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英皱起眉头,道:“如果是谨妃娘娘的话,为什么还要把放了桂花的筛子放在游廊下,不是很容易被人注意到吗?您不就是看到了桂花才让奴婢去查探的吗?”
江诗荧轻轻一笑:“年年都做的事,偏偏今年不做了,不是更奇怪吗?况且,你我刚刚的话都只是推测罢了,没有任何一点实证。”
继而,又见她把书放在矮桌上,说道:“还有,我不是看到桂花才让你去探查,而是先怀疑了谨妃,看到桂花之后才让你去替我证实我的猜测。”
昨天听丽妃和贵妃斗嘴时,她就在想,珍美人之事,到底谁能从中受益呢?
这件事里,唯一的变数是她自己。
她昨日去看木芙蓉,完全是突发奇想。遇到珍美人和张宝林,更是纯属巧合。
若是她没有去,珍美人这一胎,十有八九是保不住的。
那么除了珍美人自己,还有谁会因此有所损伤呢?又有谁会因此得利呢?
会有所损伤的,恐怕只有张宝林和贵妃。
张宝林无宠无子无美貌无位分无家世,为了她去设这样一个局,实在是没有必要。
而贵妃,即使只是无心弄丢了手串,成了被人利用的工具,但到底牵涉到皇嗣之死,不说别的,协理六宫之权肯定是要被收回去的。
而会因此得利的人,若从皇嗣的角度看,似乎每个妃嫔都可以排除一个竞争对手。
但是问题在于,珍美人这一胎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陛下也不缺儿子。为了这个去害她,还不如对已经立住了的几个小皇子动手。
江诗荧干脆就排除这条线,只去想谁希望贵妃失去管宫权,谁又能在贵妃失去管宫权之后得到实打实的利益。
江诗荧思考时,手上习惯摆动着什么东西。
此刻,她一边把玩着被放在矮桌上的茶盏,一边说道:“谨妃说是和贵妃一同协理六宫,其实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样风光吧?”
秋雨每日都跟着她去请安,见这些妃子也比较多,对她们的性情多少窥见了一二分,闻言点头道:“贵妃娘娘最是喜欢说一不二的,她位分又比谨妃娘娘高。谨妃娘娘说是一起协理六宫,恐怕一件事也插不上手。”
江诗荧笑道:“所以啊,如果贵妃被撤了管宫之权,丽妃一向咋咋呼呼不是个有成算的,陛下八成会让谨妃和静妃共同执掌宫务。静妃的性子,向来就是谁也不得罪。如此,谨妃才算是真正能摸到这后宫的权柄。”
秋雨问:“那您为什么不怀疑静妃娘娘?静妃娘娘还有大皇子呢。”
江诗荧笑道:“静妃当然也有可能,我只是直觉上觉得谨妃不对劲罢了。说到底,这些也不过都是推测,当不得真。”
秋雨又问:“那不能是皇后娘娘吗?贵妃娘娘被罚,说不定皇后娘娘就被放出来了。”
江诗荧但笑不语。
皇后才最不可能呢。
前些日子,前朝才有几个言官上了折子,谏言贵妃执掌凤印有失规矩礼法,即使皇后娘娘凤体有恙,六宫大权也不应旁落到妃妾手里。
陆昭霖还没说什么,皇后的父亲尚书令大人当场就驳斥了那几个言官,质问他们让皇后强撑病体打理宫务,究竟是何居心。
有这一出在,皇后的病想来还得养上一段时日。
想到这里,江诗荧对阿圆道:“传信出去,让人查一查那几个言官背后是谁在出力。小心着些,若是查不出来也没关系,别暴露了自己就好。”
秋雨和红英听的一头雾水,唯有阿圆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点点头应下了。
这天晚上,后宫里的众人就收到了消息,慎刑司的审问结果出来了,负责木芙蓉那处的奴才坚称,辰时末他进行洒扫的时候,地面上干干净净,别说东珠了,就连散落的小石子都没有。
御花园其他奴才也都被一一查过,只查出一些偷鸡摸狗或是偷奸耍滑的小事,都与此事毫无牵扯。
此事,似乎和福宁公主一事,还有四皇子一事一样,成了悬而未决的疑案。
······
又过了几天,江诗荧用过午膳之后,溜达着往寿康宫走。
路过寿安宫北边时,遇上了另外一行人,看装扮,领头的妇人是位外命妇。
于成益在她耳边小声提醒:“娘娘,这是母后皇太后的妹妹,左谏议大夫袁大人的夫人。”
江诗荧了然,那不就是袁宝林的母亲吗。
袁夫人见到她,恭敬地行礼:“臣妇见过纯贵嫔娘娘。”
江诗荧道:“夫人免礼。”
袁夫人和母后皇太后虽是一母同胞,容貌上却不太像。
母后皇太后一双柳叶眉丹凤眼,鼻子高挺,嘴唇红润。虽说已经年仅五十,但是多年来养尊处优,岁月在她的脸上并未留下什么痕迹,仍然是个明艳的美人。
这位袁夫人,则是脸像包子一样圆乎乎的,眼睛不大,笑起来的时候就眯成一条缝。谈不上有多好看,却十分有亲和力。
江诗荧心里想,袁宝林估计很庆幸,她的长相不随母亲,反倒是随了姨母。
和袁夫人寒暄两句之后,两人就分开了。
进了寿康宫后,江诗荧和圣母皇太后提起来此事。
就听圣母皇太后了然道:“前两日,皇帝才刚申饬了左谏议大夫,难怪她这时候进宫来。”
这事江诗荧倒是不曾听说过,但这属于朝政的范畴,她也不好细问,便只是记在心里。
没成想,当天晚上就又听红英提到了袁夫人。
“下午的时候,奴婢和水芸姐姐去浣衣局那边儿取您的衣服,正好遇上袁宝林送袁夫人出去,两个人看起来像是吵过一架。”
江诗荧挑了挑眉,道:“哦?她们母女俩这是为了什么?”
红英摇摇头道:“不知道,远远的看到奴婢们后,袁宝林和袁夫人就没开过口了,只是面儿上依稀能看出来情绪都不太对。”
江诗荧想到太后下午说到过的,袁大人被陛下斥责的事,不知道两件事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她只道:“咱们只留心注意着些就是了,倒也不必特意去打听。”
红英几人应下。
第73章 永和宫失火
又过了几天,江诗荧在甘泉宫伴驾。
这一伴驾,自然就伴到了龙床上。
夜里,刚结束一场酣畅淋漓的睡前运动,陆昭霖怀里抱着软玉温香,低声与她说着话,时不时地还要亲一亲她的头发。
“陛下把阿荧的头发都弄乱了。”
一边说,她一边娇笑着就要往一旁躲去。
然后,又被男人的大手拉了回来。
陆昭霖带了些喑哑的声音响起:“哦?朕还能让阿荧的头发更乱一些,凌乱地在这床上铺开,阿荧想不想看?”
江诗荧后面说了什么,无人能够听清,都变成了唇齿间暧昧不明的纠缠叹息。
这时,就听姚兴德在殿外高声喊道:“陛下,永和宫失火了。”
姚兴德心里很苦,如非必要,谁敢在陛下做这种事的时候打扰他?
殿内先是传来一道低沉的怒骂,然后就听陆昭霖道:“进来伺候。”
后宫宫殿失火是大事。
大晋建国两百余年,历任数位帝王,失火之事发生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众宫人飞快的为帝妃二人装扮妥当,御辇已经等在了正殿外。
见陆昭霖上了御辇,姚兴德刚想说,纯贵嫔娘娘的肩舆就在后面等着。
然后,就见御辇之上的陛下,伸出一只手,对着纯贵嫔道:“上来。”
江诗荧也没有推辞,倒是侍立在一旁的姚兴德和其他宫人们暗暗心惊。
与陛下同乘御辇,这是皇后娘娘也不曾有过的殊荣。
此时,起火地点,永和宫这里。
永和宫如今只住了一位主子,就是被禁足的慧妃。
她已经被人救了出来,就站在宫门口,看向永和宫正殿的方向。
烟雾弥漫,整个正殿已经被大火吞没,火光将夜空染成一片红色,妖冶不祥。
也幸亏她之前被禁足,守在宫门口的除了内监,还有大内侍卫。
否则,单凭永和宫里伺候的这些宫人,怕是未必能护着她安然从火海里出来。
离永和宫最近的是宁嫔的景仁宫,才刚起火,她这里就收到了消息,然后赶紧带人到了永和宫门口,到的比来救火的防隅卫还早。
她先是向慧妃行了一礼:“臣妾拜见慧妃娘娘。”
想来是嗓子被烟雾熏过,慧妃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喑哑:“免礼了。”
宁嫔起身,看清楚慧妃此刻的形容之后,她惊道:“呀,慧妃娘娘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
除了肚子有些凸起,身体其他部位可以说是瘦骨伶仃,不见一点肉。
慧妃只是苦笑,然后问她:“可否麻烦宁嫔妹妹,让宫女取一件你的外裳来?”
宁嫔这才注意到,慧妃身上竟只穿了寝衣。想来是火势来的太急,根本来不及套上外面的衣服。
前两日才刚刚立冬,如今这天气别说夜里,就连白天都冷得很。细看慧妃的脸色,已经被冻得面色发白唇色发紫。
宁嫔暗想,现在只有我和慧妃在这里,若是此刻慧妃腹内的皇嗣出了事,少不得我要被牵连一二。
于是,赶忙使唤大宫女道:“快去取一件我未上过身的棉斗篷来。”
宫女“诺”了一声,然后急匆匆地回景仁宫去取衣服。
等慧妃披上斗篷后,专司宫中走火之事的防隅卫终于到了。
他们推了七八辆水龙车过来,一条条粗壮的水柱从水龙车里喷到大火之上,火势终于不再扩散。
宁嫔暗自松了一口气,火势被控制住就好,她的景仁宫看来不会被波及到了。
贵妃丽妃等人收到消息,也都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一众妃嫔挤在永和宫门口,正叽叽喳喳说着话,就听到车驾停下的声音,以及太监的唱诺之声——
“陛下驾到。”
众妃嫔齐齐行礼:“臣妾(嫔妾)拜见陛下。”
御辇之上,陆昭霖摆摆手道:“起吧。”
待他从御辇上下来,伸了一只手去接住车上之人时,众人这才注意到,纯贵嫔竟然与陛下同乘御辇而来。
慧妃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她这次的谋算必须成功。否则,江诗荧一日不倒,陛下就会一日把她中毒的事记在自己头上,自己怕是就难有东山再起之日了。
江诗荧和一众妃嫔见了礼。
陆昭霖看了一眼还在烧着的永和宫正殿,又看向慧妃,然后忍不住眉头蹙起——慧妃的颧骨因消瘦而凸起,露在斗篷外面的手腕也是细弱枯瘦。
他张了张嘴,但还是没对慧妃多说什么,而是把目光转向一旁的侍卫,问道:“怎么回事?永和宫为何会起火?”
在慧妃“闭门养胎”期间,就是这些侍卫负责在永和宫门口看守。
侍卫们的脸上还有烟熏火燎过的痕迹,衣服也是凌乱不堪。
此时,听到陆昭霖发问,为首的侍卫行了一礼道:“启禀陛下,火是从永和宫西北角燃起来的,臣等发现起火后,第一时间先去救出了慧妃娘娘,然后和宫人们一起用木桶提水救火。
但是一桶桶的水浇过去,却毫无作用,火势还是蔓延到整个永和宫正殿。一直到防隅卫推着水龙车到达,火势才开始被控制住。
之后,臣等就开始在永和宫外探查,尤其是一开始起火的西北角那里,果然在宫墙外发现了灯油的痕迹。”
“什么?”
听到这话,慧妃的面色瞬间变得煞白,整个人也站立不住,倒在白露的身上。
她的声音沙哑,有气无力:“你是说,有人蓄意放火,要害本宫?”
两位太后过来时,正好就听到这一句。
母后皇太后的额头上青筋凸起,眼睛里闪着怒气,问道:“是有人放火?不是意外?”
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然后纷纷给两位太后行礼。
陆昭霖道:“怎么还惊动了两位母后?”
圣母皇太后眉头紧蹙:“后宫失火这样的大事,我们如何能在宫里坐得住?”
母后皇太后则是指着慧妃,又问了一遍:“慧妃刚才的意思,是说永和宫的火不是意外,是有人在宫中蓄意放火?”
慧妃还是那副虚弱的样子,说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这位侍卫说,他们在永和宫西北角的宫墙外,发现了灯油的痕迹。”
母后皇太后看向陆昭霖,沉声道:“皇帝,这件事一定要细查。今日有人敢放火烧永和宫,安知明日是否会有人放火烧寿安宫、寿康宫,甚至放火烧甘泉宫呢?”
陆昭霖点头:“母后放心,此事朕一定会让人细查。”
接着,母后皇太后看向慧妃,上下打量之后,眉毛拧成一团道:“慧妃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不是在闭门养胎吗?怎么看起来跟逃难来的似的?”
慧妃还未开口,就见她身后的宫女白露跪在地上,说道:“求陛下,求太后娘娘给我们娘娘做主。娘娘孕中本就不思饮食,这些天御膳房送过来的饭菜,几乎每次送到永和宫时都已经冷透了,娘娘如何吃的下?天长日久下来,人就被熬成了这个样子。”
这话一出,负责管宫之事的贵妃和谨妃就是面上一变。
慧妃再怎么说都是妃位,而且还怀有皇嗣。
御膳房那起子小人,只知道慧妃惹了陛下不高兴,就跟着捧高踩低。现在可好,她们两个明明没有吩咐过要磋磨贵妃,却要为此事背锅。
二人纷纷上前请罪。
贵妃道:“陛下恕罪,是臣妾没有管好御膳房。”
谨妃也道:“陛下恕罪,是臣妾御下不严,忽略了慧妃妹妹这里。”
陆昭霖脸色阴沉,他因为江诗荧中毒之事对慧妃心有成见,却也见不得刁奴欺主。
他道:“御膳房管事的是谁?革了他的差事,杖责三十大板。”
然后,他看向贵妃和谨妃二人,有些为难。如今皇后“养病”,她们二人管理后宫以来,大体上还过得去。若是因为此事夺了她们的权,一时之间还真选不到合适的人来替代。
第74章 慧妃降为江嫔
丽妃平日里咋咋呼呼的,遇上大事却是个没成算的。
静妃就是个老好人,谁都不得罪。不肯得罪人的人,是不可能管好后宫这一摊子事的。
他这边还思索着,就听到那边母后皇太后说:“皇后已经养了两个月的病了,照哀家看来,也差不多了。凤印,到底还是要放在凤仪宫里才名正言顺。”
陆昭霖与她对视片刻,颔首道:“母后说的有理。”
这时,却见慧妃忽然跪下。
陆昭霖皱眉:“慧妃,你这是做什么?”
就见慧妃先是行了一个叩首礼,然后说道:“启禀陛下,臣妾这些日子以来,之所以茶饭不思,并不全是因着孕中胃口不好,也并不全是因为御膳房送来的膳食难以下咽。更多的,是因为臣妾的内心被自责和悔恨折磨,无法安心养胎。”