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常安宁——溪阿柠【完结+番外】
时间:2024-05-31 23:04:50

  电钻滋滋磨牙, 酸爽感冲破天灵盖, 温宁安连做好几晚噩梦,回头就在蓝罐铁盒放入新纸条。
  [我要戒巧克力,不再受酷刑。]
  然而温宁安是个不长记性的人。她的大脑像一台容量额定的存储设备,每隔一段时间,选择性地自动格式化部分内容。
  她想念巧克力的甜, 于是刻意忘记补牙的疼。
  大概在橱窗前站了太久,年近五十的蛋糕店老板娘推开玻璃门, 用本地话问是否需要介绍。
  温宁安想说不必麻烦, 对方突然“呀”了一声,“你是住在杨老师楼上的小姑娘吧!好久没见啦, 你的狗呢?就是那条特别爱笑的萨摩耶,长得可喜庆了。”
  温宁安第一眼就觉得她眼熟, 等提到杨老师,这才恍然记起,面前这位是杨成澜舞蹈队的成员。
  姓花,大家喊她长喜一枝花。
  “小姑娘,我们家蛋糕都是新鲜做的,要带一块吗?”
  既然是熟人,总该关照一下生意。温宁安毫无心理负担地买下两块熔岩蛋糕,一块给自己,一块给杨成澜。
  ――老人家邀她今晚共进晚餐。
  至于伊布,没它的份,狗不能吃巧克力。
  温宁安拎着蛋糕店打包袋回12号楼,期间张俊秋发来一串微信,关于《哈姆雷特》的彩排时间方案,让她有个数。
  手机日历添加行程,温宁安退出界面,继续回复张俊秋信息。
  忽然停下脚步。
  人和其他动物一样,有预知风险的本能。温宁安皮肤隐隐生起热感,似乎有一道灼烈热切的目光在打量她。
  抬起头,那道自带压迫感的目光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秦昭序立在车旁,温和平静地看着她。
  两周前不欢而散,猝然见面,一时无话。
  最后是下楼去邻居家拿腊肠的杨成澜打破僵局。
  “昭序,你怎么来了?”
  秦昭序笑了下,眼神从温宁安移到杨成澜,“杨老师,来看看你。”
  “真稀奇。”杨成澜挎一只竹篮编织包,“你最近来我这儿的次数,比过去一年加起来都多,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想干嘛?”
  “看得勤还有错了,杨老师,你不喜欢多见客?”
  “那倒不是,我可没有社交恐惧症。”杨成澜将学到的时髦词汇用给秦昭序,又问,“晚饭吃了吗?我打算和宁安包饺子。”
  秦昭序就等这一句。
  他光明正大望向温宁安:“坐了十多个小时飞机,我还没吃。”
  杨成澜:“哦,那正好,一起吧。”
  温宁安近期当张俊秋的彩排助理,在名导的言传身教下,观察人的功夫更上层楼。
  比如面前的秦昭序,尽管他极力掩饰,仍有种对某些东西势在必得的张扬笃定。
  温宁安体内的倔强劲再次上头,她就是不想让秦昭序称心如意。
  “成澜奶奶,”温宁安嗓音放软放低,听着很无辜,“单位的事没忙完,我可能没时间和您一起包饺子。”
  “特地调了你喜欢的肉三鲜馅料,虾仁是一个个剥的新鲜的。你这单位太忙了,连晚饭都不让好好吃。”杨成澜惋惜道,“真不能抽出时间啊?”
  温宁安觉得对不起杨成澜。
  她能找出一百个合理的推脱理由,但说不出口,无法心安理得欺骗对她好的老人家。
  秦昭序一听就明白,温宁安不想理他,所以找借口躲起来。表情淡了些,朝杨成澜道:“杨老师,饭我就不吃了,等会儿还有会。”
  杨成澜莫名其妙,“今天是什么集体加班日吗?一个二个的,饭都不吃啦。”
  秦昭序既然不加入,温宁安立刻反水:“成澜奶奶,我单位的事也没那么着急,等下打个招呼,我先和您吃晚饭。”
  这下换成杨成澜犹豫:“会耽误你工作吗?我包些饺子给你送上楼也行。”
  “不用不用,”温宁安连忙道,“不会耽误的,我和您一起包。”
  假如温宁安再认识秦昭序久一点,或与秦昭序共事过,就会知道,秦昭序不可能这么好说话地轻易退步。他是目的性极强的狼,想要什么,一定会用尽全力得到。
  “杨老师,”秦昭序等温宁安把话说死,不紧不慢改口,“开会也不是很急,来都来了,陪你一起吃顿饭吧。”
  峰回路转,杨成澜乐了,“行,我去多拿两根香肠,你和宁安先上楼。”
  秦昭序从善如流地转身上阶梯。
  温宁安:......
  -
  四方餐桌,中央汤盆盛满拌好的肉三鲜馅料,覆一层保鲜膜。里头除了猪肉、虾仁、韭菜,杨成澜额外添了木耳和鲜贝。
  秦昭序问:“会包饺子吗?”
  温宁安点头。在英国时,和一群留学生聚餐过节,那时学会了包手工花边饺子。想着,回国要给父母露一手,叫他们惊叹,却没有这个机会。
  包饺子包出默片效果。
  杨成澜和人多聊了一会儿,等到回家,馅料已经包掉一半。
  她啧啧赞叹,“你们两个手脚真麻利,不像裴颂,包得歪七倒八不说,还特别磨叽。”
  说着,走进厨房,取了腊肠放入不锈钢蒸锅,开火隔水加热。
  杨成澜在厨房备小菜,温宁安与秦昭序包完剩余半碟馅料。
  秦昭序打破沉默,单方面示好温宁安:“在剧团工作,感觉如何?”
  “很不错。”温宁安顿了下,“谢谢你给我介绍的工作。”
  秦昭序最恨她客气的模样。温宁安一旦表达客气,说明她想和他保持距离。
  秦昭序始终认为自己没做错什么,但想把温宁安哄回来的意愿更胜一筹,他压低声音,“我那晚态度不好,我认错,你说搬就搬也不通知我,还要生气多久?”
  搞了大半天,秦昭序以为她在闹脾气。
  温宁安颇为无奈,“我真的没有生气,搬离江澜邸,不是为了逼你来道歉。”
  平静讲道理的语气才令人不安,秦昭序问:“要我做什么你才肯搬回来?”
  如果张清华听见这句话,白眼一定翻上天。下午某人还在办公室信誓旦旦说不去请温宁安回来,结果见到人,没原则的话突突往外冒。
  温宁安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秦昭序放低身段求和,她反而说不出坚定的拒绝,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杨成澜出现的时机恰好。老人家拿出一碟海苔花生,顺手将包好的饺子端进厨房。
  温宁安蹭得起立。
  杨成澜刷一下望过去,“宁安,怎么啦?”
  秦昭序不错眼地盯着她。
  “没什么,成澜奶奶,我帮您一起端。”
  三鲜水饺下了满锅,每人盛一碗。杨成澜吃到一半,同秦昭序聊天,“下次可以带你女朋友一起来。”
  秦昭序心脏陡然一颤,拜托,还没把温宁安哄好,又给他添新麻烦。
  不着痕迹瞥了眼温宁安,她埋头吃水饺,没有任反应。
  “杨老师,我现在没女朋友。”
  “晓得的,不过听说你母亲近来和那女孩的母亲走得很近。”
  秦昭序真是怕了她。
  “杨老师,别一直说我,裴颂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杨成澜很快被转移注意力,“他啊,本来这周就回,被教练抓去加训,还得再隔一段时间。”
  说到李裴颂,杨成澜话题拓展开。李裴颂最近谈了个女朋友,很年轻的跳水运动员,才二十一岁。
  李裴颂上学时候喜欢的女星都是成熟知性挂,想不到女朋友找的这一款。
  秦昭序:“二十一岁年纪不算小,当今社会差个六七岁很正常。”
  “哪儿正常了,这是老牛吃嫩草。二十一岁,也就和宁安一样大。”杨成澜锐评,“在我眼里都是刚成年的小孩,什么都不懂。”
  温宁安:……
  其实该懂都懂,不该懂的也懂。
  杨成澜继续叨叨。原以为孙子这棵铁树不开花,要和网球度过余生。想不到要么不开,一开就开个大的。
  秦昭序吃顿饭,感觉被内涵了,又不能辩解,着实憋屈。用餐结束,他和温宁安相继起身告辞。
  铁门外,秦昭序迫不及待拉住温宁安,“和我聊一聊。”
  温宁安早有预料。
  她刚点头同意,下一秒,被秦昭序拉着下楼,推进车座后排。
  为掩人耳目,汽车没开灯,依稀可见对方轮廓。
  温宁安手撑在沙发座椅,掌心被一小片塑料物体咯噔一下。
  凭借路灯漏进车内的微弱光芒,温宁安拿起塑料片。定睛一瞧,是一枚裸色镶钻的穿戴甲。
第30章 保持距离
  穿戴甲片分明属于陈宥薇。
  那晚在停车场, 温宁安并没有特意观察陈宥薇的穿着打扮。
  关于陈宥薇的衣服款式风格颜色,全都不记得,唯独陈宥薇指尖的美甲图案, 清晰鲜明地映在脑海,无论如何忘不掉。
  眼前反复出现一个画面――
  酒喝多的陈宥薇抱住秦昭序, 大约是怕摔跤, 裸色碎钻装饰的细长手指, 严紧抓牢秦昭序大衣, 揪攥出深深浅浅的褶皱。
  成熟的男人、女人,很般配。
  秦昭序和陈宥薇仿佛镜框式舞台的主角, 温宁安则是剧院观众,与他们隔着看不见的第四堵墙。
  几秒钟的拥抱镜头, 在温宁安心里定格。
  太过沉浸于记忆,以至于秦昭序说了半天, 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秦昭序选的是加长版路虎揽胜, 以舒适精逸的车厢空间出名。温宁安却只觉逼仄难忍,偷偷摸摸占据了其他人的地盘,连车内空气也不属于她。
  “秦昭序,你不要再讲。我没生气,但也不打算搬回江澜邸。”温宁安胸口憋闷, “就聊到这里,我先上楼。”
  顾不得秦昭序的反应, 侧身便要开车门。
  背后压上一股强势不容抗拒的力道, 温宁安身体微微向前折弯,触碰到车门扣的手, 被秦昭序一并收拢到怀里。
  他的声音淡而冷静,似乎已经耗完热情值, “仗着我有点喜欢你,到底要作到什么地步?”
  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闹脾气。
  他根本不懂,还大言不惭说喜欢。
  温宁安抬手甩开他,用力过猛,没找准方向,手腕径直敲在前排椅背边缘,“嘶”地一声,温宁安拧眉。
  秦昭序语气陡然严肃,“弄疼了是不是。”
  温宁安抽回手,不给看不给碰。
  秦昭序有点无奈,“你手腕有旧伤,别置气。”
  “你刚才说喜欢我,只是喜欢和我上床吧。”沉默许久的温宁安,好声好气开始分析,“也许觉得刺激,也许单纯喜欢年纪小的女孩。”
  秦昭序嘴角一抽,“我不是变态,对年纪小的人没有特殊癖好。”
  “可是,如果真的喜欢,”温宁安带疤痕的手腕举到两人中间,“天天睡一起,那么明显的刀割伤痕,你为什么从来没问过?不想知道细节和原因吗?”
  这回换秦昭序沉默。落在温宁安眼里,沉默代表默认,心头希冀逐渐落空,她心想,果然。
  “秦昭序,我陪你上床,你满足我的条件,除此之外,不要节外生枝了。”
  手缓缓落下。
  秦昭序想抱她,“宁安……”
  “你听我说完。”温宁安抵住他,一鼓作气说清楚,“其实商场吃饭,我不喜欢被单独扔下,看见你和别人搂搂抱抱,我很不舒服。享受你给的好,就要承担相应代价,一切是我心甘情愿,本不该有这些念头。”
  可是,人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秦昭序,”温宁安用从未用过的认真口吻,“我不想再接受额外的代价,所以我们保持距离吧,好吗?”
  秦昭序是商人思维,听完这段话,第一反应是加码条件。他愿意给温宁安更多倍的好,以抵消她付出的代价。
  温宁安眼睫轻轻闪动。
  秦昭序以为条件能打动她,略微紧张地等结果,只听温宁安说――
  “可是在你身边,我有时觉得很委屈,好像自己不值得被光明正大喜欢。”
  是给再多弥补,也难以平息的委屈。
  秦昭序能忍受她任性,却受不了她示弱,是以再次沉默。
  -
  一连几日,明市大部分地区天气晴朗,只有局部打雷下雨。
  局部,特指西港的办公园区。
  秦总经理心情肉眼可见的差,各路员工纷纷绕道行走,可怜了外间办公室的秘书,没地方可躲。
  秦昭序从外头进来,扫了眼她的外卖袋,竟然是温宁安提过的苏式面馆。
  秘书捞起一筷面 ,在秦昭序出神的凝视中,犹豫地问:“秦总,你想尝尝?”
  秦昭序问:“怎么没去食堂,这家店好吃吗?”
  秘书看看面条,再看看西装革履的秦总,谨慎道:“网红店,名气大于内容,也就一般吧。”
  秦昭序点点头。
  拿起时机,欲给温宁安发秘书对于面馆的评价。字打完,想到在车里答应温宁安保持距离,迟迟没按发送键。
  她应该不想收到。算了吧。
  一一删除,关闭手机扔桌上,秦昭序起身站在落地窗边。
  想到那日温宁安还说过,以后只在他有需求的时候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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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宁安的探监申请被批准,有半小时探望钟文茵的时间。
  隔一块玻璃,明显看出母亲消瘦不少,昔日盘卷的长发,如今只到耳垂。监狱不能烫发染发,她的头顶鬓角冒出许白丝,比一年前多好几倍。
  温宁安握紧听筒,“妈妈,你为什么想放弃二次上诉?我找了很厉害的律师,能帮你解决问题。”
  “你说的顾律师,我听说过,”钟文茵看着女儿,“你怎么请到他的?”
  “我拜托了以前的同学。”
  钟文茵蹙起眉头,“宁安,讲实话。”
  “好啦,是我拜托以前同学的家长找关系,花了好大代价请的。”
  钟文茵升腾起不好的预感,“什么代价?”
  “花钱呀。”
  钟文茵不知信没信,不再发表意见,只道:“宁安,我不上诉,你好好生活。”
  温宁安急了,“妈妈,为什么?你真想在里面呆好几年吗!”
  狱警提醒:“时间到。”
  钟文茵挂掉电话起身,眷恋地看了眼女儿,牵嘴角笑了笑,转身走进去。
  温宁安灰心丧气离开探视室,年轻男生迎上,“温小姐,你母亲怎么说?”
  男生是顾律师所在律所的新人,刚从明大法学院毕业。
  温宁安摇摇头。
  学法的人,比常人冷酷理智,却也更多一分怜弱悲悯。他轻叹口气,“再做做她思想工作吧,我先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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