有反悔。”
她翻过身,直起身体,双腿岔开跪坐秦昭序腰间,“我想和你先做约定。”
秦昭序双手从后衣摆探入,“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