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了几句后,珍美人似乎看出来了江诗荧谈性不高,便识趣地告辞。
江诗荧仍然站在原地,准备等她们走远了再往前。
珍美人和张贵人带人往左边小路上走去,走了没两步,就听到她一声惊呼。
原来是她身侧的张贵人,不知为何竟然往前一倒。珍美人与她手挽着手,眼看着就被她连累的身子前倾,要向着地面上倒去。
张贵人赶紧放开手,却已经太晚了。
她们身后的宫女和小太监伸手要去拉人,却反而撞到一起乱糟糟的,谁都没能拉住她。
江诗荧在心里叹了口气,却还是脚下运步,也不知怎的,就见她飞快地绕过挡在前面的太监宫女,到了珍美人身前,堪堪扶住了她。
珍美人松了一口气,说道:“多谢纯贵嫔。”
倒在地上的张贵人也是无比庆幸。
纯贵嫔这不仅是救了珍美人,也是救了她的命。若是因为她的原因,让珍美人这一胎有个什么好歹,她能落得的最好结果,恐怕也是在冷宫里残羹冷炙了此残生。
张贵人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珍美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双手捂着肚子道:“我的肚子疼。”
江诗荧厉声喝道:“还不快去请太医。”
离这里最近的是谨妃的永福宫,江诗荧当机立断地命人将珍美人抬到永福宫去。
永福宫里,谨妃已经收到了消息,并且把正殿的寝殿让了出来,让太医给珍美人诊脉。
江诗荧大致跟她描述了事情的经过,就见一向和善好说话的谨妃脸色瞬间沉下来,看向张贵人的眼神颇有几分妃位的威严。
张贵人害怕急了,着急地解释道:“嫔妾不是故意的,嫔妾当时脚底一滑没站稳才会往前倒。”
谨妃瞥了她一眼,吩咐左右道:“扶张贵人去殿外跪着。”
贵妃到的时候,就见张贵人跪在殿外。她的眼神在张贵人身上掠过,什么话都没说就带人进了殿。
贵妃的头发只是匆匆挽了个髻,脸上未施脂粉,穿的衣服也偏简单舒适。显然是一收到消息,就赶紧往这里赶。
见谨妃和江诗荧要行礼,她直接拦住,道:“别多礼了,快跟本宫说说怎么回事。”
难怪她这样着急,也难怪刚刚谨妃难得的冷下了脸。
她们二人如今执掌宫权,今日之事,一个不好,可能就是她们管宫不力的罪过。
江诗荧正要开口,就听到外面的小太监通传:“陛下驾到。”
几人对着陆昭霖行礼,陆昭霖亲自扶了江诗荧起来,道:“今日之事,又是多亏了你。”
江诗荧道:“本就是阿荧应该做的。”
陆昭霖正要细问今日的经过,丽妃等人也到了,纷纷给他行礼。
陆昭霖叫了起,眼神不经意地掠过她们,不知看到了什么,眸子瞬间暗了下来,指着站在末尾的两个小妃嫔道:“你们两个,是哪个宫的、叫什么名字?”
被他点到的两人,闻言心头一喜。她们都是今年大选进宫的,进宫都快小半年了,却还不曾侍寝过。
宫里人人都是一双势利眼,她们位分低又不得宠,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如今,是时来运转了吗?
就听她们答道——
“嫔妾含章宫关采女拜见陛下。”
“嫔妾景仁宫陈采女拜见陛下。”
然后,满怀期待的二人,就听到陆昭霖开口说:“贵妃,把她们二人的绿头牌撤下去。”
紧接着,他看向这两位采女,道:“你们两个,回去禁足三个月。”
二人直接懵了,刚要求情,就被姚兴德招呼人带了下去。
江诗荧毫不意外。
看看贵妃的打扮,再看看谨妃静妃等人的打扮,就连平日里恨不得在头上开个首饰铺子的丽妃,今天都穿的清汤寡水的。
显然,在收到了珍美人胎像不稳的消息之后,不管她们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无心装扮自己。
刚刚那两位,却穿的跟个花蝴蝶似的,脸上的妆容也是精致美丽,在一众妃嫔里显眼的很。
显然不是为了珍美人和皇嗣赶来永福宫,而是为了在这里有个机会能见到陆昭霖。
却不料,陆昭霖心里正为珍美人肚子里的孩子担心着急,她们正好撞上来,成了城门失火被殃及的池鱼。
这时,几位太医正好从寝殿的內间走出来。
陆昭霖着急地问:“珍美人如何了?”
为首的赵院史行了一礼道:“回陛下的话,珍美人今日受了惊,险些见红。臣为珍美人施了针,现下胎儿的情况已经稳定住了,只需再用几日安胎药便可。”
闻言,殿内众人总算放下心来。
赵院史禀报完毕,珍美人的大宫女长夏也从內间出来,上前几步,行了一礼道:“奴婢见过陛下,我们小主想请陛下入内一见。”
第71章 东珠
陆昭霖颔首应允,抬脚向寝殿内间走去,一众妃嫔都跟在他身后。
原本还算宽敞的内间,站了这一堆的莺莺燕燕,再加上随侍在旁的太医宫人们,瞬间就变得拥挤起来。
陆昭霖皱了皱眉,道:“嫔位以下的,都先回自己宫里去吧,不必都在这儿挤着。”
这道命令下去,屋里的人直接少了一大半,江诗荧瞬间觉得,呼吸都清爽了许多。
珍美人原本躺在床上,看陆昭霖进来,手臂一撑就要坐起来。
陆昭霖快步走过去,坐在床沿上,扶住她道:“快躺下,你这时候起来做什么?”
那温言软语的样子,和往日在江诗荧面前并无区别。
江诗荧心里只觉得讽刺,却瞥见一旁的贵妃,帕子之上的手指用力,指尖儿都泛了白。
江诗荧在心里警告自己,绝不能变成贵妃这个样子。
做做戏骗骗他也就罢了,可千万别把自己的心也交了出去。
这时,就听珍美人道:“还未谢过纯贵嫔娘娘救了嫔妾,若非纯贵嫔娘娘,嫔妾腹中的孩儿,此时怕是已经不在了。”
说着话,她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陆昭霖点头道:“这事,你的确要好好谢谢阿荧。等着孩子出来,也该让他知道,他才几个月大时,就被他纯母妃救了一命。等他长大了,可得好好孝顺他纯母妃才是。”
珍美人口中说着感激纯贵嫔的话,其实只是想借此表现得楚楚可怜一些,好让陛下怜惜她。
却不料,陆昭霖不仅没有柔声安抚她,反而一再肯定纯贵嫔的功劳,还要让她的孩子感激和孝顺纯贵嫔。
她心里酸涩失望,面上却一脸认同道:“陛下说的是,嫔妾也是这么想的。”
然后,就见她拉住陆昭霖的手,殷切恳求道:“嫔妾还有一个请求,想请陛下应允。”
陆昭霖问:“什么请求?”
珍美人道:“请陛下饶过张贵人,嫔妾相信她并非有意要让嫔妾摔倒的。”
陆昭霖闻言蹙眉:“张贵人?”
他只知道珍美人在御花园险些摔倒,然后被江诗荧救了,却不知事情的详细经过。
方才进殿时,仿佛是看到了张贵人在殿外跪着,难道今日之事都是因为她的缘故?
听到这里,江诗荧上前两步,详细描述了今日的事发经过。
陆昭霖听完,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此时,姚兴德已经把张贵人宣了进来。
一进门,张贵人就跪在地上,叩首道:“嫔妾拜见陛下。”
陆昭霖问:“就是你,害得珍美人险些摔倒?”
张贵人抬起头,脸上都是惊惶之色,辩解道:“嫔妾不是故意的,嫔妾是一时没站稳。”
她话音落下,就听李贵嫔嗤笑一声,道:“谁知道你是真没站稳,还是假没站稳。我还说呢,你这些日子为什么一直讨好珍美人,原来是心存不轨。”
江诗荧瞥了李贵嫔一眼,心想,好好一个美人,可惜长了这么张嘴,怪不得她明明和静妃一样的资历,却只能当个贵嫔。
然后,她从袖子里拿出个荷包,递到陆昭霖跟前,说道:“陛下,事发之后,阿荧就命人守住了那一片。荷包里,是红英在小径上捡到的东西,张贵人可能就是踩到这上面才没站稳。”
李贵嫔讪讪地闭上嘴,张贵人则是不住地点头:“陛下,嫔妾的确感觉到,有踩到什么圆滚滚的东西。”
这时,珍美人的宫女长夏站出来,跪在地上道:“请陛下为我们小主做主,这是有人故意要害我们小主啊。
最近这几日,我们小主每日都要去御花园的木芙蓉林散步,这事在宫里并非秘密。
今日之事,明显就是有人故意,要害小主脚滑摔倒,失了皇嗣!”
长夏这一长串的话说完,就见陆昭霖的脸上风雨欲来。
他接过荷包打开,里面是约莫八九颗珍珠。
他拿了一颗出来,放在眼前仔细打量了片刻。然后,又把荷包里所有珍珠倒在手心上,一颗颗查看过。
接着,就听他声音冷肃道:“贵妃,你来看看。”
贵妃不明所以,走上前去,从陆昭霖道手中接过一颗珍珠。
看着手里的珍珠,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不可置信:“看这成色,竟然是一等品相的东珠?”
听到这儿,丽妃插嘴道:“臣妾没记错的话,一等品相的东珠,整个后宫里都是有数的,怎么会在御花园里?”
姚兴德适时上前:“启禀陛下,启禀各位娘娘小主。整个后宫里,不算两位太后处,共有三处有一等东珠。
皇后娘娘处有一套嵌了一等东珠的头面,贵妃娘娘处有一串一等珍珠的手串,纯贵嫔娘娘处有一对一等东珠的耳坠。”
江诗荧的耳坠上一共也就两颗东珠而已,御花园里却捡到了八九颗,必然不是从她那里来的。
这东珠,不是来自皇后的头面,就是来自贵妃的手串。
陆昭霖道:“去凤仪宫,把皇后那套一等东珠的头面取来。”
姚兴德“诺”了一声,领命而去。
贵妃心里暗道不好,这一局,恐怕是专门为了她设下的。
此时,就听一旁的丽妃问:“贵妃娘娘不派人去把手串取来吗?”
袖子里,贵妃的手无声地紧握,她道:“本宫的那串东珠,前几日在御花园散步时不见了,这事陛下是知道的。”
丽妃道:“不知贵妃娘娘的东珠是在御花园何处不见的?该不会就是今日出事的木芙蓉林附近吧?”
贵妃瞥了她一眼,道:“是千鲤池。怎么,你这话里的意思,似乎很是肯定,让张贵人摔倒的这些东珠是本宫的?”
丽妃道:“臣妾只是觉得巧合罢了。贵妃娘娘的手串在御花园丢了,转眼,张贵人和珍美人在御花园散步时,就因为东珠脚底打滑,险些害了珍美人肚子里的皇嗣。”
贵妃道:“本宫若要害珍美人,为什么要用自己的手串,岂不是一查就要查到本宫的身上?让人寻两块圆滑的鹅卵石放到那里,都比这手串上的东珠好用。”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贵妃又不是个没脑子的,为什么要用自己的东西害人?
今日之事,更像是有人捡到了贵妃的手串,然后干脆利用此物,泼一盆脏水到她身上。
此时,姚兴德带着皇后的头面回来了,头面上的东珠,一颗不少。
这下子,东珠的来源确定无疑,就是贵妃。
江诗荧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御花园每日都该有人洒扫的。负责洒扫木芙蓉那处的奴才,竟没有发现落在地上的东珠吗?”
陆昭霖道:“姚兴德,去查一查这三日里在御花园里伺候的奴才,尤其是木芙蓉那里负责洒扫的,送到慎刑司去好好审一审。”
姚兴德领命而去。
然后,陆昭霖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张贵人,说道:“张贵人行事不慎,险些害了皇嗣,罚俸半年,降为宝林。”
张宝林叩首道:“嫔妾领旨。”
事情至此,贵妃毫发无伤。
丽妃有些不甘心:“若不是贵妃娘娘不慎弄丢了手串,珍美人也不会遭此横祸,险些失了孩子,可怜见儿的。”
贵妃睨了她一眼,道:“本宫不可怜吗?失了一串一等品相的东珠不说,还险些被人泼了一身脏水。”
静妃贯是爱做和事老的,又一向擅长察言观色。
见陆昭霖的脸色不好,眼看着是有些心烦了,静妃岔开话题道:“陛下,珍美人今日到底受了惊,臣妾看,还是先把珍妹妹送回翊坤宫修养吧。”
陆昭霖道:“都散了吧,传轿子来,送珍美人回去。”
离开永福宫时,江诗荧不经意间看到,正殿的游廊下面,架着两个竹编的筛子,筛子上铺满了一小朵一小朵淡黄色的小花。
她好奇地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伺候在殿外的小太监答道:“回纯贵嫔娘娘的话,我们娘娘喜食桂花茶,年年都要亲自采摘新鲜的桂花,风干后做成桂花茶饮用。”
江诗荧凑近了去看,问道:“这些桂花,看起来已经风干的差不多了?怎么还不收起来?”
小太监道:“还不到时候呢,还得再过个三四天才行。”
江诗荧眼睛眯了眯,眼中隐有光芒闪过,笑道:“谨妃娘娘好兴致。”她有一些猜测,需要证实了才好。
第72章 怀疑
第二日一早,在贵妃处请安时,珍美人因着身子不适告了假。
江诗荧从贵妃处回到景阳宫后,就有小太监传话说珍美人宫里的长夏求见。
长夏此次来,是替珍美人来送谢礼的。
江诗荧跟她说了两句话,让阿圆把谢礼收起来,便打发了长夏出去。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红英从外面回来。
此时,江诗荧正斜靠在耳房的软榻上,手里拿了本书随意翻着。
见红英进来,她立刻坐直了身子,问道:“如何?”
红英先给她行了礼,然后答道:“奴婢已经打探清楚了,整个后宫里,只有两处地方种了桂树。
一处是寿康宫和寿安宫中间的小花园,一向只供两位太后娘娘观赏。
还有一处,在御花园里,从永福宫过去的话,必得经过千鲤池才行。”
江诗荧的手指在书页上无意识的轻轻摩挲着,说道:“桂花风干一般需要七天,永福宫里的桂花还有三四天就可以风干完成。也就是说,三四天前,谨妃娘娘亲自去御花园里摘了新鲜的桂花。”
红英道:“您是说,谨妃娘娘去摘桂花的路上,路过千鲤池,捡到了贵妃娘娘的手串,然后设计了昨天这一出戏?”
江诗荧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继续道:“整个东西六宫,只有永福宫离木芙蓉林最近。从永福宫过去,连半炷香的时间都不用,而且中间无需经过任何宫室,也不会引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