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位置偏远,反正都要往市区方向走,温宁安没拒绝。
男生家境不错,毕业刚工作,家里给买了一辆奔驰E系代步。
他与温宁安,一左一右,坐入车辆。
“秦先生,温小姐的母亲如果不同意二次上诉,我们也没办法。”电话那头,顾律师向秦昭序汇报最新进展。
“好的,我了解。”
监狱外,黑色路虎里,秦昭序目送温宁安远去。
假如钟文茵不上诉,她应该不再有求于他了吧。
秦昭序若有所思。
-
周四晚上,温宁安收到秦昭序信息。
【秦昭序:明晚有安排吗?】
【不是安宁:没有】
【秦昭序:下班来江澜邸】
【不是安宁:好的】
将近一周没见,温宁安下班没耽搁时间,径直以最快的速度打车过去。
门锁仍然留有她的指纹信息,一阵清脆音乐声,温宁安推开玄关门。就见秦昭序坐在沙发,手肘撑膝盖讲工作电话。
温宁安放轻换鞋的动作。
秦昭序自她进屋,目光便随她的身影移动。电话那头,宁波项目组的负责人同他汇报工作,希望他有空亲自去一趟现场。
“等我安排时间。”
说着,秦昭序舒展一条手臂,示意温宁安坐过来。
温宁安倒也不扭捏,习惯性地坐在秦昭序腿上,手臂环住他脖子,安静等他打完电话。
“好,我会尽快确认时间,审批复核的事情你盯牢一点。”
挂断电话,秦昭序圈起温宁安的腰。
“还是把车开走吧,上下班方便一点。”
温宁安想也不想地拒绝,“长喜街道和江澜邸不一样,出门就是地铁站,况且那辆车不适合出现在我的小区,太过扎眼。”
“买辆便宜的。”
“不需要啦。”
秦昭序没再说什么,手掌心在她背后流连。都是成年人,心知肚明见面目的。
温宁安主动偏头吻他。
秦昭序很快给出回应,被动变为主动,压温宁安在沙发上亲。
温宁安有种在沙发就要被侵入的慌张,她轻点了点秦昭序,“先洗澡。”
秦昭序从她脖颈间抬头,“好。”
温宁安自认对秦昭序某方面偏好较为了解。他绝对称不上温柔耐心,反而有点激烈野蛮。
浴室水雾弥散,不知怎的,秦昭序今天尤其喜欢看她的背。
回到卧室,温宁安侧脸埋在枕头,手指骨节绷紧发白,濒临犹如海水漫灌的窒息感。
秦昭序捞起她,喉间嗓音嘶哑闷沉,吻她后颈。
温宁安脑袋晕晕乎乎。她听秦昭序的话,松开床单。
仿佛漂泊海面的人失去浮木,身体缺乏安全感微微蜷缩。
秦昭序从后覆住她,将她抱在怀里。日思夜想,从脊骨到肩胛因亢奋而轻颤。
“秦昭序。”
“在,要什么?”
温宁安怔怔地思考几秒,轻摇头,闭眼睡了过去。
秦昭序潦草处理干净,一条手臂枕在温宁安颈下,另只手握住温宁安手腕。
温宁安小睡半钟头,终于受不了黏腻感,翻身下床洗澡。
浴室水声响起,秦昭序坐起身,薄被卷在腰腹。从烟盒抽出一支烟,犹豫片刻,终究没点燃,即使温宁安已经不住这栋房子。
她洗了二十分钟,返回卧室,解开浴袍带子躺回床,一沾枕头又犯困。
“喝水吗?饿不饿?”秦昭序问。
“不饿,不渴,你别吵我,我要睡觉。”
温宁安说完,滑进被子,被秦昭序挖出个脸蛋透气。
张清华的信息正好发来:
【ZQH:秦总,经过确认,温小姐出碰擦事故的停车场,就是你说的那家,日期也是你与陈小姐饭局当天。】
【秦昭序:好的,有劳。】
她那天说“搂搂抱抱”,他就猜到了。
夜深,秦昭序睡不着,捧起温宁安的手腕。
端详片刻,在最深的那条疤痕上落一吻。
第31章 往事一角
三月上旬, 气温回暖,长喜街道梨花开遍地。
温宁安牵伊布下楼。刚到楼下,手机短信提醒, 建行卡有笔新入账,备注是[工资]。
如秦昭序所言, 工资分为两部分。一笔是才几千块的基本工资, 而另一笔, 则类似岗位补助的特殊津贴, 数字相当可观。秦昭序的大方出乎温宁安意料。
有了钱,首先犒劳伊布, 最近忙工作,没少忽略它。
一人一狗, 径直推开宠物用品超市的大门。
门口挂一排宠物雨具,温宁安挑挑拣拣, 帮伊布选了件明黄色雨披和配套雨鞋, 为三个月后即将到来的南方梅雨季作准备。
玩具区更新迭代慢,翻来覆去那几样,但凡店里有的,秦昭序都买过同款。
前台付款,温宁安顺手拿一袋伊布喜欢的品牌狗粮。
店员小姑娘趁扫码结账的空档寒暄:“温小姐, 你好久没带伊布来啦,昨天还有同事说呢, 已经一个半月没见那只白白胖胖的萨摩耶。”
温宁安扫完码, 狗粮放入购物袋,“有这么久?”
“是啊, 还以为你搬家了呢。”
伊布吃了三年这个品牌的狗粮,它进食规律, 差不多一个月消耗一整包。
温宁安为保证狗粮日期新鲜,每回都等伊布吃完再买。
家中存粮尚有余,难道伊布胃口变差了?
店员见多识广,“很正常的,这条萨摩耶的身份登记卡显示,它今年十一岁,已经是老年狗啦,肠胃功能肯定退化,要不再带盒益生菌?”
温宁安不是第一回听别人说伊布年纪大。
大约萨摩耶平日实在太有活力,温宁安总是忽略它的年纪,以为它和人类共用一条生命时间轴。
离开宠物店,温宁安拎了两袋大中型犬用的保健品。她仿佛是听信电视购物、应买尽买的大冤种。
伊布熟门熟路走前边,它已经彻底接受住回小阁楼的现实。
老小区前阵说要安装电梯,一楼二楼强烈反对,这事最后不了了之。
走到12号楼道,门前那棵梨花开得最好。晚风吹过,洁白如碎玉的小花,落在温宁安和伊布头顶。
伊布摇头晃脑抖落花瓣,转身便要上楼,被温宁安叫住,“来,我抱你上去。”
萨摩耶摇着尾巴,仰头望望楼体高度,毫不犹豫扑入温宁安怀抱。
伊布份量不轻,温宁安稍稍调整手腕位置。
楼梯拐角,下巴蹭过萨摩耶的软绒颈项,温宁安悄声打商量,“伊布,我多多陪你,你老得慢一点好不好?”
伊布下巴搁她肩膀,鼻尖轻嗅什么。
“我就当你答应咯。”温宁安停顿在平台休息几秒,拢紧萨摩耶,继续往上走。
这一切,落入阁楼门口等候的秦昭序眼中。
伊布也注意到秦昭序,挣扎着从温宁安身上下来,蹬蹬跑到他脚边,抬头对视片刻,又气呼呼地转头离开。
屁股扑通坐地面,留给秦昭序一道高贵冷艳的背影。
秦昭序失笑,“我还得哄它?”
温宁安翻包找钥匙,“太久不见,对你生疏了,过会儿就好。
秦昭序蹲下,喊“伊布”。萨摩耶假装没听到,但后趴的飞机耳骗不了人。
房门开,伊布刚迈前一步,就被秦昭序直接从后抄起来,原地凌空转两个圈。
住江澜邸那会儿,伊布最喜欢和秦昭序玩这个游戏。
狗的快乐简简单单,伊布立刻和秦昭序重新熟悉,很狗腿地在玄关叼一双拖鞋给他。黑玛瑙般的眼珠滴溜转,期待秦昭序再次将它举起来。
只是希望注定落空。
进屋后的秦昭序,全副心思都给了温宁安。
他明天早班机飞江北机场,未来两周都在重庆,临行前,约温宁安见面。
温宁安不想开火,给秦昭序点了附近一家淮扬菜。
伊布的食盆也要加餐,温宁安留心观察了会儿,发现萨摩可能牙口不行,耶嚼肉干的速度远不如从前,食量也是平日的三分之二不到。
外卖添了加急费,很快送达,秦昭序在餐桌摆碗筷,温宁安进卫生间洗手。
不锈钢水龙头淌出的水流,从指尖凉到全身各处,温宁安小腹隐隐酸胀,她没当回事,拉开长虹玻璃门,与秦昭序吃完饭。
谁知那股酸胀感越来越明显,直到晚上办事前洗澡,温宁安突然发现例假提前。
她换上长袖长裤,回卧室,正准备通报这个不凑巧的消息,发现秦昭序正立在桌边,看台面照片。
温宁安前两天大扫除,盘点旧相册,顺道给褪色的照片重新上塑封。
秦昭序抽出一张合照,应该是在温家运营的游乐场,旋转木马前,小宁安穿白色公主裙,怀里抱一只萨摩耶幼崽。
这张照片,是游乐场设施更新换代时留下的。温宁安一直觉得遗憾,她爸选的旋转木马尺寸迷你,要是再大几号就完美了。
秦昭序饶有兴致地翻照片,被温宁安叫住,侧头看她。
温宁安略微不好意思:“我来那个了,今晚不能做。”
秦昭序:“那就不做,你好好休息。”
自从两人明确保持距离,秦昭序按照一星期一次的频率找温宁安。其余时间,互相躺在对方通讯列表。
温宁安琢磨,既然不做,秦昭序还有留在阁楼的必要吗?没有吧。
想不到秦昭序比较有自知之明,“本来约了张叔明早来长喜街道送机,那我改时间吧。”
大晚上,扰人清梦不合适,温宁安说:“我帮你打个车。”
秦昭序翻号码,“行李箱和资料都在张叔那边,我怕他没看到电话,明天直接过来。”
但凡温宁安在西港上过班,就知道张清华此人办事多么滴水不漏,不可能出现这种低级别错误。
然而秦昭序一本正经说话的模样,成功欺骗到她。
“算了,你就住这里吧。家里存了一份你用过的洗漱套装。
秦昭序煞有其事点头,“这样也好,但我不睡沙发。”
“我也不至于让你睡沙发。”温宁安抽出衣柜里的小麦枕,挨着她的枕头放。
秦昭序满意地翘起嘴角。
-
第二天醒来,秦昭序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温宁安起床洗漱,赶去剧团,协助张俊秋排演《哈姆雷特》。
四月首演在即,剧团上下忙成一锅粥,温宁安也不例外。
如此重要的节骨眼,张俊秋还要飞欧洲,当戏剧节评委。
走前没忘记温宁安,将她托付给刚毕业掌戏的副导演。是个年轻男生,也姓张,大家打趣喊他“张副导”。
张副导扎了个小短辫,在除舞台以外的地方非常沉默。温宁安问一句,他答一句,绝不多引申半个字。
经过两天磨合,温宁安彻底放弃与张副导沟通交流,只埋头记笔记写分析,完成张俊秋交给她的任务。
戏演到下半场,奥菲莉亚又死一次,温宁安屏息凝神看舞台。
中场休息,张副导上台给演员讲移位,入口忽然出现一阵骚动。温宁安回头,见到了剧院最出名的演员,余盼华,她刚结束巡演。
不知是否是错觉,温宁安觉得余盼华在打量她。
果不其然,余盼华走到她面前,“你叫温宁安,是吗?”
“是,余老师,你好。”
余盼华“嗯”了声。原本只是挂个排练指导的名头,当即改变主意,留下与温宁安共事。
自打余盼华加入排练,温宁安感觉自己受到针对。
说针对也不是完全准确。她的岗位,叫做“彩排助理”,本就兼顾许多杂活累活,但是有秦昭序那层关系在,没人喊她真去干活。
除了余盼华。
端茶,倒水,扫地,整理道具,全部交给温宁安。
结束彩排已是晚上八点,温宁安一下午什么都没干,光顾着打杂。
余盼华确实在针对,张副导也看出来了。
剧团里的每一位,都是过关斩将杀进来的,对温宁安这种空降兵没好感,即使这个小姑娘确实努力谦逊。
温宁安没指望有人帮她说话,排演一结束,就去后台找余盼华。
三十七岁的女演员,正倚在窗边抽一支细管烟。
“余老师。”
“嗯,有事吗?”
温宁安鼓起勇气,“我想知道,你对我是否有意见?”
余盼华吁出一口白气,“为什么这么问,就是因为我让你做事吗?你的岗位是彩排助理,这些都是你份内工作。还是说,有秦昭序撑腰,你觉得可以为所欲为?”
温宁安皱眉头,“我没这意思。”
余盼华淡淡瞥了眼,“你和秦昭序什么关系?”
温宁安:“朋友。”
余盼华不相信地“哦”一声,“任务是我交代的,你也可以不做,西港给剧院赞助那么多钱,我也不能说什么。”
“余老师,我不是来和你呛声,彩排助理份内的工作我都会去做,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莫名有敌意?”
“别想太多,我对秦昭序比较有敌意。哦不对,我对整个秦家有敌意。你只是运气不好,和秦昭序有关系,所以撞到我的枪口。”
温宁安:……
无意间挖掘出隐藏的大八卦。
一直到回舞台,她还在琢磨余盼华的意思,最快的方式是发信息问秦昭序,但她不愿这么做。
保持距离四个字,恨不得刻在脑门。
舞台空无一人。
俊秋剧团版本的《哈姆雷特》,以主角内心自述开场。舞台中央只放张桌子,中间竖一面巨型镜框,化脸妆的演员分别坐在镜子两侧,代表王子的两重性格,低声快速重复戏里最经典的台词。
“To be or not to be.”
镜框是定制的,非传统意义上光滑的平面镜,而是许多万花筒般的切割面,搭建组成的双面镜,倒映出无数个王子。
温宁安搬不动桌子,寻思着将中央竖起的镜框先取走,再收前后的支撑架。
张副导去而复返,就看到温宁安在搬相框,大声呵斥,“别动它!”
然而来不及。
道具只是半成品,镜框内的小切割面镜子尚未固定完全,要一片一片抽出来整理,温宁安不知情,直接挪动了整面镜框。
啪嗒。忽然一枚镜片掉落,磕碎桌角。
剧院落针可闻,如激烈矛盾爆发前的静场停顿。
果然――下一秒――其余玻璃片如多米诺骨牌般纷纷摔落,激烈的砰朗砰朗,温宁安条件反射撇过头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