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导演――张俊秋曾经的学生――正在给演员讲解原剧本的第二幕第二场戏,罗密欧与朱丽叶阳台定情。
张俊秋戴一副金丝框眼镜, 坐在旁边,时而蹙眉, 时而舒展,低头握笔OO@@记录。
温宁安小声打招呼,“张导。”
张俊秋朝她点头,“来,坐我边上。”
温宁安没带纸笔,揣了支手机出门,在张俊秋身旁,像极了上公开课忘带课本的学生,一时间不知手该放哪儿。
好在张俊秋也停下笔。
“《罗朱》第二幕第二场是剧本高光,朱丽叶陷入爱上罗密欧的纠结中,你注意看女演员的手和嘴唇,肌肉是何如细致末梢地发力牵动。”
温宁安依照张俊秋的要求,凝神观察。
按照剧情,这一幕应该发生在花园阳台,温宁安心说,高度有限的房间搭室外景,效果会大打折扣吧。
揣着疑问,她一遍又一遍地看男女主角阳台定情。
最后一轮,年轻导演终于满意,周身工作人员纷纷重戴上面具,除了张俊秋。
张俊秋又低头在纸上写什么,朝温宁安道,“下一幕在室外,你跟过去看吧。”
温宁安戴上了白色面具。
一群戴面具的观众,聚在楼前小花园,温宁安这才注意到,角落处搭了极度仿真的阳台布景。
小花园专属于戏剧空间,但由于戏剧空间和日料店离得近,并且共用围墙和停车场,是以日料店二楼的包厢客人,也能透过玻璃窗,远远观赏表演。
钱教授忽然“诶”了一声,指窗外,“为什么好多人戴面具?”
秦昭序、陈宥薇,还有金科环能的技术专家,同时望出去。
等到服务员进包厢添水,才知道答案――“隔壁在演戏呢。”
钱教授夹筷刺身送入口,“戏还能这样演啊,有意思,我等下去看看。”
服务员说:“花园门口要检票,今天是内部彩排,买不到票。”
怪不得遇见张俊秋。这尊大佛想必是来莅临指导的。秦昭序灌下小半杯酒。
餐过半巡,进入正题,谈宁波港口开发案。
宁波作为海滨城市,依海而生。已经过了牺牲环境发展经济的时代,目前整个长江经济带,倡导“生态优先”。
钱教授建议,立项出方案,从源头便开始严控污染问题,增加污染设备,以及岸电设施。另外在港口的所有码头,升级配套的清洁能源港作机械。
他看向秦昭序,“秦总,机械设备这块,西港应该清楚。不过环保投入,不能见到直接的经济效益。”
秦昭序点头,“嗯,这点我了解。”
“我是研究政策的,环保这块,建议你们重视。对于港口企业的环保承诺落实,监管一定是越来越严格的。”
陈宥薇忽然问:“钱教授,投资港口现金流大,您说有没有办法,降低一些环保方面的投入成本呢?当然,结果要符合当地政策标准。”
“结果要符合当地政策标准。”
这句话就很灵性。
钱教授一听就懂,“这个嘛,事在人为,办法肯定能找到。是吧,哈哈哈。”
陈宥薇给自己斟酒,“我现敬您一杯,帮我们找找路子,打点关系得花不少精力。”说着,拿出一个装现金的礼品袋,“您先用着,不够再找我。”
“不不不,这我不能收,”钱教授推拒,“办法确实有,但我天天和大学生打交道,没这方面门路。”
陈宥薇笑容僵了下,“钱教授,您谦虚了。”
“实事求是,实事求是,哈哈。”
陈宥薇没达到走捷径的目的,后半程的餐饭吃得意兴阑珊。良好的商业素养,让她维持微笑陪到最后。
送走两位专家,陈宥薇和秦昭序留在包厢,她饮小半杯温水,“白忙一场,人家竟然不肯帮忙。”
秦昭序心说,那两人既然愿意赴宴,心知肚明会谈什么事。到最后决定不帮,说明他和陈宥薇,并不让他们想冒险。
“昭序,你说,我晚上的谈话是不是急了点?”
秦昭序确实觉得有点。
“哎,没办法,环保这块投入的全是现金流,又得不到回报。”
“我倒觉得,刚才那位钱教授说的有点道理。”
商人逐利是天性,陈宥薇想的是缩减投入开支。秦昭序是未雨绸缪,他算了笔账,若日后被要求整改,反而比初期投入到位花更多钱。
陈宥薇灿然一笑,不太当回事,暗示道:“昭序,你别顾虑太远。检查这些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汇融很有经验?”
头晕晕沉沉,陈宥薇话有点多,“房企,难免的。”
“宥薇,你没和我做过生意,可能不了解。”秦昭序淡淡笑着,“我不会在这方面耗费精力。”
虚做材料本身是在埋雷。
“我只是这么一说,”陈宥薇被点破,有点不乐意,“秦总,你很正直啊。”
秦昭序并非多正直,他也追逐利益最大化,只是利益计算方式,与陈宥薇不同。
“好了好了,环保这块再议,今天先回家?”陈宥薇提议。
秦昭序顺台阶换话题,“时间确实不早,走吧。”
都喝过酒,餐厅前台帮忙叫代驾,复衡路夜生活丰富,这个点,正是代驾选手紧俏的阶段。
陈宥薇后劲上头,急需吹吹冷风醒神,“昭序,我们去花园那边走走?”
秦昭序后脑勺胀痛。若满身酒气回江澜邸,温宁安闻到,肯定又要说嗓子痒。
想象温宁安上次在他身上胡作非为的模样,秦昭序觉得身体热。喝酒果然助兴。
他闭了闭眼,清空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走吧。”
花园周边围了铁栏山与高大灌木,站在边上,视线遮挡,见不到表演内容,只听到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
今日彩排结束。
陈宥薇胸口一阵反胃,在秦昭序面前呕吐,姿态不好看,她催促,“代驾到了吗?我们去停车场等吧。”
秦昭序关掉手机屏幕,“好的。”
即使付过加急费,秦昭序和陈宥薇,在停车场足足又等二十分钟,才等来两位年轻力壮的代驾小伙。
陈宥薇窝在自己的跑车后排,叽里咕噜说胡话,谁也听不懂讲什么。
“先生,请把这位女士的车钥匙给我吧。”
秦昭序递到一半,忽然停下。
陈宥薇酒醉,意识全无,与陌生的代驾同车厢,实在太危险。就算是位普通女性朋友,也得安全送人回家。
秦昭序轻揉额角,对陈宥薇的代驾道:“我和她做一辆车,先送她回家。”再向另一位代驾说:“你开我的车,跟在后边,多走的路程我重新给你算钱。”
“好的,先生,请问你的车是哪辆?”
秦昭序报了车牌号。
代驾转头一起瞧,“哦,那辆黑色路虎是吧。”
陈宥薇听到“黑色路虎”,不知怎的,鲤鱼打挺跳起来,钻出车厢,“我要坐他那辆车!空间大!”
秦昭序:......
动作太猛,一个趔趄撞到秦昭序。秦昭序自身难保,踉跄后退半步,差点没稳住。
陈宥薇八爪鱼似的抱在他身上。
秦昭序示意代驾小哥,“帮个忙,扶她进□□我那辆车。”
“好嘞。”
陈宥薇进入车厢,抱个抱枕就睡着了。
秦昭序没有坐副驾驶的习惯,当下没想太多,也坐在后排。
-
「姑娘,凭着这一轮皎洁的月亮,」花园中,罗密欧深情凝望朱丽叶,「我发誓――」
朱丽叶手扶在栏杆,「啊!不要指着月亮起誓,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
罗密欧陷入困惑,「那么我指着什么起誓呢?」[1]
温宁安立在人群中,听到熟悉至极的台词,会心一笑。她也演过朱丽叶。
阳台订情这段戏,舞美与演员的组合,令人仿佛置身维罗纳的凯普莱特庄园。
彩排结束,温宁安跟着人群鼓掌。给张俊秋发消息,对方正在帮编剧一起修改台词,让温宁安稍等片刻,等会儿带她见主创团队。
温宁安走出花园,边低头回复信息。想发个小熊转圈圈的表情包,考虑到张俊秋年纪,改成稳重的汉字,“好的。”
张俊秋用纸笔写字,她捧着台手机记录不合适,掉头回车里拿本子。
“代驾到了吗?我们去停车场吧。”
好耳熟的声音。
温宁安手指停在发送键上方,缓缓抬头。
两道熟悉的背影,也朝停车场方向走去。温宁安站得远,但毫不意外,还是看到了陈宥薇醉酒抱住秦昭序那一幕。
代驾各自开车,陈宥薇和秦昭序,依次坐进同一排车厢。
夜色单薄,草木起轻雾,温宁安摘下白色面具,望望天上的月,又望望泛银光的泥土。
心想,我于他,其实并不算特别。
第27章 冷战开端
奔驰G65泊回江澜邸地库, 温宁安刷卡进电梯。大平层空空荡荡,很显然,秦昭序还没回家。
温宁安刚进玄关, 就踢到一根仿真的绒面布偶胡萝卜。
顺势抬头,客厅地面不出意料, 散了满地的同款胡萝卜。罪魁祸首伊布, 正从坑垫内继续拔新萝卜, 不亦乐乎地制造狼藉
――这是秦昭序给伊布新买的解闷玩具, 它很喜欢。
温宁安将散落的玩具一一插回去,抱起萨摩耶坐到沙发。边给它按摩顺毛, 边循循教导,“秦昭序擅长搞糖衣炮弹, 我养了你十一年,不许叛变。”
伊布垮着脸, 疑惑歪头。
“不用了解原因, 跟我重复一遍结果,秦昭序是坏蛋。”
伊布:“汪!”
被骂的秦昭序本人,递了一张现金给代驾小哥,“就停这里,谢谢。”
陈家别墅门口, 管家保姆还有陈宥薇父母,一齐出门迎接。秦昭序扶着陈宥薇, 意外看到了司楚云。
“妈, 你也在。”
司楚云矜持地轻点头,“快带宥薇进来吧。”
林菁约司楚云做面部护理, 耗费一下午,近期秦定锦不在家, 林菁便喊司楚云一起来家吃晚餐。
两个孩子浑身酒气,陈宥薇更是宿醉不醒,聊天聊不出所以然,司楚云起身告辞。
秦昭序自然跟着一起出门。
秦家的司机等候车前,秦昭序先送母亲上车。司楚云后排坐稳,秦昭序刚要关门,被母亲喊住,“昭序。”
“嗯,妈,有事?”
“你和宥薇进展如何?”
“就那样。”
司楚云对陈宥薇相当满意,听陈老爷子的意思,汇融以后由孙女接管,她是日后的实际掌权人。
司楚云催秦昭序,对宁波开发案上点心,如果磨合成功,尽快与陈宥薇确认关系。她下午试探过林菁,对方也是相同意思。
秦昭序略微烦躁地敷衍,“知道了。”
司楚云不太满意地看着他,“你今年28,明年29,差不多是成家的年龄。”
秦昭序直直地与她对视。
半晌,还是他先低头,“我有数。”
站在原地目送汽车驶离,秦昭序回自己的座驾,代驾打开导航,同他再次确认目的地。
秦昭序车里抽出五张百元大钞,报了一条商业小吃街地址。
代驾小哥原以为秦昭序饿了,加足油门轰到一家最近很火的苏式面馆门口。可惜大门紧闭,打烊了。
代驾觑了眼店铺名字,“老板,这家面馆很火的,每天准点关门,你要换一家吗?”
秦昭序心想,算了,反正温宁安也不爱吃夜宵。
“不用,直接回江澜邸吧。”
-
秦昭序回到江澜邸,温宁安和伊布都已入睡,卧室留了盏夜灯。
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
温宁安露出小半张睡颜,昏淡暖光拂过立挺精致的五官,投下小片荫翳。她的呼吸声清浅,透着难以言喻的柔和静谧,叫人感觉世界万物美好。秦昭序禁不住想亲她。
然而他此刻满身酒气,温宁安一片干净。
秦昭序忍了忍,掉头进了浴室。热水冲淋皮肤,一股闷在心口的郁结之气,奇迹般得到舒缓。
洗过澡,皮肤尚有余热,秦昭序如愿把温宁安抱到怀里,若有似无地吻她嘴唇。
天地良心,他一开始并没打算做到最后一步,但温宁安身上隐隐约约的香气总在勾引他。秦昭序越吻越情动,身体出现明显的反应。
亲嘴唇不满足,愈来愈热烈,舌尖侵入怀里女孩的口腔逗弄。睡得再沉也得被他弄醒。
温宁安迷迷糊糊“嗯”了声,轻蹙眉头,躲开秦昭序的亲吻。
秦昭序喝的酒,化成了做某些事的兴致。
“醒了?”他喉间发紧,手臂收力。
“没醒,我要继续睡觉,你别抱着我,好闷。”温宁安扭动身体,不愿和他亲密。
抗拒的动作太明显,然而秦昭序只当是被打搅清梦后的不悦。
浑身燥意难耐,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想。凭借体内残存的酒精,秦昭序说着比往常更加下流直白的话,让她晚点睡,他现在想.操.她。
温宁安在他怀里静了片刻。
漂亮的眼睛倏然睁开,与秦昭序深黑浓重的欲色不同,温宁安目光平静且冷感锐利,“你答应过,只要我不想,就不会强迫我。”
“是,我确实答应过。”
“我今晚不想。”
秦昭序笑了下,坐起身,抄抱温宁安放腿上。纤薄身体结结实实被他圈住,如何也挣扎不出他的手心。
“秦昭序!”温宁安提高音量。
“话别说太早,我会让你想的。”秦昭序压低嗓音。这个混蛋,显然意有所指。
“你.......”
秦昭序没等温宁安说完,手碰到她的睡裙裙摆。
……
指间轻触干燥布料,嗯,她确实暂时不想。
浓郁的荷尔蒙气息,猛烈荒唐的手指挑逗,视线中,秦昭序的下颌线条迷离晃动。
温宁安绷起脚趾,下意识收紧身体。
犹如做了一场潮湿旎梦,身体和心理相继臣服。温宁安极度崩溃地闭上眼睛,呜咽着在秦昭序胸口挣扎,眼睫受不了剧烈陌生的刺激感而颤栗。没有真刀实枪,胜似真刀实枪。
秦昭序等温宁安平缓呼吸。
他忍得快爆炸,“舒服吗?”说着,手指划过她起伏的锁骨。
温宁安没力气说不,瞪了他一眼,有些羞恼地撇过头。
秦昭序得逞,心情大好,将温宁安放平在枕头。他好喜欢从这个角度看她,眷恋地抚过眉骨,流连至蕴含薄怒却美得惊人的眼眸,再到鼻梁、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