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出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纪斯年和奈施施一齐看过去,
——一个金光闪闪的女孩,被许则匀从背后抱着双肩禁锢。女孩的细腿还在不断乱踢,长到大腿的筒靴细跟,让人望而生畏。
清亮的女音还振振有词:“王八蛋,变态,老娘捶死你这种社会渣滓……”
直到许则匀将人抱过来,奈施施才看清,光泽卷发糊住的那张脸是许知意。
“你怎么来了?”奈施施惊讶。
许则匀发觉怀中人恢复冷静,重重把人放下,抢先答:“打抱不平呗,你看看,路见不平一串吼。”还抖了抖手臂,大声‘嘟囔’:“沉死了你!”
许则匀带着口罩,说话声音闷闷的。
“烦死。”许知意不甘示弱地顶回去,媚眼看奈施施,一把搂过来,硬生生将人从纪斯年的笼罩下‘夺’了过去,拽着奈施施往前走。
纪斯年低了低头,舌尖抵过后槽牙,无奈抬起脚步跟上。
“你的眼睛好肿,吓坏了吧?遇到这种人渣不要怕,咱们就嘲笑他的尺寸。”许知意挥着粉拳,愤愤不平。
许则匀听得眼皮直跳,弯着手指敲她脑袋:“说话不要这么没遮没拦,小姑娘家家……”
后面的话被许知意一个白眼瞪回去,许知意接着像奈施施灌输:“咱们就是刚,别怕他。你看你哭的,唉,你这手是怎么了,肿成这样,还流血。天啊——”
许知意说着又要掉头:“王八蛋——”结果一头撞进许则匀怀里,被许则匀抓住警告:“老实点吧,我可不想让那变态再记住你的脸。”
纪斯年的脚步慢下来,警局门口,两位身穿白色警服的中年人被几人簇拥着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
为首的那个,绕过奈施施,和纪斯年握手。
纪斯年眼光微不可查地晦暗几分,面不改色地把礼仪做到位。
“真不好意思,小纪总,你看辖区内出现这样的恶性事件。我们一定严肃、从严处理。”
一副典型领导做派,说完歪着身子向侧后方的年轻人交代,奈施施正被一个年轻一点的干警关心询问,她一面回答,一面思绪飘着听到“快速”、“抓紧”等词语。
纪斯年面上一派谦和,开口阻止:“张局说的哪里话,这个地方……”他环视大厅一周,语气似颇有深意:“有章可循,当然是依法办事。”
“对对,”张局长豁然大笑,把纪斯年往接待室让,“小纪总,您稍坐,我安排了便饭。”
纪斯年不为所动,抬手指了指奈施施:“不麻烦了,人我带去处理伤口。”
问话前只是简单消毒,吃了消炎药。
张局长面上露出一丝尴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装作不动声色的走近奈施施,打官腔:“小妹妹,很勇敢嘛。”
奈施施乖巧点了头,继续和关注他的干警回话:“陈队长,有需要配合的您再随时联系我。”
……
小黑楼饭店。
奈施施干脆用手拈起一块蚝仔煎,腮帮子一鼓一鼓,像小仓鼠。
许则匀看得直愣,竖大拇指:“施施,你胃口蛮好。”
纪斯年剔看过去。
奈施施答:“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好好吃饭。”她喝口果汁,加码:“又不是我的错。”
是那个神经病的错,她干嘛要惩罚自己。
纪斯年一秒变脸,笑容温和:“对,不是你的错。我们施施一向很乖。”只要不是
她的两只手腕都缠了厚厚的白纱布,看到还是会晃神。
“怎么了?”纪斯年问。
她嘴角向下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下周末之前能不能好。”
纪斯年挑眉,疑问。
“下周是奈澈生日呢。”她不想奈澈看出来。
难怪。
昨天陆旌打电话说,奈施施订做的给奈澈的礼物已经做好了。
当时纪斯年罕见地心烦意乱,因为奈施施和何芝华的关系。
现在,他看着劫后余生的女孩,坚定了决心。
他要把她抢过来。
抢她的立场,抢她的心,抢她这个人。
在她颤抖着攀上他脖子那一刻,纪斯年便已经认命。
他说:“哪天带你去找陆旌?”
奈施施嘟着嘴:“我都可以,看你的时间。”明明是纪斯年比较忙,怎么问她的时间?
对面的许知意也开口:“施施,我以为你要吓得吃不下饭。真的气死我了,这年头,怎么什么变态都有。我看那个人多少有点精神病在身上。”
其实奈施施是害怕的,那个环境,那个逼仄的气氛,那个白晃晃的灯,以及梁友仁胁迫着李佳倩在她面前的‘疯狂’。
她觉得她会有很长时间的心理阴影。
可是他说:“施施,我来了。”
她看到他雕塑般的面孔,俊朗锋利的线条中,关切的眼神如冬日暖阳。
奈施施真的不怕了。
李铭听见许知意无心的话,马上出去打电话了。
十分钟后,他进来。环视了一桌四人,奈施施嘴巴上还沾着油光。
最终,李铭向纪斯年汇报:“纪总,我们这边调查显示,梁友仁患有‘affective disorder’和‘Personality disorder’。”
四个人都愣住。
纪斯年重复:“情感障碍和人格障碍。”
“是的,纪总。已经有人出面保释。您看?”
“查到是谁在操作吗?”
“目前还没有,对方委托律师办理,不肯透露信息。”李铭脑袋灵光,补充:“至少是不肯向我们透露。”
纪斯年眉毛拧起来。
李铭有道:“再给下面人一点时间,还是能查到的。”
在申城这地界,能阻止纪斯年的人还没出现。
所以纪斯年不是不满意这个回答,而是在想:“谁会故意阻止我们知道呢?”
纪斯年抛出问题,许则匀、许知意和李铭都开始思考。
奈施施觉得自己应该猜不到,干脆拿起一串提灯,张口。
——“吃多了也会不舒服的,”纪斯年和她说话时,总会俯下身,拉近距离,像在耳语。
她是真的吃得有点多,所以耳朵一下就红了。
“中午没吃饭,你的肠胃空了太久。”纪斯年耐心地像和小朋友解释:“待会儿饿了再让他们给我们送。”
这话说得,她怎么能不脸红。
许知意放下筷子,眼睛咕噜噜转:“这梁友仁背后的人能是谁?总不能是东华一品的其他四户吧?”
“你看看这推理,谁还能分得清你和柯南啊。”许则匀无情戏谑,“东华的人,有这么闲?”
东华一品的住户根深叶茂,互相交错,相辅相成,鲜少为敌。
何况即便是东华一品,也无人能与纪、许两家比肩。
许则匀敲了敲桌面,说重点:“敌人,或伪装成亲近之人的敌人。”
可是纪氏在国内无敌手,境外势力不可能这么快捕捉到这样细枝末节。
纪斯年勾勾唇,接着说:“还有看似亲人的敌人。”
……
警局外。
梁友仁在律师带领下走出来,上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银灰色面包车。
刚钻进车厢,迎面一杯热饮砸在他脸上。
梁友仁的眼睛变成一片混沌,耳朵里、鼻腔、嘴巴里都涌进黏腻。刚刚穿上的干净衣服染满了湿塌塌的脏污。
“阿赫,你这是做什么。”何芝华立即喝止,语气不重。拿着纸帕慌乱地帮梁友仁擦拭。
梁友仁不为所动,满脸不在乎。伸出舌头舔舐嘴边的液体,咂咂嘴,挑衅纪赫:“咖啡不错。”
“死变态!”纪赫爆发。
“死变态!爱玩这种把戏就算了,还被抓到!”
“我是玩女人了,你又好到哪去?你打算靠那个李小姐上位,舔的舌头都麻了吧?”
纪赫毫不手软,一巴掌甩在梁友仁脸上。
这一天,净是梁友仁打李佳倩,这还真是他生平第一次结结实实地挨耳光。
梁友仁笑起来,眼里露出邪恶的绿光,他将下颌歪着,舌头抵着被打的腮边:
“既然如此,拿捏那位的诀窍你也别想知道了。”
第40章 拜什么佛
“你找死。”纪赫伸手揪住梁友仁的衣领。
梁友仁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满脸笑意,两只手抬着,手心朝上晃荡,就差把‘你能奈我何’写在脸上。
何芝华伸手握住纪赫的手腕,苦口婆心:“听说那位今天露面了。友仁这次确实是失了分寸,但咱们这……这不是因祸得福吗?”
“咱们娘俩拿捏住他的七寸,看他以后还能做冷面阎罗?”
“妈——,你怎么还那么天真。这么大的产业,哪是一人一物能拿捏住的?这垃圾玩意儿只是找借口让我捞他罢了。”
“拿捏不住,能让他分心也是好的呀。”何芝华说起话来,眼冒精光,“你想想,能让那位放下一下午的时间的人,你见过几个?”
纪赫一个也没见过。
也来了精神。
……
温颖“哐当”一下,推开小黑楼餐厅的包间门。
许则匀挠了挠额头:“不是,妹子,你每次出现都这么……大动静吗?”
许知意盯着许则匀问:“你们认识?”
温颖:“网上——”依旧气喘吁吁,“网上有人曝出了照片——”
温颖把手机举在奈施施面前,纪斯年瞄了一眼。——【曝傅言演唱会女嘉宾与许则匀同被警察约谈】。
照片是截取的一部分,当时奈施施走在纪斯年身后、许则匀身前。和他们同行的还有其他很多人,爆料者断章取义,只保留了奈施施和许则匀。
因为借位,两个人光影交错在照片里就像牵着手一样。许则匀一身黑,长款的宽大毛呢大衣到小腿,黑色口罩清晰刻画许则匀的高挑鼻梁。一头短碎的金发格外耀眼。
许则匀还在和许知意交头接耳,回答许知意的问题:“今天中午见过,这是施施的室友……”
敏锐发觉除了他们兄妹两个,这包间静得落针可闻。
许则匀抬抬眼皮,迎接其他四人的注目礼:“怎么了?”他摸摸鼻子,对着手机屏幕照了照,自恋道:“不还是这么帅?”
李铭满头黑线,提醒:“许总,您也被曝光了。”
“和奈小姐一起。”
许则匀被狗仔跟拍是常态,只是没想到在警局门口还有人拍。
“X,”许则匀暗骂一声,看了看网上的态势,开始联系人在热度鼎沸之前撤消息。他顿了一下,像是随口一问:“要不,我好心给‘赫哥’放点消息?”
许则匀眉眼间有逗弄人的戏谑和玩味,纪斯年冷声冷气:“对付他?没必要。”
许则匀抬眉一笑,还是把截图发给了线人。他交代公关部把今明两天的热度都往‘傅言红毯’的话题上堆,嬉笑奈施施:“顶着傅言演唱会嘉宾的名号,自然把这泼天的流量给他。”
纪斯年突然想起来什么,向李铭递了个眼色。
李铭拿过来两份不算厚的A4文件,交到纪斯年手上。
纪斯年拿给奈施施,她看到封页上写着‘星光传媒经纪合同’几个大字。‘星光传媒’是许氏旗下的娱乐公司,许知意和许则匀就坐在她旁边。
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她几乎没有迟疑,虽然猜不透纪斯年的用意,依然翻到最后一页接过黎明手中的笔,签名。
许知意也是刚刚知道有这份合同的存在,眼睛笑得眯成月牙:“拜托了施施,以后要成为我俩的摇钱树了!”‘老板’和‘员工’的地位高低就这样被她对调,许则匀伸手拧她的眉心:“财迷啊你。”
奈施施有一瞬的愣怔,纪斯年贴心解释:“放心,只是为了更好的处理公关,不会让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他记得奈施施说的“不想出道”。
温颖不明白内情,嘴巴塞满食物只知道星星眼的羡慕:“两位许总,你们看看我,能不能勇闯娱乐圈。”
“能啊,你闯不闯?”许知意自来熟,和谁都能聊得来,“要不要约个时间去公司一趟,让策划给你拟个人设先。”
温颖愣了,那倒是……还挺突然。
“好,我考虑清楚,就联系你。”
晚饭后,许则匀和许知意一起走,李铭奉命送温颖,纪斯年亲自开车载奈施施。
女服务生陪着她在明亮门廊下等,这个季节了,小黑楼的花园里仍然翠绿一片,阵阵花香。
黑色制服的女孩解释说,这里地下斥巨资引来了温泉水,所以地热,即便在冬季最冷的那几天也能百花争艳。
纪斯年罕见地开了一辆黑色却带着密集细闪的高调小跑车。
服务生看见车来,礼貌往后退了两步,和奈施施挥手说再见。
像是为了衬托这台小车的神秘,门廊的在以奈施施所不能察觉的速度转暗。随着灯光的改变,车身的细闪被引得更亮、直到璀璨。
花园静谧芬芳,在跑车的火彩下,花圃上方的空气像凝着一丝丝的潮湿的白,倒是很符合这座小黑楼餐厅的名字:‘雾’。
车门缓缓向上打开,像一只高傲霸气的凤凰挥动翅膀。
奈施施弯腰,看见车厢内的纪斯年。
暖色调的氛围灯下,他像西方古画里最温和的神。现在,这个神明的副驾上,放着一束‘朱丽叶’。
她抱着‘朱丽叶’,发现上面没有从前两束的晶莹水珠,花瓣也有点卷曲。
奈施施伸手,轻轻抚花瓣,心想:难道这花艺师这么想不开,连纪斯年都敢糊弄?这褶皱,看着品质是下降了啊。
“本来是中午给你的。”纪斯年一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
却好像能看透她的每一寸心思。
原本是把工作都安排在了上午和中午,想要陪她去看心理医生。
却没想到收到她的呼救。
他紧张了一下午。
平时他手上无论过多少位数的生意,他连眼皮都不眨。
可是今天,她失去踪迹、没有消息的那几十分钟,他满手心都是汗。
车辆行驶到私人医院门口,停在幽暗停车场里。
路灯映射下,他的脸半明半暗。
她抱着花的纤细手腕,抱着厚厚白纱布。
纪斯年嫌弃下午这伤痕处理得太过潦草。
还要检查让梁友仁把她拖走的那个药是否已经代谢干净。
纪斯年心疼她下午的遭遇,开口安慰:“能及时求救,你做得很好。”
奈施施困惑,求救?
她蹙着眉头的样子落在纪斯年眼中,他点开那段语音:“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