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世代行医,而何院使之所以能当上院使,则是因为有崔家撑腰。
当初萧言舟被下蛊毒,便是由何院使查出来的。那之后,先后先是被禁足,后来又被查出数桩谋害皇嗣之事,被彻底打入冷宫,不日暴病。
只是何家参与过多,很快何院使也“病逝”,何安亦下落不明。
萧言舟费了些时日,才弄明白,原来是秦王把何安藏了起来。
当年宫中秘辛,何家所知甚多。秦王藏匿何安,多少也有以此掣肘崔氏的意思。
只可惜,这个筹码很快就要被萧言舟毁掉了。
“孤想知道…当年那场莫名其妙的蛊毒,到底是谁下的。”萧言舟慢条斯理,用沾血的剑轻拍何安面颊,“真的是陈皇后吗?”
霍珩听着心神一震。
若不是陈皇后,又会是谁……?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
陛下这是何意……莫非……
何安眸中慌乱转瞬即逝,却被萧言舟看了个分明。
他不轻不重地呵了一声,说不清楚是失望还是平静。
“带回去,不让他吐干净,你们通通提头来见。”
萧言舟的声音听起来无异,霍珩应过是,抬眸却见萧言舟双眸隐隐显出血红,看起来阴鸷又疯狂。
他心下一突,下意识后退半步。
萧言舟注意到霍珩的畏惧,他闭了闭眼,手掌遮住眼睛,哑声一字一顿,
“回别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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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言舟回来的时辰,谢蘅芜已睡下了。
赵全望着目中猩红的萧言舟,识趣儿地没有多嘴。
萧言舟只觉头痛欲裂,似有一把钝刀在脑中不断敲打翻搅,目前一切似乎都染上了赤色。
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年。
他蛊毒发作,心智失控,等清醒过来时,满殿狼藉。
甚至还有一位宫女在阻拦时被他失手杀死。
殿中其余宫人都退得远远的,望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畏惧与嫌恶。
先帝一度因此厌弃他,直到后来“真相”查出,蛊毒除去,先帝才施恩般怜惜这位幼子一段时间。
难以抑制的暴虐从心头涌起,萧言舟跌跌撞撞来到谢蘅芜房中,嗅到熟悉的馨香,他才觉头痛稍缓。
他粗暴掀开帘幔,谢蘅芜亦因此惊醒。
她迷迷蒙蒙坐起身,蟾宫轻移,泄了银辉穿窗洒在她面上,衬得她的美有种不真实的脆弱感,恰似精致的琉璃盏。
而此时,却有人想将琉璃盏打碎。
望见床头熟悉的身影,谢蘅芜虽未完全清醒,却下意识唤了声“陛下。”
黑影忽然压来,随后一股巨大的力道将她攫住。
谢蘅芜仰着头,愣愣任由萧言舟将她拥紧。
他从前也抱她,却没有这般大力过。她几乎觉得自己要被他揉碎了。
“陛下?”
萧言舟埋首在她颈间,久久沉默着,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在帐间响起。
谢蘅芜感觉自己快被他勒死了。
然萧言舟的情绪明显不对劲,谢蘅芜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
像是……完全凭本能行事而濒临失控的猛兽。
谢蘅芜明智地没再多问,素手在他脊背轻抚,一下又一下,像是在捋顺他炸起的毛发般。
头痛渐渐缓解,可心底因此而起的烦躁杀意却依旧难以平息。
萧言舟缓缓抬头,目中猩红将谢蘅芜瞧得心中一惊。
他们都怕他……哪怕是赵全,哪怕是霍珩。
萧言舟盯着谢蘅芜的眼睛,
“阿蘅,你害怕吗?”
他声音沙哑,阴森森的,仿佛谢蘅芜若敢说“害怕”,他就会将她捏碎。
他目中是谢蘅芜从未见过的暴戾阴鸷,她心惊之余,又觉他这般模样,是难以言说的脆弱。
她轻声:“陛下不开心吗?”
萧言舟漆眸隐在眉下深邃处,神色晦暗不明,没有回答她。
谢蘅芜莞尔:“妾身不怕,”
萧言舟紧盯着她神色,试图找出她一点点说谎的痕迹。
然无论他如何搜寻,都没能发现眼前人隐藏的恐惧。
萧言舟皱一皱眉,似是为这一结果不悦。
“空口无凭,”他颇为矜贵地一颔首,凤眸凉薄,“证明给孤看。”
谢蘅芜微微扬眉,觉得萧言舟这般甚是有趣。
尽管还是如从前那般……阴晴不定,却莫名像是一个闹脾气的孩童。
努力想证明旁人在乎自己。
这样的萧言舟,可比寻常模样好应付多了。
她的那些手段,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陛下想要妾身如何证明?”
美人香意如许,声音轻轻,狐眸清媚,素裳难掩玲珑。她捧住萧言舟面颊,像是要引诱凡人堕落的美艳精怪。
在谢蘅芜的手碰到他时,萧言舟下颌线条骤然紧绷。
他垂眸睨她,惜字如金般:“自己想。”
谢蘅芜鸦睫轻颤,她倾身,在他面颊处落下一吻。
她可记得初来别苑那日,他逼着自己亲了好几下。
萧言舟明显怔住,旋即眸中似起风暴。
灼热视线在她面上一寸一寸挪移,最后停在唇瓣。
谢蘅芜心领神会,然上次他咬自己的那一下刺痛却是她无法忘记的。
她绝对不能让他来!
于是谢蘅芜一指抵住萧言舟薄唇,顶着他愈发暗沉危险的目光,若无其事微笑:
“陛下,这回……让妾身教您。”
第十四章 交织
烛火昏昏,暗香流淌。
美人倾身而上,微凉柔软的唇覆来时,两人身躯愈发贴紧。
像是拥着温暖的春水,她与他严丝合缝,仿若天生如此。
窗外明月似赧,合羞躲入云中。
两人呼吸渐沉,在室中越发清晰。
温度不断攀升,似要灼烧一切,谢蘅芜两腮飞红,眸中也泛起潋滟水光。
她的动作其实也生涩,只是表现得太过信心十足,颇是唬人。
萧言舟被带着走了片刻后,却看穿了她的把戏。
他学东西很快,这方面亦是。
很快,他又将主动权夺回。
不似第一回 的毫无章法与野蛮,他像是精心布置陷阱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捕食者,颇有耐心地引导她踏入其中。
一阵天旋地转,谢蘅芜回神时,自己已坐在了萧言舟腿上。
后者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往自己方向压来。
谢蘅芜披散在身后的青丝随之往前倾泻,轻拂过萧言舟的面颊,与他的发缠乱,难分彼此。
她的香编织成一张看不见摸不清的网,将他完全笼住。
两人气息交织在一起,谢蘅芜唇齿间溢出细细呢喃,尽数被萧言舟揉碎了吞没。
她的手软绵绵搭在他肩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推拒着,欲拒还迎般,勾得萧言舟心头火不断窜高。
锢着她腰间的手臂一动,早已松垮的丝帛轻飘飘落下。
肩头衣料滑落,堆叠在臂弯,一大片雪色在身前青丝衬托下,更是白得几乎刺眼。
柔白的颜色与细腻触感无不刺激着萧言舟,他掌心上移,搭在了她脊背上那根脆弱系带。
只要轻轻一勾,最后的遮掩也会彻底滑落。
谢蘅芜面上愈发滚烫,绯红的颜色从脸颊向下蔓延,一径染上锁骨。
看起来非常的……可口。
萧言舟放开她,观她唇瓣被润泽得微微发肿,眸色渐深。
谢蘅芜以为他终于愿意放过她了。
然他却再度埋首于她颈间。
灼热的气息烫得她轻轻颤栗,谢蘅芜迷蒙间,颈侧一痛。
萧言舟又咬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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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谢蘅芜是被热醒的。
她像是紧紧抱着一个火炉,想要逃离时,却发现自己被火炉粘住了。
谢蘅芜费力睁开眼,发现原来自己才是被抱的那一个。
她低目,看到搭在腰间的手臂。
萧言舟将她紧紧锢在怀里,她试着挣开,却完全无用。
正当谢蘅芜在腹诽为何有人睡熟了还这么大力气时,萧言舟醒了。
他低下头,在她后颈轻蹭,像是在自己的所有物上留下标记的兽类。
谢蘅芜僵直了身子,莫名感觉到疼痛。
他昨天实在是咬了她好几下!
“醒了?”萧言舟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初醒,倒是等她许久了。
谢蘅芜讷讷地点一点头。
身后床榻微动,萧言舟松开她,坐了起来。
谢蘅芜回肩望去,便见他神色疏懒,身前衣襟松散,露出几抹线条。
锦被随她动作滑下些许,萧言舟略一低眸,便看见了玲珑曲线。
他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淡声道,
“今日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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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拾翠宫,谢蘅芜只觉恍若隔世。
虽然宫内与往常看起来无异,但谢蘅芜还是感觉到了微妙的异样。
尽管不知道萧言舟消失的那几日做了什么,但谢蘅芜猜着,不定便是与崔太后有关。
或是……那位秦王。
午后,梨落进来禀话,说寿安宫派了人来,请谢蘅芜过去陪同太后听戏。
太后懿旨,纵使谢蘅芜不愿,她也不能不从。
骤然离宫五日,一回来便召见她,多少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谢蘅芜心下忐忑,登上了前往寿安宫的轿辇。
另一边的紫宸宫内,赵全正绘声绘色与萧言舟禀报他不在的几日,谢蘅芜的日常活动情况。
说及将萧言舟事先留下的信给谢蘅芜时,赵全笑眯眯,很是添油加醋了一番。
萧言舟面色无波,却是不自觉摸了摸鼻尖。
看来那些书里所说,也不全然都是假话。
“……陛下,美人很是挂念您呢。”末了,赵全如是说道。
难道有能合萧言舟心意的女子出现,赵全无论如何都要为她多说些好话。
更别说这位女子还让暴君渐渐转性儿了。
比如宫里竟一连三日没死过近侍了。
“是吗?”萧言舟顿了顿,意味不明地问道。
“奴怎敢欺骗陛下,是美人身边的宫女告诉奴,美人时不时就会提及陛下呢!”
赵全说完,却见萧言舟眯了眯眼。
“你监视她?”
“不敢不敢。”赵全后颈一凉,“奴就是顺口问起,顺口而已。”
萧言舟冷哼一声,没有要继续追究的意思。
赵全轻舒一气,小心翼翼问道:“陛下,那奴……先出去了?”
“嗯。”萧言舟撩起眼皮,看赵全退出几步,又唤他,“等等,你先前给孤的书……可还有新的?”
赵全连连道:“奴这就去给陛下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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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蘅芜到寿安宫时,里头的宫女称太后还在午睡,让她稍等片刻。
谢蘅芜心知肚明,这是崔太后在给她下马威,便十分顺从应过,去了偏殿等候。
她如此站等了半个时辰,没有半点礼数上的错处。前来接引她的宫女这才从小丫头变成了中年女史,面上挂着伪善的笑容。
“让美人久等了,太后娘娘已起身,美人可过去了。”
谢蘅芜柔声谢过,跟上了女史的步伐。
虽站了许久,可谢蘅芜步态却没半点问题,连一丝踉跄都不见。
女史偷偷瞧着,心底高看了她几分。
她以为这样的美人,又得帝王恩宠,定会恃宠而骄,闹出不小的事儿来。
没成想却是个沉得住气的。
女史心中如是想,面上恭恭敬敬地将人引入了侧殿。
崔太后从前就爱看戏,寿安宫的侧殿里特地搭上了戏台子。只几年不曾修缮,这戏台子看起来也破败了些。
谢蘅芜远远便瞧见崔太后端坐在台下正中的位子,华服珠翠,显然不是刚起身就能穿戴好的。
她看破不说破,上前行过礼。
“请太后娘娘安,妾身来早了,打扰娘娘休息,还请娘娘恕罪。”
美人柔声细语,崔太后侧眸,笑意和蔼。
“你这说的什么话,倒是哀家起晚了些,让你久等了。”她抬手虚扶,谢蘅芜从善如流起身谢恩,在崔太后身旁落座。
崔太后的目光在其发上一顿,没发现那支先前赏下的金簪后,她若无其事收回视线。
“哀家年纪大了,便喜欢热闹些。可惜这宫里冷冷清清的,哀家只能找你说话。”崔太后感慨般,“你不会嫌哀家事多吧?”
谢蘅芜作出惶恐神色,眼睛如受惊的小鹿般眨了眨:“太后娘娘折煞妾身了,妾身能为娘娘作陪,实是天大的福气。”
崔太后笑了笑:“好了,你的心意哀家自然明白。看戏吧。”
锣鼓声响起,戏子们咿咿呀呀唱着登场。
谢蘅芜在下头瞧着,不时应和崔太后一两声,这出戏看得甚是心不在焉。
按说为了某些忌讳,到宫里演出的戏曲都会拣些喜庆的。
可偏偏今日这出,谢蘅芜越看越不对劲。
这一折讲的是一国落魄皇子引诱敌国公主,等其爱上自己后唆使其窃取军令,后来皇子一举攻破公主都城,登临帝位,将公主杀之。
谢蘅芜眯了眯眼。
崔太后一把年纪……还喜欢看这些?
彼时戏台上那俩戏子正戚戚哀哀演着最后死别的戏码,崔太后忽然侧眸,似笑非笑:“你觉得这出戏如何?”
谢蘅芜默然半晌,道:“……回禀太后娘娘,妾身以为这戏……一波三折,甚是有趣。”
崔太后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好孩子,你可以与哀家说真话。”
谢蘅芜踟蹰着,不免怯怯。崔太后颔首,递给一旁嬷嬷眼色。嬷嬷心领神会,带着众人退下,并那两位戏子。
自窗外照入些许日光,却依旧无法将这侧殿全部照亮。
崔太后半边身子在阴影下,温和笑意被这片阴影衬得有些诡异。
“你是否在想……自己也是戏中人呢?”
谢蘅芜心中一凛,没想到崔太后说话如此直白。
她面上慌乱,连连摇头:“太后娘娘在说什么,妾身听不懂。”
崔太后了然一笑:“你不是蠢笨之人,怎会不明白哀家的意思?”
“皇帝带你离宫不曾知会哀家,皇帝当然可以这样做,你却不行!”
崔太后的语气逐渐凌厉,谢蘅芜身子一软,噗通跪下,哀哀道:“太后娘娘恕罪,妾身并非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