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前者眼中一片清明,后者一片迷茫。
“我看过你收钱的小盒子,里面有你这次收的五十两和上次给刘府做家具收的二十两,加上其他散碎银子,一共八十两左右。”
听着萧衔冷然的声音,李妙妙脑袋逐渐清醒。
“为何会多了四十两?你说这次给我抓药一百两银子是之前凑下来的,这数目如何对得上?”
听到这里,李妙妙脑子彻底清醒了。
她抿了抿嘴,下意识地想往后退,萧衔捏住她下巴的手微微用力。
不给她一点离开的机会。
下巴吃痛,李妙妙望着他漆黑的双眸,就像做了坏事一样,肚子都开始疼了起来。
看到她出现的那一刻,萧衔瞬间就冷静下来了。
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此时这般问,是在给李妙妙机会,也是在给他自己机会。
李妙妙咬着下唇,双手不自觉中捏握成拳头,对上那深如寒渊般的眼,她眼睫颤了颤。
心虚又忐忑地说:“那个…我说了,你不能弄死我。”
萧衔眼眸微敛,“我何时说过要弄死你。”
一听到这句话,李妙妙嘴巴都快瘪成鸭嘴,“你自己回忆回忆,我问了你两次,第一次你说挫骨扬灰,第二次让会让我死。”
“我跟你交手过,你就是腿不行,我这三脚猫功夫也打不过你。”
“我这个惜命,怕死的很。”
一股脑说完,她把责任都甩到了萧衔身上。
恶人先告状准没错。
萧衔把手从她下巴拿开,拇指粗粝的揉了揉眉心,神情染着几分无奈。
“那你现在交待。”
“那你先保证不会弄死我”,必须把保证要到手。
萧衔真想把她脑子撬开,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他若真想杀她,在她醒来发现她会木匠手艺时,就彻底弄死她了。
“我跟你保证,不会杀你。”
口说无凭,李妙妙挺想让他立个字据,又觉得好歹曾经是个将军,习武之人大多重情重义。
他应该也不会言而无信。
“我们去房间说吧,外面太冷了。”
走之前,萧衔回头看了眼锅的药,眼神晦暗不明。
两人前后脚回到房间,李妙妙把他的拐杖立到墙角,揉了揉鼻子,说:“你睡里面去。”
她要睡外面,防止说错话惹他生气,及时跑路。
瞧着她心虚的小动作,萧衔也知道她打什么主意,若他真动了杀人的心思。
她想跑也跑不了。
掀开被子躺到里面,等他上去以后,李妙妙则是躺在萧衔的位置。
她手撑在他枕头往外一寸的位置。
一放下去发现有点扎手。
她疑惑地往下看,有床单遮着,她什么也看不出来,就感觉搁手。
这茅草有问题?
怎么还扎手?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萧衔看在眼里,不想被她发现秘密,他冷然开口:“说正事。”
“哦”,李妙妙把手收回来。
双腿放在床外,上半身斜靠在床头,思忖了下,把林大郎找她到下毒的事都交待了。
说完,见萧衔双眸阴冷,她缩了缩脖子,赶紧摆手解释。
“我没给你下毒,我把他给的毒药埋了,去厨房弄了点糙面代替,你是我夫君,我怎么可能给你下毒。”
也是她来到这个陌生时代,第一个认识的人。
后一句话,给李妙妙一百条命,她都不敢说。
萧衔没有说话,只用一双温润的眸子静静地睨着她,眼中的晦暗李妙妙看不懂。
她以为漏了什么,鼓起腮颊,一双眼左右来回转。
最后又道:“对了,你跟范大夫那天的对话,我也偷听到了。”
此话一出,萧衔身上的气息陡然冷了一个度。
好似披上一层厚厚的银霜。
见状,李妙妙跟兔子一样,连忙下床,大步退到门外。
半晌没听到男人说话。
她手扒着门边,把脑袋往前探了探,一双清澈的眼睛胆怯的眨了眨。
“你让我说的,说了你又生气。”
在她下床的一瞬间,萧衔本想拉住她,结果她跑的太快。
盯着女人胆小的样子,再看着那条站在她身边的呆狗,他眸子暗了暗。
“拿我仇人的钱给我治病,我还不能生气?”
李妙妙偏头,眼珠望着房梁。
所以才不想让你知道嘛,谁想到你脑袋瓜子这么想用。
这才多久,就被你抓个现行。
第79章 小样,还拿捏不住你
“我不敢告诉你,除了害怕你杀我,也有这一方面的考虑。”
换位思考,如果她是萧衔,还经历了他的遭遇。
尽管自己枕边人是为了自己好,可如果是用这种方式赚钱治病。
她可能会砸了家里所有东西。
人跟人之间不一样,经历了全家被杀,从这些日子的接触,明显能发现萧衔的心理状态不对。
他时好时坏的态度也很能说明问题。
这家伙在正常人和疯魔的边缘游走,稍有不慎,他就是个疯批。
听到她的解释,萧衔视线从她脸上移到纤细的脖颈处。
淡淡开口:“你不是怕死吗?不怕他们杀你?”
闻言,李妙妙瘪了瘪嘴。
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眼睫快速眨了两下,清脆的声音染着几分无所谓。
“我没想过”,她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
虽然她怕疼也怕死。
但只要死的不窝囊,死对于她来说,也没什么问题。
人嘛,本来就很矛盾。
“没想过?”
男人清冷地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
李妙妙点头。
“在我听到林大郎说你身世那时,我心里很震惊,惊讶过后我平静。”
“从头到尾这件事,我只想着如何治好你的病,怎么去撬了林大郎的墙角,把他的上级挖过来赚更多的钱,没去考虑什么生啊死的。”
此时她的声音也很平静,丝毫没有方才的紧张。
她低着头,神情隐藏于黑暗中。
萧衔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压低的声音说。
“若现在问我,为何冒这么大的险也要帮你治病,或许我能找到一部分原因。”
李妙妙沉了口气,缓缓说道:“那天我听到你跟范大夫的对话,知道你祖父和你爹娘的故事,都说先有国再有家,你们祖孙三代都在做保家卫国的事。”
“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古往今来多少忠臣死在皇权下。
听到这句话,萧衔心里陡然一震。
那双一向善于隐藏情愫的眼,此时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愕盯着李妙妙看。
良久,他哑着声音问:“你当真这样想?”
李妙妙一直低着头,她软软的嗯了一声。
“萧衔,你字写的好看,又会武功还会医术,你不该是这样归宿。”
她丝毫没注意到,她的一言一行,就像黑夜中唯一的光,照进了萧衔尘封已久的心里。
“你知道嘛,我小时候天真的以为,我长大后能有一番作为,我能成为响当当的人物,长大后经历社会毒打,慢慢接受自己只是一个平凡人的现实。”
她揉了揉鼻子,盯着脚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你的出生和过去的辉煌都是我望尘莫及的,虽然你自己不会觉得,但我确实羡慕,因为这都是我没有的。”
重重呼了一口气,抬头朝男人看过去,目光坚决。
“你能从战场上一次次活下来,遭受折磨后还能活到现在,你的意志力和自控力,我想也没几人能比得上你,只要你愿意,我不拿你仇人的钱给你治病了,我们自己赚钱治病。”
她是真把萧衔当自己人了。
这么煽情的场面,男人不解风情的来了句:“不怕我恢复后,休了你?”
李妙妙眼角一抽。
这人脑回路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
“休就休呗,我是个木匠,你没听过一句话啊”,她努着嘴带着几分得意。
“手艺人只要手脚不出问题,这辈子都不会饿死。”
当然咯,除非这个时代闹饥荒,那不想饿死都没有办法。
话一出,萧衔的眸光比方才还要暗了些许。
他没有回话,拉上被子背过身睡觉。
这把李妙妙看糊涂了。
她往房间走了几步,见他确实睡下了,她扣了扣脑门,神情迷茫。
聊得好好的,怎么说睡就睡了。
瘪了瘪嘴,慢手慢脚的爬上床,一躺下她就被搁的坐了起来。
“哎呦。”
发出了跟小猫一样的叫声。
闻言,萧衔转身,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李妙妙挠了挠背,“你这个床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搁得我背疼,那会手也按疼了。”
见她一脸娇气,萧衔冷冷地说:“进去睡。”
她坐着没动,手轻轻在床单上摸来摸去,“我摸着跟石头似的,你睡在上面没感觉?”
“没感觉。”
说完,萧衔坐起来,两手掐着她的腰肢,轻松带到里面。
二人换了位置,李妙妙躺下,还时不时打量他身下的床单,心里合计明儿个要掀开看看,下面倒底放着什么。
见萧衔躺下就闭眼睡觉,她也乖乖睡觉。
半夜,在她陷入深度睡眠的时候,男人缓缓睁开了眼。
充满阴鸷的双眼锁在李妙妙的脸上,就像一个游走在崩溃和理智边缘的鬼。
他修长的指卷起女人一指长发,在指上缠绕成圈。
低声自语道:“你当真认为我能有机会重头再来?”
回应他的是女人无意识的抱抱。
李妙妙抱着温暖就舍不得撒手,她往萧衔怀里拱了拱,两只粗糙的手紧紧拽住他的衣角。
生怕一松手,他就不见了。
萧衔身体骤然一僵,一双手放也不是抬也不是。
半晌后,他沉了口气,一只手抱住女人的腰,另一只放在她后背。
贪婪的把人往怀里搂了些许。
他搂的太紧,李妙妙有些喘不过气,她老实闭着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实际心里乐开了花。
小样,还拿捏不了你。
第二日,等她起来身边已经没了人。
下床走到堂屋,看着在抄书的男人,想到昨晚上的事,她挠了挠额头。
走过去问道:“那个药,你还喝吗?”
萧衔手中的动作未停,他把问题抛回给了李妙妙,“你想让我喝?”
李妙妙想的比较实际,“钱花都花了,也退不回来了,不如把治情蛊的药喝了,后面治腿的钱,就用自己的。”
她说话很小心,也一直注意着萧衔的表情。
但凡他皱个眉,她就立马改口径。
怎知男人冷然飘来一个字:“好。”
李妙妙秀眉一扬,说不意外是假的,见男人看过来,她赶紧转身跑去熬药。
看着她像兔子一样逃离,萧衔放下毛笔,眼眸朝对面的雾蒙蒙的看去。
父亲,我想,我找到自己要走的路了。
第80章 妙妙啊,叔来疼你了
等他喝完药,两人就开始各忙各的。
李妙妙回房,把她自己和萧衔赚来的钱,与从林大郎那里坑来的钱各放各的。
下午林大郎假装从门口路过,李妙妙向萧衔眨了下眼睛,然后拿着假情报出去,二人约在竹林见面。
林大郎打开,看到上面记录仔细,就是那个字很难看。
走之前,他问道:“药可有准时下?”
李妙妙倚靠在竹子上,双手环抱,一副吊儿郎当地模样。
“下了,你可真烦啊。”
听到这句话,林大郎满意地点头离开。
注视着他离开的方向,李妙妙在想还要不要撬墙角。
回到家里,她开始做围墙,把萧衔之前削好的长竹每隔一点五尺放一根,为了方便以后马车进来,她将原来的门框位置往里面收了一些。
一切摆放好,她一手提着锤子,扛着三角梯,把竹子推起来,一根根撬进地里。
见她每敲进一根竹子就要下来挪梯子,挪完还要把竹子扶起来,很是麻烦的样子,萧衔放下笔。
走过去,说:“你不用下楼,我把竹子递给你。”
听着清冷带着温和的声音,李妙妙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接过竹子,垂眸快速看了眼男人神情平静的脸,她咬了咬内唇,轻声应道:“好。”
有了萧衔的帮忙,她的工作量减少了一部分,做起活来也快了很多。
竹子埋好,再把编织好的竹围栏绑在竹子上面,围墙就差不多做好了,看她把围栏与竹子编织到一起,萧衔看了一会也就学了。
做这些事太无聊了,李妙妙开始找话题聊。
“萧衔,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后山的地空出来了,除去下个月种棉花的那部地,另一部可以种些蔬菜。”
西北这地光线足,适合种植很多瓜果,每个地区主要种植的东西都不一样。
分到五河县手里,就是种植棉花。
这几天村长就要挨家挨户把地划分出来,一部分种植棉花另一部分自己耕种。
至于种出来的棉花归谁。
不用想也是归朝廷,什么娘娘公主王爷之类的,给他们过冬用的。
“我没有特别喜欢的蔬果,你看着种就好了。”
男人冷然回道。
闻声,李妙妙点头:“好,那我自己安排了。”
忙到中午,简单吃了个午饭,两人又继续忙,到傍晚时分,只剩下大门没有做好。
大门还要修门框之类的,没有那么快。
而且她准备做一个双开门,不用单扇门,方便抬木料进来。
做了两碗面条,吃完饭,李妙妙烧水打算洗个澡,竹屑飘在皮肤上,有些发痒。
兑好水,她对萧衔说:“你帮我在外面守一下,大门没做好,我心里不踏实。”
闻言,萧衔看向门口,轻轻应道:“嗯。”
李妙妙在浴房洗澡,萧衔就坐在小板凳上,目光淡然地看着门口。
忽然,他听到了一个偷偷摸摸的脚步声。
他目光一凛,撑着拐杖慢步往门口走去。
杨大富被李妙妙踢了一脚之后,他床上躺了好几天,恢复后又去李大兰身上找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